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月黑风高受饥寒 日暮途穷吞无奈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2-01 12:19:33 字数:8433
诗曰
——《说落魄女》
门前石狮观人流,你东我西小洋楼,
魂牵梦绕伤心处,一片汪洋难漂流。
上回说到王安用烧红的火钳子朝他的新棉袄上烙洞,然后吩咐孙俊夜里加班打补丁。同时给孙俊定下了规矩:不许喊他掌柜,不许穿新袄子,不许穿金戴银。王安没等公示结束就已开始履行职责了。先任命马武为农会的通讯员,由马武引出严清,一言堂定出了农会干部。当李柳等人出现时,王安主动提出对他拥有的田产进行考查,曾经拥有数百亩土地的他经过他真真假假一顿忽悠,竟然只剩下了七亩地。房产的归属也都被他说得严丝合缝。当谈及土地流失时,王安解释他栽跟头的原因是不愿意配合刘润本发国难财,便被蔡根根设计陷害。声称住宅名义上是他的,实则是徐管家、雷舒旺和公家共同所有的。王安口口声声说他恨透了旧社会,恨透了旧制度,恨透了贪官污吏,显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要争取进步和立功。当有人提出孙俊不参加劳动时,王安反驳的理由合情入理,让人无可挑剔。王安的表现连工作队的李柳也认为他对组织上的态度是开诚布公的。李柳、宋航和刘辉转上大路后,又绕了个大弯子,特意向王安提及过的地方进行查看,走访群众。此举更验证了王安的积极态度,李柳决定提前结束公示,使农会早日进入状态。王安组织农会班子开了碰头会,布置了任务,主动提出要去会会蔡根根。见过蔡根根后,他以保护蔡根根为名,动员蔡根根做他应对恶劣局势的牺牲品。蔡根根六神无主,似信非信。
王安:“上一次事儿大不大?那一次势头比这一次更厉害,到最后是谁把你赎出来的?说到出卖,那一次是你把哥卖了,但哥和你计较了吗?”
眼镜蛇:“真要是这样,还不如我趁机跑了,他们抓不到人,你也就好交代了。”
王安又是一声冷笑:“跑?你跑一个试试,晚上跑,民兵巡逻队抓你;白天跑,民兵哨卡抓你,你就是跑到了外地,人家会把你当成盲流把你押送回来。到那时性质可就变了,那可就不是轻描淡写的一点儿过错了,而是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兄弟,反正路我给你指定了,你要认为哥是拿你寻开心的,随便吧,你!”
眼镜蛇还在犹豫着:“这……这……”
王安轻松地笑笑,说:“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然的,哥会见机行事,能拖则拖,能避则避。”
眼镜蛇:“哥,我听你的安排!”
王安还在笑,但转成了阴森森的:“你要是软骨头或耍心眼,哥可是有耳目的,你父母会不会受到你的连累,我可就很难说了。你也知道哥的为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眼镜蛇怎能听不出他的话意,这明显是在威胁。他最清楚王安的为人,就信誓旦旦地表态,绝不会胡言乱语。
夜里,眼镜蛇辗转反侧,心乱如麻。脑子里老是闪现执法人员审判他的情景。外面寒风刮起,好像带着哨儿,稍微有个动静,就吓得他心惊肉跳。他进过号子,知道里面的滋味儿。当鸡叫的时候,他才朦朦胧胧进入梦乡,睡梦里他梦见王安变成了一匹狼,正张着血盆大口追他,追得他喘不过气来,醒来时,身上是一身冷汗。
眼镜蛇芒刺在背,惴惴不安,他起身跪到菩萨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祷告道:“菩萨呀,您大慈大悲,让王安能帮我度过明日的难关。”
也许是菩萨真的显灵了,一连两天王安没有带民兵来抓他,眼镜蛇不免对王安充满了几分敬意。
不是王安不抓蔡根根,而是证明王安对蔡根根说的“能拖则拖,能避则避”不是假话,因为那天晚上他出其不意抓了活标靶。
原来,王安从开心果出来后,找到了张九,他对张九说:“土改在即,肯定有一些不法分子趁机捣乱,今儿个晚上除了原来巡逻队的行动路线外,你再组织骨干力量到村里摸排,看能不能捞几条大鱼。我陪你们一起行动!”
