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鲜红的血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24-12-07 08:19:22 字数:3041
徐长卿他们被门卫撵出了建筑工地,站在工地门口,茫然无措。
“我还有点钱,咱们先找个饭馆喂喂肚子,再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它啊。”长者诙谐地说。
“行。”八字胡爽快地说,“咱一块儿商量商量咋办,血汗钱不能不要。”
他们肩扛手提着行李,顺着工地前大街往东走。街上的行人不多,一个个缩头藏脑,从鼻子嘴里哈出的热气,化作了清晰的白色烟雾,在冬天的空气中飞速蔓延开来。
冬天的清晨,阳光照射在街道两旁的雪地上,反射出一片片耀眼的光。
他们走不多远路边就有一家饭馆,门脸陈旧,招牌上的字模糊不清,显得十分萧条冷落。
长者在饭馆门前停住脚步,说:“咱就在这家吃吧,我在这吃过两回,又便宜又实惠。”
“你做东,你说了算。”闷蛤蟆毫不客气地说。
他们进了饭馆把行李放在门口儿。饭馆不大,十分简陋,两张饭桌几把椅子,屋中央有一个煤炉子,炉子上一把铁壶,壶嘴里往外冒着热气,发出“噗噗”的响声。
“你们来了,吃点啥?”店老板热情地打着招呼。
“四碗混沌。”长者仰脸看着菜谱,然后有转过脸问,“你们吃烧饼啊还是吃油饼?”
“客随主便。”
“那好,一人先来个烧饼,不够吃再要。”长者一摆手,“你们站着干啥,坐啊。”
店老板捅了捅煤炉子,火烧旺了,屋里的温度慢慢提高了。
“大哥,你有啥打算?”八字胡沉默了片刻问长者。
长者叹了口气,说:“兄弟们,吃完饭趁早各自回家。”
“就这样拉倒啦?咱的血汗钱不要了吗?”八字胡愤懑地说。
“不拉倒又怎样,跟谁要去?自认倒霉吧。甭说咱不知道石韦家的详细地址,就是找到他家,他成心耍赖你有啥招?依我看明年工地开工咱再来找他,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那他明年如果不来呢?”八字胡顾虑重重,“不管你们怎么样,反正我必须回工地向建筑公司老板要去。”
“行,咱吃完饭再回工地碰碰运气。”长者面对八字胡的固执只好顺水推舟。
徐长卿和闷蛤蟆也表示赞同。
热气腾腾的混沌上桌了,徐长卿第一次吃混沌,不知如何下嘴,他直愣愣地看着八字胡他们吃,学模学样用小勺搲了一个混沌放进嘴里,烫的他直咧嘴,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能咽下去。他像吞下一块木炭,从喉管到胃里一路灼烧感。
吃过饭,长者付钱时对店老板说:“行李暂时在这放会儿,俺们回工地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行吗?”
“可以。”
徐长卿他们又回到工地门口,铁大门已上了锁。长者失望地说:“彻底死心了吧。”
八字胡捶胸顿足,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通,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
“走吧,我的好兄弟们。”长者无可奈何地说。
他们失魂落魄重回饭馆,长者说:“我的钱也就够回家车费,兄弟们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大哥,你这就够仗义的了,临分手还管我们一顿饭,非常感谢。”
徐长卿虽然和他们处的时间不长,但感情深厚,就此一别还有些依依不舍。
他们几个互道珍重,然后各自离去,徐长卿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徐长卿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只能流落街头。他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到饭店里捡别人的剩饭吃,他自尊心强抹不开脸面,好像做贼似的,等人家离开饭桌之后,他见没人注意的时候才靠近饭桌,往往还没等他伸手去捡,剩饭早被别的乞丐捷足先登捡走了。徐长卿终日饥肠辘辘,食不果腹,运气好时也能捡到一两个剩包子或半碗米饭,但满足胃口还差十万八千里,饿不死勉强活着吧。吃不饱还能勉强地坚持一下,夜里最难熬,有时候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凑合一宿,但更多时候被车站派出所以没车票为由轰出候车大厅,徐长卿就像没有坟茔的孤魂野鬼,在车站广场上游荡。后来他发现和他一样的流浪汉还真不少,一个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佝偻着身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他们有的睡在绿化带里;有的睡在厕所里;有的睡在水泥管子里,数九寒冬他们饥寒交迫,忍受着大自然无情的侵袭。
有一天,徐长卿去饭店捡饭时认识了同为乞丐的商陆,或许是同病相怜,他们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商陆三十多岁的年纪,细长的身材像麻杆,清瘦的一张脸庞,两腮深陷颧骨突出,一双大眼睛黯淡无光,他的嘴唇薄而紧闭,仿佛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阴谋,一说话眼珠子乱转,透着一股奸狡。初次相见,徐长卿差点儿把他误认是彪子,他们两个人长得很相像。商陆和徐长卿说,因为和老婆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徐长卿对此没有深表同情和安慰之词,在他看来凡是出来跑盲流的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出来自讨苦吃呢。商陆不但能说会道,而且憨脸皮厚,所以他讨来的饭足够他俩吃的。吃饱了无所事事,便找个暖和地儿睡上一觉,饿了再到饭店捡些残羹剩饭,周而复始,一成不变,过着寄生虫似的生活。他们虽然果腹无忧,但对金钱的渴望却始终那么强烈,然而金钱也不会凭空而降!
