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六戒计赚周公主 张俊伏击外来敌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1-11 09:49:48 字数:8375
诗曰
——《说蹲守》
身踞一隅共山色,蚊蝇叮咬不畏缩,
蹲守静待目标现,且听妖孽唱悲歌。
上回说到朱六戒虽然没有直接出面,但他设计让杨晓娥出了丑,自己也因此与张丽的缘分擦肩而过。周公主追牛行路难,细心的张丽放下了少女那份特有的矜持,减缓了周公主打赤脚的痛苦。张襻的母亲上山,带来的消息是村里冷冷清清,未受到鬼子的侵扰,但村里还藏有人。朱六戒设套骂杨晓娥,却被杨晓娥反骂。为了防患于未然,做到心中有数,王辉领人勘察路线,途中发现王家山地里多出了一个无主坟。为了排遣寂寞,路上刘贺讲起了孙师公讲的丹珠的故事,几个人都听得入了迷。没过多久,他们遇到了外村逃难的张存,方知张湾村这次行动并不盲目,而且人员伤亡最小。刘贺教年轻人打草鞋,减少了无鞋汉子打赤脚的痛苦。午休时基本上是以家庭为单位,大队人马自然分流,各找各的地方,这就给了张韩和王囡、张程和王兰说悄悄话的机会。出来得时间长了,女人们不淡定了,想方设法撺掇朱六戒回村投石问路,“路”没问成,王窝却因他们夜里私自行动暴露了行踪,被王辉骂得晕头转向。
女人们不把王窝挨骂当成一回事,却把激将朱六戒出面打头阵放到了心上。
一个叫刘丽会的年轻女人喊过朱六戒说:“六戒,你要是敢回村里一趟,嫂子给你做双新鞋。”
朱六戒当然注意到三公子为此在挨训,他心里虚,就直截了当说:“我不敢。”
刘丽会撇撇嘴,轻蔑地说:“稀泥巴扶不上墙,胆小鬼。”
朱六戒:“胆小鬼就胆小鬼,反正我没下过山,没经验。”
刘丽会:“你骗谁?你给周丹娣的玉米穗是从哪里来的?”
朱六戒脑子一转,笑了笑说:“我向周公主要的。周公主的胆子比羊尿泡都大,他除了怕杨晓娥缠他着赔羊外,有什么他不敢的?”
刘丽会也来劲了:“你要是能鼓动周公主下山,嫂子一样给你做双鞋。”
朱六戒不是憨子,不是说激就能激起来的,但他又不愿掉链子,于是他把皮球踢给了周公主。喊来周公主说:“嫂子说了,只要你敢下山走一趟,她愿给你做双鞋。”
周公主牛眼一瞪:“你咋不下山?你要是敢下山,我就问你喊声朱爷。”
朱六戒嬉皮笑脸:“你的意思是我问你喊声周爷你就下山?”
“喊周爷不算。”周公主瞟了一眼周丹娣的妈,一脸坏笑地说,“你要是能让那位老人家承认你向她喊妈,我立马就走。”
刘丽会也来劲儿了,笑着说:“那要这样的话,我去找找别的愣头青,看有没有愿意出这个风头的。”
朱六戒哭笑不得,喊丈母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八字没一撇,出言不逊算是念的哪门子经呀?更何况村里人都在这儿安营扎寨,稍有不慎挨顿骂是小事,以后接近周丹娣也不会那么方便了。看着周公主得意忘形地一脸坏笑,朱六戒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周丹娣和她妈走去。
周公主这个玩笑开得不是说有点难度,而是不太高明。从姓周的角度上说,周丹娣也算得上他的堂妹,他该叫周丹娣的母亲为“大妈”,他是话赶话给朱六戒出了这个难题,心想量你朱六戒满肚子胆汁,你也不敢这么放肆,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有些轻率,更不敢向周丹娣的母亲走去。
朱六戒诚恐诚惶走到周丹娣的母亲身边,见周丹娣和她母亲正在用龙须草搓绳子,就言笑晏晏迎上去,一边帮周丹娣的母亲盘绳子,一边关切地问周丹娣母亲烧玉米能不能咬动?他给她做的树叶扇子能不能扇走山蚊子?周丹娣母亲高兴得直夸朱六戒是个有心人。打开话匣子以后,朱六戒见时机已到,说开了:“周婶,我问你个事儿,你可要说实话哟。”
“什么事儿?”周丹娣的母亲问。
“是这样的,刘丽会嫂子说她做了一双新鞋,他男人穿上有点小,要送给我。周公主也想要,刘丽会作难了,乡里乡亲的,总不能一人只送一只吧?没办法,说让我们两个打赌,谁赢了给谁,周婶,我不是求你帮我,只要你实话实说就行。”
周丹娣来兴趣了,仰起脸问:“什么赌?”
