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品名称:鲜红的血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24-12-02 08:52:24 字数:3342
徐长卿随着中年人坐了两三个小时的火车,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他们走出了A市火车站,又打了一辆出租车,终于来到了一处建筑工地。工地上堆放着大量的建筑材料,一座座高耸的塔吊,一辆辆忙碌的工程车,一片片繁忙的施工场景,共同构成了一幅壮观的画卷。
施工现场,工人们身穿深灰色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工作中。他们有的正在操作塔吊,将一捆捆钢筋,一块块预制板准确地吊到指定位置;有的正在焊接钢筋,火花四溅,将一根根钢筋焊接成牢固的框架,搅拌机机声隆隆,工人们各行其职,干的热火朝天。
太阳从工地的建筑物后面徐徐升起,将整个现场镶嵌在金黄色的温暖色调中。
徐长卿跟在中年人屁股后面,眼睛不住地往四下里瞧,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建筑工地,感到陌生和好奇。他们走到工地的一个角落,几个干活的工人见了中年人一个个点头哈腰,讨好地打着招呼:“队长回来了,家里一切都好吧?”
中年人从裤兜里掏出香烟,向他们散发着:“这十来天可把我忙活坏了,大事小事没完没了,我爹一出院,我就敢紧地回来了。”中年人回头用手一指徐长卿,“他是我在火车站招来的。柱子你把他安排一下,帐篷那边有空床吧?”
“有。”柱子看了眼徐长卿说,“你跟我来吧。”柱子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细高条儿,光洁白皙的脸庞,五官深邃,剑眉入鬓,目若星辰,浓密的头发三七分开,他举手投足显得干净利索。
徐长卿随柱子来到一间简易帐篷,帐篷里有四张床,地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股呛鼻子的酸臭味儿。
“你在这张床上睡吧,被褥都归你用了。”柱子微微一笑,“这是老田住的床,他有事回家啦,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先住着他回来再说。”
“行。”
“你跟我去伙房吃饭,然后就可以上工了,你会啥技术?”
徐长卿苦笑着摇摇头说:“俺没技术,就有一把力气。”
“今年多大啦?叫啥名?”
“十九岁,徐长卿。”
“以前干过建筑吗?”
“没有。”
“跟你一块来的是我姐夫,他是咱包工队的头头,你只要好好干,他亏不了你。”
“是,是,俺一定好好干,请你放心。”
帐篷离食堂大约一百多米,踩出来的小道坑洼不平,他们边说边走,不大会儿来到了食堂。大师傅正在收拾残羹剩饭,柱子跟他打了个招呼,说:“陈师傅还有饭吗?他刚来还没吃饭呢。”
陈师傅瞥了徐长卿一眼,爱答不理地扬了下手:“馒头在那边自己拿去。”
徐长卿一天多水米未沾,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见到馒头如同见到了救命丹药,他眼中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急不可待地拿起馒头狼吞虎咽。吃完饭,徐长卿跟着柱子上工了,他被安排了个力工活儿,一个人供两三个技工师傅的沙灰料,和沙灰、推沙灰,他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连喘口气的空儿也没有,累得通身是汗。忙忙活活总算熬过了一天,收工后徐长卿回到宿舍一头趴在床上,腰酸腿疼不愿意动弹。工友们端着饭碗说笑着进了宿舍,其中一个长者说:“小徐,你怎么不打饭去呢?晚了可没粥喝了,是不是累坏啦?”
徐长卿实话实说:“的确有点累,从小也没干过这活儿,还真他妈的不轻松呢。”他一翻身坐起来,晃晃头耸耸肩扭扭腰,吐了几口粗气,随手在床上拿了一个搪瓷缸出了门,向食堂那边走去。
徐长卿打饭回来,几个工友正在喝酒,用砖垒就的饭桌上,摆着一盘水煮花生米,长者招呼他:“来,小徐一块喝点儿。”
徐长卿推托说:“你们喝吧,我不会喝酒。”
“咳,客气啥,五湖四海皆兄弟,咱们既然住在一个帐篷里就是缘分,过来挨着我坐下,一块儿唠唠嗑。”说话的是个矮胖子,圆头大耳,留着八字胡,一笑露出洁白的芝麻粒小牙,一脸憨厚相,看上去不过三十岁。
徐长卿盛情难却,说了声谢谢,挨着八字胡坐下。八字胡给徐长卿倒了一盅酒,说:“晚上帐篷里很冷啊,喝点酒暖和暖和,要不然睡不着。”
八字胡的一番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徐长卿冰冷的心,他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爱。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咱们彼此相互照顾,这是兄弟的酒,我借花献佛敬弟兄们个酒。”长者说着一饮而尽。
在座的几个都有点受宠若惊,尤其是八字胡急忙站起身,说:“按岁数你是我们的长辈,应该敬你才是啊。”
长者一摆手示意八字胡坐下,乐呵呵地说:“俗话说肩膀齐为弟兄,往后有劳哥几个多多关照。”
徐长卿趁机观瞧,这位长者看起来虽不年轻,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他的体格很硬朗,眸子闪闪有神,看上去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我也借花献佛,敬在座的一个酒,千言万语都在酒了,我先干为敬。”徐长卿一仰脖来了个一口闷。
长者一挑大拇指:“爽快。”
“咳,我算是让老板给拴住了,走走不了,继续再干吧,真他娘的受不了这份窝囊气。”八字胡几盅酒下肚,情绪有些激动,“我在这干了三个多月了,一分工钱也没给,家里等钱用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去跟老板要工钱,你猜他说啥?”
