第五十七章 苦尽甘来精神爽 显赫一时好梦尽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2-04 09:24:02 字数:8623
诗曰
——《说雾》
晨露寒霜林朦胧,难见山顶那棵松,
假恶丑邪雾里藏,太阳已照当头顶。
上回说到王安采用哄骗、威胁等卑劣手段让眼镜蛇做替罪羊,眼镜蛇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答应不会出卖王安。王安夜里安排民兵巡夜,抓了几个所谓的“罪犯”,开始大做文章,用极端的手段迫使“罪犯”认罪,大张旗鼓召开批斗大会,让不明真相的群众对“罪犯”控诉揭批,而且一言堂地对他们的“罪行”进行了莫须有的定性。农会其他干部在他眼里只是个摆设,干部们对他的武断做法有看法。当李柳等人下来时,干部们畅所欲言,一致认为王安的积极表现偏离了主题。王安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目的,那就是瞒天过海,通过对别人采取钢铁手腕,来转移人们的视线,掩盖他犯下的不可告人的罪恶。但李柳刚愎自用,认为这一切应归咎于王安的没经验。在宋航、刘辉的极力争取下,李柳才决定动员王安调整工作思路。王安很会见风使舵,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承认自己误解了指示,并指挥张九带领民兵直扑开心果,抓了眼镜蛇等人,同时被抓的还有开心果里的十一个姑娘,在对她们批评教育之后,严清以农会的名义宣布了她们的自由。严月有家不能归,偏偏在这时在这里遇到了周丹娣、张丽和雷丹凤,她们被选入宣传队,歌唱新政权,要统一在区上、镇上表演。周丹娣快言快语,说起了村里的很多变化。
“你咋不说你和朱六戒走到了一起,已经有两个孩子问你喊妈妈了,你说你幸福不幸福?”张丽取笑周丹娣,当然,语气里也有一种属于自己的幸福的自豪感。
“还说我,你不是也把周公主搂到了怀里,你不也当上了妈妈了?”周丹娣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严姐姐,你不知道,丹凤嫂子肚子真争气,一下子生了双胞胎,高兴得他公公张晓找人抬着大肥猪到娘娘庙里朝拜呢。”
对于周丹娣所说的,严月虽然感到疑惑,但却没一点兴趣,只像个枯树桩一样杵在那里听她们七言八语。
张丽接过话头道:“你二哥今年和张韩的哥哥张俊回来了,都去了祖坟上磕过头后又回部队去了,有的说是去参加抗美援朝了,也有的说是去搞军事演习了。你是不知道,他们回来时又英俊又威风。”
雷丹凤插不上话,站在一边尴尬地笑着。
严月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光,但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喃喃道:“喔,我二哥?我二哥还活着?还有张俊?”
“严姐姐,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病了?”周丹娣关切地问。
严月摇摇头,苦笑着说:“你们先忙吧,我还又事儿,先走一步了。”
严月走后,周丹娣对身边两位女伴说:“这个严姐姐是咋的了,咋变得这样冷漠了呢?她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
张丽道:“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担心是被人欺负了。”
雷丹凤插话道:“她叫严月?咱们村的?”
张丽道:“就是咱们村的,你没来时在王窝家当保姆。雷姐姐,我敢说,那时你见了严月眼红,严月见了你发疯,谁让你们都出脱得那么俊俏呢?”
