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伏击

　　穿上雁翎锁子甲，何疯子像变了一个人。众人一片喝彩声，唯独蓝田公主含情默笑，不赞一言。何疯子也觉得身份气概顿时不凡。
　　“先生可暂领神机营游击之职，此战过后，本王定不吝封赏。”
　　李慕然行礼：“恭喜何游击。”
　　何疯子对李慕然灿烂一笑。但对于封赏却无动于衷，心想：“游击？什么游击？有品吗？这也算个官儿？听着就怪！”
　　李慕然走进前伸手扶正了有些歪斜的甲胄。二目相对，何疯子真切感受到一种穿透时空的关心与爱。他顾不得诸多礼节，一把抓住李慕然双手，掷地有声地说：“惠贼残暴，吾必竭力为你复仇！”
　　李慕然更为感动，强忍泪水，说道：“睦然誓与先生共进退。”
　　“神机营游击何风致听令：命你率部即刻进入设伏处，听候本王号令，相机行事。”
　　何疯子充耳不闻，直到李慕然将他推开，这才意识到李承度正在发号施令。
　　“你在叫我吗？”继而恍然大悟：“哦，何游击，是在叫我。说吧，啥事？”
　　李慕然悄声提醒：“义阳王命你准备作战。”
　　何疯子得意而轻佻，笑嘻嘻回道：“得令。”
　　义阳王采纳何疯子建议，中军只留四百亲兵埋伏于山口。饱食后的士兵格外精神，进入埋伏处亦个个警惕、毫不懈怠。半个时辰后，探子来报：“李世民狩猎队伍停滞不前，此刻已进入芙蓉园歇息。”
　　“再探。”李承度转头问何疯子：“这是何意？”
　　“不急，且待下次探报。”
　　消息迅速传开，多数士兵顿时懈怠，怀抱兵刃坐地歇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二路探子来报：“报，传言李世民口渴，须得歇息一个时辰再行动身。”
　　“口渴是假。此贼病入膏肓，实难承受车马之苦。”
　　“也许是疲敌之计。”何疯子更正道。“义阳王可通知各路人马，万不可懈怠。”传令兵见李承度点头，形如鬼魅，隐迹而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
　　此时不仅将官焦躁，李承度也不淡定了。
　　“义阳王不必焦虑。此战敌方为主、我方是客，战与不战，取决于老贼是否南山狩猎。即使他们不来，亦当是一次演练。”
　　“善。只是士兵已经饥饿，当如何处之？”
　　“随身未带干粮？”
　　“原想效仿韩信事：一鼓作气、破釜沉舟，不料此贼并未如期到达设伏之处。”
　　“人算不如天算，莫气馁，可命人尽快加工熟食，率先分送东西两军；中军以逸待劳，可缓食。”
　　“先生妙计。”李承度也觉无可奈何。
　　又过了半个时辰。探子一个“报”字尚未出口，李承度急切问道：“可是李世民动身了？”
　　探子回报：“四路围城盟军言说皆已潜伏左近，动则军心不稳、必然惊动京城守军。此刻改变战术，移师城南，实难做到，还望义阳王谅解。”
　　李承度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案几上。
　　“乌合之众，必然如此。”何疯子十分自信：“义阳王宽心。四路友军即使不参战也势必牵制敌方力量，城中军队必不敢轻举妄动。南山之处，即使只有我们一股力量，也足以取李世民性命。”
　　李承度感激地看着何疯子，心情略显宽松。
　　“报，李世民狩猎队伍出了芙蓉园，且行进速度极快。”
　　“来了，终于来了。”李承度起身踱步，明显紧张。转身疾步走向埋伏之地，站于山顶观察形势。他采纳何疯子之计，并不急于进攻，眼看着李世民手下亲兵搭帐篷、铺地毯、摆桌子、上果盘，忙忙碌碌，自己则强压焦躁，耐心等待。
　　只见李世民端坐露天军帐，与身旁一官员谈笑风生，问及何疯子，方知此人就是一同和何疯子穿越到唐代的谏议郎秦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仪仗兵与随行太监约有百人，亲兵百人，其余人等戎装轻骑、手持刀弓，皆是狩猎装束。李承度大喜：“无重装坚甲，老贼自取死路！”
　　李世民旁若无人，任由刘公公宣读狩猎规则。刘公公一番尖声细嗓，无非是孕兽勿杀、幼兽放过之类的陈词滥调。话音落处，马上军官与步战士兵，早已按捺不住，一个个跃跃欲试、马蹄的的、躁动不安。
　　李世民十分满意。戴着墨镜、胸前挂着望远镜，面带微笑大手一挥：“尔等去吧！”
　　天子有令，众兵将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只见马嘶人吼，立地扬尘，呈扇形分散而去。数百健儿奋勇，很快没入草丛树林。再看露天大帐，李世民身旁仅留亲兵与随行太监。