朱六戒眉飞色舞地说开了:“我对周公主说,女人一生下孩子,就用甘甜的乳汁喂养孩子,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对待孩子比对待她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天底下最伟大的莫过于当母亲的了,这一点周公主也承认对。”
“那是,那是!当娘的再受苦也不会让她儿女受委屈。”周丹娣的母亲听了这些奉承的话,心花怒放。
朱六戒趁热打铁:“我说正因为母亲伟大,小孩子开始说话时先喊吗后喊爹,周公主说不一定,也或许是先喊爹后喊妈的。”
“这一点周公主说的对,先喊爹还是先喊妈还真说不准。”周丹娣的母亲说。
她并没按朱六戒的思路来,但朱六戒并不甘心,继续说:“我说丹娣刚会说话的时候喊你妈,周公主却说是丹娣小时候问你喊娘,你说说,到底丹娣小时候问你喊妈呀还是喊娘?”
周丹娣的母亲一听是这么回事儿,乐了,脱口而出:“当然是喊妈了,是中柱胡说八道。”
在这位长辈口里,对周公主的称呼当然不像其他人那样随便了。
朱六戒心里一阵高兴,就故意又说:“周婶,你大声一点儿,免得那家伙说没听见,不认账。”
周丹娣的母亲高声重复道:“她喊我妈。”
谁听得出来周丹娣母亲口中的“她”是周丹娣呢还是朱六戒呢?这边刘丽会笑得直不起腰来,周公主却笑比哭难看。他窘在那里,又像是遇到杨晓娥缠着让他赔羊时的狼狈样。这个朱六戒,真是拿块猪皮当面罩——脸厚。同时他又暗暗埋怨他大妈:“糊涂啊糊涂,这样的妈也是随便当的?”
独自一人下山,周公主心里当然没底了,他想拉上朱六戒。朱六戒却手指了指颓唐不安的三公子,低声说:“都走了,三公子的罪过不更大了?”
周公主拿了一穗烧玉米,想以找羊为借口送给张丽,让张丽陪她一起去。但张丽一直坐在杨晓娥身边,无奈,他咬咬牙,上路了。
刚走到他找牛的地方,从路边张丽坐的那块大石头背后伸出一只手来,一下子把他拉进了草丛里。他惊得灵魂出窍,定神一瞅,怎会是他?
那人头上戴着一圈山上芦苇缠绕的伪装帽,与石缝里钻出的山草相互掩映,一只步枪上用耷拉下来的山草在盖着,枪口正对着小路,上身草绿色的服装与山石草色形成了浑然一体,身边放着很多小石块。
“你下去找死呀?”那人低声说,“我爹我妈都在山上?”
周公主点点头,他知道这人是张俊,张大憨的二儿子。
“严月家呢?”
“她家老人多,山上没见人,大概还宿在村里。”
“王生牛的干爹家呢?”
王辉认干儿子是众所周知的,在王府扛活的周公主不会不清楚,就用手向上指了指说:“王掌柜一家老少都在。”
张俊也没说什么,夺过周公主手中的玉米穗就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小声交代:“你快折过去,老老实实待在山上,我在这儿招呼客人。到山上什么也不要说。有一点请你放心,咱的人会把小日本挡在浅山处伺机消灭。”
周公主点点头,他想看看他是怎样打枪的,就说:“我陪你!”
“快撤,你在这儿只能坏大事儿。时间紧,容不得细说,你快走!”