周丹娣嗟叹一声:“我第一眼见到丹凤嫂子,就觉得她是墙上的佳丽,天上的仙女。唉,可惜我那表兄弟没这个福分。”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张丽埋怨道。
周丹娣的话勾起了雷丹凤的伤心事。
原来,张奋和父母分开另过以后,不得不自食其力了。他很会投机取巧,当花生快熟的时候,他打起了王掌柜家的主意,天不亮就偷偷摸摸到了王掌柜家的花生地里薅起来,不巧被盘踞在花生稞中一条毒蛇咬伤,他感到浑身不适,急忙踉踉跄跄回家。蛇毒开始发作,他懒得睁眼、瞳孔散大、直流口水、吃不下东西。雷丹凤要去给他请医生,但他担心自己不光彩的一幕被暴露,就一直忍着。雷丹凤没办法,厚着脸去找公婆。张大憨除了大骂张奋不争气外,也不主张四下张扬,直到后来张奋不省人事时,他才去请来了医生。但为时已晚,蛇毒扩散全身,张奋渐渐停止了呼吸。
张奋死了,雷丹凤应该解放了,但她并没有得到自由。半个月后,杨晓娥唆使张大憨,让雷丹凤和张奋的大哥圆房。张奋的大哥叫张建,是个大脖子,他身残心不残,死活不同意,他说老四缺德遭了报应,他不愿遭报应。雷丹凤更是不愿这类荒唐的事儿再发生,她整日以泪洗面。
杨晓娥自以为自己巧嘴利舌能撬开雷丹凤这把生锈的大锁,就再次找到雷丹凤,想通过花言巧语使其就范。哪知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次没等她说上两句,雷丹凤就拿了扫帚疙瘩撵她出门。
雷丹凤被张大憨夫妇看管得很严。张大憨不憨,这里拴不住雷丹凤的心,要再拴不住雷丹凤的人,他将会鸡飞蛋打。雷丹凤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儿一样,再次失去了自由。
苍天有眼,雷丹凤趁张奋母亲撵鸡的机会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最后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一片玉米林里。
赶得也巧,张带正在晚茬玉米地里锄草,那玉米已经高出了人头。张带听见动静,扭过身来。雷丹凤害怕见人,又急于见人,她发现这个人是张带时,心里稍稍踏实些。通过这么长时间在张湾的生活,她了解张带的人品。
雷丹凤跪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泣不成声:“张大哥,救我。”
张带措手不及,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稳定了一下自己,安慰道:“丹凤,别怕,这块玉米地是我包着锄草的,一般没有人来,你先在这儿猫着,我出去帮你探探风。”
雷丹凤一下子瘫坐在一堆青草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带手足无措,他暂时能把雷丹凤掩护在这里,时间长了咋办?绕过地头小路能把她送走,当时国共两党正打得不可开交,吃不准哪里平静哪里动荡,如果把这个弱女子当成特务给抓了,她将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即便不被抓,白天行路,她夜里能到哪里去?
张带走出玉米林,正愁没办法,却见李昌一个人走过来,他眼睛一亮,得找他讨教。
李昌负责主持的红白喜事不知有多少,经的多见的广,处事稳重,他和张带的父亲张晓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小在一起玩大,关键时刻请他出面支招,也许能给雷丹凤指条生路。
当李昌听张带说了过节以后,也直抓头皮,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少顷,李昌说:“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许是个方向,成不成就看这个可怜女子的造化了。”
张带急切地问:“什么办法?”
“刚才韩区长骑车去王辉那里了,他折返过来时肯定要打这里经过,我就在路边割草,替你们张望点。当你们听到我咳嗽时,你就让雷丹凤出来跪到韩区长面前诉说冤情,到时候咱们再上前就好帮丹凤说话了。咱家门里面管不了的事儿,政府管得了。”
“那要是韩区长睁只眼闭只眼呢?”张带担忧起来。
“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李昌补充道,“雷丹凤就没求人家,你咋知道人家会推诿扯皮呢?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既然有平民告状了,他能不当回事儿?”
当张带把李昌的意思转达给雷丹凤以后,雷丹凤眼里掠过一丝亮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忙说:“张大哥,咱朝地头靠一靠,别错过了机会。”
终于听到了李昌的咳嗽声,雷丹凤不顾一切地窜了出来,老远就迎着韩区长跪了下来。
韩区长下车,怎么也扶不起雷丹凤,只好耐着性子听雷丹凤字字血声声泪地哭诉。她说她父母自小给她订了娃娃亲,后来听说男方吃喝嫖赌抽样样占全,她不甘心自己的青春年华被葬送,就轻信了万铁嘴天花乱坠的忽悠,稀里糊涂地被卖到了这里。现在回去是死路一条,留在这里是人间地狱……那些帮张大憨找人的张湾人远远地看着,谁也不敢近前。
韩区长听到这里,义愤填膺道:“这还了得,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竟还有如此龌龊之事,真是无法无天了!”
