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十二

　　二十
　　这天，办公室里只有何勇、丁燕飞和陈思三个人。何勇和丁燕飞两个人一边备着课或者批改着作业，一边谈笑风生，陈思在一旁开心地听着，偶尔插上一句。
　　正笑着，丁燕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元钱，放到她的桌面上，对陈思说：
　　“陈思，给你5元钱，你随便买什么都行！”
　　陈思却不愿意去拿钱。他觉得“无功不受禄”。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别人的钱呢？别脸皮太厚了！
　　丁燕飞等了一会儿，见陈思不要钱，依然笑着说：
　　“陈思，白给你的，不要白不要，不拿白不拿！”
　　陈思依然没有要的意思。
　　丁燕飞敛住笑容，停下手中的活动，问陈思：
　　“陈思，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白给，你怎么不要呢！”
　　陈思一下子慌了，忙说：
　　“没有……没有……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过来，拿去吧，给我们买点好吃的！”
　　但陈思依然没有“动身”的意思，不能接受丁燕飞的好意。场面一时僵住了。
　　陈思从不想占别人的便宜，白给的便宜也不想占。
　　无奈之下，丁燕飞拿起钱，对何勇说：
　　“何勇，那钱给你了吧！”
　　只见，丁燕飞的话音刚落，何勇就麻利地起身，走到丁燕飞的旁边，接起钱，就向门外走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买来了六包“沙土”牌瓜子，一个办公桌上一包。陈思知道，这种瓜子一包五毛钱，六包就三块钱。何勇把剩下的两块钱放在了丁燕飞的桌子上。丁燕飞把钱撂到了何勇的桌子上，笑着说：
　　“钱不是都给你了吗？”
　　“一人一包瓜子就行了！”
　　“那这两块钱就当跑腿钱！”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勇随即把钱装到了口袋里。
　　这一过程，陈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很快就认识到，他刚才拒绝丁燕飞多么愚蠢，而何勇反应多么快，做起来多么洒脱！他感觉，何勇的个头比他虽然只高那么一点点，可是，他的智慧，不知比他高出多少！
　　三个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瓜子来，办公室里弥漫着瓜子的香浓的气味。
　　瓜子越香，陈思越觉得惭愧，越觉得对不起丁燕飞。
　　但丁燕飞却一点也不在意，一边吃着瓜子，一边谈笑风生。正吃着，她笑着对陈思说：
　　“陈思，我看一下你的教师资格证书。”
　　陈思忙从抽屉里把他的资格证书拿给她看。丁燕飞久久地凝视着陈思的资格证书上的照片，然后，对陈思说：
　　“你的照片怎么有点吓人？这么严肃，好像有什么人得罪了你！”
　　陈思忙说：
　　“没有，没有谁……得罪了我，是我心情不高兴。”
　　“哦，原来如此。”
　　但具体到什么原因让他心情不高兴，他却不愿意说出来。因为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自私和冷漠，和他想象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世界。可他不能在他想象中的世界中生活，只能在这个现实世界中生活，所以，他就不开心，不快乐。有时，他就在想：难道我也要变得自私和冷漠吗？难道我要变得和这个世界一样吗？他不想被孤立，不想成为异类，他想融入这个社会，他想改变自己，但怎样改变呢？他找不出好方法。他一筹莫展，他无可奈何！所以，照片中的他被现实深深地震撼了，独自面对这个自私冷漠而又残酷的世界。表情就有点吓人。
　　初入人世的人大概都这个样。
　　没有谁能离开这个世界而存在。
　　中午，陈思在宿舍里吃完饭，去上厕所。厕所就在宿舍的南边。陈思刚走出自己的小院，发现段小梅刚从女厕所里出来。时值炎炎盛夏，她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她用自己的左手轻轻扯着自己的衬衫的下摆。陈思马上就看明白了，一定是段小梅觉得她的胸部太丰满了，走起来，免不了晃动，不雅观。于是，就用手轻轻地扯着衬衫的下摆。可是，陈思感觉，她的丰满的胸部还在轻轻地晃动，好像故意和她做对，故意让她难堪，故意让陈思看见。看见陈思向她走来，她愈加不好意思，害羞了，低垂着眼帘，匆匆走着，脚步乱了。这就让她更加美丽，更加性感，更加迷人！陈思真想站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和她的胸部，看个够！可他不敢，他匆匆看了几眼之后，便从段小梅的身边匆匆走了过去。时间没有为他们而暂停。