张九一联络,又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加入到了突击队的行列。六个人拿着电把、绳索在村头碾盘处守株待兔,呼呼的寒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但谁也没有退缩。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半夜的时候,守候在最东边的民兵孙晖蹑手蹑脚凑过来说前边有动静。几个人来了精神,王安悄悄吩咐:“张九,你和马勇到麦秸垛处猫着,孙晖,你和老七绕到大榆树下猫着,我和三愣子分散在这里,当目标靠近时,咱再下手,煮熟的鸭子千万别让他飞了!”
很快有黑影躲躲闪闪朝这里走来,几个民兵合拢,同时摁亮手电,吓得那人扔了东西,转身就逃,但哪能逃得开如来佛的手掌心。很快,这人便被张九和老七扭住了,大家一起上前,七手八脚把他捆了个实在。
“刘玉强,老实交代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张九问。
人赃俱获,刘玉强见抵赖不过,就喘着气说:“嘴馋了,弄两只鸡想腥腥嘴。”
听张九这样问,王安才知道这个倒霉蛋子名字刘玉强。别看他是西岭村人,西岭村的农户他认识的不到一半。他接过刘玉强的话头,声色俱厉:“刘玉强,你这不是腥嘴,你这是破坏社会稳定,是明显对抗新政权!”
“我……我……”也许是由于惊吓,刘玉强张口结舌。
“押到农会去,交给第二班民兵看管。”王安威严地对张九和马勇说。
刚要收兵回营,张九安排的巡逻队的人也过来了,他们也推推搡搡押着一个人。领头的绰号叫小彭子,他报告说:“我们正在等下一轮人马换岗,见雷亭鬼鬼祟祟从村东头窜过来了。我们盘问他,越盘问,他越说不上来他干了什么事儿,于是我们就把他抓了。”
“抓的好,也带回农会,严加看管!”
困意来袭,临时突击队的人刚要打道回府睡觉,却见村头护秋队成立后搭的那个临时茅草庵子处有火光,几个人劲头又来了,从四面八方包抄过去,把在旷外烧火的人围住并绑了起来,火光中人们认识他是王坷垃,王坷垃带着哭音说:“王掌柜……”
王坷垃刚开口,就被王安截住了话头:“这里没有掌柜伙计,我是农会主席王安!”
“王主席,你听我说,一个王字掰不开……”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就是我亲爹我也不能徇私舞弊!你要放火烧村子搞破坏,这么多人看着,你如何抵赖?”
“不是这样的!是……”
“是怎么回事儿,到了农会有你说话的机会!带走!”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王安就早早地来到农会,先是夹上煤块到马武那里生炉子,接着开始打扫农会小院的干杂草和落叶,一根火柴把这些落叶烧掉,清理了灰烬,等农会班子成员到齐的时候,农会的屋里屋外已经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了,而且还有了丝丝暖意。
王安开始指派张九去带来刘玉强到会议室里来。
刘玉强外套被剥了,只穿了内衣,绳子把两只胳膊拴得酸困,那滋味可想而知。
“各位高邻,能不能把绳子给我松一松?”刘玉强求饶。
“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问题,自然会给你松绑的。”王安一脸严肃。
“我交代,我一定老实交代!”
