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王辉随意说家史 张丽情急钻柴洞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1-21 09:55:35 字数:8488
诗曰:
——《说菊》
心底无私天地宽,餐霜露宿何惧难,
甘将热血染青春,深山丛林最娇艳。
上回说到张襻等人被汽车拉到了县城里,被转到自卫大队的大院。除了吃的跟不上外,也没有人多为难他们。终于他们等到了日本投降,为了腾地方关押日本战俘,他们遇到了大赦,张襻等人被稀里糊涂放了出来。人们归心似箭,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不到了杨晓娥。原来,她见山枣红了,嘴馋,想摘山枣吃。没想到捅了马蜂窝,更为糟糕的是,一条山蛇呼风带哨吓得她魂飞魄散。归途中朱六戒不是捉弄杨晓娥便是捉弄周公主。一路上人们喜笑颜开,王力天真的话语更是增添了情趣。李祹一家却依然是心情沉重,他们始终没有从丧失亲人的悲痛中摆脱出来。王辉和王太太走之前去父母那里磕头,返身时却遇到了烦心事,就是王兰要在山上安家。王兰为什么要这样,自有她的看法,她拿出她爷爷生前的戏话当真言。谁劝也劝不醒她,面对倔强的女儿,王辉也没辙了。李昌来家,拿了十块银元放到了桌上,王辉拒收。并向李昌说出了苦恼,李昌向他分析了一切后,并给他出了主意。
刚送走李昌,王辉还未来得及找王窝商量怎样最大限度地帮王兰,韩区长风风火火来了。一进屋就眉飞色舞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没等王辉发问,韩区长就喋喋不休起来:“老王,你是不知道呀,咱中国军队就是天兵天将,日军欺负我朝无人,虎视眈眈我朝大好河山,从老河口开始,分多路兵力烧杀抢掠直扑西峡和淅川,到了这里他们却没有好果子吃了,仿佛是钻进了我方的口袋。我方军人用机关枪、手榴弹、自动步枪、喷火器一齐朝狂妄之极的日军射击,弹如雨注。老百姓用斧头镰刀、锄头䦆头对付这些野蛮人。伏牛山藏天兵天将,丹江流域虎踞龙盘,这群强敌、顽敌在我军民同心协力打击下,不得不放下了屠刀。村里人都回来了吗?”
“基本上都有下落了,但周立飞却没有一点儿消息。”
可不是,对于周立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不叫人揪心呢?尤其是周丹娣的母亲,一想起他就眼泪汪汪,每当这时周二晃总是冷冷一句话:“放心,他死不了。保不定他的日子舒服着呢!”
周丹娣倒有耐心,不断地安慰母亲,朱六戒也不断来家帮她干些农活,她心里才坦然了不少。后来朱六戒托杨芬到家提亲,周丹娣的母亲顺顺当当答应了这门亲事,可到了周二晃这里,却又成了死结。周二晃仓声仓气道:“朱六戒是个溜光蛋,我妹妹跟了他,我们全家人脸上无光。”
杨芬说:“你别说,天底下还真难找朱六戒这号人,说话办事都仗义。你说他是溜光蛋,他溜光在哪里,他不就是关键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要我说,他的缺点也正是他的优点,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做不出来的事儿他敢做。逃难的时候,不是人家常到你妈身边给弄吃的和喝的,也不知道老人家会遭罪成什么样子?”
周二晃冷笑一声:“他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杨芬也冷笑一声:“你倒长着好心,你母亲为你爹哭哭啼啼的,你不但不说些安慰的话,反倒说你爹‘他死不了’。周二晃,我给你说,周丹娣遇到朱六戒是她的福分,你知足吧。更何况,现在共产党、国民党都提倡婚姻自由,朱六戒和周丹娣只要是你情我愿,谁也无权干涉人家的追求!”