周公主无奈,猫着身子沿原路返回,扭身看,刚才所在的地方没一点儿反常和动静。
周公主越走越怕,回到山上,如同一摊烂泥,一下子坐在林子里,口中小声喃喃:“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周公主当然不知道,又有另一队日军,与下雨那天出动的日军不是一回事儿。下雨那天是下游南路鬼子乘汽艇与丹江南岸的伪军汇合后要搞军需掠夺的,一场意想不到的暴风雨改变了他们的出击方案,也让丹江北岸避过了日军的炮轰和枪击。他们坐汽艇和伪军汇合后,一直蜷缩在伪军所守的一个大型砖瓦窑里待命,天晴后转而沿丹江西进,不知到哪里去下黑手了。
这一队日军虽然也是丹江下游的,我军方反侵情报局掌握的信息是,几个月前日军侵华总司令冈村宁次制定了“攻西援东”计划,发动了西峡口战役,长山本四郎是日军坐镇西峡口的总指挥,进攻路线是:主力部队悄悄绕过南阳城→攻内乡→攻西峡口→攻西坪镇→进军陕南→直逼西安→待机翻越秦岭→进攻重庆,计划可谓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然而美好的设想与现实总有一定的距离,日军在内乡就开始受阻受挫,进入西峡口后更是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沼泽,遭受了中国军队的英勇抵抗。日军紧急调整侵略方案:预设西峡口为主战场,淅川县为副战场,占领淅川县,构建策应西峡口主战场的军需和军援基地。正当日军顾头不顾尾的时候,日本天皇已通过电台,对外发出接受无条件投降的诏书,冈村宁次很清楚这一诏书的公布意味着什么,但他一意孤行,决定在投降书签字之前速战速决,其目的是想东山再起。一方面从已占领的淅川城紧急调上坂联队增援西峡口,另一方面从丹江下游紧急调来精悍联队,计划从丹江北岸进入大山,以淅川大山为依托,沿山路向东迂回后纵深向北直捣西峡大山,增援日军。狡猾的日军前敌指挥官到了这里见山高林密,不敢大规模行动,就临时改变了进山计划,化整为零,分多个山口进山。计划一改变,给我方阻击军队弄了个措手不及。危急关头我方反侵略力量派出了熟悉当地地形的、有经验的狙击手在进山路上设防,大部队断其后路堵截,张俊、严晓、王生牛主动请缨负责张湾山口处的狙击。
这个狙击小分队由三人组成,由张俊领着,张俊负责蹲守在大石头处,侧面的左中间是二号狙击手严晓,侧面的右后面由王生牛负责。开始蹲守时都提前准备若干小石块放在顺手的位置备用。
有一队日本兵端着枪左顾右盼上来了,一共有九个,他们是鬼子组织的探路先锋,前后之间相距三步距离,人与人之间错茬。偏左的目不转睛注视左边一草一木,偏右的注视着右边的动静,最前面的目视前方,每向前推进一步都小心翼翼。
根据事先设定的方案,张俊瞄准正前方的鬼子,开枪后旋即朝草层中扔出石块以吸引后面鬼子的注意力,严晓瞅准机会撂倒第二个鬼子,也朝草层中扔石块给王生牛创造一枪毙命的机会,他们制造的“应声而落”的新打法,把探路先锋弄了个晕头转向。王生牛一人干掉三个,张俊和严晓每人对付了两个,七个鬼子回了老家,余下两个急忙后撤,与鬼子联队汇合后被我方堵了个实在。
得手后张俊和严晓绕道在前,因为他们对这里熟,王生牛随其后,赶到东边虎头山一带与那里的狙击小分队汇合并袭击那一路来犯之敌。
从女人们嘀嘀咕咕要下山,到朱六戒和周公主打赌,再到周公主私自下山,最后周公主失魂落魄归来这一系列连续反应来看,无不与昨晚上几个年轻人贸然行动有关,此时王窝才意识到老爷子发火不是没有原因的,也领略到老爷子考虑问题比他深远。
王窝可能还不知道更大一个影响是,老爷子的训话让他避免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意外:仓皇败退的鬼子坐上了前来接应他们的汽艇,在丹江南岸汇合。鬼子稍作休整后和伪军同时出动,在南岸抓了大批民工,趁夜色掩护,在月色照明下,重渡丹江河,分成若干小分队到多个山口搜集鬼子们尸体,用单价抬上大型汽艇,不知道运到了下游什么地方。老爷子若不发脾气,当夜王窝等人将会故伎重演,手无寸铁的他们将会与这路日伪军和民工相遇,除了王窝外,将会有更多人要流血甚至丧命。因为一系列冲突,年轻人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加上周公主萎靡不振,朱六戒就是想行动也是孤掌难鸣。他们在山上安分守己,虽然摩擦不断,却也避免了撞到前来督阵的鬼子伪军的枪口上风险。
