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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风波迭起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1-14 09:15:28      字数:3828

  青龙坝的政治空气又紧张起来。
  大家之前听到宣传的,是志愿军经过浴血奋战,将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赶回了三八线以南,实现了保家卫国的目的,全国人民扬了眉吐了气。可牛维贵私下摆龙门阵时却说,双方签订的只是停战协定,军队还在对峙,随时可能开战。大家的心似乎又有些悬了起来。
  年底,国民党的飞机从台湾飞过来,在青龙坝上空撒下许多传单。传单虽然都被民兵收缴了,蒋介石要反攻大陆的消息,却在人们的口中悄悄流传着。
  最让人不安的,虎坪乡雷管炸药仓库爆炸起火,烧毁了乡办公楼、供销社、信用社、卫生所、税务组、粮站、民房等四十多间,失踪步枪三支,子弹三百余发,比县人民银行被烧还要让人恐怖。因为比起失火来,下一次火灾不知在何时何地发生,那枪支子弹有可能随时随地射向无辜的人。
  此时,青龙坝还出现一股加入归根道之风。包玉英和古福礼之妻说,他们从青龙赶场回来,在青龙山碰到一位白发银须的老人,说天门土地显灵,共产党的天下只有三年半了。大家必须信教,要出香油钱,多少不论,凡出了的,记上名,发一张符,才能保人畜平安。
  分到胡保长老屋的人不相信,刚过一场,那五间房子连同厢房被烧为灰烬,他们只好搭茅草房居住。
  乡里来人查看,说是住户放柴草在灶门前不慎失火引起的。张洪武等对包玉英等人的行为进行了严肃批评,对非法所得给予了没收。但还是有人怕现应现报,悄悄拿出币制改革旧币一万元换成的新币一元或五千元换成的五角买了一张符贴在屋内。随着归根道谣传的始作俑者被拘捕,那符也随后消失了。
  在开展“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反击右派分子进攻中,双龙区揪出了右派分子百余名,张洪武险些名列其中,主因是他批准一名土匪的小孩王林佳上大学。
  张洪武刚任区长,就碰到了一个难题。史启发被枪毙后,他小老婆带着儿子改嫁到青龙坝王家寨,为不受影响,将其取名为王林佳。不两年,其母病逝,继父将其养大,并就读于乌江中学。用老师的话说,是位品学兼优的高材生。他想报考大学,但报考前得通过政治审查,经过村里和乡里同意才行。
  王林佳把写好的申请送到村里,牛维富认为他毕竟是土匪的子女,不敢冒然行事,就喊他到乡里找丁朝忠乡长。丁朝忠也拿不定主意,就把问题反映到区里。张洪武召集区公所领导层开会,有的领导听过他的家庭情况,表示反对,不同意介绍一个土匪恶霸的儿子报考大学。
  张洪武沉吟了半天说:“史启发罪该万死,但他儿子当时还不满十岁。这么一个勤奋好学的学生,连跳几级,十五岁就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怎么能因为当爹的历史问题而埋没了才干、断送了前程?何况他现在的成份随继父,为贫农。”
  他推心置腹说服大家:“我没有进校读过书,只是小时参加跳傩堂戏时认识几个字,后来在部队又学了点,到地方工作后,读报纸也是连猜带蒙,常常闹笑话。在工作中,各方面都已深深感到文化知识的重要。比如写个报告,不说错别字连篇了,我们咬了半天笔杆也没有写到点子上,人家文勇——不,县委办文主任,一袋烟工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的,过去的事情总结得头头是道,下步工作计划梳理得条清理晰。有次他为余书记开会写的讲话稿,余书记带回家熟悉,与老婆吵架时,被老婆丢到灶孔里烧掉了,开会前才找不到讲话稿。文主任只好到办公室重写,每写完一张就交给通讯员传到会场,余书记边接讲话稿边讲,居然没有影响他持续讲话。再比如那些账目,我们一看一团乱麻,人家丁朝忠乡长,算盘上下一划拉,进出余额多少,用得是否恰当,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因为他生父的问题,剥夺他读书求学成才的机会。”
  张洪武的一席肺腑之言,感动了在座的领导,大家同意王林佳报考大学。
  王林佳考进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乌江中学任教,文化大革命时下放到青龙中学教书。除了教语文,数理化也没有一科他教不好的。此是后话。
  这事儿不久被县里知道后,有人说他是报答他的情妇——史启发小老婆对他曾经的“慰劳”,动机不纯;有人说他同情土匪子女,革命立场不坚定。举报的人将前后问题连在一起,要求县委将他定为右派分子。
  余中兴批复说:“张洪武不存在利用向党的工作提出意见和建议,趁机攻击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制度,企图否定共产党的领导,改变社会主义制度的问题。”
  王林佳上学的第二年,继父也去世了,好在没有人去将靠助学金和给学校刻印资料获取生活费的他带回来务农。
  虎坪乡库存雷管爆炸起火案有了初步结论,十有八九是符朗星之类还未抓获的土匪干的。
  符朗星没有离开乌江县,他隐藏在江边乡辛家寨辛应豹大弟家,直到仲秋涨水时才暴露身份。
