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贞观轶事>第八章 长安路

第八章 长安路

作品名称:贞观轶事      作者:秦枪      发布时间:2025-01-18 10:03:10      字数:4532

  石砭峪水势浩大,两侧山峰所夹,峪水分身两处,围着一座犹如枣核状的孤岛绕行后合流而去。
  何疯子醒来时已是清晨。雨停了,小鸟啾啾,阳光明亮。歪头瞧向窗外,身动时浑身仍是剧痛。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昏睡三日,若不是老汉救治及时,你已经不在阳世了。”
  “多谢老先生。这里是啥地方?”
  “石砭峪孤岛。老汉姓韩,烧炭为生。也懂得些许医术——你是何人?”
  “我?在下何疯子,一个身无所长之人。投亲落难,多谢老丈收留。”
  韩老汉放下一碗热粥和两根指头粗细的腌萝卜,说道:“吃吧。收留不难,只是老汉乃贫贱之人,一日不做一日不得食。你可愿随我烧炭?”
  “烧炭?”何疯子欲哭无泪,堂堂名牌大学生、七大专利发明人,居然落到如此境地,心中一通悲凉。想到白居易笔下“卖炭翁”的悲惨境遇,又觉自己身世乖舛、命运坎坷,悲戚戚以筷子击碗,喝一口粥唱一句:“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正自伤感自吟,忽然听到哭声大作。韩老汉老泪纵横、长吁短叹,悲泣之状无以复加。
  “儿啊,你我此后即以父子相称。”
  想到一千多年差距,何疯子咧嘴苦笑:“您可不止是父亲,叫爷我都占便宜。”
  韩老汉莫名其妙。想到他自称疯子,也就释然。
  何疯子放下空碗,抹抹嘴,说:“韩爷爷,求您一件事。”
  “叫父亲大人!都一家人了,说吧。”
  “父亲大人,帮我去埋两个人。”
  韩老汉当即定身,变颜变色:“啥?你、你杀了人?”
  “瞧把你吓的。我若杀人,此刻早跑了,怎会回头去埋?”
  韩老汉惊恐之色不褪:“埋人也须报官。”
  何疯子懒得纠缠:“官家若关你数日、再讹你银子咋办?”说罢,拿起房角锄头向外走:“你拿铁锹。”
  李君羡尸体倚树而坐,圆睁二目,似在远眺。何疯子用来遮盖李君羡脸面的西服不禁风雨,不知所踪。韩老汉见状吓得瑟瑟发抖:“这这这,这是何人?”
  “尹次郎。附近可有山洞?”
  “有。就在前边,百步之外,但却是一路陡坡。”
  “抬。把他抬上去。”
  山路极滑,上山更其艰难。当安顿好李君羡尸体后,两人都累瘫了。
  韩老汉怯生生问道:“另外那具也要抬上来?”
  “不必。我在他身上盖了些杂草,再去丢几锨土盖住即可。”
  返回石砭峪,何疯子要走:“老丈,借我几件衣裳。”
  “叫父——老汉只有两身衣服:一为冬天——”
  “少啰嗦,我有急事。”
  韩老汉见他面目阴沉心下发怯,忙不迭拿出冬服,何疯子也不计较,脱下八千多元的行头换了上去。
  “我有事,要出去几天,但我还会回来的。”
  韩老汉一惊,语焉不详:“回来?也、也好。”
  何疯子笑了:“别怕,不会给你惹麻烦,只会给你带来好处。”
  出峪口,何疯子一路向北。沿途所见大出意外。道路泥泞、坑洼不平,稀泥盈尺,处处都是大小不一的水坑。行路之人脚下无一例外都绑着一双鞋型小板凳;看上去极为轻巧。何疯子甚是奇怪,看看脚上限量版耐克,再看看泥泞的道路,实在不忍下脚。旁边住户中一位老者正要出门,何疯子拦住问道:“请问老丈,你们脚下所踩何物?”
  那老人瞅瞅何疯子的鞋,笑了:“这叫泥屐。你若不嫌弃,老汉家中还有一双,你穿去便是。”
  何疯子连忙道谢。将泥屐绑在耐克鞋上起身要走。老者问道:“小哥意欲何往?”何疯子稍事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要去一等公爵、左卫中郎将李君羡府宅。”那老者瞬间变色,委婉劝道:“市传李将军蒙难,尸首至今都未找见。这位相公,若与李家非亲非故,不去也罢。”
  何疯子心想:“欲盖弥彰!未见尸首怎能轻言蒙难?”感觉老者也是一番好意,笑道:“受人所托当忠人之事。老丈放心,我死不了。只是——李将军乃大唐功臣,受冤蒙难,何以百姓如此淡漠?”