老百姓只知道自己逃亡所受的委屈,却不知道这次豫西鄂北大会战也只是丹江掀起的一个怒涛,而阻击日军北上的大大小小战斗也只是这个怒涛中的一朵朵浪花。其实,西峡口战役是中国军民赢得抗战胜利的最后大规模的一次战役,是持续时间最长、最激烈、最残酷、最关键的一次战役,涉及地区有老河口、南阳、内乡、淅川、邓县、西峡口等。中国参战力量有国民政府军、地方八路武装、地方游击队、土匪、西三县自治武装、监狱守备队、敌后武工队、民兵、民团、帮会、民工等,当最后日军投降时,连不太迷信的冈村宁次也不由得仰天长叹:“日落西山,天命使然也!”
“日落西山”此时已有了特殊含义:日本惨绝人寰的侵华战争在西山(西峡、内乡、淅川大山的总称)落下了帷幕。
再说朱六戒,见周公主神色不定地归来,急忙过来问情况,周公主只摇头不说话。朱六戒见周公主这样,只以为他不敢下山,是装的,奚落道:“喊你周公主,你还觉得亏你才了,看你那个熊样,跟小脚女人有什么两样?脓包,十足的脓包,合该姓杨的婆娘收拾你!”
朱六戒只顾啰里啰嗦说,全然不顾周公主的感受,他越说,周公主的脸色越煞白。他见周公主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就怏怏离开去摘昨晚上他们下山薅来的花生。
朱六戒抨击周公主是小脚女人,殊不知他也有私心,凭力气,他昨晚用龙须草绳子背回来的花生少说也有百十斤,他将花生放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石罅内,图的是用这些花生去讨好周丹娣。
周公主的态度令朱六戒怏怏不快。
这里,杨晓娥的牛拴在林子边,碧绿的树叶让他吃了个饱,当周边的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时候,杨晓娥去把牛换了地方,这个地方离人们出出进进的地方近。初开始人们不觉得,时间长了,人们见这地方蝇子嗡嗡嗡飞来飞去,都烦,但都不愿意去招惹杨晓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老虎。
朱六戒找周丹娣走了过来,一见这种情况,心想他去把牛换个地方,又一想杨晓娥开膛鱼不讲公德,就脑子一转,计上心来。他绕过树兜去解了牛绳,然后一小根一小根扔花生秧子,一直扔到男人们排泄污物的挡墙背面的一角上,最后把青花生秧子全扔到了这里。牛羊最喜欢吃花生秧子,就一路捡着吃来,最后到了这个男人们拉屎撒尿的地方,卧下了,因为这里有一小堆美食。
杨晓娥不见了牛,就和张丽一起去找,最后见牛在不该卧的地方卧着,母女俩都捂紧了鼻子,你推我、我推你去拉牛。但骚臭味一股一股的,令人作呕,都不愿上前,最后还是张高走过来拉走了牛,把牛远远拴到了林子边。
不久,朱六戒就听见几声沉闷的枪声,稀稀落落的,方知周公主是在归途中遇到了紧急情况。
枪声过后,整个大山都又沉静起来,但这几声枪响,这里的人都听到了,再也没有女人突发奇想怂恿别人下山去投石问路了。
又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沉稳安定的山上浮躁起来了,先是杨晓娥逼着周公主为她找羊,周公主无奈,去找朱六戒做挡箭牌。朱六戒用一把花生贿赂了张丽,让张丽装病让她妈熄火,继而杨晓娥找到周丹娣的母亲,在周丹娣的母亲面前说了很多朱六戒的坏话。还有鼻子有眼儿说她看见朱六戒在月光下抱着周丹娣亲嘴,弄得周丹娣给她妈赌咒发誓,最后她又见了张带的母亲,说王窝几个夜里下山,在她家的租子地里薅了很多花生,真要是这样,王辉不给她减租怕是说不过去了。
杨晓娥一搅浑水,各种猜测、各种争端又开始抬头,甚至开始出现一小股一小股分裂势力。面对这种浮躁局势,杨芬一改往日的文静,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骂起王窝来:“家里你不管,孩子你不看,你像个男人不?遇到别人家有事儿,你像是魂被勾着,屁颠屁颠上前,为了别人你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要命,遇到烦心事儿的时候,别人都把责任推给你,好像你是个面疙瘩,怎么捏都行,谁想捏谁捏。路堵了捏你,烧不着火了捏你,没吃的了捏你,花生丢了还捏你,你要是个竹筒子了随风你也发点声,你就是肚子不好了,憋不住了你也放个屁,你就是做了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人场里你也说道说道,别让那些穿着长裤子在裤裆里弄动静的人小瞧你!”