一天中午,徐长卿和商陆吃过在饭店里捡来的剩饭后,和往常一样来到了一家医院(医院成了他们免费的旅馆),医院里有暖气很暖和。他们径直走进候诊室,因为这几天他们白天夜里都在这里睡觉,所以驾轻就熟。然而,今天却让徐长卿和商陆大感意外,候诊室里已经座无虚席,而且都是些乡下人,男男女女,一个个面如土色。他们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看书看报纸;有的女人织毛活;有的干脆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整个候诊室里乱哄哄的。徐长卿困惑了:这么多农村人跑到市里医院干什么呢?商陆同样感到好奇和恼火,因为他每天睡觉的地方被人“侵占”了,更让他气愤的是占着他位置的居然还是个乡下人!商陆在这座城市里待了两年多,尽管以乞讨为生,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几乎把自己当成这座城市的一分子了,说话、行为举止东施效颦。
“哎,醒醒……”商陆气势汹汹用手指戳着睡觉的年轻人,“这里是旅馆吗?”
年轻人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商陆。
商陆板着面孔,一脸严肃:“你们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神情有些慌张,怯怯地说:“俺是来献血的。”
“献血?”商陆对献血这个词很陌生,他不知道献血究竟是怎么回事,“献血到底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疑惑地看着商陆,好像在说:你这个人咋连献血都不知道呢?
“你老看我干什么?你听不懂中国话啊?我问你‘献血’是干什么的?”商陆忽然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是个很深奥的问题,年轻人根本解释不了,于是把话题转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年轻人摇摇头:“不知道。”
“听好了,我告诉你。”商陆煞有介事地说,“我是医院的治安员,听明白了没?说说你到底咋回事?”
听商陆说是治安员,年轻人惶恐不安,说:“俺第一次来卖血,上午查完体,等着下午出结果呢……”
商陆这才明白献血就是等同于卖血,但他还装作知识渊博似的,撇着嘴:“你还在这里跟我说官话,说卖血不就得了嘛,通俗易懂。多少钱一斤?”
“我第一次献血,不,卖血,听说100cc二十块钱……”
“这里是医院知道不?公共场所,你一个人占着好几张椅子别人怎么坐啊。”商陆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你是乡下人怪可怜的这次就不罚你啦,赶紧走吧。”
年轻人挠着头皮,样子憨憨的,他犹豫着,磨蹭着,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商陆得意地看了徐长卿一眼忍不住笑了:“乡巴佬儿,不经吓。”
徐长卿对商陆的所作所为很不满,轻轻哼了一声,揶揄说:“人家再乡巴佬,也比乞丐强啊。”
“强个球!乞丐怎么啦,这年头当乞丐逍遥自在,吃喝不愁。”商陆恬不知耻,大言不惭。
徐长卿义愤填膺,指责商陆:“商哥,你做得有点过分了,咋能把人家吓唬走呢,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
“不把他吓唬走,咱能捞着椅子坐嘛。再说了这年头弱为强食,你可怜他,谁可怜你啊?”商陆玩世不恭地说。
“不可理喻。”徐长卿转头就走,“你自己在这睡吧,我走了。”
商陆急忙说:“兄弟,你别生气嘛,你听我说……哎,等等我……你这个人咋这样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