  老者十分诧异:“小哥说哪里话?岂不闻: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天道,平常之事。何足道?有何不妥?”
  时代不同、观念必异,何疯子终于知道什么叫“代差”了。随口敷衍:“也是。也对。”
  告别老者,何疯子继续向北。约莫一个时辰,到了芙蓉园。这芙蓉园初建于秦,地名曲江。园内丘陵与湖泊缠绕多变,因景色优美,当时叫宜春苑,建成后纳入皇家禁苑范围。隋文帝时期,曲江池大规模扩建,建有紫云楼、彩霞亭及诸多凉亭曲廊,更名芙蓉园。唐王李世民不喜享乐,只是维持原状,也懒得改名,闲置数年索性将它赐予当时的魏王李泰。
  何疯子摇头长叹:“也曾在丘陵小憩、也曾在湖泊间摸鱼,不想唐时此地更为繁茂水盈。只可惜后来开发房地产,丘陵平了,填湖造地,仅留的所谓湖泊也失了活性、少了弯曲之美,曲江,名不副实了。”正自胡思乱想,忽然听得肚子里一阵雷鸣,这才想到,自天未明去安置李君羡尸体,一路上坡,本就苦累,回到韩老汉家又未进食,此刻日已正午,自然是饥肠辘辘。摸摸口袋,分文皆无。骂一声穷酸烧炭翁,只得忍饥而行。正走间,见一孩童手中拿着一张面饼正要下口,何疯子大叫一声:“有虫!”那孩子吓呆了,手中面饼脱手,何疯子趁势抄住。
  “好吃吗?”那孩子怯生,只是点头。何疯子笑嘻嘻地说:“喜欢马吗?”那孩子再次点头。何疯子说:“我有一术,能将此饼变成马!你信吗?”此时正好有人牵马而行,那孩子看了一眼,摇摇头,表示不信。
  “看,看好了。”何疯子说完,沿着大饼四周大口啃食,那孩子吃惊之后愣住了,待要发声大哭,饼马已成。何疯子慌忙双手举起,在那孩子眼前晃动,那孩子果然不哭,高高兴兴接过饼马,飞快跑掉了。何疯子也慌忙转身而去。
  “咬马”之后,何疯子心中一阵悲凉:“想不到我何疯子居然沦落到骗吃孩童的食物!为人不齿、为人不齿啊!”
  芙蓉园里有人击板而歌。何疯子驻足细听,原来唱的是王绩的石竹咏。只听那女声唱道:“上天布甘雨,万物咸均平。自顾微且贱,亦得蒙滋荣……”何疯子冷笑:“甘雨均平,那得多大的云彩?‘微且贱’居然幻想‘蒙滋荣’,真乃咄咄怪事!”
  日将午时来到安邑,再往北就是东市了,此地道路宽阔,房屋也好过远郊。虽有泥泞,路人少有再穿泥屐的。泥屐这种奇异雨鞋,虽能淌水踩泥却也限制了步速;何疯子毫不犹豫解下泥屐丢在路边。脚下轻松,走路自然快了。正自得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未及回头,背上就狠狠挨了一鞭子。不偏不倚,正抽在过往伤处。何疯子疼得嘶嘶吸气,正想骂人,回头看去,一虬髯大汉骑在马上,正在挥舞鞭子驱赶前方路人。大汉身后是一辆豪华马车,上下颠簸并不平稳,车周围跟随有十多个骑马挎刀的军汉。何疯子吃疼,大骂一句:“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看前边行人,挨打后慌忙闪避,不但不恼且个个弯腰作揖,露出满是歉意的笑容。
  “真贱!”骂过之后,何疯子才意识到,唐朝社会的等级是何等地森严。
  不可思议的是,沿途所见皆与想象中的盛唐景象不符。遥想中学时历史老师讲到盛唐,多么地眉飞色舞、不胜向往,顿时恼怒。
  “教科书误我,影视剧误我。”
  何疯子边走边摇头叹息:民有菜色,破衣烂衫,少言寡语、萎靡不振。这些人看到何疯子,不是躲避就是施礼。放眼看去,沿街多为低矮住屋,商铺罕见,仅有的几户也是店面破败、门可罗雀。茅草房鳞次栉比,瓦顶者稀。屋顶茅草黑黢黢,多处腐烂形成片片凹陷。顿时想到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卷我屋上三重茅”句,暗叹:“诗仙居所尚且如此,况寻常百姓乎!老夫子所言诚不我欺。”何疯子困乏无力、越走越慢,眼见过午,饥渴难耐,正想着歇息片刻,远远瞧见酒招摇摆,大喜过望,急走几步,脚下湿滑,抢步时险些儿栽倒。
  这是一家二层酒楼,两开间的门面,门口停着方才遇见的那辆豪华马车。两大汉按刀守护车旁,其余人等大约进了酒楼。一层店面无客,摆着六张四方桌,每张桌子周围安放着条凳。靠后墙有一柜台,左边挂一布帘,后屋似有人声。右边是楼梯。
  “马车上的人想必坐在楼上,如此安静,必是藏头露尾之徒。”
  何疯子犹豫不决探头探脑。店小二系着围裙,肩上搭着一条脏毛巾,听见何疯子意在提醒的咳嗽声,瞅一眼,并不搭理。柜台后中年人紧走几步来到门口,上下打量何疯子,微笑问道:“客官是吃食还是饮酒?”
