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A市地图，五毛钱一份儿……”徐长卿在火车站广场的嘈杂声中，奋力地吆喝着。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人来人往、喧嚣不已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
　　过往的行人匆匆，有的提留着沉重的行李，有的背着孩子，他们很少有人愿意停下脚步，留意到这个卖地图的年轻人。徐长卿并不气馁，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一位背着画板，穿着很时尚的女孩向徐长卿走来。“地图是五毛钱一份吗？”女孩的声音温柔而甜美，像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徐长卿心中的烦躁。
　　“是的，五毛钱一份儿，很便宜的，而且地图很详细，保证你不会迷路。”徐长卿连忙回应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从一摞地图中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递给女孩。
　　女孩接过地图，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五毛钱递给了徐长卿。“谢谢你，我很喜欢这张地图。”说完，女孩便转身离去，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虽然大半天只卖出去一份地图，但徐长卿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份小小的成功，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吆喝起来：“A市地图，五毛钱一份儿，便宜又实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夜幕降临，火车站广场的灯光逐渐亮起来，徐长卿手中的地图也慢慢变薄。他数了数手中的零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了。更重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了许多人找到了他们想要去的地方，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快乐。
　　徐长卿见天色已晚，广场的行人渐渐稀少，他无心在此消磨时间，于是轻松愉快地回到了投宿的小旅馆。这家小旅馆离火车站不远，步行的话，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这家小旅馆是利用防空洞改建而成的，无论设施还是其它条件，都不能与新泉池相提并论。徐长卿和老张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住，主要就是贪图离火车站近，来回方便。
　　徐长卿走进那间狭小的登记室，和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顺着防空洞的木梯往下走。木梯因年岁久远而显得斑驳，每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吱嘎声，像是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昏黄的灯光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霉味儿，混合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淡淡烟草气息。
　　随着脚步的深入，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低，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防空洞宽有三米，不远便有一个铁门，锈迹斑斑。床铺顺着墙壁摆了两长溜儿，大概有二三十张。在这里住宿的人不多，显得十分清净。徐长卿走到昨天睡过的那张床，把布兜放在床头桌上，扫了一眼对面的床铺，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徐长卿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盯着防空洞顶，和老孙头分别时的感人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天夜里，徐长卿酒喝的淋漓尽致，精神亢奋，直到黎明时分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徐长卿被老张双拐碰击楼板声惊醒。那声音沉闷而有力，在这空荡的二楼，显得格外清晰而悠长。徐长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阳光透过新泉池宽大的玻璃窗，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醒了？”老张在收拾东西，破破烂烂装了一旅行包。
　　徐长卿坐起身，四下里望望，问道：“孙大爷呢？”
　　“刚出去不多时，说是一霎就回来。”老张坐在徐长卿床边说，“长卿，你真是遇到贵人了。老孙说的话有道理，你年轻应该有所作为，不像我这辈子就这个熊样啦，已经成定局了。”老张说着，有些红肿的眼睛里滚动着泪花儿。
　　徐长卿望着老张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那双因生活磨砺而略显疲惫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暖流。他轻轻拍拍老张的手背儿，安慰道：“张哥，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不分年龄，也不论成就大小。您看，要不是您和孙大爷，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在我眼里，您和孙大爷都是我的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话间，楼梯响起了节奏舒缓的音符，老孙头上了二楼，他手里拎着方便兜，走到徐长卿跟前说：“你俩到我屋里吃早餐去。”