　　不知为什么，他们俩未说一句话。
　　他们的一生，也是这样，擦肩而过！
　　
　　二十一
　　第二天上午，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丁燕飞和陈思两个人的时候，丁燕飞热情地对陈思说：
　　“明天就星期六了，今天晚上你有事儿吗？”
　　“没有。”
　　“那我今天晚上想请你吃顿饭，行吗？”
　　“不必了……用不着！”
　　“你对我有意见，不愿意去？”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怎么不愿意去？”
　　“怕你……花钱……”
　　“你怕什么？又不花你的钱！”
　　“我怕的是……花你的钱……”
　　“我又不在饭店里请你，在家里请你。”
　　“在家里请……也要花钱。”
　　“花不了几个钱，炒几个小菜，能花多少钱？再一个，家里，本来就有酒，开了瓶，剩在那里没人喝，撂着怪可惜的。时间长了，跑没了味儿，连水也不是了。”
　　“……”
　　“你就去吧，今天晚上，我和我对象炒好菜，备好酒，就等你的到来。”
　　“那好吧……先谢谢你。”
　　“咱同事一场，请你吃个饭，不是小事吗？”
　　“行。”
　　“今晚，7点。我的家在隔壁的腾飞中学。进了校门，右拐，进入家属院，在路右边，从北边数，第三排，第一家。”
　　“好的，我记住了。”
　　“到时候可要去啊，别说好了不去，让我们空等一场。”
　　“行，我一定去！”
　　下午上完课，陈思在宿舍里看了一会儿书。到了6:30时，就出了门，到了街上，买了一斤酱牛肉，正好8块钱。然后，来到了腾飞中学，找到了丁燕飞的家。
　　陈思刚走进院子里，丁燕飞就看见了，忙招呼他：
　　“陈思来了，快进来！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来！”
　　陈思进了客厅。王友朋从厨房里出来，忙着解下围裙，冲他友好地一笑。陈思忙说：
　　“王老兄，你好！”
　　王友朋指着左边的沙发，客气地说：
　　“快坐，快坐！”
　　陈思就走过去，坐了下来。沙发是米黄色的，在茶几的两侧，宁静，柔软，散发着家庭的和谐和温馨。
　　茶几的桌面是一块长方形的玻璃，洁净，光亮，底座也是米黄色的。茶几上摆着四个小菜。一盘是蒜黄炒鸡蛋，一盘是猪耳朵凉拌黄瓜，一盘是海米炖萝卜丝，一盘是糖拌西红柿。
　　陈思把酱牛肉放在茶几上。
　　丁燕飞看见了，禁不住埋怨他：
　　“还带菜干什么？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
　　陈思腼腆地一笑，说：
　　“我就买了一个菜……不多！”
　　丁燕飞不再说什么，她微笑着把酱牛肉拿起来，拿到厨房里，切成片。放在盘子里，端出来，再把这盘菜放在四盘菜的中间。
　　这时，王友朋问陈思：
　　“你想喝什么酒？”
　　陈思随便说：
　　“喝什么酒都行……不喝酒也行。”
　　丁燕飞忙说：
　　“到我家吃饭，怎能不喝酒呢？友朋，要不然，给陈思喝红酒吧？”
　　“好。”
　　王友朋麻利地说道。他转身去拿酒。一下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的，是半瓶张裕干红葡萄酒，正是胡钦明送他们的酒。把酒放在茶几上。丁燕飞拿来酒杯，两个高脚玻璃杯，一个小玻璃杯。一个高脚玻璃杯给陈思，另一个给自己，小玻璃杯给友朋。分好后，就坐下了，坐在陈思的对面。她宛然一笑说：
　　“我陪着陈思喝红酒，友朋就让他自己喝白酒吧，他只喜欢喝白酒。”
　　王友朋转身回去，一会儿，兴冲冲地拿来一瓶白酒，陈思一看，原来是本地最有名的白酒贵人道。他把酒放在桌面上，就坐下了，坐在陈思的对面。开了酒瓶盖，倒酒在酒杯里，满上。
　　
　　丁燕飞给陈思倒红酒。倒在陈思面前的玻璃杯中，也倒满了。酒在杯中红艳艳的，典雅，高贵，且有一股幽香隐隐传来。
　　陈思高兴地说：
　　“丁老师……我还从来没喝过红酒呢！”
　　“那今天，你就好好品尝一下，这可是我们山东省最有名的红葡萄酒了！”
　　“行！”
　　丁燕飞也给自己的玻璃杯倒满。然后，她高兴地说：
　　“菜虽是家常菜，但是，都是友朋的拿手手艺，酒，都是好酒，我们把家里最好的酒都拿出来了。陈思，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让我们今天晚上尽情地喝酒，吃菜好吗？”
　　“好，谢谢丁老师了！……今天晚上，你们辛苦了！”
　　丁燕飞笑着说：
　　“不辛苦！来，我们举杯，下一气儿。”
　　陈思如获宝贝地举起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初入口中，有点苦，有点涩，但很快就觉得醇厚，饱满，令人愉悦，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看到陈思的表情，丁燕飞忙问他：
