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巧嘴棍捅马蜂窝 少妇舌搬活地契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1-14 10:01:01 字数:8359
诗曰
——《说油菜花》
暖风雨露吐金黄,招蜂引蝶争春光,
不等布谷报时令,裹起蓝衫背行囊。
上回说到女人们意欲激将朱六戒回村探水,朱六戒设计让周公主出马。周公主下山路上遇到我方狙击手静待入侵日伪军,被同乡的张俊挡回了山上。周公主回到山上,如同一摊烂泥。因为王窝受训,暗中避免了与在夜色掩护下前来为鬼子收尸的敌人发生冲突。日寇挺近淅川大山是西峡口战役的延伸,西峡口战役是中国军民赢得抗战胜利的最后大规模的一次战役,是持续时间最长、最激烈、最残酷、最关键的一次战役,涉及地区有老河口、南阳、内乡、淅川、邓县、西峡口等,中国参战力量有国民政府军、地方八路武装、地方游击队、土匪、西三县自治武装、监狱守备队、敌后武工队、民兵、民团、帮会、民工等。杨晓娥把牛拴离人们出出进进近的地方,蚊蝇成群结队,朱六戒用花生秧子把牛引诱到到男人们排泄污物的地方,想让杨晓娥吃吃苦头,结果,张高走过来拉走了牛,把牛远远拴到了林子边。枪声过后,整个大山都又沉静了下来。时间不长,以杨晓娥为代表的一部分人又开始在山上制造混乱,关键时候杨芬挺身而出,指桑骂槐,控制了事态。周公主在王辉的追问下,道出了实情,王辉首先想到了亲家张大憨。当山上人开始思谋长期在这儿垦荒种地的时候,张带、张镯、张杰新、张襻等人回来了。
张襻说,他们被汽车拉到了县城里,起先几天他们被关进了一个黑屋子里,除了有人不按时间给送点吃的外,屙尿都在那个屋子里,黑屋子里的气味儿够呛。不久不知为什么,他们又被拉到一个大院里,据早到那里的几个犯人说这是自卫大队的大院。县里几处城墙被炸毁了,魁星楼也被毁了。县政府、县巡检、豪华戏院等都转移了,自卫队的人分占了这些地方,这个空落落的大院就留下来了,自卫队的人把县城里的犯人统统都集中到这里统一管理。他们来后,院子的门被锁上了,大院很宽敞,也有很多空房间,都不上锁,院里的任何地方都能去。每隔一段时间,一个背枪的人站到大门外瞅瞅就又走了,隔三差五有人朝这儿送点吃的,黄瓜、生南瓜、生冬瓜、生红薯、生茄子、生玉米穗都送,有人毁了院里的椅子生火烤玉米,他们也不管。
有一次,一个满脸胡腮的汉子骂送饭的,别他妈的净弄些生的,弄点熟的行不行?送饭的满脸委屈,说县城被占了,角角落落都是鬼子兵,大笼蒸锅馍还不够他们塞牙缝,有这点东西吃饿不死都不错了。也有人想趁机翻院墙跑,听见外面不停地打枪,也听见外面不时有人惨叫,就又退坡了。张襻等人在里面也没受审、也没受训、也没挨打遭骂,只是有点不自由。无聊时,有人聚到一起说笑话取乐,有人用石子下棋,还有人学唱豫剧,没人管。到了前天,大门开了,几个扛枪的人押着几十个举手投降的日本兵进来了,其中一个扛枪的说他是西三县自治政府的一个负责人,我方抗日力量同心协力,围剿了来犯之敌,迫使被围的鬼子投降。以后将有大批的日本战俘朝这里押来,让犯人们配合看守鬼子,他们稍有图谋不轨立即报告,谁在抗战最后关头立功先放谁走。
果不其然,很多被抓的“犯人”教训了一批鬼子,有些不老实的,就被拉去圈进县城的监狱里让他们反省,这时张襻等人才明白,院来关他们的监舍腾出来是用来关鬼子。当然还有鬼子趁人不备剖腹自杀。到了今天早上,又有两大批被押来,宽敞的自卫大院人满为患。那个负责人让人统计了张襻等人的基本情况后说小日本投降了,关在这里的日本兵将等待上级命令分批处理,这里是用来关押战俘的,不是关押自己人的,犯人们以前犯了罪行,只要不是出卖灵魂的汉奸,自治和国民政府都既往不咎。回家好好劳动,守住咱丹江的山,守住咱丹江的水,守住咱们的家园,这叫大赦。谁要以后再违法乱纪,可就不客气了。就这样张襻等人被稀里糊涂放了出来。走到街上见人们锣鼓喧天,载歌载舞,还有很多店铺放炮庆祝,他们也被感染了……
大快人心,都盼着回家那一天,都盼着全家团圆那一天,现在终于等到了。山上也欢呼雀跃起来,连王力力也连蹦带跳地扑到爷爷跟前:“爷爷,爷爷,我又能到白龙泉里摸螃蟹了。”
