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五方盟约

　　何疯子揣着一腔对李世民的仇视日夜作图，腰酸背痛，却也忘我劳作。本是苦累之事，但有蓝田公主须臾不离身旁，熬水送汤、呵护备至，时不时还捶背揉肩，时时近身接触，日渐亲近；何疯子只觉温馨如梦，再无怨气。
　　一士兵来报：“义阳王请公主与何先生大帐议事。”两人放下图纸走进大帐，一眼看到许多陌生面孔。这些人虽衣饰各异，但气度不凡，大马金刀分坐两边，面色轻蔑、傲气冲天。
　　蓝田公主与何疯子顿觉气氛压抑。
　　“蓝田公主李睦然见过义阳王、见过各位英雄。”
　　“后世人何疯子见过义阳王、见过各位。”两人行礼毕，站立李承度身边。
　　蓝田公主进入大帐的一刹那，环坐之人眼睛一亮，面色柔和许多。但当听到何疯子自报家门后，虽对他见面礼节语中漏去了“英雄”二字极为不满，但却目光齐刷刷盯着他，有惊奇、有敬佩，也有怀疑；再不离开。
　　“我来介绍各位起事英豪。”义阳王指着左手首位的精壮汉子说：“这位是渭水船帮帮主水如龙。八百里渭水所有码头货运行船皆在水帮主统辖之下。水帮主乃前隋千牛卫首领，手下壮士皆是千锤百炼的武林高手。”
　　水帮主倨傲，一言不发，仅以欠身还礼。义阳王并未在意。何疯子在意，出于对义阳王尊重，隐忍不发，只是对着那傲气逼人的水帮主翻一个白眼了事。蓝田公主心中亦是不快，沉着脸草草一揖，闭口不言。
　　义阳王假作不见，指着右手首位军官模样的中年人介绍说：“这位是郑将军，曾在边陲军中效力，屡立战功。因不愿忍受上司欺侮愤而离开军营。半月前与本王联络，愿共襄义举。郑将军手下有八百义军虎踞于临潼骊山。”
　　郑将军起身抱拳，谦和一笑：“郑某不敢居功，陈年旧事、不足挂齿。”
　　“郑将军自谦了。”
　　何疯子急忙还礼，口中却道：“想不到行伍之中竟有如此谦和知礼之人，居功而不自大、胸藏千钧而不张扬，远胜那草莽倨傲之辈，疯子这厢有礼了。”说完深深一揖，直气得水帮主变颜变色。
　　李承度指着左侧坐在末端的壮汉说：“这位是北城无敌快刀李大侠。手下有五百江湖好汉，个个武功高强。”
　　那被称作李大侠的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年纪，精壮略瘦。听到介绍，仍是端坐不起，只是抱拳一揖。
　　何疯子心中不快且不吐不快：“大侠？大侠必有傲气，无可厚非。但不懂礼貌就是修养不济了。”一句话气的李大侠腾地站了起来。义阳王急忙安抚：“何先生乃世外高人，言语率直，相处久了自然了解。李大侠切莫在意，也不必计较。”
　　李承度指着右侧末尾的壮汉说：“这位是南乡定大侠，人称半城无敌、忠义双枪鬼见愁。”何疯子以为李承度介绍完了。不料李承度接着说：“定大侠乃将门之后。先祖为初隋名将定彦平，屡立战功，军中尊称‘阵胆’。”
　　定大侠面有得色，起身还礼，假作谦虚：“先祖威名天下皆知，倒是定某不屑，只落得半城虚名，辜负了他老人家栽培。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何疯子心想：什么“天下皆知”，我就没听说过你那使双枪先祖的威名！但还是多看了眼前这位定大侠两眼。见他面白和善，笑嘻嘻地说：“以前只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各种大侠，一个个武功神奇、招数令人眼花缭乱。今日得见二位大侠尊容，幸何如之！”说完，与蓝田公主同时行礼。李大侠虽不悦，碍于李承度面子，又见何疯子认可了自己，不情不愿，还是与半城无敌定大侠一同还礼，只不过两人一坐一站、喜怒立判。北城李大侠面有怒容一言不发。倒是南乡定大侠满脸堆笑说道：“不敢。阁下乃天人下凡，公主乃千金之躯，定某凡夫市井之人如何当的贵人行礼？”话虽如此，却也面有得色。
　　“诸位已见过了。下来说正题。近闻李世民欲在风和日丽之时前来南山狩猎，想来随行官兵不在少数。各位皆是智勇双全嫉恶如仇的英雄豪杰，或多或少皆与老贼有着深仇大恨。如今天赐良机，老贼自取死道，断不能放他活着回去！承度请各位上山，意在商讨如何伏击、如何突袭，以便尽数歼敌于终南山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贼既然敢来南山，此处就是他的葬身之地！”南乡无敌、忠义双枪鬼见愁定大侠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北城无敌快刀李大侠随口附议：“此言正是在下心声。”