“那好。雷雨同志,做好记录备案。”
刘玉强说:他家孩子多,往往是吃上顿没下顿,所以一个个孩子面黄肌瘦的。最让人揪心的是他老母亲最近常常晕倒,就找了郎中给号了脉,郎中说是营养不良,适当补充点营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于是他就打起了弄两只鸡给母亲补补身子的主意。他家住在村西头,兔子不吃窝边草,绝不能在左邻右舍处处下手,于是白天他就以搂干草为幌子到村东头踩底,见王老太的鸡舍修在檐下,院子有缺口,容易翻进去,于是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摸索着翻墙进院,逮了人家两只鸡,正准备再抓时听见屋里的咳嗽声,他一惊,急忙退出,没想到落到了民兵手里……”
“今天你敢偷两只鸡,明天你就敢偷一头牛,后天你就敢抢银行!你真是胆大包天了!你这是破坏稳定团结,是要复辟变天!说,你还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刘玉强慌了,急忙说:“我就是偷了人家的鸡……”
“偷鸡?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明目张胆和新政权对着干,你这是反革命!”
“我……我……我不是反革命。”刘玉强哭丧着脸辩解。
“住嘴!”王安拍案而起,“你自己说你不是反革命你就不是反革命了?乡亲们说了算!张九同志,把刘玉强押上,把鸡子带上,拉到大碾盘处批斗!”
“你就是批斗我也该给我松绑松绑了吧?”刘玉强痛苦地说。
“想得美!反革命还想图舒服,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忍着点儿吧!”
王安喊来马武,让他敲锣去村里通知人到大碾盘处开批斗会。
其实,刘玉强、雷亭和王坷垃几个人完全能够一并处理,但王安有王安的看法,分别批斗他们能占用更多的时间,而且会有新鲜内容,能最大限度地激发民众。如果速战速决,那只能使自己方寸大乱,应对土改的最好策略是拖泥带水。
王安安排赵伟等农会干部到场执勤,密切注意场上的动态。
当孙晖等民兵把刘玉强推到大碾盘处站定的时候,村里人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朝这里涌来,一时间把大碾盘围了个水泄不通。王老太太挤过人群,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嚎开了:“你个挨千刀的,我养只鸡容易吗?要不是夜里我家老头子听见外面有动静咳了两声,恐怕我的一笼鸡子全要让你给逮走了。我指望鸡下蛋给我换点油盐钱,你却要断我的生路,看你人模人样的,却是个三只手……”
俗话说:是贼不是贼,逮住一回当百回。王老太太一哭诉,村里那些丢过羊的、丢过锄头、铁锨、木凳子的都大呼小叫指责起刘玉强来。大冷的天,刘玉强感到的不是冷,而是麻木。要不是刘玉强白发苍苍的母亲痛哭流涕赶到,几次昏死过去,事情还也不知道要闹到哪一步。
张九凑到王安身边,悄声说:“王主席,再这样下去是要闹出人命的!”
王安也见情况不妙,但要是草草收场,恐又达不到杀鸡骇猴的目的。他喊来章春红组织了几位妇女连拉带劝把刘玉强的母亲带离了现场,王安趁势登上碾盘,举起右手,喊起口号来:“拥护新政权!”
群众跟着喊:“拥护新政权!”
王安喊:“镇压反革命!”
群众应:“镇压反革命!”
王安喊:“消灭反动派!”
群众应:“消灭反动派!”
……
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严清也觉得王安有点大题小做,就也找机会对王安说:“王主席,打击一下这些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很有必要,咱得讲个分寸,适得其反就不好收场了。”
王安跳下碾盘,吩咐张九派人把刘玉强押回农会,吩咐其他干部疏散众人。
刘玉强又冷、又饿、又惊、又吓,到了农会,基本上成了一摊烂泥。王安可不管这些,而是在雷雨的记录上写下了农会意见:“死不改会(悔)的玩(顽)固派,破坏土改的急先峰(锋)。”然后把笔录朝刘玉强面前一扬,问:“画不画押?”
