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贯穿岁月的情结

　　任何型号的战斗机，只有在现场听过发动机的轰鸣声，才会真正爱上这种飞机。不然，就是再精致的飞机模型拿在手里，也就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玩具，尤其是对于从来没有在现场见过战斗机起落的人。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办法制作出真实的飞机起落效果,梁征南只有希望电脑上出现更多的飞机视频。
　　梁征南骑车路过报刊亭，随手买了一本军事杂志。晚上，他匆匆翻了一下杂志，在一篇文章上停住了。文章介绍的是美国的ＴＨＡＡＤ反导系统，在经过多次失败多次改进后，性能大幅度提高。梁征南仔细读了文章，好长时间难以入睡。我们国家显然还没有这个系统，不知何时才能研发出这种防御性武器。我们的战略导弹如果难以突破美国的防御系统，那将意味着什么？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懂。他记得有一次半夜还在看电视，歼８II战斗机的各种飞行动作竟让他兴奋地睡不着。他上班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对军事比较感兴趣的小伙子，小伙子胖胖的脸上却露出不屑：“这么难看的飞机就别飞了。这么难看的飞机！”
　　哎！小伙子哪里知道我们国家军工的道路有多坎坷。没过多久，铣床操作工金迈在厂区的过道上跟梁征南谈起了歼８II：“歼８II就是一根操纵杆太重了。”
　　金迈用手比划着，他微黑的皮肤，高挑的身材让人觉得做军迷很挺适。
　　梁征南不知道他是从哪篇文章上看到的还是想象出来的。可现在看来，歼８系列作为今后的国土防空肯定是力不从心的。好在歼１０的照片已经充满了军事杂志、电脑屏幕。看来，公开歼１０战斗机只是时间问题了。这款新型飞机，从杂志上最初的十号机工程到现在多角度清晰照片，距离在机场战斗值班已经不远了。
　　没过多久，中央电视新闻就公布了歼１０列装部队的消息，可梁征南却没什么兴奋，大量的歼１０照片早就悄悄带走了他的新奇。
　　来到三江市后，梁征南感到缺憾的就是周围再也没有那么多的军迷了。现在，金迈可以说是兴趣相同的军迷伙伴了，记得第一次发现是金迈站在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卡28直升机。海军机场也是舰载直升机训练的场地。有时候直升机飞得很低，螺旋桨旋转的声音好听极了，都能感觉出桨叶将沉重的机身往上提的“啪啪”声。那种声音不是发动机声，纯粹就是螺旋桨在空气中的摩擦声。梁征南讨厌夏天，但他喜欢气温没有进入高峰之前，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吊扇桨叶的旋转声，那种桨叶和空气摩擦声和直升机的完全一样。
　　他几乎没有见过金迈买过军事杂志。梁征南每次上班带的军事杂志，金迈借去看了总是准时还给他。有一次，一本《兵工科技》金迈拿去后居然找不到了，他非要赔钱给梁征南，梁征南当然是不会要的。
　　梁征南的军事杂志简直就是金迈军事知识的源泉，他每篇文章都认真读过。难怪他从前谈起军事知识，总让人觉得很多地方不合逻辑。难道是听来的？或许再加以想象。
　　这天，梁征南骑着捷安特山地车来到学院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这里了，大片的绿带从身边滑过，浓密的树荫是梁征南的最爱。前方一片新住宅区，多幢楼房簇拥成了一座小城，这里连接着绿带和另一条马路，一个新的大型商场半隐在大片樟树后面。梁征南站在一个广场上凝视着商场，他进到商场内，在里面闲逛。他看见玩具货架边站着一个男孩和他的妈妈，男孩从货架上取下一个玩具包装盒，盒子上的画是一架歼１０战斗机。他看见母子俩拿着包装盒朝收银台走去，他眼中露出的是欣赏。
　　梁征南来到商场的屋顶平台，瞭望着周围的一切，在这四层楼的高度观察视野中的所有景物。这两年，这里变化挺大。梁征南不会被繁华的商业区吸引，他更喜欢有文化品味的街区和规划得很好的绿地。
　　他走出商场，骑车来到绿地公园。他把自行车停好，开始在这片绿地的小道上漫步。整座公园贯穿着一条弯曲的小河，贴水的草地渐渐探入水中。一眼望去，几个喷泉特别显眼。这里很安静，周围是两所大学。小道上难得遇到散步的人，公园的尽头显得太远，梁征南准备在前面一个喷泉就掉头回家。
　　迎面走来一位男士，梁征南却还看不清他的脸。他牵着一只棕色的小狗，小狗看起来很兴奋，身子向前牵拉着牵引绳后面的男士。男士的步姿看起来很眼熟，梁征南的视线在男士的身上停了一下。
　　李建军！李建军显然也发现了梁征南，一边牵着狗，一边看着迎上前去的梁征南。
　　“你在这里遛狗？”梁征南打量着小狗。这是一只泰迪，通身的毛剪得很整齐，圆圆的头，粉红色的舌头刚刚伸出口腔，两只黑眼珠并没有看梁征南，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景物.