周二晃没词了,愤愤地说:“周丹娣是瞎子,有她哭鼻子抹泪的时候。”
杨芬轻蔑地说:“管好你自己就行,她哭鼻子抹泪也指望不上你!”。
那么周立飞到底哪里去了?直到土改时,各地进行外杂人员排查,躲在丹江南岸为一家财主养牛的周立飞被排查了出来。工作队亲自遣送他来到张湾村,经周丹娣一家和邻居家辨认无误时,周立飞才算是有家可归了,此时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外爷了,这是后话。
韩区长找王辉的目的,除了询问村里的一些情况外,又说出了下面的原因。
随着日本投降,各地又恢复了原有的办公机构。在这里,军政合一的自治政府所设的管理机构与国民政府的保甲制度很多方面有出入,最明显的一个就是一个县划分了几个管理区,以减缓县上繁冗公事的压力。管理区的职能很多,最重要的一块就是维护地方稳定,也就是说一个管理区管理几个乡镇,往下细化就是乡镇。西岭管理区在丹江北岸,自然也得服从自治政府。受这次日军北进的冲击,县里各办公机构、管理区、镇政府,都进行了紧急转移,但办公不停歇,县自卫大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一切行动得服从自治政府的调配。虽然一眨眼功夫这里成了沦陷区,但从上到下的联系始终保持畅通,上面下达的每一个命令要么使用专用电话,要么由通讯员沟通。近阶段韩区长接到的任务主要有四点,一是短时间内尽早恢复管理区办公职能,二是通过各种方式利用各种手段大肆庆祝来之不易的抗战胜利,三是组织农户秋收,确保颗粒归仓,四是以县自治政府和国民政府的综合名义,对在抗战中涌现出的支前模范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表彰。
什么是支前?并不是说捐点银子捐点粮食就算是支前了,支前包括方方面面,抬担架的、垫路的、架桥的、修工事的、捐牛车马车的、安置伤病员的、提供船只的、送衣送饭的等等,表彰这次支前模范离不开慰问前面那些册上有名的支前先进分子,冲着这一点儿,韩区长奔着王辉家来了。
韩区长对王辉这次积极发动群众转移提出了高度赞赏,在管理区统计各保各甲各村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中,张湾村的损失最小,王辉的最大职务是老百姓,最小的职务也是老百姓,但他很有影响力,所以,王辉是他首先考虑向上推荐的对象。
但当韩区长向王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时,王辉断然拒绝了。他说他不够格,真正支前的当属张大憨、严海这类支持儿子上前线的。他们的儿子是拿着性命在与日寇斗智斗勇,没有这些血性男儿冲锋陷阵,老百姓依然会提心吊胆过日子。
喝过一杯茶后,韩区长提岀要去看一看刘贺和张程。王辉面露难色,当韩区长追问原因时,王辉把王兰执拗的决定说了个大概。韩区长没再说什么,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便来到了杨芬的房间里,对杨芬又是一通语重心长的教诲,主要内容就是要和公婆搞好关系,和两个小姑子搞好关系,别因一点鸡零狗碎的小事失去了当嫂子的身份。杨芬口里应着,心里却直犯含糊:表叔是不是知道了她曾经为两个小姑子婚事简办而和王窝闹过的别扭?
有人说女人的第六感官比男人强,这话用在杨芬身上最有说服力。本来这是韩淳这位当表叔的对她的一番善意的劝导,她却曲解为有人在背后翻舌。
为此,杨芬感到委屈,心想这事儿要是放到徐琴或孙俊身上,断然不会私下里只发发牢骚,她片面认为是王窝在她表叔面前搬弄是非。于是就在夜深人静时,泪洒枕巾哭闹王窝,搅得王窝直打呵欠睡不成觉,当王窝得知她被人诬陷遭到韩区长含沙射影的批评时,急得发了狠誓,看来不是王窝在背后出卖了她。
难道是公爹?杨芬不甘这样不明不白受顿窝囊气,就以帮婆婆收拾东西为名去探婆婆的口气。
杨芬一边干一边很随意地问:“妈,我爹呢?”