王辉满眼泪珠,用尽力气,把王力举得老高。
有了安全系数,谁还愿意在山上待下去呢?来时一个个万箭穿心,要下山时一个个兴高采烈,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不到了杨晓娥。
没见了杨晓娥,张丽显然走不成,她得和张高去找。张高无所谓,只知道上下找老婆,却忽视了女儿的感受。牛场周围的人都都忙忙碌碌,有的人已经动身了,林子那厢阴森森的,难免有些让人恐惧。张丽胆战心惊,正愁没人给壮胆,突然见到林子边上站着周丹娣,便约周丹娣陪她。
周丹娣陪张丽走了不多远,听到有人喊她,不用说是朱六戒。周丹娣说:“你去帮少爷把东西该拿进屋了拿进屋,我要陪丽姐去找她妈。”
“怎么?杨婶没见了?”
“只以为她在和刘丽会、张奋的妈几个人在一起拉家常,可现在人家都在,谁知道她跑到哪里了?”张丽哭丧着脸道。
“该不是被狼拉走了吧!”朱六戒嬉皮笑脸。
“你才被狼拉走了!”张丽杏眼圆瞪。
“呸呸呸!乌鸦嘴!”对朱六戒的幸灾乐祸,周丹娣也愤愤不平,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该不是骨头啃多了塞了牙缝,不会说人话了吧?”
但朱六戒依然讪皮讪脸道:“我现在就说人话,周丹娣,跟我走,咱们一起去把乱放在外面的锅碗瓢盆放到屋里。别都走了,东西放得满世界都是!”
朱六戒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周丹娣,一边走一边大喊:“周公主,你把人家羊弄丢了,快来帮人家找羊(杨)!”
周丹娣埋怨:“你一会儿不骂人就憋得要死,是不是?”
朱六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我还不是想给你本家哥哥一个在你丽姐面前丢人现眼个机会嘛!”
张高在一块石皮处找到了杨晓娥,她正坐在那里瑟瑟发抖。原来,她见山枣红了,她嘴馋,想摘山枣吃。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山枣树,结的果子都是疙疙瘩瘩,近处的枣树上大的都被人们摘吃光了,杨晓娥就信马由缰到了林子深处,果然那里有棵枣树上的枣子又大又红,她一阵心动,避开刺藤和杂草,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细木棍去勾。然而,枣没勾到,却惹怒了在一个僻静处定居的群蜂,马蜂“嗡嗡”飞出,有的逃离蜂穴,有的对她热情下手。她本能地向后退,但背后的另一棵山枣树又对她格外“亲近”,她好不容易退回到石皮上,脖颈上、额头处、腮帮子都被小小的空中舰队袭击过,她一边撩起衣服遮挡着,一边想回到牛场。刚退没几步,一场意外的发现让她彻底懵了,一下子瘫坐到了石皮上。
一条草青色的山蛇压倒山草,带着风,从上边向下边翻滚着,以前只听人们说过山里有蛇,呼风带雨的,她没领教过,现在她魂都吓掉了,蜂蛰的地方也开始一阵阵麻木。当张高站到她身边时,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哆嗦不止。
张丽和周公主从另一个方向上也找过来了,周公主想避,已经避不开了。张丽当然也怕强势的母亲骂她,就故意趔趄了一下,不停地喊起“哎哟”来。周公主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搪塞,就势搀起了张丽。
其实是周公主和张丽过分小心了,杨晓娥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了这个,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公主,未吱声。
杨晓娥终于稳定了情绪,也随大伙儿一起下山。她又到了人群中,一边走一边索索叨叨:“早知道要丢一只羊,我就不把牛羊拉上来了。”
后面的朱六戒故意问:“杨婶,谁把你羊弄丢了?”
