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就叫祥云

　　午饭后，田家兴夫妻趁着午休时间，逗着小孙子怀宇，正沉浸在孙儿绕膝的欢乐中。怀宇长得白白胖胖,大眼睛圆脸蛋确实惹人爱，快满一周的孩子可能在长牙阶段总是口水淋淋的。大儿子振林不在了也没留个后，振康的儿子就成了全家的宝贝。
　　忽然，二娘说：“他爹，巧儿去张家湾快有一个月了吧？”
　　田家兴抽着旱烟，喷着烟雾：“嗯，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啥时候回来！”说着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头。这时振康的妻子刷完锅碗过来了说：“娘，您可没这么关心过我。”说完又像是撒娇的模样笑了起来。
　　二娘孙氏看了看怀里的孙子，又瞅了二儿媳妇一眼微微一笑：“娘对你不好吗？”
　　“娘，您对我哪能不好啊。不看僧面您也得看佛面啊，哈哈。”
　　“巧嘴！”二娘嗔了儿媳妇一眼。
　　“娘。不是我说她，克死了大哥还不消停，这一出去就是个把月还不把心跑野了收不回来，您不如给她找个人家嫁了，也免操心操肺的。”
　　田家兴看了二儿媳一眼：“巧儿来田家三年，可没说过任何人的不是。”
　　夏士翠听出了公公话里有话，意思是她在多嘴说了巧儿的不是。
　　夏仕翠从心里就看不起唐巧，虽然唐巧平时活干的比她多比她好，可她唐巧毕竟是个寡妇。没有靠山的女人永远抬不起头，就算二老宠她又能宠多久，哼！等二老一走还不是我想让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这时，老四家的振刚来说：“二伯，外面有人找你，说是张家湾来的。”
　　“快，快，快请进来。”田家兴赶紧让振刚把人带进来。
　　“见过二爷！”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大高个，一张干练的脸庞上生就一双浓眉大眼，高鼻梁唇线刚毅轮廓分明，肩宽腰窄身材挺拔行走间如风拂过步步生威。肌肉线条在皮肤下自然流动，展示着男性的力量与魅力。
　　“我是张家湾的春竹，张老夫人带信给您让您今晚务必去走一趟。”
　　田家兴忙问：“有什么急事吗？”
　　春竹回答说：“老夫人没说什么事，只说让您去一趟。我在桥头堡干活，顺便给您带个信，我先走了。”说完，春竹便转身离开。
　　田家兴顾不上地里的活，既然要出门总不能一身泥土地带到人家吧。起身打来一盆水洗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奔张家湾去。临走时振刚要陪着一起去，田家兴也没拦着，爷俩人一路疾奔，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巧儿犯了什么事，惹东家不高兴了？振刚安慰二爷，说道：“二伯，您别着急，大嫂做事稳重不会有事的。”
　　到了张家湾天已经快黑下来了，来到张家大院门外，通报进去便有人领着进了花厅外等候，老夫人听说田家兴来了，忙叫人请进来：“大兄弟来了，快坐。”
　　随即叫人准备饭菜。然后指着振刚问：“这位是……”
　　“哦，这是我四弟家的孩子叫振刚。这不是担心他嫂子出啥事吗，非得陪着一起来。”田家兴忙说，振刚忙上前见过张夫人。
　　田家兴此时心里正打鼓呢：看老夫人的言行，不像是巧儿犯了啥事。但还是礼貌的说了句：“巧儿在府上打扰了。”
　　老夫人笑着说：“没有，没有，巧儿是个好孩子，不多言不多语的，每天就是埋头干活。她手艺好心也善良。”
　　于是，老夫人便把巧儿认女的事跟田家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巧儿要经过你同意才敢认下妞。”
　　田家兴听到这心才放下。赶紧说：“这是好事，有个孩子她也就不孤单了。”
　　老夫人笑说：“巧儿的活明天就完工了，今晚让大兄弟来地目的就是确定这件事，事情确定了明天巧儿就可以带上妞一起回家了。”