“他和任管家去看长工地里的花生去了,这两天准备组织短工来薅。”
“可不是,花生应该熟了,那天晚上王窝薅的花生就很少有嫩的。”
“是时候了,立秋这么长时间了,再不薅一下雨就要出芽子了。”
“妈,我问过王窝了,他真没在张襻家的租子地里薅花生,是张丽的妈捏造的。妈,你别见怪,那天我可不是骂你儿子。”
“妈知道,妈连这也听不岀来,算是白活了,你骂得好。让妈做,妈是做不出来,对杨晓娥这号人就得这样煞煞她的邪气。”
“以前我真没看岀来,她这个人鼓唇弄舌可真有一套,撺掇张襻的母亲上下纠缠王窝,让王窝表态给她家赔花生、减租子,我不给她来一下子,她还真以为咱王家是好欺负的。妈,昨天我表叔来是不是村里又有谁嚼舌头来找过我爹?你看,他到我那里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我一通训,我始终弄不明白我哪儿做的过头了。”
王太太怎听不出杨芬的言外之意,就说:“芬儿啊,韩区长来,我在里间收拾弄乱的衣服,他和你爹说事儿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根本就没涉及你。你也不想想,现在就你和老三在我们跟前,你爹再委屈,他能背后说你和老三的短处?更何况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家丑不可外扬,他能自己端个烟熏锅扣到自己脊梁上?就像你和王力,王力再调皮,你总不会对谁都说王力不省事吧?韩区长在你面前说的啥我不知道,韩区长为啥要对你耳提面命地指教,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孩子,妈不是说你,是你多心了。你爹真要是个阳奉阴违的人,我就瞧不起他!”
看来也不是公爹,杨芬不再追究了,追究下去对家庭不利,对自己也不利。杨芬不是个糊涂女人,孰轻孰重她掂量得出来。从这次行动中她看出公爹时时处处注重的是大局,时时刻刻关心的是佃户和村里的老少。他之所以能赢得人心,赢得人们对他的尊重,不是靠手腕,而是靠行动。王家长期以来能把地租出去坐地吃租,换得殷实的家底,无不与公爹的处世为人有关,使得王家在两辈时间内成了当地的首富。这次逃难,对家庭而言,危急关头公爹想的是王力和王欢,其次是王兰、王囡和她,至于他对王窝、婆婆和他自己的关心,总是放在最后,想到这些,杨芬才真正感到逃难前那次和王窝的争执是多么的可笑,她下决心要当好三少奶奶,免得让外人小瞧自己。
王兰要在山上常住,这是杨芬始料不及的,杨芬坚信不是她的原因,因为她嫁过来后从没有和小姑子发生过正面冲突。即使那天她在王窝面前发泄过不满,那也只有她和王窝知道,王窝断然不会给他妹妹说的。她不知道这个死妮子的真实想法,但无论她怎样想,她这个当嫂子的心里总是过不去:王家这么多人,合该让人家住到荒郊野外?真要外人说起这个事儿来,她杨芬丢不起这个人。
想到这里,杨芬安置好两个孩子,独自一人上得山来,她走走停停,山风刮过是那么的惬意。站高望远扭身看,远处一条白玉带曲曲弯弯,横贯东西,那就是丹江河,白玉带上面是蓊蓊郁郁的树林,像是为丹江河镶了个绿边。林子这边是一块块老气横秋的庄稼,它们把它们的果实藏在它们暮气沉沉的秆子下面,等待着勤劳的人们为他们寻找归途。机灵的山鸟歪着头看着她,俏皮地叫上一两声,然后“嗖”地一下从她的东边飞到了西边。傻乎乎的山蚱蜢在草丛中跳跃着,似乎在向她挑战,有本事你来逮我呀。成串成串的山枣随风摇动着,有的山枣已经已经露出了羞涩的红,就像是那天王兰、王囡出嫁时的脸色……这是杨芬第二次上山,第一次上山恐惧占了上风,下山时喜悦冲淡了对身边美好东西的欣赏,这次上山才发现婆家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是这么有情调、有魅力呀!