王安识字不多,单单这个农会意见就写了三个白字。
到了这一地步,刘玉强还能有什么说的呢?只好微微点头。王安亲自上前,朝刘玉强右手的食指上搪了些印水,就这样刘玉强摁下了指印。
刘玉强终于被松绑了,他一下子蜷曲在桌边。赵伟见状,给他拿来了他的棉袄,并从马武处给他拿来一个窝窝头,刘玉强接过就啃。王安白了赵伟两眼,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表示不满。
折腾了一上午,拿下了刘玉强。王安并没有因此而松下一口气。他让孙凌出面去买了面和菜,在马武的小灶上做了大锅饭,几位农会干部和骨干民兵对付着吃了一顿午饭,就再接再厉开始审讯雷亭。
雷亭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身心憔悴。更要命的是民兵们根本没给他释放的机会,裤裆内他做了文章,下面又湿又黏,个中滋味只有他才能体验到。当他被带到农会会议室的时候,他已经浑身瘫软。
“老实交代,你昨晚干了什么?”
“没……没……没干什么。”雷亭连说话都打哆嗦。
“深更半夜你为什么在村中乱窜?是不是要搞谋反?你招不招,不招现在就派民兵送你到镇上去!”
“我……我……我说,我全说。”
雷亭交代,他和村东头的孔寡妇好了有半年了,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瞒着老婆去孔寡妇那里过夜,每次他都很小心,没想到这一次却大意失荆州。
“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是色胆包天!共产党决不容忍那些道德败坏、男盗女娼之辈,你这明显是对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政权对着干,是彻头彻尾的反革命!”
雷雨记录罢,王安同样写下了农会意见:“死不改会(悔)的玩(顽)固派,破坏土改的急先峰(锋)。”也同样让雷亭摁上了指印。
该提审王坷垃了。王坷垃呵欠连天,王安说:“想睡?没那么容易,交代好问题有你休息的时间。”
“我交代什么?”王坷垃始终不明白他到底哪里犯了错。
“共产党的政策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你说黑灯瞎火的你为什么要放火?”
王坷垃交代说,他是上门女婿,岳父总嫌他没本事,昨晚上老婆到她姐家走亲戚去了,岳父在外面喝醉了酒,回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拳打脚踢,然后一脚把他踹到门外,“咣当”一声上死了门,他没地方去,就到护秋时搭的那个茅草庵子里避风。半夜里冷风袭来,他冷得受不了,才弄了些干柴生火取暖。
王安冷笑一声:“天干了这么多天,庵子四周都是干草,随风一刮难道不引起火灾?你这不是纯粹要放火烧村子?这明明是搞破坏!”
王坷垃直叫屈,王安当然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辩解。他一声断喝,令人毛骨悚然:“张九,派两个民兵,把王坷垃送到镇上!”
王坷垃吓瘫了,也糊里糊涂画了押,他却不知王安给他的定性是:“故意从火,危害公共安全”。王安“纵”字不会写,就写了“从”字。
其实,王安的侧重点不在于对他们的审讯,而是想达到发动群众的目的。在对雷亭和王坷垃的简短审讯之后,也把他们拉到了大碾盘处集会,对他们的劣迹进行声讨。
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都不可能是四面光八面净,没一点毛病,即便是最老实的人,也可能有自己的对立面或看不惯的人,当雷亭和王坷垃被拉过来的时候,先是有一些平时因为地边界、小孩打架的人借机控诉他们,接着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跟着起哄,王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王安看来,这一天收获不小,他找张九密谋继续在夜里行动,以便扩大战果。果不其然,夜里民兵们又抓了两起“不法之徒。”
