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三十二

　　二十九
　　和孟珍一起来到陈思的办公室的，还有水泉师范的校友美术班的叶胜和体育班的王富。叶胜虽然皮肤黝黑，但长相英俊，风流倜傥，喜欢高谈阔论，在任何一群人中，说话最多声音最高的总是他。王富也是个帅哥，脸部刚劲有力。身上仿佛除了脸，全都是肌肉疙瘩。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的话语不多，但常常咄咄逼人，像他的肌肉一样强悍，充满力量。
　　这一天，办公室里有许多人，男老师女老师都有，年老的年轻的都有。王富突然神秘地说：
　　“大家仔细听，有什么声音？”
　　于是，正说话的都止住话头，侧耳聆听。办公室里刹那间静极了，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可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大家都挺纳闷的。正想问王富，这时，就听到王富“通”的一声，放了一个很响很响的响屁。大家这才明白，原来王富是想让大家“全程”听完他的响屁的。一般人放屁都怕人知道，这个王富倒好，就怕人不知道，正大光明地放出来，像放鞭炮一样放出来！像礼炮一样放出来！这个王富！……真敢想，真敢放！
　　但也确实没有一个人说他一句。王富咧开嘴一直笑着，迎接大家的惊异的目光。
　　都说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这不，办公室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就飘荡着年轻的王富的屁的臭味，不闻还不行。
　　这个屁，让大家记住了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待大家都缓过气来，王富又来了。他笑着说：
　　“我给大家说一个脑筋急转弯，看大家能不能猜到。”
　　何勇也笑着说：
　　“你说吧，我们一起来猜！”
　　王富说：
　　“大家仔细听。一只小公狗，带着足够的食物和水，为什么没有走出沙漠？”
　　何勇首先说：
　　“它迷路了！”
　　王富说：
　　“不是。”
　　陈思说：
　　“它热死了！”
　　王富：
　　“不是！”
　　陈思：
　　“冻死了！”
　　王富：
　　“不是！”
　　丁燕飞说：
　　“病死了！”
　　王富：
　　“不是！”
　　晁真真说：
　　“被狼吃了！”
　　王富：
　　“不是。”
　　叶胜说：
　　“眼瞎了？”
　　王富：
　　“不是！”
　　这时，孟珍说：
　　“老死的！”
　　王富说：
　　“到底是大美女，真聪明，但还不是答案！”
　　这时，大家都猜不出来了。何勇说：
　　“你就把答案说出来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富诡异地一笑，说：
　　“大家注意，这是一只小公狗，不是一只小母狗！”
　　何勇不解地问：
　　“这和公狗和母狗有什么关系？”
　　王富胸有成竹地说：
　　“不，大有关系！大家继续猜！”
　　大家又猜了一会儿，都猜不着。王富就一边笑着一边说：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公狗撒尿和母狗撒尿不一样！”
　　何勇问：
　　“有什么不一样？”
　　王富笑着说：
　　“母狗撒尿，一蹲就行了。公狗可不这样，它撒尿必须得找棵树，把后腿搭在树上，尿才能撒出来。”
　　何勇说：
　　“是有这回事。”
　　王富笑着说：
　　“所以，因为沙漠里没有树可以让它把后腿搭在上面，它就没法撒尿，就一直憋着。所以，这只小公狗，最后是让尿给憋死的！”
　　大家都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孟珍则脸羞得通红！
　　叶胜看见了，忙对王富说：
　　“王富，你快看，孟大美女羞红了脸！”
　　王富一下子受宠若惊，仔细地看了一下孟珍的脸说：
　　“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
　　叶胜趁热打铁：
　　“你还不赶快追美女！”
　　王富马上说：
　　“孟大美女，今晚我请客，就在北面的‘食安居’酒店，请问您肯不肯赏光？”
　　孟珍笑而不答。
　　
