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寡妇怀孕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1-13 11:02:40 字数:3001
在互助组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古家寨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包玉英怀孕了。这一事件,在农村,是与伤风败俗、不守妇道连在一起的;在城市,也会成为人们议论不衰的话题。
最先发现包玉英有妊娠反应的,是古成兰。当她把玉英呕吐这一现象告诉颜河义时,他回答,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反胃吧。玉英的肚子越来越大时,她想去想来想不出是谁干的。后来,一个人影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只有这人有机会。晚上,她没有吃晚饭,称头痛早早进屋去睡了。
颜河义点灯进屋时,古成兰从床沿站下来,指着他的鼻子愤怒但轻声地质问:“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什么好事?”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半天云挂口袋——装疯(风),隔壁那位肚皮大起来了。”
“我没有。”颜河义惊慌着回答。
“原来如此!男的死了赖着不嫁……不要脸!”
“你轻点声,人家听到了不好。”
“做都做得还怕人说!”古成兰又指着颜河义,“你是嫌我这些年都没有生育,你那几根花花肠子有几个转转你怕我不知道!你嫌弃我你就滚,你带着她滚,这房子没有你的,你们也不要带走半根纱线!”
他一屈膝跪在她面前:“我的姑奶奶,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无家可归是你伯伯收留了我,杨青云来抓我是他保护了我,尚山卒来抓我去当兵也是他拿钱消的灾,是你伯伯让我吃穿像了人样。他不嫌我光身一人,将你许配给我,还将田土房产送给我们,我是人啦又不是畜牲,牛吃草都晓得回嚼。”
成兰结合他平时的人品言行,相信他所说的是真话。说了声“起来吧”,就低头木人般地坐在床沿。
颜河义为她脱了衣服,将她抱到床头,然后紧紧地拥吻着她。她此时内心涌出一股从未有过想做一名妻子的渴望,一改之前的羞涩被动,双手紧紧地将他箍贴在自己胸口。
当他俩双双瘫在床上仰头望着土布帐顶时,又开始讨论玉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从寨上到邻村,一个又一个地提出,又一个又一个地被否定。二人也不知讨论到何时沉沉地睡去了。
包玉英怀孕的事,被牛维富反映到乡里,张洪武亲自上门询问。
“你怀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张洪武站在院坝中间盯着包玉英问,“这不仅仅是伤风败俗问题,还涉及是否有人犯罪,社会安定的问题。”
靠在大门边的包玉英低头回答:“五个月前赶青龙场回来,在青龙坳被人强奸了。”
“你认识是谁吗?”
她抬起头说:“天黑了,虽然有月亮,但那人满脸都涂了锅烟墨,认不清。”
“那人大体的身高长相你应该记得吧?”
“记不太清了。”她指着牛维富说,“大概和他差不多。”
“你……你月母子打马马肩(产妇骑人双肩)——血口喷人!”站在张洪武旁边的牛维富,脸色吓得紫胀,指着包玉英的手指也颤抖着。
“唉呀,牛主任,看你那个样子哟,我又没说是你。”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微笑只有她和他知道。
“正经点!”张洪武对她吼道,“既然是强奸的,找个时间去医院把胎儿打掉。”
“张书记,我孤身一人来这地方,没有一个亲人。既然怀上我的身了,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生下来。”她瞟了一眼牛维富说,“人家说当爹的有假,我这身上落下来的肉,当妈的还有假?将来百年归天了,也有孩子为我捡这几根老骨头,逢年过节也好有人去坟前挂束清烧张纸燃炷香。”她望着他说,“张书记,这不会违反《婚姻法》吧?”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我去医院将这小孩打了,你和我生一个?”
“你不要胡说八道!”张洪武大声说道,继而话语中露出了怜悯,目光里流出的是同情,“你要考虑清楚,以后你要想改嫁,就难了;不改嫁,你和崽崽都会受气的。”
她听完他的话,心里涌出一股热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吞了一口涎水,有些哽咽地说:“张书记,我这种地主婆娘,还能改嫁到什么地方去呢?再说,你们派人外调回来,不是说我爹没有回家,哥哥姐姐也不知下落吗?除了这孩子,还有什么能让我活下去的?”