刚说到这里,张奋母亲跌跌撞撞扑了过来,显然她是得信后受了张大憨的指派。张奋母亲先是对雷丹凤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企图以此让雷丹凤回心转意;接着她哭诉为娶她张家花了不少银两,没想到祸不单行,张奋又走了不归路,为掩埋张奋,张家倾其所有,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张奋母亲一来,渐渐地人们慢慢向这里靠近了,他们基本上都是帮张大憨家找人的,里面就有杨晓娥。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若张大憨家放雷丹凤一条生路,将会是人去财空。韩区长当然不会对张奋母亲的哭哭啼啼而大发慈悲,他讲的是王法:“无论共产党、国民党还是自治政府都反对封建包办买卖婚姻,你们这样做明显是作奸犯科,雷丹凤何去何从要征得她本人的意见。雷丹凤,当着众人的面你把你的打算说清楚。”
雷丹凤不假思索:“我死也不回张家。”
杨晓娥吃过雷丹凤的闭门羹,怀恨在心,她开始“仗义执言”了:“吃的灯草,说的轻巧,这样一来张大憨家的银子岂不白白打水漂了?你把花在你身上的钱拿出来,任你远走高飞。”
韩区长有些恼,正色道:“雷丹凤,现在你跟我走,我把你交到妇救会上。谁要想敲诈勒索或再次买卖人口,也和我一起走,到区上妇救会处说清楚。”
杨晓娥傻眼了,急忙往人群后面退,张奋母亲也不再哭哭啼啼了,呆呆地怔在那里。
李昌见火候到了,急忙朝张奋母亲使眼色,小声说:“公家出面,那就要罚款或逮人了,你不但什么也捞不到,弄不好还要吃官司哩。”
张奋母亲拉了拉李昌,意思说让他出面说句话。
李昌眉开眼笑道:“家务事,内部纠纷,我们自己调和,不劳韩区长把丹凤带走。我出面折中一下,让雷丹凤在这里认下干爹、干妈,好有个固定落脚点,后面的事儿慢慢理会。”
李昌的话既给了韩区长台阶,又给张奋母亲选好了退路,众人无不佩服他的主意高明。
韩区长巴不得有人出面来软化这一民事纠纷,他看了雷丹凤一眼,问:“你认为这个主意怎么样?”
雷丹凤很会见机行事,急忙磕头道:“韩区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切全凭您为小女子做主!您做我干爹吧?”
韩区长摇摇头,苦笑道:“我不行,如果这样,我就属于徇私舞弊,我就不能主持公道了。场上这么多张湾人,你重新找一个信得过的。”
病急乱投医,雷丹凤不是傻子,她见李昌很会左右逢源,就朝李昌跪了下来,说:“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干爹。干爹,请受小女子一拜。”
李昌压根没料到将军会将到自己头上,正不知所以,却听朱六戒在旁边敲边鼓:“李叔,添丁进口,可喜可贺,我可要到你家讨酒喝哟!”
虽是戏话,却让李昌缓过神来,急忙上前搀起了雷丹凤。
“无论是谁,再要置弱女子死活于不顾,区上的妇救会将找上门来,老账新账一齐算!”韩区长推起车子,威严地说。
韩区长一走,张湾人也散开了,那些原本想替张大憨说话的人也都没话了,都知道再多嘴多舌不但维持不了张大憨,还要得罪李昌。
应该说李昌这个人还没把事情做绝,他考虑到张大憨家的家境,加上又是刚刚死了儿,就东凑西凑,给了张大憨家适当的补贴。就这样,雷丹凤在李昌家暂住了下来。
在李昌夫妇的周旋下,雷丹凤嫁给了张带。
张带沉稳持重,会过光景也懂得心疼人。雷丹凤苦尽甘来,第二年就给张带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孩子断奶后,张带母亲一个怀里搂一个,根本轮不到雷丹凤插手。雷丹凤基本上解脱了,村上选派宣传队就也被选到镇上集训来了。
每每想到这些雷丹凤又想哭又想笑,真可谓哭笑不得。
再说严月,此时已经成了一具行走的僵尸。
同是一个村里的人,又同是一个年龄段的,差距咋这么大呢?周丹娣、王兰、王囡、张丽都比严月小,现在都有了温暖的家,严月曾真心爱过的张京也有了自己的幸福,而她呢?她除了悲愤之外还落得个什么?严月的身子麻木了,心也麻木了。虽然说政府表态让她们的婚事自己做主,像她这个样子,谁能瞧得起她呢?她恍恍惚惚,迷迷瞪瞪,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怅然若失地向前走去……
排练节目结束的时候,排练现场传出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在镇子西边的一个水井内,打捞出一具女尸,经人辨认,该女孩是张湾村人,叫严月。
周丹娣、张丽和雷丹凤惊得灵魂出窍:“怎么会呢?好端端一朵鲜花,怎么说没就没了?”