张丽急忙给朱六戒使眼色,意思是你还不知道我妈这个人,你不釜底抽薪,咋还要给她火上浇油呢?
“还能有谁?还不是姓周的王八蛋!”
周公主就在朱六戒后面,他朝周公主挤挤眼,幸灾乐祸道:“还是杨婶贤惠好说话,要是换了我呀,我一天不骂他三遍就不过瘾。”
周公主气得浑身哆嗦:你个鳖孙朱六戒,犯到我手里的时候,看我不翻你猪肠子才怪!
朱六戒可不管周公主的感受,又向张丽挤眉弄眼道:“我要是杨婶,看我怎样能饶过周王八蛋。我就让他给我担水、劈柴、扫院子,吃过晚饭还让他给我端洗脚水,我洗过脚后非让他把洗脚水喝了不可,除非他还我一只羊来!”
张丽吃吃直笑,她当然听出了朱六戒的弦外之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朱六戒得到的杨晓娥的奖赏。
朱六戒开始转移对象了,扭身问:“周公主,你那丹娣妹妹也这样骂过我。刚才你也听到杨婶说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周王八蛋,你能吐出象牙不?要是吐出来了,你就不是狗,要是吐不出来呢?”
这边,张韩和王囡在一起,张韩背着王力走在前,王囡紧随其后,王力不停扭过头来看王囡,问:“小姑,那是啥?”
“那是狗尾巴草。”
王力又指着树上一蹦一跳的小松鼠问:“小姑,那是啥?”
“那是松鼠。”
“小姑,你看,是两个松鼠,一个是姑夫,一个是小姑。”
张韩乐了,用巴掌轻轻拍了两下王力的屁股,说:“他们是兄妹两个,一个是王力,一个是王欢。”
不善言辞的王囡笑了,笑得那样天真,那样灿烂,那样幸福。
后面是李祹搀着他母亲,李祹悲悲戚戚的,他想不到奶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了他,看着儿子伤心欲绝的样子,李昌说:“孩子,你奶奶在天有灵,要不然今天正逢她头七,冥冥之中你能赶回来看她?”
“爹,咱回去以后是不是再做副棺材,治套寿衣,重新安葬一下我奶奶?”李祹问。
“算了,自古讲究入土为安,她已经安安静静躺那里了,你越折腾她越受不了。”李昌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你说就这样了?”李祹问,显然他对薄葬奶奶抱有成见。
李祹母亲安慰道:“明年清明,咱多担些黄土来给你奶奶的坟墓好好修缮一下。”
“再在周围栽上柏树,再给她竖块石碑,石碑上就刻着她是为逃兵荒而死的,让后来人世世代代记住这场天灾人祸。”李锦补充道。
“这得和你王叔通融一下。”李昌说。
“为什么要找他通融呢?”李祹纳闷。
“看你这孩子说的,你奶奶的墓地就占着王家的地,这次要不是你王叔出面,也不知道你奶奶会不会暴尸荒野,孩子,做人要懂得感恩呀。”李昌嘱咐道。
“我记下了。”李锦、李祹同时说。
再说牛场这边,见人们陆陆续续下山,王太太看了王辉一眼,说:“掌柜的,咱也回吧,也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
王辉没反对,当先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对王太太说:“咱去给爹妈磕个头吧,告诉他们一声王兰、王囡都有着落了,让他们在天之灵不要惦记。”
“说的是,我咋忘了这茬呢?说实话,一开始你一步一步安排得我都很满意,可到后来你畏手畏脚给孩子们办喜事,我真是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意见。通过这次死里逃生大逃难,我才真正感到还是你深谋远虑,咱这次有惊无险是得告慰一下老人家了。”
