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创造经验

　　上级要求在大炼钢铁之余，将苍蝇、蚊子、老鼠、麻雀这“四害”消灭在稻谷成熟之前。锦江地区检查组再次前来检查各县灭“四害”成果巩固时，赶到青龙坝陪同检查的青龙公社书记丁朝忠，介绍了本公社消灭“四害”的经验和成果，其中不但消灭了麻雀，还消灭了其他飞鸟。其主要做法如下：
　　“首先是诱捕。牛支书，你给领导们汇报汇报。”丁朝忠说。
　　牛维富向前几步走到检查组组长面前介绍道：“我们先在大木桶里装上稻谷，开始来吃的麻雀不多，后来好像它们去通知其它麻雀了，越来越多，经常都有几十上百只一起飞来，嘁嘁嚓嚓地吃着大木桶里的谷子。”
　　“你们这样做，不也是浪费粮食吗？”检查组长问。
　　“没有呀，领导，你听我说完。后来我们在大木桶上方横上一根木棒，在木棒下方吊一只大簸盖，大簸盖系上绳子延伸到远处等候。当密密麻麻的麻雀飞来跳进木桶，待吃谷的声音激烈响起时，猛然松开手中的绳子，大簸盖瞬间盖了下去，基本上没有麻雀飞走。我们再将大簸盖边移开一个小缝，塞入棉衣衣袖，从衣袖轻轻伸进去，每次都能抓到几十上百麻雀。这样多次下来，成功捕获了上万只麻雀，每次拿到食堂煎炒，或煮汤，众人都说味道鲜美。被麻雀吃掉那点粮食，相当于是喂养它们，最后还是被我们吃进肚子里了。”
　　“这个经验还不错。”检查组中有人说。
　　“是呀，青龙坝这方法向区里汇报后，区里认为这个办法好，由老人小孩来完成，不但除了麻雀，还节约了劳力，增加了营养。最后被评为‘除四害’模范，受到了表彰。”丁朝忠眉开眼笑地回答。
　　“那么我问，这山野中的麻雀你们又是采取什么办法的呢？”检查组长心有不甘地问。
　　“在没有影响大炼钢铁的情况下，采取人海战术统一行动。”丁朝忠回答。“在追打麻雀中，各个生产队群众，同一时间在所属山坡、树林、田边、土角、村寨，准备好土枪、铜锣、竹响槁，准时追赶鸟雀。随着窝哈声响起，树上、草丛的鸟被吓得飞起来，有的被土枪打死了，有的将要落在树上时又被竹响槁吓得飞起来。它们飞东遇到的是这种场景，飞西也没有落脚之地，可以说天南海北都撒下了罗网，那些没有被打死的鸟，飞着飞着就掉了下来，口吐血丝，累死了，提去食堂熬起来大家吃，都说味道鲜美。”
　　“我们不但发明鸟雀做菜，还发明了多种泥鳅吃法。”牛维富滔滔不绝讲起来。“大家找到田中、河沟泥巴稀软的地方，用锄头下挖，泥巴一翻转，金黄色的泥鳅便蹦跶出来，蜷曲着在稻田里弹跳。半天下来，提去的大小木桶、大小木盆都装满了。回来将泥鳅的头用菜刀砍掉剖开，除去泥鳅的肠肚杂碎，清洗干净，直接放进开汤的锅里煮。味道真好。”
　　检查组有人说：“你说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还不是最好吃的，好吃的是用鸡蛋喂。”牛维富有些得意地回答。
　　“还有这种吃法？”对方睁大眼睛。
　　“泥鳅挖来后，将大木盆装上干净水，再将泥鳅放进去，倒入一些生菜油，中途换几道水，这样泥鳅就将肚子里的泥巴吐干净了。最后往水中打一些鸡蛋，饿了两三天的泥鳅，争抢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待这些泥鳅吃完鸡蛋，还没有消化吸收，我们就将它们倒进蒸笼里蒸。差不多熟了时，揭开蒸笼盖，洒上姜葱，放在锅上再蒸一会儿，端起来按人头分给大家，掐去泥鳅脑壳——刚才我忘记讲了为什么要剪掉泥鳅的脑壳，因为泥鳅的苦胆离脑壳很近。这味道啧啧，没得比了，一口咬下去，泥鳅肚子里全是金黄色的蛋羹。一些小孩吃完了自己的，还问他爹妈想吃，不得就哭，一哭反而被打了两巴掌。”
　　对方问：“这么说来，你们食堂的鸡蛋多，能不能整点来吃？”
　　牛维富尴尬地笑了两下说：“不好意思，这种吃法只吃过两次，没有鸡蛋了。也不是说没有，下蛋的鸡太少了。后来就用豆腐做，这味道也还可以。先将一团一团的豆腐放在蒸笼里，再将吃了菜油洗过肠的泥鳅放进蒸笼里蒸。热气一起来，泥鳅就往豆腐里面钻，待豆腐蒸热透时，泥鳅也差不多蒸熟了。这味道虽然差喂鸡蛋那方法，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要不要安排食堂给你们做些来吃？”
　　“不必了。”对方回答，继而有些指责道，“难怪你们这样做不好，那样完不成任务，一天把劳力拿去干这些歪门邪道了。”