一起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打麻将,王安给他们的定性是:“聚众赌博,妖言惑众。”另一起相对复杂一点,年轻小伙子郭平和村姑刘媛媛好上了,他们常常私下约会,虽然是新中国了,但他们还不敢放开手脚谈情说爱,只能偷偷摸摸。他们的约会有些奇葩,就是郭平把要说的话简短写在一张纸上,偷偷放在离刘媛媛家不远处的大柳树下,刘媛媛第二天洗衣服时去取。那天不巧,一个货郎在大柳树下支起了摊子,但人们都去开批斗会去了,直到很晚这里都还有人,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又有民兵在附近走来走去。郭平等得心急如焚,终于等到这里平静了,才轻手轻脚走过来,刚把字条放到石头下面,被暗暗跟踪的民兵逮了个正着,民兵搜出了他写的字条,凑近手电一看,上面写着:“明晚还在老地方。”要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但在那个敏感时代,不能不防特务接头。虽然民兵们都认识郭平,但谁也不敢决断该不该放他,就稀里糊涂把他拉到农会上来了。别人看来是稀松平常,王安却不是这样认为,他给出的农会意见是:“秘密接头,从事特务接头活动。”
王安照例组织批斗会,大张旗鼓让群众揭发他们的罪行。
再说李柳回到区上以后,就和宋航、刘辉一起坐下来讨论了刘辉整理的材料,然后开始安排第二天的工作:李柳回县上参加土改交流会,宋航和刘辉下沉到西岭管理区的其他村子里搞民意调查。等他们再次出现在西岭村时,已是两天以后了。几人见到墙上的石灰标语和纸质标语,精神为之一振。王安见他们来了,情绪更是高涨,带头对赌博者和郭平上纲上线进行批斗,带头呼口号。李柳等人被这火热的阵势感染了,也忍不住跟着群众呼起口号来。最后李柳走上碾盘,宣传土改政策和镇压反革命的决心。
这里声讨会还在进行,李柳朝刘辉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留下宋航在这里继续维持秩序。他急于想知道西岭村推行土改的方方面面,又喊了严清、章春红和杜生根。这次他们没有去农会,而是进了村部。
几个人坐下来,李柳首先对西岭村的土改的进展表示了肯定,然后看了看严清说:“谈谈你的看法。”
严清事先没有做好准备,一脸茫然。杜生根插言打破他的窘态:“王安同志很负责,也很积极,很多事儿他都冲锋在前。这两天的批斗会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但是,据我看有点流于形式。”
章春红接口道:“农会成立以来,大家的热情度都很高,很多农户都翘首以盼分田地均房产。这两天村里老老少少都在大碾盘处开批斗会。可我总觉得有点反常,究竟不正常在哪里,我说不上来。”
章春红的话让严清和杜生根都点了点头。杜生根说:“王安同志抓的典型无非是小偷小摸、儿女私情、家庭矛盾、麻将赌博等,涉及到土改方面的却没有实质性内容。”
严清终于开口了:“控诉这些人的罪行有些无限扩大化了。”
章春红:“可不是咋的,定性上也有些过头了,很多都是生拉硬扯、牵强附会。”
严清:“我也觉得对被抓的这些人有些过头了,大冷天的,不让人家穿棉衣,不给人家饭吃,不让人家睡觉有点说不过去。”
章春红:“有些事越弄越乱,出事的几家哪一家不是哭哭啼啼的,尤其是刘玉强的母亲,风烛残年,惊得起几折腾?如果一开始就因为此事闹出人命来,别说咱们要自责一辈子,土改也会因此而受影响。”
杜生根直言不讳:“王安的做法明显是偏离了跑道。”
章春红:“这几个典型都是他抓的,而且抓住不丢,大做文章。事先他也不和我们沟通一下,似乎害怕我们阻止他的行动。”
严清:“我也有同感,我似乎觉得王安同志除了小题大做外,是在回避中心工作,甚至觉得有点搅浑水的感觉。”
……
几位农会干部畅所欲言,刘辉如实做了记录。当严清等人离开后,刘辉说:“基层干部对王安的做法有看法,我也觉得他做的有些离谱儿。”
李柳固执地说:“咱们应该客观地看待这件事,王安没经验,咱们一样没经验,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千万不能因为听到一点杂音而影响了他大刀阔斧的高涨情绪。”
刘辉还要说什么,宋航回来了。宋航反映,很多群众私下议论说,土改无非是整人,分田到户好像是是镜里的馍,还有人形象地比喻土改是放树,说好是要放大树的,结果是砍了几棵小树苗。
“总不会因为一些闲言碎语把王安给撤了吧?”李柳为难道。
刘辉神色凝重:“闲言碎语既是农会其他干部的看法,又是广大群众的心声。老百姓望眼欲穿的是分田到户,而不是口号声响亮不响亮。”
宋航也说:“不是说咱们撤了王安就能取得群众的信任,而是咱要和王安沟通一下,让他改变工作方针。方向错了,将会适得其反。”