两个人沿着小路下了个小坡,转过弯,一个不大的土堆映入眼帘。王辉指着这个土堆说:“听王窝说小明和他妈埋在这儿,以后遇到来给咱爹妈上坟时,记着给这对可怜的母子烧张纸。”王辉嘱托道。
“以后再也听不到这个懂事的孩子喊王奶奶了……”王太太啜泣起来。
王辉站到了父母的坟前,见坟头上那些枯萎的小花扔在一边,一撮比较新鲜的放在上面,王辉对王太太说:“囡囡已经来过了。”
磕过头,王辉夫妇直接上到正路上,见刘贺站在林子边,就喊:“亲家,一起回吧。”
刘贺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这……这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两难。”
“怎么了?”王辉、王太太同时问。
“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刚好你俩都在,先等一下,我过来。”
刘贺绕过林子边向这里走来,刚好王窝也又折了过来,王窝说:“妈,我抱着欢欢走了很远看人前人后都没见你和爹,只好又折过来找你们。走吧,咱也下山吧。”
王辉:“我们去给你奶奶告了个别,耽误了一会儿,正好你刘叔说有事儿。”
王窝:“喔,我倒忘了,我现在就去给爷爷奶奶磕头。”
刘贺到了近前,表情有点不自然。王太太说:“亲家,有话咱们回去说吧,或者边走边说。”
刘贺苦笑:“叫我怎么开口呢?三姑娘不回了,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王辉和王太太同时惊讶起来:“不回?她又是闹的哪一出?她要留到山上干什么?”
刘贺:“她说她已经成了家了,都住在一起,难免会有不必要的口舌。你们一天上一天年岁了,她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辉:“这丫头要在这儿啃石头皮?越来越不像话了。”
刘贺:“她说她爷爷给她留了一块地,有五十二亩,她要张程和我在这儿开地种庄稼,她说张旺没处去就和我们一起住。”
王辉:“这丫头想到哪儿是哪儿,这怎么可能呢?她爷都死够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说给她留地了?”
王窝也折转了过来,瞪着迷茫的眼睛看着王辉。
王太太:“她现在在哪儿?”
刘贺:“在石头房子里收拾凌乱的东西。”
王辉:“咱过去看看。”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来到了石板房边,屋子里王兰一头大汗正在把箩筐里的东西往袋子里倒,张程张着袋子口。
没等王太太开口,王兰一脸轻松地说:“爹,妈,三哥,我要住这儿当山大王,以后你们来给我爷爷奶奶烧纸了,就到这儿,我给你们烧鸡蛋茶。”
几个人哭笑不得,王太太忍不住说:“死妮子,你又要耍什么鬼把戏呢?我和你爹经不起折腾了。”
王兰拢了拢头发,笑嘻嘻地说:“谁让你们折腾了?我早就想好了,就在这儿给我干爹养老。你们放心,逢年过节我和张程还回去看你们。”
王辉:“胡闹!”
王窝直盯着王兰:“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王兰依然满不在乎:“三哥,别忘了,爷爷早就把这块地留给我了,就是我遇到难事哭鼻子了,我去找爷爷诉苦,我也不埋怨你们。”
王窝:“是你大白天净说些糊涂话,还是爷爷给你托梦了?”
王兰认真起来:“你问问咱爹,看这块荒场是不是五十二亩?”
王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想,她怎么知道这块地有五十二亩?