　　埋伏在东西两翼的军队并没有等到充饥之物，大敌当前士兵并不委顿，一如搏杀猎物的猛兽，虎视眈眈。
　　李世民托大，目中无人，倚靠在座椅上，亲兵环卫、太监进出，少顷，一切安顿完毕。只见李世民时时举杯、指指点点，偶尔举起望远镜左右扫视。秦歌随着他的指头跳动笑嘻嘻观望应答，君臣之间其乐融融，看上去毫无防备。
　　“天助我也！”李承度自觉时机成熟，下令点燃火铳，只听嘭嘭嘭连串巨响，紧接着就是东西两门火炮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何疯子设计的大炮威力确是惊人，仅其声响就惊得帐前忙碌众人魂飞魄散！亲兵抽刀环视，颇为惊恐。随行太监惊倒一片，手中物事大多脱手。遗憾的是眼前乃是一片空地，理当聚集于此的官兵已四散没入林中，寻找猎物去了，并无可轰击的目标。掌控大炮的士兵相当机灵，当即调整炮位，直把炮口瞄准了李世民。可惜不曾经过严格训练，一时急促，操作失误。虽单眼吊线，笔直射出，惜乎炮口偏高，数百铁丸落地距离李世民大约五十米。另一炮打偏，铁丸如雨，散落一地。两炮效果宛若为李世民放了礼花。
　　李世民谈笑风生、毫无惧色。倒是刘公公，炮声响过，惊吓过度，大叫两声：“死也，死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抖作一团。惹得李世民哈哈大笑。刘公公面容窘迫，手扶矮凳，慌忙爬起。李世民咬住眼镜腿，双手举着望远镜左右摇摆翘望战场形势。有那么一瞬间，秦歌以为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三星上将巴顿将军。
　　“嚯，此物神奇，贼寇如在眼前。啊，这就是李承度、这就是李慕然，果然都有八分相像。啧啧，何疯子神态笃定，自信满满，捋着不曾长出的胡须，仿着诸葛亮做派，似乎胜券在握了；可惜缺了一把鹅毛扇，画虎不成反类犬耳。好好，这才有点意思。”李世民喋喋不休，虽炮声震天、杀声滚滚，恍如不觉。只对手中的望远镜赞叹不已，看来看去。啧啧称奇：“后世人果然聪明。战场若有此物，何愁不能一目了然！”秦歌却吓白了脸，不是为自己，身旁站着的可是李世民啊。
　　炮声响过，霎时间杀声震天、尘土飞扬。陈王两将军亲率两路人马冲了出来。只听士兵高声大喊：“莫要走了李世民！”“为太子齐王复仇！”
　　李世民笑道：“自报家门了。”李世民摘下墨镜，递给刘公公，刘公公放进眼镜盒，随手揣在了怀里。
　　陈王二将原以为一蹴而就、拿下李世民犹如探囊取物，不料大帐后突然冒出二百亲兵！这些士兵仿佛早有准备，一分为二，李福与李治分别带队冲向两侧，阻住了陈王二将。这些藏于帐后的士兵皆是精挑细选的精兵，严酷训练后加入千牛卫，成为保护皇宫的卫士。平时训练严苛，战时皆可以一当十。方才假义狩猎，实则绕一圈返回大帐之后。两方接触，一方人众、一方力猛，一方怀恨在心、一方武艺精湛，交手即是血肉横飞。厮杀很快就进入胶着状态。双方士兵杀红了眼，皆是以命相搏。李福武艺高强，一念之间可连刺三枪，马上拼杀游刃有余。李治就显得逊色，好在勇气可嘉、不畏生死，又有秦直道尉迟猛两位将军左右护驾，倒也杀的所向披靡。交战片刻即是血流潺潺、横尸数百。
　　秦歌唯恐李治有失，担惊受怕，不时翘望。李世民笑道：“李治乃吾儿，何以谏议郎如此忧心耶？”
　　秦歌回呛道：“李治乃吾徒，大唐社稷所系，焉有不担心之理！”
　　说话间，只见箭如飞蝗，急射而来。李世民身前无人，秦歌大叫：“护驾！”只见李世民抡起大袖舞动如旋风，猎猎有声，直把扑面而来的箭矢拨于地上。另一只手却把秦歌向后推。“谏议郎可藏于朕背后。”
　　秦歌怒：“陛下陷臣于不义也？世上哪有君王以肉身保护臣子的道理！”
　　李世民好整以暇，边挥舞大袖边侃侃而谈：“朕为治儿之父、谏议郎为治儿之师，为治儿计、为大唐后世计，朕实不如谏议郎重要也。”李世民继续舞动大袖，舞动之速，声如飓风，眼前一片云雾。秦歌不由得赞叹：“陛下真神技也！”
　　李世民呵呵笑道：“游戏尔。”继而大笑：“痛快！”秦歌终于明白什么是宝刀未老、什么是久经沙场！李世民不但手上功夫惊艳，仅仅那份面对生死尚能心在社稷、谈笑自若的淡定心态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位列四大明君，实至名归，绝非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