“说啥?”徐长卿追问了一句。
八字胡苦笑了一声:“他说,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拔腿走人。我说,你给我结清工钱我立马就走。他说,想要工钱就得干到年底。你们听听他这不是耍无赖吗?我现在进退两难啊。”
长者也一个劲儿长吁短叹:“活好干钱难要,我也一直担心这个事,辛辛苦苦干几个月到头来一分钱捞不着亏死啦。”
“咱四个都是外人,和人家那些人不一伙儿。”八字胡越说越气愤,“你看看人家那些人住的,虽然说是简易房,但比起这帐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兄弟咱不提这些伤心事,喝酒。”闷蛤蟆端起酒盅。
几个酒盅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几天过去了,徐长卿和工友们熟悉了,也了解了包工队的一些基本情况。
他们这个包工队的包工头姓石单字名韦,他原先在建筑公司是个临时工,后来辞职在家乡组建了一个建筑队。一开始以建农房为主,慢慢地向城市靠拢,在大建筑公司里承揽一些零活儿,管着十几个人,大小是个老板,趾高气昂,八面威风。
人们私底下都叫他“小气鬼”。徐长卿通过几天对石韦的观察,他觉得石韦这个人不但小气,而且心如毒蝎。在生活方面,他斤斤计较,一日三餐,餐餐馒头咸菜,偶尔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从建筑公司食堂捡来的剩菜回回锅,美其名曰回锅菜。但石韦从来不吃这种菜,他和小舅子吃小灶,当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一天吃中午饭时,有个人向石韦提意见说:“石老板,成天吃咸菜瓜子,活又累,大伙的身体能扛得住吗?俺的要求不高,中午吃一顿清水煮白菜也行。”
石韦拉长了脸,眼一瞪冷言冷语:“你嫌伙食差,可以到人家公司食堂吃去,可你有那个身份嘛。我雇你来给你开工资,又不是白使唤你,如果你不要工钱,我天天给你买鸡吃。”石韦几句话噎的那人无话可说了,脸红脖子粗,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岁月在不经意间中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仲冬,一场大雪阻断了建筑工地上的所有活路,建筑工地被迫停工了。建筑公司的工人们放假了,工地上清静了,白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寒冷的气息。一天早上徐长卿和工友们满心欢喜地去找包工头结算工钱,谁知黑心的包工头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建筑工地除了徐长卿、长者、八字胡等几个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了。徐长卿他们又去经理办公室找领导,公司领导态度十分嚣张:“我又没招你们来,跟我无关,谁招你们来的找谁去。”
徐长卿他们当头挨了一棒,悻悻然回到帐篷里。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就找公司要钱,我就不信没处说理。”八字胡拍着大腿歇斯底里,大发雷霆。
长者倚着帐篷门,手哆哆嗦嗦卷着旱烟,长叹了一声:“人家领导说的也在理,谁招咱来的管谁要钱,咱几个都是石韦招来的,可石韦家的住址又不知道,上哪找他呢?”
徐长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气的身子突突乱颤。
“眼下当务之急,咱还是去食堂找点吃的,吃饱了再说。”闷蛤蟆关键时候也没有忘记吃。
八字胡狠狠地瞪了闷蛤蟆一眼:“你属猪的就知道吃,现在都这种情况了,你能吃的下?”
闷蛤蟆翻翻白眼,嘟嘟囔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既然这样了不吃不喝又有啥用。”
长者劝解说:“你们少吵吵,我去食堂弄点吃的。”
“我和你一块去。”闷蛤蟆自告奋勇。
长者和闷蛤蟆一前一后出了帐蓬门,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走去。
他们俩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向不爱说话的闷蛤蟆,一进帐篷门便破口大骂:“他妈的什么东西,缺德,没人味,不得好死……”
徐长卿听了闷蛤蟆没头没脑的话,急忙问:“哥,怎么啦?”
“食堂里空空如也,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看来石韦故意坑咱们。”长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怒气冲冲地说。
他们正说着,门卫来了,他站在帐篷门口一只手捂着鼻子,阴沉着脸说:“你们怎么还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