　　“这红酒怎么样？”
　　“很好喝，味道好极了！”
　　陈思一高兴，都忘记自己有口吃这个毛病了。
　　“那就多喝几杯！”
　　“行！”
　　“我也喜欢喝红酒，红酒能软化血管，对心脑血管很好，而且还能抗氧化，抗衰老！”
　　“这我还不知道唻！”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嗯。”
　　这时，王友朋在一旁说：
　　“红酒再好喝，再有用，也没有我的贵人道好喝，入口纯正，醇香，舒筋活血，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丁燕飞嗔他：
　　“你喝你的贵人道，我们喝我们的红酒，别打岔！来，我们赶快吃菜，尝尝友朋的手艺。”
　　“好！”
　　
　　二十二
　　两杯红酒下肚，陈思的脸就红了，红通通的。也不再拘谨，放开了许多。丁燕飞起身开了一瓶红酒，又给陈思满上。然后，她问陈思：
　　“陈思，你多大了？”
　　“二十。”
　　“想不想成个家？”
　　“想啊。”
　　“有没有喜欢的？”
　　“没有。”
　　“真的？”
　　“嗯……我这样的，谁能看上？”
　　“可别这么说，你这样一个好青年，有哪点比别人差？”
　　“……”
　　这一句一下子说到陈思的痛点上，陈思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觉。他想，这该死的精神病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找不到老婆。有了喜欢的，也不敢追。还有一个该死的毛病，就是口吃。让他有话说不出来，有话不敢说。这两个毛病，真像两座大山，死死地压住了他，简直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此时，段小梅美丽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真想留住她！啊，她多么美，多么丰满，又多么爱他！她的羞红的脸蛋，她的动人的眼神……他多么渴望能拥有！他多么想大哭一场！可是，在这里哭，多么丢人！他在一个劲地忍眼泪，可是，还是有两滴眼泪涌了出来……
　　“有了喜欢的，你就追，别犹豫，要勇敢……男子汉，大丈夫！……”丁燕飞感觉她很对不起这个小兄弟。他那么善良，只是太天真。
　　“……”
　　“若需要你丁姐帮忙的，你尽管说。”
　　“……”
　　“丁姐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小兄弟担待点！”
　　“丁姐对我很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咱这杯中酒，分两气儿喝了，行吗？喝完了，你就赶快回你的宿舍吧，没想到你酒量不大。”
　　“行！”
　　“陈思，你看你脸红的！”
　　说完这句话，丁燕飞对陈思充满了爱怜，她也爱上了陈思。陈思的那篇小说《一只小鸟》，她看了，也非常喜欢。
　　这一切，王友朋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怪丁燕飞和陈思。陈思的那篇小说《一只小鸟》，他也看了，确实写得不错。他觉得，陈思就像那只小鸟，只是，还没有飞出笼子，正在被关押期间，可怜得很。有翅不能飞！
　　他发现陈思喝得比较多，有点醉了，就对丁燕飞说：
　　“要不然，别让陈思把酒都喝了！”
　　丁燕飞也喝得醉眼朦胧，但还是有不少清醒，就对陈思说：
　　“小兄弟，要不然，这剩下的半杯，你别喝了，你酒量不大。”
　　“丁姐的酒……我能浪费吗？一滴都不能，半滴都不能！”
　　“陈思，你喝多了！”
　　“不多，刚刚好……一滴不多，一滴也不少！”
　　陈思把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就站起来，一边醉醺醺地对丁燕飞和王友朋说：
　　“丁姐，王哥再见！”一边，就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丁燕飞担心地说：
　　“要不然，让你王哥送送你！”
　　陈思满不在乎：
　　“不用了，丁姐，你看，我不是走得很好吗？”
　　“那你走得慢点”
　　“好，丁姐放心……一百个放心！”
　　陈思就晃晃悠悠地走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次喝多了。红酒是好喝，但是，后劲真大，比啤酒厉害多了！
　　回到学校，撒了一泡尿，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像个死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