张程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少顷,他出来到林子周围去找人们扔下的蒲团,只搜集了三个,就拿了过来,给王辉、王太太、王窝每人一个,又搬了一块大石头过来,让给了刘贺。
王兰认真起来:“三哥,你忘了,那年爷爷烤火,你吃了我剥的花生,我打不过你就哭,就是那时爷爷答应把地判给我的。”
要说这事王窝还真的有些模糊,但细想想,应该多少有点印象,因为小时候他确确实实抢过王兰手里的烧红薯、煮玉米、烧花生,反正次数多了去了,她说的是哪一次,他还真说不上来。
王兰说,那年冬天,王窝的爷爷哮喘,呼吸困难,不敢活动,总是感到疲劳、心慌、焦虑,总是怕冷。王辉为他烧了一个大槐树疙瘩让他烤,王兰就在火堆边玩,老人家心疼孙女,就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火堆边烧,每烧熟一个就用火钳子夹出来给王兰,王兰就把熟花生剥掉壳,花生仁她不吃,放在一把椅子上面,爷爷问:“兰兰,你咋不吃?”王兰说:“奶奶的手干裂,缠着布条子,剥不好花生,我给奶奶剥哩。”正说着,王窝从外面冲进来,见了剥过的花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就吃。王兰过来夺,花生仁已经到他嘴里了,王兰哭着要他赔,王窝撒嘣儿就跑,王兰委屈地哭了。爷爷一把拉过王兰,哄她说:“兰兰,听爷爷说,爷爷山上有五十二亩地,那地可长花生哩,一颗能摘一大把哩,长大了你去种花生,收了花生全部是你的,谁要也不给他。”
“那他们要是去抢呢?”王兰泪眼迷离。
“放心,谁去抢你的花生,爷爷就用拐棍打谁的屁股,不把他屁股打烂就不放过他。”
“那我要是种玉米呢?”王兰天真地问。
“你种的你收,玉米也是你的。”
“那我要是种小麦呢?”
“小麦也是你的。”
“那我要是种稻谷呢?”
“傻孩子,山上不能种稻子,稻子要种在水田里。”
王兰也记不起来当时她有几岁,王窝有几岁,反正是在她被狼咬伤之后。现在她要和张程一起在这里生活,不借爷爷的戏言,就找不到依据,其实,这也只是她想在这里定居所找的不高明的借口。
王太太:“你哭,你闹,你爷爷没办法了,就拿这些话来哄你开心的,你却拿个棒槌当个针了。兰兰,你凭良心说说,在咱家你三哥外待过你吗,你三嫂外待过你吗,王囡就更不用提了。你这样一来,你让外人怎样戳你三哥的脊梁骨?”
王兰倔强地说:“饭是人吃的,路是人走的,谁愿咋说谁咋说,反正我是铁了心了。”
王太太:“你要不把妈气死你心里就不坦然,是不是?”
王兰神色黯然起来:“爹,妈,三哥,你们只考虑着怕我吃苦,是不是?可是你们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我怕见人,连平时走路就是从头发缝隙里往外看,在咱们家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有时候为了避开人,我任凭饿肚子也不上前吃饭。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这张脸不招人待见,谁见了我这张脸背后不说上三两句就不过瘾,我身后的眼睛像箭头,背后的唾沫星子像刀子。老天爷可怜我,把张程送到咱王府,他不嫌弃我,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他老实憨厚,没多少心眼,也没有多余的话。我干爹会计划,也很淳厚。我张旺叔是种庄稼的内行,你们想想,我到了这里是不是掉进了蜜糖罐里?你们真要是觉得我在这儿是受苦,我真的愿意再做一个王宝钏。”
王辉和王太太作难,刘贺和张程更作难,张程不时用眼看刘贺。善于随机应变的刘贺只好折衷着说:“现在都认为自己有一片理,想让任何一方做出让步都难办。亲家,我看是不是这样,你们先回,我再劝劝三姑娘,让她在这儿冷静两天也好,有我和张程在,你们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王窝嘟哝:“这倒好,伙上连个做饭的也没有了。”
王兰调皮地说:“难得了别人还能难得住三哥三嫂?让朱六戒掌勺,把周丹娣招过来给他做帮手,再让朱七戒回去抵他哥哥,我给三哥出这个金点子,抵过给三嫂洗一百天的脚了。”
王辉当然知道自己二丫头的脾性,她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王太太抹着眼泪紧随其后,王窝赶上来搀住了他母亲。
刚进门,李昌来家,拿了十块银元放到了桌上,王辉迷茫地看了看李昌问:“老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关键时刻你给我妈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她的坟占了你家的地,来年清明时修坟栽树也还要占地,按咱这儿老规矩,占别人的地葬坟,要买地皮,我没有额外,老价位。”李昌说。
“胡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别把我王某看扁了。”王辉生气道。
李昌是个讲理人,他实话实说:“王掌柜,你听我说,你那块地是老爷子留下来的,上面没有一座坟,我妈一死开了个头,你要不收点地皮费,时间长了,以后咱张湾再死人了朝那里葬你就不好推辞了。”
王辉说话很冷:“以后是以后,你要再坚持,李昌,以后你就别踏进我王家门了。”
李昌无奈,收起了银元,见王辉满面抑郁,问:“王掌柜,回到家应该心情敞亮,你咋垂头丧气,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
王辉苦笑,心想,这事儿给李昌说说也好,他见多识广,听听他对这件事是啥看法,于是就把王兰要在山上长期住下来的事儿原原本本向李昌说了出来,最后说:“她没成家时盼着她有个好的归宿,你也知道,在逃难之前担惊受怕给她圆了房,她却给来了这样一下子。”
李昌听后大惊,说了句:“少见多怪,匪夷所思啊。”
王辉痛苦地说:“老李,你说我现在咋办?这孩子不比别的孩子听劝依说,她犟。”
李昌:“那张程是啥态度呢?”