还没等几个女孩缓过神来,王安指挥张九带着几个民兵,直接到了排练现场,把三个女孩押回了村公所。
毕竟村公所是政府的办公机构,在这里要比在农会更郑重些。村公所内,王安正襟危坐,一副严峻的面孔,他看了看三个女孩,看得她们有些心惊肉跳,最后他问:“群众反映,严月死之前你们见过面?”
三个女孩同时点点头。
“她是自己跳井的还是被人推下井的?”
女孩们都摇头。
“如果是她自己跳井,你们对她说了什么刺激性的话语,让她一时想不开了?”王安疾言厉色。
周丹娣战战兢兢:“我们在街上认……认出她,只是打了个招……招呼,叙叙旧,就……就分开了。”
张丽:“我们见她时她就魂……魂不守舍的,只觉得她是受到了外……外人的欺负,根本没想到她……她寻了短见。”
王安紧追不舍:“你怎么知道是她寻了短见而不是被人推下井的?”
张丽一时语塞:“这……这……”
王安冷笑一声:“咱们是一个村子的,别的事我可以替你们打个圆场,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我只能把你们送到镇里执法队,由他们定夺,看你们是不是蓄意谋杀!”
王安喊来三位民兵,用绳子手连手绑了三个哭哭啼啼的女孩,拉着她们到镇上去。
农会大院的大门外,也相当热闹,眼镜蛇、牛瞪眼被反绑着,低着头,赵伟走上来了,愤愤地朝眼镜蛇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后,冷笑着说:“眼镜蛇,原来你也有今天?”接着赵伟声泪俱下,向周围的人痛陈他小儿子被绑的经历。
人们越聚越多,有的人确确实实受过眼镜蛇的欺负,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
李柳、宋航、韩区长、刘文书也分布在人群里,观察着人们对眼镜蛇等人的控诉。每登台一个,刘文书和雷雨就写上他们的姓名、性别、身份等基本信息,然后把申诉者的血泪冤仇整理成文。
不抓不知道,对眼镜蛇一抓,还真查出了他很多罪状:敲诈勒索、偷鸡摸狗、欺凌妇女、投机倒把等等不一而足。
最后,宣传委员杜生根带头高呼口号:“打倒恶霸蔡根根!”
