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旧地重游

　　梁征南并不会驾驶边三轮摩托，可梦境中却没有出现：开车过程中脚竟然踩到地面的怪异现象。这样的梦在接下去的几年里出现过几次。
　　这天，小妹浙敏打来电话，说是她要去一趟露溪，希望梁征南请假一起去。梁征南刚接到电话还没有觉得兴奋，毕竟离开露溪这么多年，所有当年的记忆都像是很远的景物了；但随着回忆，景物渐渐被拉近，阻拦激情回归的淡淡惰性很快就散去。
　　汽车出发了，车里还有一位女士，就是当年小妹的同学苏建平。灰蓝色的桑塔纳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梁征南觉得现在的群山，绿化比当年好了。小时候看山上的树总觉得那些松树不够浓密，或许是高速公路车道和山上的植被离得远吧！梁征南仔细观察着路过的每一座山峰，当年的盘山公路依旧还在。看着山坡上那些隐约可见的公路，梁征南感慨着，再也不用上那些盘山公路了。高速公路穿过群山里的隧道。每当汽车从隧道里钻出来，梁征南总是举目寻找当年的印记，笔直的车道把当年的记忆屏隔开了。最让梁征南怀旧的还是那些从身边向后掠去的淡绿色湖水,这些静静的湖水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游玩，那种超脱的美不是城市中的湖能比的，是山和水的绝妙结合。
　　梁征南仍在回忆中，童年来往的那条路并不远，时隐时现在周围的群山里。那些盘山公路有他当年在军用卡车上的记忆。
　　视野中的楼房渐渐多了起来，露溪镇就在前面。右前方的那个山梁才让他们确定了，他们当年的营房即刻就要到了。
　　浙敏眼神中看得出兴奋：“这里原来有一座铁桥，现在都是城市的街道了，一点都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了，只有这座山还是那样。”
　　苏建平感慨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梁征南侧过脸看着苏建平：“小时候我们跟你们女孩儿都不说话的。那时候没有几年好差，看你们就是小孩儿。”
　　苏建平笑了：“我们太小了，陆文娜和你差不多大。”
　　梁征南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建筑上：“这么多年了，营房里的女孩子也就是跟陆文娜说过话，还不是为了搞一些飞机的情报。”
　　苏建平笑得有点神秘：“你那时候觉得我们太小，不稀得理我们呗！其实我爸才是真正管修理飞机的。”
　　梁征南用手拍了一下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浙敏也没跟我提起你爸是管飞机修理的。她只跟我说过，她跟你一块儿去过机场的修理厂。”
　　浙敏的目光转到身侧的梁征南眼睛上扫了一下：“我哪里关心这些事情，知道她爸是管飞机修理的，你都去兵团了。”
　　汽车已经到了营门口。浙敏说：“我把汽车停在那边。”
　　汽车停在了百米远的一个停车场，三人下了车。梁征南指着停车场说：“这里就是副油箱仓库。”
　　浙敏却指着正前方那条街道：“这里以前是村庄，我们上学每天路过的。”
　　浙敏看着前面的岗亭：“本来说好的，我一个露溪镇上的同学，他老公就在营房里。可她临时有事情离开了。”
　　梁征南已经走在了她们的前面：“我跟站岗的去说。真的在这里住过又不是假的。”
　　穿着蓝色水兵服的卫兵肩上挎了一支冲锋枪。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梁征南身上。
　　梁征南看着卫兵，他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了当年的情形，那时候每次从镇上回来进营门口，偶尔也会被卫兵盘问一下。
　　“我们小时候住在这里，就是想进去看看。大老远来的。”
　　卫兵年青的眼神说明他根本不了解当年的这座军营。“你们当年在这里住过？”
　　梁征南很认真地说：“不信我把我们父亲的名字和职务告诉你，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你们的领导。”
