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二十八

　　二十六
　　第二天晚上，陈思吃完饭，正和何勇一起在办公室里备课，听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也没在意，就继续备课。可是，过了一会儿，门突然被猛烈地推开了，丁燕飞从外面急急地走进来，对他们俩说：
　　“你们快出来吧，快来帮忙，陆亮和晁真真闹仗的，闹得很厉害，晁真真跑了！”
　　陈思一听事情非同小可，也顾不上备课了，就和何勇一起，出了办公室，随着丁燕飞，在校园里快步走着，寻找陆亮和晁真真的身影。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满月把它的皎洁的光辉洒向人间，洒向这个小小的乡镇，小小的校园。它可知人间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
　　但校园里不见陆亮和晁真真的身影。
　　会计赵金和出纳李卫和戴文，还有李玉波和王爱飞正一边议论，一边一起急急忙忙地向校门口走去。陈思听见赵金的声音最大：
　　“快追，晁真真向南边跑去了。南边有一条河，晁真真怕想不开了！”
　　“两口子恩恩爱爱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过不去的？”
　　这是李卫的声音。
　　“听说这两口子这几天一直在闹！”
　　听声音，李玉波很担心。
　　“好不容易走到一起，闹什么闹？刚来的时候，两口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王爱飞也很担心。
　　“咱们快追！千万别出了人命！”
　　心急的戴文跑了起来，陈思、何勇、丁燕飞和李玉波也跑了起来。大约跑了三四百米，来到一座桥上，大家一看，都愣住了，呆呆的，不敢往前挪动脚步，不敢说话。
　　只见晁真真站在桥头上，望着远处奔腾的河水，目光绝望、迷离、冷漠。
　　陆亮站在离她约有四米的距离，也停了下来。他此时吓破了胆。河水那么深，又那么急，这个女孩如果真就这么跳下去，救都没法救。到时候，他怎么向她的爹娘交代？他和她的海誓山盟呢？都被水淹死了！都成了水鬼！所以，他越想越害怕，他结结巴巴地对晁真真说：
　　“真真……你千万不要往下跳……千万不要……”
　　他慢慢地挪着脚步，向晁真真靠近。
　　晁真真什么话也不说，她绝望地看着河水，她在想着陈思的那篇小说《一只小鸟》中的那只小鸟！那只小鸟终于飞出了笼子，没被老头逮住，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可是，她的自由在哪里？她觉得，她被锁在一个笼子里，很久没有飞了。可是，她还有翅膀，她也想飞，她，也是一只鸟……陈思飞出去了，可是，她还留在鸟笼子里，她想和他一起飞……
　　陈思根本不知道，这时，晁真真想的都是他！
　　“真真，你要跳下去，我也不活了！……”
　　陆亮哭了！他一边哭着，一边慢慢挪动脚步，向晁真真靠近。
　　晁真真依然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泪水，涌出了眼眶，在她的脸庞上静静地流淌……她知道她这样做，很对不起他……但她真的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在这时，陆亮一把抱住她，把她从“悬崖”的边缘救了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儿。
　　就在这一刹那，晁真真发现陈思也来了，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依然不懂她的心，她的内心不由一阵叹息一阵哆嗦。想到她差点为他死去了，他竟然全然不知晓，真不值得！她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她要回到她正常的生活，回到她以往的生活，过她的平平常常的日子，与她的梦想告别！
　　大家一起向学校走去。丁燕飞用手电筒随便照到路两旁的树上，陈思见了来了兴致：
　　“丁老师……你照知了龟的！”
　　“嗯。”
　　“你照了几个知了龟？”
　　“……”
　　大伙都笑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晁真真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陈思，可是，这事不能说出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有陈思蒙在鼓里。