  辛应豹大弟在乌江渡口以渡船为生,大弟死后由其子继承父业。弟媳已年老,在家料理家务,侄儿常住渡口。辛应豹二弟夫妻双亡,其子早年自愿入伍未归、杳无音信。
  符朗星在武汉认识辛应豹侄儿时,其侄儿是汪伪军队的连长。本来连长之类的军官多如过江之鲫,加上来去匆匆,难以留下印象。只是两人第一次应熟人邀请吃饭时,被误以为是双胞胎才彼此关注。
  符朗星从镜子中端详,两人的长相确实相似。为此,得知他是乌江县江边乡辛家寨人,说自己也算半个乌江人,就结拜为兄弟,他年长半岁为兄。两人无话不谈,互通了家庭的亲友关系,往来疏密。
  符朗星得知辛家侄儿与家里联系甚少,原因是父母去世后,两个伯父不但不关照,反而想方设法将家中不多的田产收归到他们名下。这也是他一气之下出走当兵不再与两个伯父等亲人联系的原因。
  辛家侄儿从伪军改编为国军第三年,在与解放军作战中失踪,两人也因此失去联系。辛家侄儿既无被俘返回的身影,也无参加解放军南下的消息,想来是战死了。
  符朗星走投无路之际,来到辛家寨,询问走进辛家侄儿二伯母家,撒谎说他是她侄儿,但他对寨上的人不知如何称呼,让二伯母不解。他解释说:“自从在战场上被炮弹震昏后,醒来记忆就出了些问题,常常将人和姓名分开,看着很熟悉的人,却也记不起叫什么名字,应该怎么称呼。连父母坟墓的具体位置,也都记不清了。家里也只记得有些什么人,主要亲戚有哪些。在阻击解放军渡江时,自己当了逃兵,给人做短工过活,打听到乌江解放了,全国都已安定,就回来了。”
  二伯母听信了他的话,通知在渡口掌渡的儿子及辛氏亲族与符朗星见面,到村里报到。工作队在调查中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分给了他田土。他以未成家为由,与伯母家一起生活。别人给他介绍媳妇时,他怕言行不慎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中曾经有人,就是与情妇睡觉中说梦话,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的,就说自己下体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过,不能害人家。他还装着很自卑的样子,除了干农活,很少出门,更不去人群聚集的场合。
  问题出现在五年后辛家侄儿的来信上。
  这封写给辛应豹的信被符朗星接到了,信上说:他被俘后参加了解放军,负伤转业到地方林场当了工人,还成了家,有了儿女,将择期回家探视亲人,为父母扫墓。符朗星将信悄悄丢进灶孔烧了。
  半年后,第二封信写给了乡里,乡里将信转给伯母的儿子。儿子与母亲悄悄议论究竟哪个是真假堂兄的话,被随时警觉的符朗星听到了,心想自己的死期将至,只有孤注一掷了。
  乌江水在一场秋雨后涨了起来,将渡口江面扩宽了五十多米,比平时增加了一半。这天赶场,他得知锦江文艺工作队在江边乡集镇演出后,要从这里过江返回乌江县城。头天晚上吃饭时,劝堂弟喝他买来的瓶子酒,堂弟喝酒后便睡下了,第二天天亮了还在沉睡,摇都摇不醒。他对伯母说,他代堂弟去撑。伯母见他撑过几次船,也还算稳当,收的渡船钱,也没有发现他私吞过,只好让他去了。
  堂弟不知道,符郎星在他微醉时,在他酒碗里放了些药粉,致使他一觉睡到第二天太阳近山才醒,醒来听到的是噩耗。
  符朗星将赶场的客人从东撑到西,从西渡到东,虽然按规定只载十五人的木船,上午往东赶场,下午散场往西,每趟都有三十来人,也都平安渡过了。
  太阳离山头还有数丈高时,在街头田中搭台表演的文艺队表演结束,来到江边上船。这时正是散场的高峰,客人也争先恐后上船,实在装不下还在挤,文艺队的提出下船让老百姓先渡。他安慰说没有问题,并将船撑离渡口,沿江边往上游缓缓撑去。
  堂弟告诉过他,凡是遇到这种涨水,平时都要从渡口把船往上撑大约二十米,过“猪腰石”后,在主流与缓流交汇处,才调转船头朝西岸,向下游斜斜地划到河西。符朗星在本船客人之前也是这样做的。可这次船才刚撑到“猪腰石”旁边,正是汹涌激流处,他将船头正对激流,猛力一撑,船头突入主流部分太多,船身颠簸,人们开始慌张,船头插入水中。船身进水后,立即下沉。与此同时,符朗星跳入江中,向下游漂去。
  “符朗星!”在他回头狞笑瞬间,船上的包玉成认出了他,也飞身跃入江中向他游去。不一会儿包玉成从侧面追上了他,从他后面伸手准备去抓他的衣领时,他突然抽出一把匕首转身向包玉成刺来。一道大浪打来,两人沉浮了一下,不见了踪影。三天后,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在下游的石旋沱被找到。
  在两人跳入江中的同时,江面上已乱成一团。站在船头和船尾的,有慌乱中急忙跳入水中的,有船翻后落入水中的。一时间,有喊爹叫娘的,有喊救命的,有你抓我我抓你的,有一浮一沉乱刨的,让人心痛不已。那些购买的东西,连同背篼以及船上的其他物品,不断从水里冒出来,漂在江面上,随着急流远去。
  附近的三四只打鱼船发现以后赶忙过来施救,只救起了十来人。被淹死的,最大年龄有七十多岁,最小的是母亲身上背着的小孩,只有八个月。包玉成的妻子被救起时,已无呼吸。
  包玉成和妻子被追认为烈士,其女儿被收入孤儿院。孤儿院后来因经济困难解散时,张洪武将其领养,取名包章莲。此时,周玉蓉生下的儿子张国乾已满一岁,继续住在周医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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