　　卫兵打量了一下三人，他拿起岗厅里的电话。卫兵打完电话说：“你们稍等一下，领导马上会来的。”
　　很快，从营房里走过来一位上尉。上尉的视线在梁征南脸上停了一下，简单问了一些情况。说：“那你们就进去看看吧！”
　　梁征南问苏建平：“陆文娜后来去了哪里？”
　　苏建平说：“她爸调到上海机场去了，她们也搬到上海去了。她在你走了以后当兵了。她长得好看，被挑到部队宣传队去了，好像是演〈沙家浜〉里的卫生员。”
　　前方就是车库了。梁征南看着那个汽车开上去洗车的坡道：“那时候当兵的洗车，人站在这两条坡道中间，用水龙头冲洗汽车的底下。”
　　浙敏看了眼车库和大礼堂：“车库和大礼堂的房顶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车库和大礼堂的屋顶都是灰黑色的弧形结构，多条弧形跨在建筑的顶端，这样的屋顶结构很是少见。
　　三人转弯后，可以看到大操场两边的建筑了。浙敏指着大礼堂的入口处：“这里也和过去一样，就是原来的小花园没有了。”
　　进入大操场，三名警卫连的战士站在旗杆旁。看到梁征南，一名战士走了过来，梁征南解释着：“我们小时候都是住在这里的，回来看看。”
　　战士说：“嗯，不过不要乱走。”
　　梁征南回过头望着军营后面那座小山：“山上的树木长得这么密了。太美了！可惜这次没那么多时间。”
　　梁征南看了眼旗杆，他说不清是不是当年那个旗杆。大操场南端的那座基地办公大楼肯定还是当年的，只不过装修了一下，外墙的颜色和当年不一样了。大操场四周的建筑，大部分还和过去一样：青砖的墙面，大灰瓦的斜屋顶，靠近地面是大石头砌成的墙基。
　　此刻的军营格外宁静。浙敏说：“就是我们那批孩子最热闹。好像我们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当年那么热闹了。”
　　梁征南说：“现在，孩子们肯定都去学校上课了。这里也变成城市了，他们有地方玩了，交通也方便。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成天没事就是捣鼓飞机的事情。”
　　来到梁征南当年住的那幢楼，三人轻轻走进走廊，里面也是静悄悄的。来到梁征南和浙敏住过的房间，门都是装修过的，门上面的旋转手柄一看就是近年的产品。爸妈的房间同样没有人。
　　梁征南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当年大操场的“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字牌已经不见了，那也是他少年时期记忆的一部分。
　　出了这幢楼，三人在营区的道路上浏览着，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所有的碎石子路都改成了水泥路。原先那片桔子林也不见了，有一幢新建的五层楼坐落在那里。
　　苏建平说：“那时候营房没有这么安静。就是上班时间都可以看见几个当兵的。”
　　梁征南想了一下：“可能是现在办公都电脑化了。”
　　三人在营房里只是大概看了一下，最后沿着游泳池、大礼堂再转弯朝着车库。
　　浙敏看着苏建平：“到你们家去看一下吧！”
　　苏建平的眼神像是在说：“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
　　浙敏看了一下梁征南：“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梁征南感慨道：“噢，当年跟小李子学做模型就是这里。”
　　她们从走廊匆匆走过，梁征南瞥了一眼小李子住的那间屋子。三人上了楼，梁征南走到走廊西头：“陆文娜就住这里。”
　　苏建平指着隔壁的门说：“我们家在这儿。”
　　梁征南笑了：“当时真不知道，让浙敏问你借飞机的书不是更方便？”
　　他们绕开了车库，从一条小道向着营门口走去。
　　汽车很快来到露溪城区。浙敏找了一家宾馆，把车停好后，三人先来到当年的露溪中学和小学前的广场。梁征南看着中学的方向：“其实我在中学也就几个月，后来的数学都是自己学的。”