　　说话间春芹来报饭菜已经备好。夫人让春芹领着他们去吃饭。
　　吃完了饭，春芹带着巧儿过来，巧儿喊了声：“爹！”
　　田家兴看到离开家快一个月的儿媳妇，心里不免有些伤感。孩子自从嫁进田家就没出过远门，这次如不是上门工又怎能出来这么久。
　　巧儿问：“爹！夫人把事情都跟您说了吧？”
　　田家兴看到巧儿身后还有个小女孩，说道：“老夫人都说了。巧儿你想好了吗？抱养个孩子一辈子不离开田家？”
　　巧儿点点头。田家兴接着说：“丫头，你还年轻，三年的守节你也守满了，如果你想再嫁爹不拦你。即使你嫁出去了爹也拿你当闺女一样来往。”
　　“不，爹。巧儿不嫁！”巧儿坚定地说，“您和娘对巧儿就像亲生父母一样，巧儿不离开田家，您若同意我带妞回田家，就得田家宗祠同意签字，我不能让妞不明不白的住在田家，要田家承认妞从此是田家子孙，我才能带她回去。”
　　“这些事有我去办，你不用操心。是你抱养的孩子也就是振林的孩子，我的孙女，我会让宗族承认她的。”
　　巧儿看傻妞正和振刚玩的开心，她也开心的笑了，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从内心发出的笑容。
　　一夜无话，早晨起床洗漱完了，田家兴便到大厅去找夫人，他认为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孩子带走，应该去见见孩子的父母。巧儿为了早点回家，昨晚熬了一夜把剩余的工作都完成了。
　　老夫人端坐在八仙桌前，面前摆放着银元和布匹。见田家兴和巧儿来了，夫人站起来指着桌上的几块银元和一叠布说：“巧儿，今天把你的工钱结了，这些碎布是我们布庄卖剩下的布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巧儿拿去还能起到作用。”接着夫人又说，“傻妞今天随你们去田家，她虽然小但也是我张家的一点血脉，我这里有一担大米和十匹土布就作为她的陪送吧，还请田二爷收下。”
　　田家兴这下还真不知道咋说才好了：“夫人如此盛情，让家兴不知如是好了。”
　　老夫人说：“大兄弟你就别客气了。”转头对巧儿说，“这二十来天真是辛苦你了，快把工钱收了吧！”
　　巧儿谢过老夫人，收了工钱。
　　田家兴说道：“今天接妞去我田家，家兴理应带巧儿去拜见妞的父母才是。”
　　“也好，我这就陪二位一起去。”说着话老夫人起身和田家兴，巧儿一起来到隔壁青莲嫂子家里。
　　青莲家地方不大三间瓦屋，除了大门还能关严实其它的真没几件好的。家什都陈旧不堪，灶台连着堂屋，不过也还挺干净的。
　　孩子倒是不少，见有人一个个都躲在灶台后面。青莲夫妻赶紧招呼客人坐，夫人介绍了一下，说明了今天巧儿一行人要带傻妞回田家。田家兴也向青莲夫妻表态不会虐待傻妞，定会视如己出的带好傻妞。
　　巧儿拿出两块银元放在青莲手里：“嫂子，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吧，这是田家一点心意。”
　　青莲难为情地说：“妹子，不能让你破费，傻妞能遇上你这样好心人做她的娘，是她前生修来的福气，你就不用花钱了。”
　　“嫂子，你理会错了我的意思，咱再苦不能苦了孩子，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巧儿把钱塞外青莲手里，青莲也就收下了。
　　早饭后，夫人命家人给收拾担子、青衣小轿，准备送巧儿回去。巧儿辞别了夫人抱着傻妞上了小轿，田家兴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张家湾。
　　巧儿抱着傻妞，心里有说不出感慨。自己如果不是来田家冲喜，或许会有自己幸福的家庭，或许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不用受别人的奚落和白眼。然而，父亲为了感激田家的救命之恩却断送了她的幸福。