　　何疯子心想：两个滑头，啥也没说。
　　倒是那潜伏于临潼的郑将军对伏击之事十分认真。“我等须同心戮力，不得畏战、不得临阵脱逃。其次，令行禁止、统一号令，万不可自行其是。若能一心，何愁大事不成！”
　　只有水帮主没有表态。人人都在等他说话，水帮主瞅一眼李承度、再看看何疯子，气愤地说：“全是废话！既然同聚一堂，自然同心协力；何须唠叨。当务之急是先有杀贼方略和确定起事首领。”
　　李承度问道：“以水帮主之意，如何杀贼？何人可为首领？”
　　水帮主一声冷笑：“义阳王兵强马壮，还有仙人相助，既然诸位都能屈尊来到南山大营，自然是以义阳王马首是瞻。至于杀贼方略，水某只知行船载物、下网捕鱼，大战之事，哪有置喙资格？”
　　“水帮主过谦了。列位意下如何？”
　　郑将军起身行礼，态度极为谦恭：“我等既然能到义阳王帐下，自然以义阳王马首是瞻；此题不议。只是用兵之策，郑某倒有抛砖之计。”郑将军侃侃而谈：“郑某与南北大侠和水帮主各居四正一方，近水楼台，自然是以夺城为上。此计即能断了李世民围猎后的退路，也是乱贼军心、相帮义阳王杀贼之辅助。以义阳王之强，料想独自诛杀李世民亦是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南北大侠与水帮主皆呼妙计。
　　“两线作战，老贼必不能左右兼顾。”
　　何疯子气的直瞪眼，欲待发作，看到李承度使眼色，硬生生咽下连串骂词。
　　“善。本王亦是如此想法。就按郑将军谋略行事。只是行动节奏不能乱，终须以承度号令为准。”
　　“那是自然。”四人轻松许多，脸上也有了笑容。纷纷表态：“但凭义阳王调度。”
　　“如此甚好。”
　　南北大侠似在犹豫。看一眼水帮主和郑将军后，欲言又止。
　　李承度问道：“各位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南乡无敌定大侠面色微红：“说来实在不好意思。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鄙人手下军士虽个个自愿效命，然战前须得一笔安家费，方能抚慰将士、义无反顾赴死。数额不大，三千两白银即可。”北城无敌快刀李大侠当即响应，面无表情说道：“我也是这个数。以义阳王财力，当不会吝惜区区之数。”
　　李承度咬紧牙关问道：“郑将军和水帮主怎么说？”
　　水帮主极端蔑视地扫一眼南北大侠，不屑地说：“平日不食也？大战未起先谋财，战时岂能用命？”
　　南北大侠顿时翻脸，眼看三人就要动手，郑将军劝解道：“都莫动气。想来义阳王也不宽裕。说到富贵钱财，本将军以为：若能取胜，何愁不能富贵加身？到时天下都是义阳王的，何愁不能金银满柜？若是二位手急，义阳王不妨予以资助若干，好在大家目标一致，各位都是一方豪杰，万不可因小失大。”
　　义阳王问道：“王将军，库中存银多少？”
　　“不足七百两。”
　　“取六百两分赠南北大侠。所欠之数，容日后再补。”
　　南北大侠自辩：“非为图财，实在是手头拮据。出此下策，贻笑大方了。”话虽如此，士兵抬进来的纹银却是照单全收，毫无歉疚之意。
　　送走四路英豪，蓝田公主骂道：“流寇草莽，眼中只有银钱。倒是那水帮主虽无礼倨傲，为人倒有几分骨气。”
　　何疯子笑道：“他是前隋余孽，心中自然只有仇恨，一如义阳王。南北大侠本就是以打家劫舍为生，图的自然是银钱。倒是那郑将军让人琢磨不透。看似大义，实则富有心机。”
　　蓝田公主心气难平：“说到战法，一番高论，不过是驱使我方独自杀贼，为其火中取栗而已，他们则坐山观虎斗。我胜，他们攻城，先入为主；仿效刘邦入咸阳事。我败，则偃旗息鼓、顺势而退，不伤皮毛。”
　　“其实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即使不战，也算帮了人场，势必令李世民分兵防守。”何疯子又道：“若他们真有野心，还有一种可能：天子出行、太子监国。虽说尚无明诏，以李世民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再次更换太子了——时间上也来不及。故而权当李治就是太子。此四人欲趁义阳王与李世民鏖战之际杀入京城，以李治、皇室为质，迫使李世民退位。此时无论我方胜败，这四家都处于不败之地。”
　　李承度一声冷笑：“他们错判了李世民，他绝不会留李治监国！”
　　“为何？”
　　“太祖遗训：大唐太子若无残疾皆须从战历练。”
　　何疯子赞道：“这老头倒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