凑巧,王安进来了,一见面就眉飞色舞地汇报两天来的收获。刘辉耐心地做着记录,等他说够了,李柳很婉转地说:“你放得开手脚,做的很好。不过,也有群众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我和宋同志、刘同志合计了一下,认为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到土改上来。”
王安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说:“我是严格按照李同志说的开展工作的啊!您说过‘土改的同时是要铲除一些旧社会留下来的封建毒瘤,决不姑息养奸’。我认为这些典型都是封建毒瘤,都要铲除。我个人认为抓这几个典型还不够,还应该进一步扩大战果,以便做到敲山震虎,杀一儆百。”
宋航笑笑解释说:“应该说这是个误会,一方面是因为李同志没把话解释清楚,另一方面是王同志误解了李同志的意思。”
有了台阶,李柳急忙接过了话头:“怪我说话有漏洞,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主要是土改,一切工作都要以土改为中心,在土改中遇到的绊脚石决不容忍。”
刘辉也说:“从搜集的这两天的材料上看,咱们试点村这两天的工作有点主次错位。土改是主流,谁也阻挡不了,弄错了风向标,不但王同志犯错误,我们也要跟着受牵连。”
王安很会见风使舵,听到这里,急忙承认错误:“怪我误判了上面政策,我和农会的班子成员一定要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土改上来。”
从这场运动一开始,王安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表现得特别积极,贴标语、喊口号、组织基干民兵训练、巡逻等等,让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他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目的,那就是瞒天过海,通过对别人采取钢铁手腕,来转移人们的视线,掩盖他犯下的不可告人的罪恶,什么罪恶?他心里有数。
在土改指挥部的大力支持下,王安指挥张九带领民兵直扑开心果,抓了眼镜蛇等人,同时被抓的还有开心果里的十一个姑娘,姑娘们被带到了村公所大院,由妇女代表章春红和宣传委员杜生根组织她们学习,教育她们重新做人,进行彻底地思想改造。
姑娘们一个个耷拉着头,显然她们无颜见人,通过章春红对她们一个个的问话,得知她们也是受害者,在征得土改指挥部同意后,由农会文秘对她们一一造册备案,然后严清走过来,以农会的名义宣布她们自由。
姑娘们从村公所出来,都茫然了,她们不知道何去何从,觉得远近上下都是冷眼,现在是雨天没有避雨处,风天没有避风处,谁也顾不了谁,你东我西躲躲闪闪回家,也有两个是钻进柴垛里等待时机。
严月晃晃悠悠又来到了“开心果”,这里是她伤心欲绝的地方,是她的囚笼,是她的坟墓。现在这地方大门紧闭,门口上交叉贴着封条,她转过身,不远处一位女孩惊叫起来:“这不是严姐姐吗?”
严月定睛看时,是周丹娣,她身边一个是张丽,另一个她不认识。
三个女孩向严月走来,周丹娣边走边介绍:“严姐姐,这位天仙你不认识吧,她可是咱们村的美人,是张带的媳妇,叫雷丹凤。”
张丽也说:“严姐姐,丹凤嫂子当年和你一样都是美人胚子。严姐姐,你是不是病了?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咋变得这么憔悴呢?”
严月没有正面回答周丹娣,而是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丹娣快言快语:“镇上组织宣传队,歌唱新政权,每个村都要有节目,要统一在区上、镇上表演,我们三个被选派来了。严姐姐,你成家了吗?”
严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淡淡问了一句:“村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
周丹娣:“可多了,你在王家时的王兰嫁给了张程,现在和刘贺一起住到了山上;杨芬嫂子又生了一胎;张京招赘到了马湾,那女人叫林艳,张京给他的儿女起名张林、张艳,你说有意思不?王囡嫁给了张韩,生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村里又添丁进口多了不少人呢。”
都有了归宿,也都喜笑颜开,唯独严月是多余的。哪里会是严月的归宿?翘首以待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