那不是墩墩?它咋知道我来了,杨芬心里一阵感动,见墩墩跑着到了她跟前,摇着尾巴,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是他在这儿陪伴着小姑子,现在又以主人的身份欢迎她的到来,多么忠诚和善解人意啊,难怪王力这么喜欢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屋子里,张程和王兰正用柏木树干在支一个简易的木床,杨芬突然出现,弄得二人措手不及。
杨芬假装生气道:“姓王的,我找你算账来了。”
王兰知道杨芬这次来没有带着恶意,就喜笑颜开:“少奶奶想找我的不是,那还不是就在嘴边。你也别找我算账,我跟我三哥说了,让他替他妹子还账,给你洗一百天脚。”
杨芬:“你耍赖,一百天,一天也不能少,走,跟我下山去。”
王兰正色起来:“三嫂,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不会回的。”
杨芬:“死妮子,你犯的哪门子神经?是三嫂哪句话冲撞你了还是你三哥说话不中听,不但你待在这里受罪,你又拉了几个垫背的,你让外人怎么看?”
王兰动情起来:“三嫂,说实话,我想长期住这里也是万不得已,我睡梦里都在想和你待在一起让你捉弄,睡梦中都想逗我的侄儿、侄女开心,可是别人能,我却没有这个资格啊。你看我这张破脸,我自己都觉得没法见人,总害怕被人嗤笑,总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清静清静,你们的头发都盘着,越看越精神,我敢盘吗?你们能去赶庙会,我敢去吗?张奋家接媳妇暖房,我抱着王力躲在墙头外面,力力非要进去不可,我只得让王囡把他领进去。有时候我也劝我自己:谁吃饱了撑的去看你的脸寻开心,大大咧咧站到人面处,看谁能把你吃了?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没有这个勇气,我在想,将来一旦有了小孩……”
没等王兰说下去,杨芬急忙表态:“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个当舅妈的能不帮你缝缝补补啊?”
“将来孩子大了,调皮了……”
“你是担心他们被王力欺负是不是?你也不算算,王力不也一天大一天,一天省事一天?那时候,王力应该已经懂点人情世故了。”
“三嫂你不明白,孩子调皮起来,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满村跑,我要满村找,那不得让全村人都看我的洋相啊?三嫂,想当年爷爷似乎就预料到了我要面对的艰难困苦,就给我讲过去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他当年是怎样卧薪尝胆起家的,他给我指点了自力更生的退路。你看那块荒地,那是我小时候爷爷当着三哥的面指给我的,现在刘贺叔和张旺叔正在那里刨树根,先下大工夫把一些绊腿绊脚的整出,余下的就好对付了……三嫂,以后,我想王力和王欢了,我就去回去看他们。”
杨芬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了,就开玩笑说:“你就知道想你们姓王的后代,你就不想我呀?”
“想恶心你,你恶心我让我给你洗脚,我想恶心你让你喝洗脚水。”王兰也以玩笑回怼。
杨芬当然不知道王家祖辈上是怎样发迹的,王窝也不知道,但王窝是个故事迷,喜欢刨根问底,就趁王辉高兴的时候引出话头,让父亲给他讲讲发家史。
王辉当时心情不错,就坐在那里一边摘花生一边说。我爷爷那一辈时弟兄三人,就爷爷一人成家。当时不知什么原因,人们在山下面抢占土地,谁占是谁的,有的为了多占土地打得头破血流。我爷爷老实,就没上前去凑热闹,身强力壮的弟兄三人起早贪黑到山上开垦土地,我奶奶在那里做饭,土地越开越多,养了猪养了牛。一到农闲,弟兄三人就挑着吃不完的粮食到山下去卖,换回来的银子都交给我奶奶保管着。到了我父亲的那一辈时,山地已开出来四五十亩,爷爷们上了岁数,已不再向下担粮食卖了。山外面缺粮户自动来山上买粮食,因为他们的粮价比市面上的便宜。有一户姓宋的人家要到山西去,他家有十七亩地急等着卖了凑盘缠。我父亲,就是你的爷爷和家里人一商量,拿出所有积蓄买下了姓宋家的田产。后来一听说谁家卖地,你爷爷都将其买下来。田产越置办越多,山里那五十几亩地就无暇顾及了。不曾想你爷爷念念不忘开垦荒地的艰辛,逢人便说他起家的山海经,很多人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可偏偏任性的王兰却把他的话当成了圣旨……