　　徐长卿和老张跟着老孙头进了屋，老孙头把稀饭、油条放在茶几上，说，“你俩趁热赶紧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徐长卿也不再客气，大口吃起来。老张倒是客气了一番，他毕竟和老孙头没处到彼此不分的地步。
　　“老张，用不着这么客套，不就是一顿饭嘛。”老孙头坐在床上整理着被褥，“今天，我也要离开这儿了。一走还不知道能否回来，也许从此……”老孙头情绪很低落，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新泉池的恋恋不舍，他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能没感情吗？
　　“大爷，您不是说可以在这住吗？”
　　“唉，刚才领导来过了，说让我回家，新泉池面临改革，结果如何不知道。”老孙头闷闷不乐地说。
　　老张吃完饭抹了把嘴，拿了支牙签一边剔着牙一边说：“老孙大哥，这事儿啊，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走一步说一步吧。”
　　老孙头听了老张的话，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理我都懂，可心里就是放不下。毕竟在新泉池干了这么多年，突然说走就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老张笑了笑，说：“舍不得也得舍啊，不过你也别太悲观，说不定新泉池改革后，还能把你请回来呢。”
　　老孙头露出一丝苦笑，说：“老张啊，你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啊。我的事儿咱别提了，说说长卿吧，以后他跟着你，你可别把他带坏了。”
　　老张脸一红，看了一眼徐长卿，然后对老孙头说：“昨天晚上，咱不是都说好了吗？让小徐去火车站卖地图，这可是个正经的小营生啊。”
　　老孙头点点头，从衣兜里拿出二十块钱，说：“长卿，说实在话，我的经济也不宽裕，这点钱你拿着当成本，希望你自食其力。”
　　徐长卿推脱不过，只好接过那略显皱褶的二十块钱，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他深知这二十块钱对于老孙头来说，可能是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
　　“长卿，老孙哥对你太好了，这份情谊可不能忘啊。”老张一抱拳，“那我和长卿这就走了。俗话说‘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咱们还有机会再相聚。”
　　老孙头抓着徐长卿的手难舍难分，叮咛了一番，又对老张说：“长卿还年轻，和你在一起，多帮帮他。”
　　“老哥你就放宽心吧。”
　　出了屋门，徐长卿“扑通”跪在地上，给老孙头磕了仨头。老孙头急忙俯下身子拉徐长卿，一边拉一边说：“快起来，使不得……”
　　
　　“长卿，你早回来了？我在火车站周围找了你半天，也不见影儿，一寻思你肯定回旅馆了。”老张站在了床边，徐长卿却浑然不知。老张的说话声才把他从思绪的迷雾中拉回到现实，他揉了揉眼，有些歉意地笑道：“张哥，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些事情，没留意你进来。”徐长卿起身给老张倒了杯水。
　　老张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半杯，然后才舒了口气，笑道：“没啥，咱俩谁跟谁啊。今天地图卖的咋样？”
　　“还行，总算有收获。”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贵在坚持。”
　　“张哥，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啊。”
　　“长卿啊，你别把这件事老放在心上，其实我对你也没啥恩德，不就是给你出了个买地图的点子嘛。”老张把双拐立在床头，一只手撑着床，“吃饭了没？”
　　徐长卿轻生一笑：“我中午吃的太多，不饿。”
　　“长卿啊，你这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子。”老张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关切。他边说着边去拿拐，“天还不晚，出去吃吧，不吃饭怎么行呢。”
　　徐长卿连忙上前按住老张的肩膀，劝阻说：“张哥，你别动了，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一顿两顿饭不吃不碍事。”
　　老张见状，只好不动了，叹了口气说：“长卿啊，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不愿意多受人恩惠，但咱处了这么长时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卖地图虽然挣不了大钱，但可以糊口，总比买血和乞讨好吧。”
　　徐长卿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是啊，张哥，自从听了你的话，我这小本生意还真不孬，每天尽管辛苦，可心里痛快。”
　　老张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人生一世，酸甜苦辣咸，磕磕绊绊，哪有一帆风顺的。到时候，混好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拐子啊。”
　　“张哥，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了。”徐长卿佯装生气，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要是没你，我现在可能还在街上瞎转悠，连个营生的方向都没有。这份恩情我记着呢，一辈子都不会忘。”
　　老张哈哈一笑，拍了拍徐长卿的肩膀：“好小子，有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