  “我又饿又渴,但我身无分文。你若是掌柜,赐一瓢水即可。”
  掌柜没了笑容。但看何疯子气宇轩昂、二目有神,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脚下一双莫名其妙的鞋子,怀疑此人不是易服而行的暗探,就是落难的公子。忙说:“请进,请坐,一瓢水而已。”
  何疯子谢过,急忙坐下休息。店小二一脸鄙夷之色,端着半瓢水语气不善地说:“喝吧,不收你钱了。”
  何疯子大怒,待要发作,布帘掀处,后屋走出一女子。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生的极为标致,怀抱一把古筝,面露苦凄之色。
  “好标致的女子!”何疯子怒气全消。
  店小二见状大声呵斥:“妹子,回屋去。这里没有能掏钱听曲儿的人。”
  “进门是客,不得胡言乱语。”掌柜转身对何疯子道歉:“客官莫怪。犬子少教。小老儿姓甘,忝为掌柜,这是老汉的一双儿女,儿子甘遂跑堂,女儿甘巧儿,胡乱学的几首曲子,唱与客人,收几枚小钱。一家三口经营酒店为生。”
  何疯子见那女孩有几分颜色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再计较店小二无理,微笑问道:“会唱几首曲子?”女孩腼腆,低下头细声细语答道:“曲谱识得十多首,只是歌词颇少,多为乡间俚歌。”
  甘遂不耐,讥讽道:“身无分文,还想听曲儿?”
  “住口!”甘掌柜怕极了,看到何疯子侃侃而谈,并不把气势汹汹的儿子放在眼里,且紧随豪华马车而来,越发断定此人身份绝非普通穷汉。
  何疯子笑道:“甘掌柜勿忧。我见令爱年岁尚幼,若真有天赋,假以时日,也许成才,这才有此一问。”
  “无妨,无妨,但凭相公做主。”
  “你唱一曲我听听。”
  甘遂将肩上毛巾奋力一抖,转身离去。女孩见父亲点头,将古筝放置餐桌,挪开条凳,亭亭玉立,施礼毕,站立弹唱。
  “去家三千里,离别十数年。夜梦爷娘在,呼儿近身前。娘泪如倾珠,抚首轻声唤。一声何蛮子,双泪落娘前。”
  “好一个‘在’字!”何疯子顿时想起了父母亲,一股酸水直冲鼻腔。
  那女孩唱到末尾神色黯然。何疯子却是五味杂陈、无比惊悚。何蛮子的绰号远早于何疯子,那时自己也就十四五岁。
  何疯子仔细端详这女子,再看看甘掌柜,疑心顿起:“甘掌柜,此女可是你亲生?”
  话音刚落,甘掌柜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惊慌失措,磕头如捣蒜。“不敢欺瞒大人,此女实是年初收养,老汉见她饥饿倒地,好心收留亦是出于慈悲;万望大人明查。”
  “唐朝百姓咋都这德行?”何疯子见他怕了自己,故意托大端着架子训斥道:“你并未报官。此事暂且放下。”瞅一眼女孩,见她面有求饶之意,改口说:“罢了。此事不归我管,你以后报与衙门就是。我观此女声音圆润、婉转清亮,熬过变声时段当可登台。”转头对那女孩说:“只是这歌词差强人意。此处为酒家,我这里有几首好词,多少与酒有关。你可记住。日后传唱开来,料想不乏文人学士登门欣赏。甘掌柜——”何疯子深知自己写不好毛笔字,嘱道:“今日手疼,我说你写。”甘掌柜正自瑟瑟发抖,闻言喜不自胜。慌忙起身,忙不迭应承下来。摸出纸笔满面期待。只有甘遂斜眼相看,半信半疑、不以为然。
  “这第一首词曲牌名为‘一剪梅’,甘掌柜,你可以动笔了。船过吴江诗人有感,说的是时光流逝、人生易老;你且记下。”见到甘掌柜落笔停笔,似在等待。何疯子学着古人模样,摇头晃脑缓慢背诵:“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甘掌柜未及停笔,门口有人高声赞道:“好词!情景契合,端得是完美无缺。”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