　　此时的陈思，更不知道，他和他的文学，在这所学校卷起狂风，掀起巨浪，很多人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越传越远。
　　他还是个孩子哪！
　　一个小毛孩，在一群老谋深算的人中，能得到什么呢？
　　
　　二十七
　　在这群人中，要说和陈思玩得最好的，非戴文莫属。
　　戴文为人热情大方，语言幽默风趣，交际很广，朋友很多。他所拥有的，正是陈思所缺乏的，所以，平时陈思喜欢和他在一起，总在向他学习。
　　陈思有一个微型收录机。他喜欢听流行歌曲。有一天，他从家里带来一个空白磁带。戴文知道了，就对陈思说：
　　“我们俩人也录一段？”
　　“行啊！那录什么呢？”
　　戴文就按下录音键，沙哑着嗓子，像个熊一样吼叫着，对着录音机：
　　“陈思个熊！陈思个蛋！陈思是个大色鬼，大色狼！”
　　陈思一听，乐得不可开支，急忙对着录音机大喊大叫：
　　“戴文是个大狗熊，戴文是个大坏蛋！”
　　戴文继续吼着：
　　“陈思色胆包天，操女人无数！”
　　陈思也不示弱，急忙应对：
　　“戴文脑子肥得淌油，肚子坏得淌水！”
　　戴文的语言丰富着呢：
　　“陈思不止喜欢女人，凡是母的都喜欢！”
　　陈思停下来，想了一下，急忙说：
　　“戴文拉屎的时候也想着女人，撒尿的时候，更想着女人！”
　　……
　　陈思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口吃患者，说话一点也不结巴。他要是总这样就好了。
　　和戴文在一起的时光，陈思常常很快乐。
　　他知道戴文在师范时，曾经谈了一个女朋友，很漂亮，只是，毕业时，这个女生没有跟着他来。陈思就知道，他很会追女人。有一次，在戴文的宿舍里，陈思向他请教：
　　“你这么会追女人……能不能教我一点？”
　　“行啊！”
　　陈思就等着他说话，但他长时间地一言不发，只顾练他的毛笔字。他最喜欢颜真卿的颜体字，说颜体字胖胖的，让他想起他喜欢的女人。
　　陈思在一旁等急了：
　　“你快说啊！”
　　戴文不紧不慢地说：
　　“你急什么？我得想好了再说。”
　　“好！”
　　过了一会儿，戴文沉稳地说：
　　“桶里没有水了，你先为我到外面拎一桶水！”
　　“好的！”
　　陈思急忙拎着他的桶，到外面为他打来一桶水。
　　“我在外面晒的毛巾晒干了，你给我收到屋里来。”
　　“好啊！”
　　陈思急忙出去，把他的毛巾收到屋里来。
　　“屋里有点热，你给我撒点水。”
　　“也行！”
　　陈思就把桶里的水倒到脸盆里一些，在屋里均匀地撒上了水。
　　这时，陈思急了，催他：
　　“你快说啊！”
　　戴文脸色凝重地说：
　　“女人有依赖心理！”
　　说完之后，他就再也不说了。陈思显然不满足，催他：
　　“还有呢！”
　　戴文的脸色更加凝重，依然不说，在深情地练他的毛笔字。
　　这时，陆亮从外面进来了。戴文一边练着毛笔字，一边对陈思说：
　　“快给陆老兄敬烟！”
　　陈思急忙把兜里的烟和打火机拿出来，递给陆亮一支烟，又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上。
　　陆亮美美地吸了一口烟，对陈思说：
　　“两位大师，在这里瞎捣鼓什么？”
　　“戴老兄正在向我传授……如何追女人。”
　　戴文说：
　　“玩女人，陆亮可是个高手，情场老手。你问他，看他能不能向你透漏一点。哪怕一点点，也够你享用一辈子的。”
　　陆亮急忙推辞：
　　“我哪有什么经验？哪有你高明？晁真真能跟我来，是我瞎猫撞了个死老鼠！”
　　陈思大失所望。
　　但这在戴文的意料之中。
　　只是，陈思不知道戴文喜欢支使他，像在支使一个下属和仆人，在内在外都是这样。
　　
　　二十八
　　戴文这么有魅力，不同凡响，陈思决定把他介绍给自己大舅家的表姐。表姐青岛卫校毕业，在东蒙乡镇医院里面是个抓药的。东蒙镇和腾飞镇紧邻着。这个星期六下午，陈思和戴文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腾飞镇向东蒙镇进发。
　　两人你带我一会儿，我带你一会儿。后来，路颠簸得厉害，车链子掉了下来，就都下来，修车链子。刚修好了车链子，天下起了小雨。两人都穿着皮鞋。陈思忍不住说：
　　“我知道皮鞋最怕淋雨……雨水会伤害皮鞋……会缩短皮鞋的寿命。”
　　“是这样，这谁都知道。”
　　这时，戴文眉头一皱，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陈思，我问你，为什么牛皮怕淋雨，而牛不怕淋雨呢？”