杨芬见过王兰回来后,就开始考虑王兰那里急需什么,农具、布匹、棉花、床、米、面、油、小猪、小羊、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等等,凡是能想到的她都做了准备,一切准备停当后他开始鼓动王窝装车,王窝不情愿。因为他还在为王兰使性子而生气,杨芬激他,凭这一点你就不如女流之辈,你的度量也就跟个老鼠洞一般大。王窝不理会,但杨芬有的是办法,使不动你王窝,还能使不动张韩和朱六戒?人家要是上前,我看你三公子的脸朝哪里放……在外来因素的迫使下,王窝不得不放下了少爷的架子,和张韩一起到山上走了一趟。
杨芬终于静下心来,也端个凳子开始坐到树荫下摘起花生来。摘花生活儿不重,凑的人多,热闹,王力在这儿专找三个仁的花生,李姨、陈月华、韩笑笑等也都在这里,一边摘花生,一边照看坐在藤椅圈里的王欢。
王辉家生活有小插曲,张高家也不平静。
杨晓娥不下地,却会指派人。她吩咐张高到白龙泉那块地里给王辉家掰棒子,倒不是她要让自己的男人去无白给人家干活,而是图的玉米杆子。多年来,王辉家收玉米是谁掰玉米,杆子归谁砍。玉米杆子在外人看来不是什么主贵东西,但对于庄户人来说,却是抢手货。一是杆子可以用来冬天喂牛,二是可以当柴烧,正因为如此,庄户人争着干,只要在这个时候紧赶慢凑两三天,一年的养牛烧柴就不用发愁了。当然,王辉也有王辉的防范措施,就是玉米掰过以后,任管家要随机进地检查,以防故意不掰留到秆子上,回家后再做手脚。
掰掉的玉米不用走多少路,路上停留的马车、牛车,随便倒,车满了,车老板就朝王家大院里拉。往往这时王家是全员出动,各路口都把守有人。谁想趁浑水摸鱼,也要先考虑考虑自己会不会隐身术。
张高在东边掰,张丽在西边。张高纳闷:自己忙三赶四才掰得两行,张丽却一下子掰了三行。当张高回家把这件事说给杨晓娥以后,杨晓娥呆愣了一下子,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冲着张丽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那个姓周的王八蛋心术不正,明里帮你,暗中欺负你!”
张丽委屈道:“妈,你别胡乱猜忌,血口喷人!”
杨晓娥正色道:“张丽,我给你说,以后你少和那个二流子来往,只要我发现你要和他在一起,我打断你的腿!姓周的,你给我等着,你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完!老娘要不让你弄明白马王爷长的是三只眼,老娘就白披人皮了。”
张丽反驳:“妈,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还要人家怎样?”
杨晓娥怒不可遏:“我让他赔我丢失的那只羊!”
张高也说:“你太过分了,你把羊藏起来了,让人家到哪儿找羊去?”
杨晓娥唾液四溅:“这事儿你们谁也别插手,他愿到哪儿找就去哪儿找,反正我和他有算不清的账!我不能白白地让他当众对我粗鲁无礼,只要我抽出闲空,我还要对他耍威风,不让这小子空跑几身臭汗,他就不知道老娘的汗毛比他的胡须还要长半寸。”
这次生死大逃难,周公主为疏通道路,放走了杨晓娥拉着的牛和羊,事后一只羊走丢了,这让杨晓娥纠缠上了周公主。张丽多次劝她别得理不让人,她却当成了耳旁风,还骂张丽胳膊肘向外拐。张丽没法,不是暗中给周公主通风报信,就是不声不响陪周公主一起去找羊,两个年轻人摩擦生热,心有灵犀,都对对方产生了情有独钟的热感,甚至在避开外人时还有相互牵手的冲动。
其实,杨晓娥的羊没有丢,它被滂沱大雨浇了个晕头转向,天晴后找不到主人和同伴了,就自己下山回家了。当杨晓娥惊异地发现她丢的羊失而复得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她激动地上前拉过羊,拴进了羊圈里。
杨晓娥说的抽出闲空是指太阳落山以后,王家的伙计们收工回来,都到伙房里吃晚饭来了,她认为这时找周公主一抓一个准。
可是,杨晓娥却扑了个空,王家的伙计们都在,唯独不见周公主,杨晓娥就问吃饭的伙计们,伙计们一个个摇头说不知道。张襻是她的侄儿,也说是没留意,是谁通风报信让这个二流子避而不见呢?杨晓娥百思不得其解,逮不到人,杨晓娥总不甘心,走时顺手秀了俩蒸馍带回家。
其实,人们只知道杨晓娥不是省油的灯,却没防备她还会杀回马枪,没过多长时间她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王家伙房前。朱六戒一见,暗叫不好,就一打呼啸,周公主闪身躲到了麦秸垛后,朱六戒却又一本正经地拱火:“损害东西要赔,这个周公主不像话,要是不好好调停调停他,他就会拿你当软面窝窝,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今天敢放你的羊,明天就敢放你的牛,后天还敢上你的房子揭你的瓦!”