张洪武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带着来人回乡里去了,站在房边、坎下院坝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离开。包玉英像与人摆完龙门阵一样,转身走进房内。
站在房里从壁缝看热闹的古成兰,脸上热一阵又冷一阵。
人们议论的焦点,已从包玉英不守妇道,转向了猜测谁是强奸犯,继而感叹古福贵没有福气,也没有本事,死了还被人戴顶绿帽子。
转眼到了初春,结婚多年的古成兰,确认自己怀孕时,其心情只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了。一种母性的慈爱和温柔,加之为儿孙积德的思想,用温言细语替代了先前对玉英的冷言冷语,实践着河义“就算包玉英是叫花子也要凭良心对待”的话。
初春,包玉英生下一男孩,读书时取名古成竹;五个月后,古成兰也生下一男孩,上学时取名颜孟江。
包玉英的孩子快一岁了,还是很少出屋,成兰却发现孩子的长相越来越像她父亲古福贵。莫非他父亲还在世?或者真有传说中的鬼魂附身怀孕?夫妻俩也曾多次多方猜测,甚至也去堂屋偷听过,都是无果而终。
包玉英的孩子长到一岁多也没有取名字,只是喊“毛毛”。但古家寨和青龙坝见到毛毛的人,都说和古福贵像一个模子铸出的一样。这一现象,立即引起了区公所和乡里的注意。刚过春节,区委副书记张洪武带着乡长丁朝忠、村主任牛维富等人,再次来到古家寨。一场审问在玉英家的院坝展开,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包玉英,你要老实交代,孩子究竟是谁的?”坐在院坝条凳上的张洪武开始提问,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准备记录。
“张书记,我原来就讲过了,是被人强奸的。”包玉英靠在大门边的石磨上回答。
“为什么长得和古福贵的相貌一样?”
“我也不知道。”
“老实交代,是不是古福贵还活着?”
靠在石磨上的包玉英,右手扯起左手衣袖遮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浑身猛烈地哆嗦着哭诉:“福贵啊,短命的福贵啊,你就狠心抛下我去了,留下我这无亲无戚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在阳间受罪啊……”
“你不要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古福贵还活着,喊他出来坦白交代,政府对他会宽大处理的。”
她越哭越伤心,一边哭一边诉说,从认识古福贵到他死去。一直抓着她衣襟的毛毛也吓得哭了起来。
牛维富侧头贴在张洪武的耳朵上说:“张书记,古福贵肯定死了。当时,你也来看了,你我都试了鼻息,摸了胸口。”
“二十年前我就开始埋人,埋的人还没有听说哪个爬起来过。”院坝边古八字在人群中议论。
“不是古福贵的,你也要交代清楚。”张书记还是坚持要她交代。
包玉英停止哭诉,走出两步,指着阶檐坎坐在板凳上手拿一根竹杆横放膝盖靠着晒壁晒太阳的古祖明,对着张洪武满脸愤懣地说:“是他的!你们满意了吧!”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阵蜜蜂般的嗡嗡声。有人呸:“真不要脸!”有人说老公公与媳妇做那事叫“爬灰”,也有人说原来如此,还以为她真的要立贞洁牌坊呢。
张洪武指着古祖明说:“怎么是他?”张洪武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是怎么会和他。
包玉英在他惊疑之际,接着说:“张书记,我也晓得这是鸡毛扫打鼓——臊(扫)皮的事。但我这种残花败柳,有哪个愿意要?我也是人,也没有违犯《婚姻法》。我这样做,总比那些嘴里吃着,手中端着,眼睛还要看着别人碗里的人要好些吧?”
牛维富从张洪武身边悻悻地往后退。
张洪武明知她说的理由不充分,却又不能反驳。看了一眼她拉在身边的“毛毛”,再看看古祖明,怎么又能否定他们不像呢?他走向古祖明,高声向他询问孩子是不是他的。古祖明发觉有人摇他的手,就问:“夜饭熟啦?”起身向里屋摸去。
不管是政治原因,还是现在的伦理不齿,张洪武都不敢告诉妻子周玉蓉,包玉英还活着;也暂时不想告诉远在锦江地区文艺宣传队的包玉成,包玉蓉是他妹妹。至于让他们兄妹俩与包玉英相认,那是惹火烧身害人害己之事,仅是偶尔飘过的念头。也不知这念头会藏在心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