　　三十
　　王富爱摇滚音乐。只要有空，他那个小录音机放的，都是摇滚音乐。他最爱听何勇的《姑娘漂亮》，歌词如下：
　　《姑娘漂亮》
　　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
　　你说要汽车你说要洋房
　　我不能偷也不能抢
　　……
　　我有一个新的故事要对你讲
　　孙悟空扔掉了金箍棒远渡重洋
　　沙和尚驾着船要把鱼打个精光
　　猪八戒回到了高老庄身边是按摩女郎
　　唐三藏咬着方便面来到了大街上
　　给人家看个吉祥
　　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
　　你说这个故事不是香肠
　　我知道这个夕阳
　　也披不到你的身上
　　我不能偷也不能抢我不能偷也不能抢
　　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
　　姑娘姑娘姑娘姑娘你钻进了汽车
　　你住进了洋房
　　你抱着娃娃我还是把你想
　　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常常听着听着，他就随着何勇一起唱了起来，旁若无人，嗓音疯狂、沙哑、凶猛、颓废。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觉，只在乎自己的感觉。他的青春需要发泄，他的冲动需要释放，他的爱情需要满足。简直唱的和原唱一模一样，原汁原味。陈思觉得，只要有舞台，他就可以冲上台去演唱，甚至原唱都没有他来劲儿。如狂风暴雨，如电闪雷鸣！
　　大概，这就是年轻的感觉吧。
　　
　　三十一
　　到了深秋了，校长张为荣决定办菊展。每个班准备10盆菊花，先放在教室里。到10月20日这天，全都搬出来，放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全校评比，为各个班级打分，并且选出全校最美的10盆花。
　　陈思觉得李美是代课老师，工资太低，买不起好看的菊花，就花了8块钱特意为她买了一盆，结果没有入选全校最美的10盆花。
　　在办公室里，李美端着这盆花还给陈思的时候，冷冷地说：
　　“你买的这是什么花？有什么好看的？没有一点用，选都选不上。还8块钱，根本不值！你白花了这么多冤枉钱了！”
　　陈思默默地接过自己的这盆花，无言以对，灰溜溜的。他的内心一直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多花点钱，给李老师买一盆更好看的菊花？这样花了钱，像没花钱，其实就是在浪费钱！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落了一身数落！真丢人！真无能！
　　他就不去想想，他的花，虽然没入选全校最美的10盆花，但是，第11美，第12美，可能就是它了。就算不是，也是你班里最美的10盆花之一，怎能一点用都没有呢？至少装点了你的教室。况且人家还花了8块钱，而且还是人家主动要花的，你这样数落人家，以后还有谁愿意帮你？但李美很明白，她这样做，对别人不行，对陈思就行！她早就看出来陈思是个书呆子，人事儿不懂。
　　其实，她也想嫁给陈思，陈思的文学才华让她惊叹不已。但她知道，陈思是绝不会娶她的。她长得不漂亮，又是个临时工，而且，已结婚，还有了孩子。她配不上他，但她就是想要。要不着就想破坏。她也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就是忍不住。她知道陈思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不爱她，与她何干？光可怜她，能给她多少？还不是杯水车薪？！
　　她有时就在内心里仰望苍天：谁可怜我？谁了解我的苦衷？谁能拯救我脱离苦海？没有，没有，谁都不行！所以，我只有对陈思使坏了！我别无选择！我如一只困兽，挣扎中杀出一条血路，那就只有这一条路了，陈思，你别怪我无情！你李姐我，只能这样了。不这样我活不下去。待你明白的那一天，一定要原谅我，原谅我，我本是一个可怜人哪！……
　　上午放学铃响过之后，陈思就端着菊花往回走，李美和他同行，她去他们的宿舍有点儿事。正巧遇着从二楼下来的高芳。高芳见陈思端着的这盆菊花很漂亮，就问他：
　　“这是谁的花？”
　　陈思如实回答：
　　“我的。”
　　“那你给我行吗？”