　　临出门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和她谈了很多，说得最多是女人如何做人，会做人的婆、娘两家都喜欢，不会做人的两头都受气。好女儿为婆家争光，为娘家争气。恪守妇道，守礼守节。因此种种巧儿只能独守空房也不敢去给婆、娘两家脸上抹黑。怀里这个孩子是她将来生命的延续，她要好好的爱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绝不会让她再去走自己的路，她要为她打造一个男孩子才有的尊严。
　　
　　掀开轿子小窗的帘子，仲秋时节草木开始变黄了，透过交错的树枝能看到天上的白云朵朵，那是朵朵祥云一路陪伴着她和妞儿平安的回家。
　　巧儿想得给傻妞换个好听的名字，孩子不傻，两只大眼睛透着灵气呢。巧儿低头看看傻妞说：“妞儿，以后我就是你娘了，你愿意吗？”妞儿憨憨的笑着，点点头。
　　巧儿说：“那你就喊我一声娘，我听听。”
　　“娘！”妞喊了一声却羞涩的把脸埋进巧儿的怀里。
　　巧儿犹如蜜汁流进了心里，甜甜的应着，亲着妞。
　　“妞儿，咱不傻，以后不叫傻妞了，娘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妞抬头看看唐巧，眼睛似乎在问什么好听的名字呢？
　　巧儿看着妞指指窗外天空的白云说：“你看天上白云朵朵美丽而又悠闲，咱妞以后就叫祥云吧。”
　　妞点点头，她虽然不懂祥云的含义却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祥云
　　行了大约离田家庄还有四五里地时，田家兴让大家停下来歇息片刻。在振刚耳边耳语几句，让振刚先行几步回家了。
　　振刚是一路小跑着回到田家庄，进了门就喊：“二娘，二娘。”二娘听着声音就出来了。
　　“振刚，是不是你大嫂有啥事？”二娘急忙问。
　　“二娘。真是大嫂有事，喜事。走，进屋说。”
　　进了屋二娘给振刚倒了杯水，问：“你大嫂能有什么喜事啊？”
　　没等振刚说话，从后门进来的夏士翠开口了：“一个寡妇还能有啥喜事，指不定是给自己找了个姘头。”
　　二娘白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大嫂不是这样的人。”
　　振刚用厌恶的眼神看了夏士翠一眼，对二娘说：“二娘，大嫂抱养个闺女，马上到家，二爷让家里赶紧准备午饭，来了好几个人得招待一下。”说完振刚就跑出去了。
　　“真的是喜事。翠儿，快，快去准备做饭。”二娘听说巧儿抱养个女儿也着实高兴起来，有个孩子在身边儿媳妇也就不孤单了。
　　“呦，自己在田家白吃白喝的不算，还弄个拖油瓶，真服了！”夏士翠不情愿的嘟囔一声。
　　“快去！”二娘用命令的口气看了儿媳妇一眼。
　　田家兴一行人进了田家庄，老远就看见田振刚和他二娘站在家门口。振刚看见他们来了就点燃了手里的鞭炮，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村里人听见炮仗声，也都出来看个究竟。见巧儿牵着妞从小轿出来，都在猜测这小姑娘是哪儿来的。
　　田家兴一边招呼着四个脚夫进屋，一边和乡邻们打招呼。
　　夏士翠从屋里一边扭着身子出来一边说：“呦！大嫂你可回来了，再不回可把我们怀宇想坏了。哈哈哈哈。”
　　巧儿说：“辛苦弟妹了。”
　　“呦，这就是大嫂抱来的丫头啊？！”夏士翠看了看妞说，“多水灵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巧儿牵过妞微笑着说：“祥云，这是你二婶，快叫二婶。”
　　“二婶。我叫祥云。”妞怯怯的看着夏士翠。
　　巧儿听妞说了自己给她取的名字，感觉这孩子从心里已经确认她这个娘了，一种幸福感从心底升起。
　　“祥云，这是奶奶。”巧儿把妞带到婆婆面前，“快喊奶奶。”
　　“奶奶。”妞没有了刚才的怯意，她看眼前这位奶奶一副慈祥的面容让她觉得有亲切感。
　　二娘开心的笑着说：“你叫祥云啊，来，让奶奶看看。嗯，你很可爱哦。”
　　振康和振刚帮着把担子收拾一下进屋，招呼四个脚夫坐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