“张程肯定也是进退两难,这我理解。”
“那刘贺呢?”
“刘贺更是深浅说不上话。”
“王掌柜,不是说我见风使舵,我细想想,兰兰的做法应该来说是明智之举。其一,她成了家了,王囡也成了家了,都挤在这里三五天不会有什么,时间长了,矛盾也就来了,隔阂也有了;其二,虽说她和王囡是婚事简办,可对于你们来说是没少花银子,这一切最后都压在王窝一人身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不公平。起码来说,王安、王乐也该多少该担待点,他们倒好,坐在清水盆里过光景,这一点三姑娘心里没数?再者就是姐妹俩的新房都要占用王窝的田产,你说杨芬能没意见?其三,现在你还在掌舵,三十年五十年后就是人家王力的天下了,这个院里住着三门人三门姓……”
王辉纳闷:“三门人三门姓?”
“张程的‘张’应该说和张韩的‘张’不是一个账本上的吧?现在糊糊涂涂搀在一起,等到各门的后代都再成家立业的时候,为宅基地、为官路会不会反目成仇?那可就不是两个人脸对脸了,而是老老少少都将卷入进去,你想想是不是?从这方面说,王兰考虑问题还是比较细腻,也从中让人看到了她有眼光、有担当、有主见。”
“那她也不应该呀,她起码应该先回来,和她妈、她三哥三嫂商量商量,拿出个统一意见再去那里也不晚。”
“好我的王掌柜王大哥呀,你可真是当事者迷呀,你听听我这个旁观者给你说的清不清。她真要回来,你们谁同意放她再去?王太太?她三哥?她三嫂?还有你?她要是平心静气坐下来和你们商量,能拿出统一意见吗?”
王辉恍然大悟道:“这倒是个问题,首先她妈就不会放她走。”
李昌继续分析道:“再者说了,换作咱们是张程和刘贺,人面处左表态也不对,右表态也不好,但内心深处未必就没有自己的想法,最起码能避开仰人鼻息而产生的那种陌生感、压抑感和无奈感,所以他们内心深处百分之百是赞成三姑娘的。”
“你这样一分析,我也觉得有几份道理,只是我在想这个丫头是没长大呢,还是不懂事,咋会把他爷爷的话当回事儿呢?”
“那么机灵的一个姑娘她能不知道那时是她爷爷哄她的话?她之所以把这个哄小孩的话拉岀来,你能颠覆老爷子吗?王窝能颠覆老爷子吗?事实上是证明这块地师出有名,换句话说就是她搬岀了活地契。”
“那你说我该咋办?”
李昌笑笑:“顺水推舟,扶持她。农具上扶持她,人工上扶持她,生活用品上扶持她,这样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都好?”
“你这样一分析我豁然开朗了,我是固守在心疼她的那一面,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还很不成熟。”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放到谁身上谁都难以拐过来这个弯子来。”李昌笑笑。
王兰在山上住下了吗?可别埋怨我没告诉你:请看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