杨晓娥狠狠瞪了一眼朱六戒:“是不是你小子把那个姓周的给藏起来了?”
朱六戒一脸委屈:“周公主那么大一个活人,我能把他藏到哪里?袖筒里?裤裆里?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帮你叫屈你还要倒打一耙。”
杨晓娥本想说:“谁不知道你翘起尾巴要屙啥屎,你是在这儿幸灾乐祸想看热闹。”
杨晓娥很快就忍住了,换了笑脸说:“那你给杨婶说说,姓周的王八蛋能藏在哪儿?”
“我不认识周王八蛋,我只认识周公主。”
杨晓娥想发火,却没有,因为她想从朱六戒那里套出实话,就耐着性子问:“对,对,就是周公主,你知道在哪儿?”
朱六戒不痛不痒说:“想找他还不容易?这小子还能跑到天边?”
朱六戒看了看麦秸垛,朝杨晓娥努努嘴。
杨晓娥一下子明白了,一步一步靠近麦秸垛的时候,朱六戒大喊:“周公主,对不起了,我不出卖你,杨婶就要和我没完!”
周公主从麦秸垛洞里一跃而出。
杨晓娥一见,破口大骂:“你躲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信不信老娘早晚有一天把你皮揭下来割皮带?”她正要去追周公主,却感觉麦秸垛洞里还有个人,定睛一看,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揪住张丽的头发,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在伙计佣人们的哄笑声中,杨晓娥扯着张丽连打带骂,张丽无奈,只好随她母亲回家了。
周公主当然不会对朱六戒导演的恶作剧轻易放过,他见杨晓娥走远了,就过来上下追打朱六戒,一边追,一边气呼呼地说:“姓朱的,你口是心非,笑里藏刀,你是小人,有本事你别找老鼠洞往里钻!”
张襻和张杰新也在这里吃饭,他们和张丽是本家兄妹,尤其是张襻,他是张丽的堂哥,遇到这类事儿,他们的脸上多少也有点挂不住。张杰新对张襻说:“要不然咱们逮住周公主把他揍一顿。”
张襻摇摇头,低声说:“你还嫌不够丢人?咱出面总得找个借口,咱能说咱妹子和姓周的不清不白?我看算了吧,咱得避一避,遇到大妈这号人,你得学会装聋作哑。”
“那你快把碗里吃了,咱到白龙泉里洗洗身子,早点离开这里。”
朱六戒左避右躲,一边走一边骂周公主不识好歹,眼见就要被追上了,正领着王力玩的杨芬拦住了周公主:“你呀,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也不想想,朱六戒是在坑你吗?不弄点动静找个借口,你和人家黄花大闺女偷偷摸摸的,啥时候是个结果?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从生死大逃难开始,人家朱六戒哪次不是故意当众怂恿张丽的妈上前找你的茬子,又暗地里撺掇张丽去帮你?时时刻刻给你和张丽创造在一起的机会,好让你们说说悄悄话。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是你曲解了人家朱六戒。”
周公主站在那里直喘粗气,口里还在骂朱六戒:“两面三刀,口是心非,唯恐天下不乱,是个地地道道的卑鄙小人。说他好心,鬼信!”
杨芬莞尔一笑,说:“周公主,咱俩打赌,要是十天之内张家对你没一点动静,三嫂答应给你物色一个更漂亮的;要是张家对你动真格的了,你该对三嫂做点什么?”
“我给三嫂摸十斤鱼。”周公主不假思索。
他俩谁胜了?静等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