群众跟着高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李柳宣布,由民兵押上眼镜蛇和牛瞪眼到区上去。区上土改工作组已加大了综合执法力度,执法原则是“快准狠”三个字,为此专门成立了审讯室和量刑室,眼镜蛇和牛瞪眼的罪行将由工作队来处理,地方如果解决不了的就送县上。
王安提心吊胆了一上午,见眼镜蛇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该抓的典型也抓了,该批斗的也斗了,再不进行实质性的土改可就没理由了。王安亲力亲为,开始按部就班进入状态了。
有了工作重心,干部们开始改“有条不紊”地推行土改:农会相继成立了丈量土地小组、统计房产小组、统计农具小组、审查户口小组。土地丈量以1:2:3为原则,平地一亩就是一亩,河滩地2亩算一亩,山坡地3亩算一亩,最后都折合成平地面积。按全村人口算每人2亩八分地,凡人均在2亩八以上的被定为地主、富农和上中农,凡低于这个指标的被定为下中农和贫农,然后再对人均2亩八分地的家庭求平均值,高于这个平均值的被定为地主或富农,低于平均值的自然就成了上中农。对下中农和贫农的划分,也采用的是这个方法。最后汇总各小组的意见,对全村所有的家庭落实成分。在操作过程中,出现了三户人家难以定性:一个是男人前些年被抓了壮丁,家里缺劳力,把几亩平地租给了别人种,一个是男人在救落水儿童时被洪水冲走,土地也只好租给了别人,还有一个是他有理发手艺,区上安排他给人们理发,他的地也只好由别人代种。当这些人的情况被反映到指挥部以后,李柳和宋航也不敢擅作主张,就汇报到了县上,县上的批复是“小土地出租”。
所以试点村的成分就出现了地主、富农、上中农、中农、下中农、贫农,还有一个比较罕见的成分是小土地出租。
成分划好以后,王安就开始组织人马拔掉各个路边的地边界,组织一部分民兵到地主家没收牛、马、驴、骡等用来耕地的牲口,统一集中到农会大院外,把地主的家人集中到一个有限的柴房内,安排另一部分民兵捆绑地主,给他们戴上高帽子,要么满村游行,要么召开批斗会,把地主按在高台上,等待穷人们的控诉。
在全县土改大观摩中,西岭试点村被评为先进典型,李柳受到表彰,王安也被评为优秀农会主席。
再说眼镜蛇百般抵赖,拒不交代他的罪行,他始终坚信他的“王哥”不会扔下他不管,最后他被带到了县里。在县上经过三堂会审后,把他定性为死不改悔的顽固派,像他这种类型的一共有十九名,县执法大队对这类顽固不化分子整理了犯罪材料,统一审批为“坚决镇压”。这十九名罪犯将一律被押上汽车,开赴正如火如荼进行土改的西岭管理区的西岭村,召开公审公判大会。
会场选在丹江河道沙滩处的空场上,这个空场能容下上万人。为了以儆效尤,达到推动土改、镇压反革命,给犯罪分子以最大的震慑的目的,丹江北岸这一带的各个村子都接到通知,要求村里能行动的所有人都来这里参加公审公判大会,连外镇也派有代表来。
由于是平行执法,区公所、镇公所以及相应各机关和土改工作队早就接到通知,各司其职,负责布置会场和维持秩序。在沙场一个高台处,王安指挥张九等人竖起了两根又粗又直的木头桩子,高空中拉过几根长绳子,绳子上面固定了几个醒目的大字:“公审公判大会”。另有几根木杆子和树干上贴满了标语:“坚决镇压反革命”“谁和新政权作对谁就是人民的罪人”“用铁的手腕治理土改顽疾”……
会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会场外有很多民兵背着枪在来回站岗,还有提前赶到这里安排程序的执法大队人员,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来回查看岗哨。
一辆吉普车在前开路,后面是两辆敞篷汽车,车厢上面穿制服的人端着枪,有的密切注视着公路两边,有的密切监视着车上的罪犯。车上的罪犯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神态各异,面目狰狞。
汽车转了几个弯开进了会场,守候在这里的民兵和执法人员打开车厢后板,把车上的罪犯押到了高台处,一字排开,一个个被强迫跪在地上,面朝群众,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纸箱板,上面分别写着犯罪性质,比如:“特务分子”、“杀人犯”、“纵火犯”等等。眼镜蛇胸前所挂的牌子是:“现行反革命分子蔡根根”,蔡根根的名字上被打了个红“×”。
罪犯后面有四张长桌子,放了十把靠椅,三位执法人员在发言凳子两边坐定后,依次有韩区长、洪俊、李柳、宋航和刘文书就坐,第一位法官在扩音器前发言,主要讲了这次公审公判大会的意义,第二位法官从左到右一一宣判了罪犯的罪行,最后两句话都是:“该犯犯罪事实清楚,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经县综合执法办公室合议庭研究,判处该犯死刑!”
当宣判到眼镜蛇时,他挣扎着扭头四下看,却没看到王安。但王安却在一个隐蔽处密切注视着蔡根根,见蔡根根左顾右盼,惊得王安心惊肉跳。王安在心里数数,真巴望着早点对犯人们一毙了之。
宣判完毕,第三位法官站到扩音器前威严地高声说道:“我宣布,将这十九名罪犯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立即执行!”