　　陈思想，这还不简单，反正菊展也结束了，这盆花留着也没有用，自己又不喜欢花，不如送人吧，送给高芳正合适。他刚要答应，这时，却发现李老师向他递眼色，意思是：决不能给她。你给她干什么？
　　陈思犹豫着。
　　高芳再一次向他发出请求：
　　“陈思，你就给我了吧，好吗？”
　　陈思正要答应她，却发现李老师的脸色变得严峻和苛刻，变得极度厌恶高芳，仿佛高芳是个十恶不赦的淫妇或者恶徒，应该严惩不贷，怎能给她好东西呢？所以，陈思又一次犹豫了，他不知道李美在使坏。
　　陈思就这样耽搁着，犹豫着，不说给，也不说不给。高芳不再努力，满腹哀怨地走着，可怜巴巴地回到了她的宿舍。陈思不知道李美的内心一阵阵窃喜，发出得意的狞笑——轻易就得逞了，这也太简单了吧！哼，这个陈思，头脑简单，四肢还不发达！后面好戏多着呢，都在等着你！看你怎么办！后半辈子，你就只管哭吧！那还得有人叫醒你的！这样傻，还想当老师？还想娶老师？滚蛋去吧！
　　
　　三十二
　　陈思不知道，这件事对高芳的打击很大。陈思更不知道，自从高芳来到这个小学，夜晚就一直等着陈思到她房间里追她，但陈思从没去过。
　　陈思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来追她？她有哪点配不上他？
　　可他不来，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深爱着陈思。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思下班后回到宿舍，在院子里正要进屋办饭，突然听到高芳在隔壁院子里，靠近围墙，深情地问他：
　　“陈思，你在吗？”
　　陈思急忙说：
　　“在。”
　　“你还记得我们上师范时都喜欢的一首歌吗？”
　　“哪首歌？”
　　“《好人好梦》。”
　　“你还记得？”
　　“记得。”
　　“这首歌很好听！”
　　“那你唱给我听。”
　　“行……可是我唱得不好听。”
　　“唱得不好听我也爱听。”
　　陈思想了一下，唱：
　　“就让我默默地真心为你
　　一切在无言中
　　有缘分不用说长相守
　　让感觉与众不同……”
　　陈思不知，隔着墙壁，高芳的眼泪已流出来了，在尽情地流淌。
　　“可是，我想让你唱第一段，我想听你唱第一段。”
　　陈思想了一下，说：
　　“不好意思，我忘了。”
　　“陈思，可是，我还记得。”
　　“那你唱给我听好吗？……这首歌我好久没唱了，都忘了。”
　　“好，我唱个开头，你接着唱，好吗？我觉得，我一开个头儿，你就能接着唱。”
　　“行啊！”
　　“烛光中你的笑容
　　暖暖的让我感动
　　告别那昨日的伤与痛
　　我的心你最懂……唱！”
　　陈思猛然间想起来了，就接着唱：
　　“尽管这夜色朦胧
　　也知道何去何从
　　我和你走过雨走过风
　　慢慢地把心靠拢！”
　　可是，陈思就记住这几句歌词，就停了下来。
　　“唱啊！”
　　“下面我记不住了！”
　　……
　　陈思不知道，此时，高芳已泪流满面。她想大声哭泣，可是又怕惊动了她心爱的人。陈思若绕过墙壁，就一定会看见，泪流满面的高芳，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亲吻他，从此开始真正的甜蜜的恋爱。可是，他没有绕过墙壁，他就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的是，高芳自从在师范一遇见他，就爱上了他，就一直在苦苦地等着他追她。可是，她等不到他。她抓不住他。她无可奈何！
　　她从没得到过他！她觉得她一直在失去他，在永恒地失去他！
　　这首歌，多像她和他的爱情！
　　
　　《好人好梦》
　　烛光中你的笑容
　　暖暖的让我感动
　　告别那昨日的伤与痛
　　我的心你最懂
　　尽管这夜色朦胧
　　也知道何去何从
　　我和你走过雨走过风
　　慢慢地把心靠拢
　　就让我默默地真心为你
　　一切在无言中
　　有缘分不用说长相守
　　让感觉与众不同
　　就算是人间有风情万种
　　我依然情有独钟
　　亲爱的我永远祝福你
　　好人就有好梦
　　好人就有好梦
　　
　　这个夜晚，陈思依然没有到高芳的房间里追她。睡觉前，他少吃了一片氯丙嗪。上了床之后，一时间睡不着觉。正睡得朦朦胧胧的，隐隐约约觉的，隔壁的高芳像一大朵大红的花，羞羞答答地向着他打开了。红光映红了她的房间，和他的房间。他痴痴地看着，欣赏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