　　梁征南指着一条小路：“这条路还在，我们从这里走。”
　　浙敏在回忆：“露溪最有看头的是那条长街，典型的江南小镇风格。长街还保留了一段。”
　　尽管小街后来进行过装修，当年的底蕴还在。最难忘的就是梁征南曾经在这里买过一把Ｆ调的敦煌牌口琴。那些小店铺的具体位置已经随着岁月的蹉跎变得不再清晰。现在这条长街上的店铺经过装修，出落得更精致了，都带有不同程度的豪华，可梁征南记忆中的那些略显陈旧的店铺，更能体现那个时代的风格。那些店铺有的就是一扇门加上一个去掉木板的窗户。少年时期，军营的子女几乎没有人会带着认真的视角观察过这座江南小镇。梁征南这几年几次梦到过这座小镇，他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在长街上穿行。往往是骑到小街的尽头，那儿有一座从未见过的跨河桥。他也梦到，他从营房出发向着小镇。甚至梦到晚上骑自行车去小镇。眼前的道路和当年的有几分相似，更多场景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想象。
　　晚上，三人走到街上看夜晚的灯饰，他们来到当年梁征南和顾海青常走的那座石桥。石桥还在，边上的樟树更加葱绿了。樟树边安装了棕色的木质长凳，三人坐了下来。
　　灯饰的黄色灯光将长长的小河引申得更远。苏建平感慨道：“小时候从来没有在晚上仔细看这条河。真美，像是在梦中！”
　　梁征南从厂办公大楼出来，朝着门卫的那座小小的平顶房走去。他的身子靠近了平顶房伸出来的遮雨顶，几乎要触到遮雨顶下面的那个水泥柱了。
　　天空传来了飞机的声音，这绝不是民航机！梁征南向外跨了两步，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在天空上找着。天很蓝，稀疏的几处薄云悬得太高了，让人觉得是静止的。
　　一架战斗机在薄云间穿梭着，机翼的后掠角，尤其是垂尾和平尾在这个角度上看像是花瓣。苏２７！
　　这不是着陆的下滑阶段。梁征南已经两年没看到战斗机了，上次看到歼７飞过后就再也没见过战斗机。他没想到，中国最先进的战斗机居然这么快就出现视线里。
　　梁征南在等待下一架苏２７的出现。他的位置观看天空的飞机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他座位前的窗口对着厂区办公楼前的一块不算很大的空地，旗杆和绿化带都不影响观察天空。厂区周围是新的工业区，除了厂房没有高楼。
　　早晨他就听到了几公里外的机场发动机声。发动机声每次都是突然停止，这是在试发动机。今天坐在门卫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等着飞机下滑时从头顶飘过了。
　　天空已经响彻了发动机声，却看不到飞机在哪里。这跟歼６临空前完全不同，歼６总是伴随着发动机声出现在天空。
　　梁征南视线的角度看出这架飞机是双座的，白色的机头，是苏３０ＭＫ２，白头雕！这可是我军最先进的战斗机。飞机的马赫数跟着陆下飘的速度完全不是一回事，白头雕现在的速度和歼六下飘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白头雕的机体即使没有参照物也看得出比歼６、歼７大多了。
　　飞机临空前的声音四下散射开来，让人难以判断飞机的位置，这给梁征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看着这灰色的飞机，总觉得那里面藏着好看的宝石蓝。
　　第二架飞机来了，航线比刚才那架偏北。梁征南看到飞机在远处侧了一下身，在办公大楼和仓库之间那条道路的上空飞过。他看着她朝着东面的机场飘去。
　　这几天，梁征南有空就骑着自行车寻找机场西头外的位置。说起来在这座城市住了这些年了，可机场真正的方位在哪里，他居然不能确定。他在公路边看见一条岔道朝着机场方向，有辆民用卡车驶入了这条岔道，他跟了进去，却越骑越觉得不对劲。最后，他放弃了试图从某条小路穿越机场的想法，他也觉得这很蠢，其实就是想看飞机的愿望冲昏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