　　“你来这里玩吗？有几年没见了！还在老单位上班吗？”李建军看着梁征南，收紧了手上的牵引绳。
　　梁征南淡淡地说：“原来那个厂转制了，两千多人都下岗了。就我们几十个人留了下来。”
　　李建军看了前方，建议道：“咱们慢慢朝那边走吧！那你们单位的效益恐怕……”
　　梁征南朝李建军微微侧过脸后立刻把脸转了回来，一丝窘迫后，勉强笑着：“拿市里最低工资。只不过有一点好，没以前那么辛苦了，车间里干活的都是外地人。老职工都在保卫科管门卫，要么就是仓库，没几个人在车间。现在的厂区也是新的。”
　　“噢，噢”李建军看了眼梁征南，“等退休吧！”
　　梁征南扫了眼四周：“你搬到这里来了？”
　　“是的”李建军转身指着梁征南刚才路过的那片高楼，“旧房子拆迁，运气不错。”李建军的表情比刚才灿烂了。
　　梁征南掩饰着波动的心绪：“难怪啊，好啊！还养起小狗来了！”
　　李建军笑着说：“也是儿子非要养，现在他上大学去了就丢给我了，不过拉着遛弯也不错。”
　　梁征南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着……
　　天空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听得出是战斗机。梁征南的目光搜索了一下天空，他在极短的时间里观察了一下李建军的表情。
　　李建军看了眼梁征南：“靠着工资那点钱真的搞不好。动点脑筋，真的！你又不笨。现在还在研究飞机吗？”
　　梁征南很诚恳地说：“还在，从小的兴趣，也改不掉了。”
　　李建军的微笑在隐藏着什么：“从小的兴趣是很难扔掉的，真的。这两年我先是研究股票，后来干脆跟朋友合股搞了一个销售产品，不过基本上不用怎么管。每年拿点分红挺不错的！”
　　梁征南像是认真听着李建军的话。
　　前面就是梁征南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脸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去了！”
　　李建军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那几辆自行车上：“你骑车来的吧？”
　　梁征南“嗯”了一声，他穿过两块绿地间的一条小道，回过头来说：“再见！”
　　李建军站在那里，举起一只手臂：“再见！”
　　梁征南骑在自行车上，那些景物：绿地、小树林、各色建筑，此刻对他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他在思考，却感到脑子里间断出现空白，最后跳出来的还是那句话：“城市里的部队子弟是不会喜欢飞机的，他们有地方玩。”
　　梁征南知道李建军在区政府工作，他也能感觉出李建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越感。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吗？那句话是几十年前的感悟，现在还有说服力吗？或许部分仍有说服力，只不过是太多的内容已经聚集到了这句话中。他想象中，数不清的纸片在飘动着，那是信息在他思维中的变形，纸片被拉入一个看不见的气流中，最后被吸入了一个像是塑料箱子的容器。他眼前浮现出梁申拿着《航空知识》，跟他认真探讨的眼神；还有在海边，梁申遥望着远处登陆舰的神情，那是融入血液里的情结。
　　这天晚上，梁征南和金迈一起在门卫值夜班。金迈非要跟他讨论美国Ｂ２轰炸机是怎样转弯的，这种飞翼气动外形的飞机——没有垂直尾翼的飞机，是靠什么完成转弯的？他看着金迈投入的眼神，内心有了一丝安慰。金迈对军事知识的痴迷，被几个同事看成是心智不够成熟，可对于梁征南来讲却是兴趣相投。
　　这种对我国领空极具威胁的战略轰炸机，金迈当然不是仅仅对这款飞机的技术感兴趣。
　　梁征南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建议道：“我们去巡逻一下吧！”
　　金迈打开门，让一只半大的田园犬和他们相伴。厂区在夜晚格外宁静，附近的企业也没有上夜班的。这里不是市区，只有工业区的路灯给了这里一些驱散黑暗的光明。
　　梁征南看了眼天空：“你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夜班，见过夜航的战斗机吗？”
　　金迈看着这条路的尽头：“这倒是没见过。”
　　梁征南思索了一下：“奇怪啊！我在家里经常听到机场晚上有发动机的声音。如果试发动机应该不会在晚上的。”
　　金迈看了眼水泥地上的转弯角：“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道理，我休息的时候也在家里听到过机场的发动机声。”
　　梁征南说：“我有一次晚上骑车从机场边上过，看不到飞机。那个声音听起来太震撼了。可惜机场靠路的这一边围起了一道土墙，可能是怕人看吧！如果没有土墙就可以看到了。那道土墙在跑道外侧。”
　　金迈却说：“夜航也就是看个灯光效果吧！真的想看还是白天好看，看得清。”
　　梁征南：“嗯嗯！可能看夜航也就是第一次新鲜，毕竟视野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