　　陈思一时语塞，想不出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戴文不禁有些洋洋自得，颇为自己的智慧而骄傲自豪。他觉得，能难住陈思，总能压住陈思的话头，是他的本事。这样，陈思才会敬佩他，才能任他支使。他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喜欢颐指气使，喜欢别人对他唯命是从。他还年轻，事业才刚刚开始，人生才刚刚起步，任意支使陈思，只是一个尝试和开始。等以后，他羽翼丰满，做了官，大权在握，他要支使更多的人，一百人，一千人，甚至一万人，都不在话下。
　　见了表姐，表姐正在上班，就让他们在她的宿舍等了一会儿。到了下班时间，她就从饭店要了四个菜，两荤两素，用提盒提来。但表姐没和他们一起吃。表姐是个漂亮女孩，更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见表弟和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来找她，就知道一定是表弟来给她介绍对象的，可她根本没看上，和戴文客套了几句，就走了，没给戴文一点机会。
　　所以，吃完饭，戴文就灰溜溜地和陈思走了。他对陈思很威风，但对别人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陈思那么信任他，只有陈思那么敬佩他，所以，只有陈思“宠着”他。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比较晚了，陈思正要吃药上床睡觉，戴文突然气喘吁吁、神色焦急地来找他，对他说：
　　“快来，跟我来，帮个忙！”
　　陈思就随着他，急匆匆地出来了。看见潘志明、陆亮、王爱飞和何勇早已经出来了，都疑惑地看着戴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时，戴文沉稳得像一个真正的领导，甚至，像一个导师，他几步走到他们的前面，在前面领路，说出的话，像在安慰他们一样：
　　“你们跟我来就明白了！”
　　几个人随着他，出了校门，右拐，直行，有一条小路。刚走到这条小路上，大家就看见，路沟子里有一个人正躺在那里，脖子上都是血。在他旁边斜躺着一辆摩托车。大家都来到沟底。这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大家都明白了，他一定是喝多了酒，才骑到这路沟子里了。而且，到现在，还神志不清，烂醉如泥，在荒唐地傻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些人要帮他。
　　戴文把他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想把他搀起来，可是不行。这个醉汉个子很高，又魁梧，身体太重。戴文苦笑了一下，说：
　　“你呀，到底喝了几斤酒？想死也不能这样死啊！”
　　他豪迈地对潘志明说：
　　“来，潘老兄，咱们一块把他给搀起来！”
　　潘志明就把醉汉的另一支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戴文和他一起用力，就把醉汉搀了起来。费了很大力气，踉踉跄跄地，从沟底“爬”到了小路上。
　　陈思、陆亮、王爱飞和何勇四个人一起，把醉汉的摩托车从沟底推到了小路上。
　　陆亮会骑摩托车。一发动，车子还好好的，突突直响。他骑在上面，大发感慨：
　　“人大命，摩托车也大命！”
　　戴文一边走，一边沉重而又欣慰地对潘志明说：
　　“咱得把这家伙送到医院里去，好人做到底！”
　　潘志明坚定地说：
　　“对，咱不能见死不救！反正医院也不远。”
　　陆亮挂上一档，兴奋地对何勇、王爱飞和陈思说：
　　“我负责把摩托车骑到医院去，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三个人不用去了，回去吧。”
　　何勇说：
　　“真不用？”
　　陆亮坦然一笑，说：
　　“不用！”
　　何勇、王爱飞和陈思一起说：
　　“好，那我们回去吧！”
　　何勇、王爱飞和陈思就开始往回走。陈思一边走，一边在默默地激动地感慨：这个单位的人真好！好心眼的人真多！尤其是戴文，简直像个天使一样，要不是他，这个醉汉，流一晚上的血，到天明，可能就真没命了！戴文对一个陌不相识的人都这么好，对他陈思，岂不是好上加好吗？陈思想到这，就美滋滋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感恩，对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感恩。他忘记了这个世界给他的种种不好，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好人，他想真心爱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