杨芬这一通借题发挥的叫骂,没人反驳,也没人递后腔,给了那些喜欢在暗地里做小动作的人一记闷棍,想煽风点火闹点动静的人一个个规矩得多了。没有捕风捉影的了,没有小题大做的了,也没有胡乱猜忌的了,连杨晓娥也装成了迷瞪僧低着头抠指甲,周公主把两个山核桃送给张丽她也只是用眼翻了翻。王窝平稳得很,在草铺上呼呼大睡。王太太感到儿媳妇骂在正点上,换作她,她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
王辉、刘贺、任管家坐在一棵大树下,一个个也是心烦意乱的,杨芬的骂声随风传来。王辉表情有些不自然,嘴上说:“这个杨芬,念的是哪门子经?咋越来越像徐琴了?”
“掌柜的,就得这样,你和王太太装好人,遇到事儿都让三公子挡枪,让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阴谋得逞了,咱连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任管家说,“没人出来发发牢骚,他们就不知道咱是在逃难。”
“任管家说的在理,杨芬要不出面指桑骂槐骂骂王窝,很难收姜维。”刘贺附和,“她满肚子委屈只有借机发泄一下,才能让你和三公子歇歇心。”
王辉扭身问任管家:“外面还没动静?”
任管家摇摇头:“嘀嘀咕咕听朱六戒说周公主在半道上遇到危急事儿了。”
王辉:“你去喊周公主过来问问情况。”
很快,周公主过来了,王辉往身边的石头上指了指,周公主坐了下来。
王辉:“这儿没有外人,说说你遇到的情况。”
周公主显得有点犹豫,暗暗骂朱六戒说话跑风。任管家鼓励他:“你放心,是好是坏王掌柜了解一下情况,不会找你麻烦,更不会骂你!”
周公主开始把那天刘丽会撺掇朱六戒下山,他和朱六戒打赌,他走到半道上遇到张俊的过节说了出来。
周公主的话让场上人影影绰绰见到了几点希望的火星。
王辉惊喜:“这么说张大憨的儿子有信了?”
任管家:“你没听周公主说他都见到人了。”
王辉:“照这样说严月的二哥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任管家:“应该是,唉,咱村的这些后生了不得。”
刘贺插言:“应该说王生和他们也在一起,人家还认你这个干爹呢。”
王辉:“亲家,这要感谢你了,我算是白捡了个干儿子。唉,世界说大大得不得了,说小小得出奇,咱们相遇、结亲是没缘也变得有缘了。”
刘贺:“我也云里雾里,想不通我临了会在这里找到知音、找到幸福、找到归宿,天意啊!”
任管家插言:“周公主,这事儿除了朱六戒还有谁知道?”
周公主摇摇头:“我和张俊就没说几句话,他不让我说,我就没敢乱说,朱六戒死皮赖脸纠缠我,我也只是给他说了个大概。”
王辉扭身问任管家:“吃的还有多少?”