执法人员在民兵的配合下又一一把犯罪分子押上了敞篷汽车。吉普车启动在前,敞篷刑车在后,一路狂奔向西而去。很多群众想跟上去一看究竟,却被远远地被甩在了后面。
会场有些骚动,但王安有的是办法,他又带头高呼起口号来,李柳对王安能采取有效措施控制局面的能力心悦诚服,暗自得意他是伯乐,能发现王安这位农村基层干部的千里马。
吉普车和刑车上了公路,大约走有十多公里,又在一个岔道处转而向南,在茫茫的丹江河滩处停了下来。执法人员和抽调过来执行任务的民兵将罪犯押下车,一个个被拖到了一片空场的石灰点处,逼迫他们跪下,朝他们的背上插上写有“枪决xxx”的亡命牌,很快他们能清楚地听到后面的人拉动枪栓的声音。此时眼镜蛇面如死灰,被吓得尿湿了裤裆,他突然声嘶力竭大喊起来:“我……我……我要戴罪立功。”
面对突发情况,执行人员自然得向监斩的领导汇报,经过几位执法领导的讨论,决定对蔡根根延缓死刑,押往秘密地方重新审讯。
在区公所、镇公所和村公所以及镇武装部的鼎立支持下,试点村指挥部配合农会先把农具分到了农户。第二步是根据全村人的人均建筑面积,给农户分得了房子。分房子有点难度,不过,这难不倒王安,他组织农会干部拟定了章程:优先军烈属家庭,保证他们的住房面积不低于平均数。安置的第二个成分是贫雇农和小土地出租,情理上要照顾缺衣少食和缺少劳力的家庭。第三类是下中农和上中农,最后才轮到地主。第三步最关键,那就是把全村的土地集中到一起,打乱重新分配,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马虎不得,必须要合理搭配:好坏搭配、山地河地搭配、吃角处分割搭配等等,有时候经过多次搭配后仍有遗憾,只好推翻了重来。那些用地弓量地的和计算土地面积的累得腰酸腿痛,却没一声抱怨,相反还对王安这种不厌其烦的态度产生敬意,认为他公平、公正。
在分房分地的同时,王安没忘对地主进行揭露批斗,他从公审公判大会上还学会了另一个能处,就是在游斗黄良等地主时在他们胸前挂一个牌子,上写“大地主黄良”等等字样。
王安的做法得到了李柳的肯定。又该工作队和区上开碰头会的时候了,参加人有韩淳、洪俊、宋航、刘辉等人,地点选在石大桥镇公所的会议室。会前李柳先是介绍了这一阶段试点村土改工作的力度,接着说了他对试点村农会主席王安同志的看法,最后他看了看洪俊说:“洪镇长,听说王安向你交了入党申请书?”
洪俊点点头说:“他争取向组织靠拢,是好事儿。”
“根据王安同志的工作经验、工作能力,我建议发展他为入党积极分子,我将不停地考验他,帮助他。”
洪俊郑重道:“是得做到万无一失,防止关键节点上有人突击入党,给党的形象抹黑;尤其是对王安同志,我们更要慎之再慎,因为过去他曾经干过保长,另外,他还有很多事儿不能自圆其说。”
“依我看,他的很多做法已经证明了他与过去的旧制度、旧体制彻底决裂了,对他,我满怀信心。”李柳满有把握地说,“新政权就应该扶持这样大有作为的农村干部。”
洪俊严肃起来:“我何尝不是这个心态?我也巴不得他能及早地进入组织,但无论怎样说,咱不能感情用事,要履行正常的组织程序。”
尽管李柳是县里派来的,是县一级的级别,但他所在的工作队是一个临时组织,而镇公所却是一个常规机构,设有党组织,李柳清楚,他的话只能是仅作参考,就也没再继续坚持下去。
会议正式开始后,宋航指着一位陌生干部简明扼要做了介绍:“这位是县组织部的林跃同志,请他宣布组织决定!”
林跃宣布了什么决定?你能猜到吗?不用猜,下一回就一目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