　　在牛维富张嘴不知怎么回答时，丁朝忠急忙解释：“领导，这事我知道，像捉麻雀一样，他们也是安排老人小孩去干的，没有使用壮劳力。”他向牛维富眨眼，示意他不要讲话，随即指着稻草四撒谷桩已经长出五六寸绿油油稻秧的一坝稻田说，“你们看，现在什么鸟都看不到一只了。”
　　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批评牛维富那人，眼睛盯着远方，脑袋在颈项上转了半圈，突然指着坡脚桐子树说：“你们看，那不是鸟？”
　　“什么鸟？”丁朝忠惊问。
　　牛维富也指着树尖说：“是只花喜鹊。”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检查组有人念起了儿歌，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之前确实没有了，这只是沿江县飞过来的。你们看，那嘴、脚趾都是黑色，我们这边的是红色。”
　　“丁书记，即使如你所说是沿江县飞过来的，那也是被赶到乌江县青龙公社青龙坝的地盘上，没有被干掉，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我是说……”丁朝忠头上冒出了细汗。
　　陪同检查的张洪武打圆场说：“牛支书，你赶快组织人员把那只喜鹊打下来。”
　　牛维富得令而去古家寨组织劳力打鸟。他刚转身，那只喜鹊卟的一声飞起来，沿山脚向上坝飞去了。众人目光盯着那只喜鹊，直到看不见鸟影。
　　
　　初冬，开始深耕。牛维富要求大家在公社规定深耕三尺的基础上，至少深耕三尺二。颜河义和其他人像挖战壕一样，先将寨前一块试验田的泥土挖起来，装进棕绳系着的箢篼，让上面的人提到田边，再一壕沟一壕沟地挖，挖好后再用之前提上去的松土覆盖。
　　张洪武率队前来检查深耕时，对青龙坝深挖三尺多没有表扬，还带着批评的语气说：“熟泥巴都翻到下面去了，破坏土壤结构，生泥不含肥料，不利庄稼生长。”
　　牛维富辩称：“这是青龙公社丁朝忠书记要求的，深耕三尺不算深，不到三尺要重搞；小麦要高度密植，亩下百斤种，保收万斤粮。”言外之意你现在仅仅是一个无职无权的同志，轮不到你来批评。
　　张洪武说：“省里要求深耕两尺，地区规定二尺二，县里只要求二尺五，区里为了检查顺利过关，增加到二尺八，到公社变成三尺了，你们更行，没有低于三尺的。”他内心明白，这是层层加码的惯例造成的。“唉，你们这样搞，到时害人又害己！”他指着田中长出的小麦说，“你们这丘试验田，长出的麦苗像狗毛一样密，不知撒了多少麦种在上面。”
　　牛维富介绍：“你看这麦苗长得很青黝。我们在下面铺了半尺厚的猪粪牛粪做肥料，肥料上面又铺了筛子筛出的细土，有三寸厚，并用推谷耙推平后，才将麦子均匀铺在上面的。这三分地用了六十斤麦种。”
　　大队其他干部证实，牛维富没有说谎。
　　“上级提出的合理密植，不是越密越好，更不是要大家将麦种密密麻麻撒下去嘛。”张洪武说，“我和你们打赌，我在这里住十天，保证你这些麦苗慢慢变成病殃殃的黄毛，最后变成肥料。边上那些零星的可能结几颗麦子，到时估计收来不过十来斤，永远不够本！”
　　青龙坝通过三个月日夜生产，产钢铁一万六千五百五十五公斤，为全县放出一百三十六颗卫星收到锦江地委贺电，立下了汗马功劳。但终因炼钢土炉设备简陋，矿石品质不高，技术跟不上，生产的钢铁大多数不合格，被上面宣布下马。
　　密植因种子不足，肥料不够，试验计划中断。
　　深耕因劳动力严重不足，难以达到上面规定的规模和标准，也只好放弃。
　　好在上面也都没有追究这些任务未完成的责任。
　　在同步进行的革新中，牛维富发明了用胳肢窝夹鸡蛋抱鸡娃。他去参加县、区、社、大队四级干部经验交流大会，回来报告说，双龙公社发明了用人尿熬干后造尿素，要用时再兑水；龙泉公社发明了节约用地，将箩筐装上泥巴悬挂在树上栽红苕；城关公社针对稻田难以蓄水，将上层泥土挖出后，用熟石灰、砂石、少量可制陶瓷的黏土制作成“三合土”，铺设后再覆盖泥土，这样可长期防漏，不怕天干；江边公社已经全部实现机械化，每个生产队都制造了独轮车，运送肥料、粮食，只要手握两边车把，掌握好平衡，就能事半功倍发展生产……
　　这些经验由于制作成本高，或运用技术跟不上，或并无实际价值，在青龙坝都成了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