“囫囵粮食没动,但细米白面玉米糁撑不了多久了,我也担心。”
王辉:“唉,就是冒险让王窝们再下山一趟,也没有现成的吃的东西放在家里了,难道真要吃炒麦炒玉米?任大管,你去喊李昌过来,给他商量商量,让他也从悲伤中走出来。”
周公主正愁脱不开身,便自报奋勇:“任大管,你坐,你坐,我去喊。”
王囡捧着一捧熟花生走了过来。
“王掌柜,看你这贴身棉袄多孝顺。”刘贺夸赞。
“知足了。”王辉露出上山一来少有的微笑,“囡囡,让任大管坐这儿垫垫肚子,你去喊一下张韩来。”
刘贺有意开玩笑:“囡囡,这些天你没受欺负吧?”
王囡脸红了,扭身而去,边走边说:“他敢!”
李昌走过来,几个人急忙让他吃点花生补补身子,李昌坐下来,嘴里嚼着,眼里却还闪着泪,只是没有落下来。
王辉:“明天就是老人家头七了吧?”
李昌:“应该说是今天,从我妈咽气那天算起,今天是第七天。唉,我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我妈还没走,一闭上眼睛就是她最后无奈的眼神。王掌柜,谢谢你,要不是关键时候你送给她遮盖的,她可真要穿着单薄衣服走了。”
王辉:“哪里话,一个床板一条席而已。”
刘贺:“这比金子银子都贵,我倒也想尽尽心,根本没那个条件。”
王辉:“过去就过去了。老李,找你来是想合计合计咱们以后的出路,就这样坐吃山空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孩子们要吃要喝,大人们也要吃要喝,细米白面基本上囊空袋净,咱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李昌:“那依你的意思呢?”
王辉:“山外不平静,靠在山外的土里刨食有点不现实了。咱们面前的荒梁子,是我家老爷子起家的治下的,一共五十二亩,别看是荒场,种庄稼可长了。任大管北边也有个土梁子,也在荒着,这两处要是利用起来还能对付个一阵子,问题是重新开垦这地方需要个功夫,我看你说话有感染力,你领着,在这儿该弄房子了再弄些房子,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刘贺插言:“这么好的地你怎么给丢了?”
王辉:“庄稼熟了,野猪糟害得厉害。庄稼收了,往下运着艰难,后来在山下买了地,就顾不了这儿了。”
李昌:“那需要家伙,手里没东西,开起来就难。”
王辉:“我这里那么多牛,抽时间趁夜里你鼓动鼓动朱六戒下趟山。”
张韩走了过来,站到了王辉面前:“爹,有事儿?”
王辉:“告诉你爹妈,张俊有信儿了。”
张韩:“这……这……这……真的?”
王辉:“我知道的是他和严晓在一起,还有就是……”
任管家打断王辉,看着李昌急切地说:“老李,快看,那不是你家李祹?”
几个人都起身朝小路上看,张韩眼尖,说:“最前面的是李祹,后面是张带、张镯、张杰新、张襻、周二晃……我告诉我大舅妈去,我表哥回来了。”
刘贺问任管家:“他表哥是……”
王辉抢先:“他们和周家是亲戚,张韩的母亲是周家姑娘。唉,真要苍天有眼,咱刚才的谋划就多余了。”
山上沸腾了,也不管山上有多少人,张带、张镯、张杰新、张襻都紧紧抱住了各自的老婆,周丹娣拉着哥哥的手,满眼都是泪珠。
李祹走到了李昌跟前,说:“爹,我和马叔那里没吃的了,也没见王掌柜找人朝那里送,我回来拿粮饭,见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正四下找人想打听一下,就见他们几个躲躲闪闪从万铁嘴家的断墙处出来了。他们说没事儿了,得找找家里人,没多久碰见严月的三哥,他告诉我们你们都到山里躲起来了,我们什么也不顾了,就找到这里来了。爹,我妈呢?”
李昌黯然:“你奶奶死了,你妈在那边陪你奶奶,快去给你奶奶磕个头。”
“奶奶——”李祹大喊着,顺着李昌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安静下来后,张襻被让在用龙须草编织的蒲团上,陈月华拿着一个用树叶编制的简易扇子给他扇风。
张襻的头发足有二寸长了,胡子也盖住嘴了,不过脸比在家时白了,要不是忽闪忽闪两个大眼睛,还真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他周围围了很多人,都静静地听说他们被抓后的经历。
你等下一回,下一回也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