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不是人呀

　　12月25日，离96年的新年还有一周。
　　 项海在晨会时间走上讲台，两手按在讲桌上，扫视了一下全班，清了清喉咙说：“这个元旦是我们最后一个元旦，我认为，必须过好，过精彩。只有这样，才会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项海的神情和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和志得意满。
　　 “每个同学，必须准备至少一个节目。否则，这晚会你就别参加了。”
　　 肖振大摇其头：这口气完全是老师训学生的口气，很不得体。
　　 不少同学也露出反感的神色。
　　 项海一无所觉：“我说真的。如果你没节目，硬要参加的话，我就一脚把你踢出门外。”这话他虽然带着玩笑的性质，但更让人不舒服。
　　 肖振举起手。
　　 “肖振同学有话请说！”项海打起官腔道。
　　 肖振站起来，淡淡道：“请问项主席，我可否不参加！”
　　 项海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好兄弟会领头拆自己的台，有些尴尬道：“二哥，你别胡闹！”
　　 肖振又坐下，没有回答。
　　 项海呆了一呆，又讲了一些与元旦晚会的组织有关系的事。
　　 忽然中间第三排发出“咚咚”的两响，是511宿舍老五马成与同桌503宿舍的韩志祥打闹起来了，马成打了韩志祥两拳！
　　 项海目光如炬，脸色铁青：“你们俩什么贼毛病？不愿听就滚出去！”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肖振隐隐觉得项海是把对自己的火转到两人头上发泄了，但这说话也太难听了。如果是对他的话，他会马上拍了桌子，也骂对方一句“滚出去！”看来得认真劝劝老四了！
　　 第一节课间，肖振见项海在走廊上和张涛一东一西地踢足球，便喊他：“老四，老四！”项海一个反踢，把球踢得越过张涛头顶翻滚着往西去了，这才来到肖振身边。
　　 “二哥，什么事？”项海自当上主席后，虽然有了官架子，但在肖振面前从来不摆。
　　 “来，抽支烟！”肖振递给他一支“哈德门。”
　　 项海伸手一挡。肖振愕然：“怎么，戒了？”项海笑嘻嘻地从上衣兜拿出一个棕红色烟盒，自己叼一支，又扔一支给肖振：“来，‘八喜’的！”
　　 “买的？”
　　 “不是。那天95级的几个班长请我喝酒，最后剩下两盒，全让我贪污了。”项海十分得意。
　　 “他妈的老四，你不会少用点劲！”老三张涛抱着球跑回来骂道，见项海手中的“八喜”烟，立刻双眼放光：“给我一支！”
　　 项海不给：“你他妈还配抽这么好的烟？”张涛是肖振外第二个不把他这“主席”当回事的人，闻言猛扑过去与之搏斗，最终抢了一支点上。
　　 “老四啊，我有几句话早想和你说说，又怕你生气。”肖振吊他的胃口。
　　 “我不生气！”项海显出从谏如流的“明君”模样，连吐七八个烟圈。
　　 肖振吐出一缕烟线从那串圆圈中间穿过，正色对项海说：“我和老三一致认为：学生会主席虽是‘官职’，但说到底不算什么东西。只要离开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相反最重要的应该是同学间的感情，那才是长久的和实在的。”
　　 张涛忙点头称是。
　　 项海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勉强同意道：“言之有理。”
　　 肖振提出中肯建议：“你能不能还把自己当成‘项海’，而不是‘项主席’？无论私下里还是当众与同学们说话，你能不能不用训斥式的、命令的语言？”
　　 项海执迷不悟道：“也要分对谁！你如果不会摆官架子，有的人根本就不听指挥，甚至和你唱反调。不是每个人都懂人事的！你像今天晨会，马成和韩志祥两人就是例子！”
　　 张涛态度暧昧，眯在一边不说话。肖振反驳道：“他们闹一闹，是多么大的事儿？你用得着翻脸吗？难道用其他温和些的方式不行吗？真是的！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肖振把烟头一扔，用力踩了两踩。
　　 “好，好！”项海把烟头一弹，“我错了，我有罪，我该死。行不行？”
　　 “哎，你呀！”肖振无可奈何。项海根本就没听进去。这真应了“忠言逆耳”那句话了。
　　 “我们不说这个了。”项海忽然面露笑容，“我写了入党申请书了。系主任说，春节后就正式批准我入党了！”
　　 张涛上一眼下一眼打量项海，露出“奇哉怪哉”的神色。
　　 项海踢他一脚道：“看什么看？犯病呀你？”
　　 张涛笑道：“我越看你怎么越像国民党呢。”
　　 “放屁！”项海一拳击出。
　　 “好臭！”张涛飞身便逃。
　　
　　 自走马上任以来，项海在学生主席的位子子上颇有建树。他组织了几次大的活动，如：《我的理想》演讲比赛、八月十五联欢晚会、九月九日爬山等，并结合实际情况，亲自起草并制订了49条《大学生在校常规》，深受校、系领导的好评。一次副院长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说：“小伙子，干得不错！将来毕业我举荐你留校任教！”
　　 肖振不得不承认，项海在官场上是条得水之鱼。但结合他在另一方面的作为，又不无担忧。除了好摆架子、打官腔盛气凌人外，他还听说了项海的好几件极不好的事。
　　 听倪兵说，一次因为言语冲突，项海曾揪着老五马成的头发踢了他屁股好几脚。马成挨了打，却仍然陪笑。真是贱货！
　　 又听王昊说，项海借了99级中文5班班吕明的100元钱，几个月不还。吕明找他要，他却死不认账。吕明多说了几句，项海竟瞪了眼发了脾气。吕明肖振认识，人前放屁也不敢大声，老实疙瘩一个。项海这样做，明明是欺负老实人。而欺负老实人有罪呀！
　　 还听张良说，项海多次提出让95级的一些学生会成员请客喝酒，且都由他选大酒店。他还许诺给那几个傻蛋“封官进爵”。
　　 “老三哪，你看老四是否变质了呢？”肖振问张涛。
　　 张涛挠挠头皮道：“变质？照我看是本来性格！不过二哥，不论他怎么变，只要不来算计我们几个就行了。”他倒看得开。
　　 “还不至于吧。”
　　 “他还不敢。要真算计我们，就把他的小鸡割下来喂狗！”张涛口无遮拦。
　　 “哎，小点声。”肖振忙制止，“让老四听见了，你的小鸡首先得倒霉！”
　　 张涛下意识地双手捂裆，倪兵见他那样子在一边“噗”地笑出声来。
　　
　　 12月28日的中午，肖振和项海正在下着棋，忽听外面哗然！急忙出去看，见二班504宿舍门口围了好些人，里面传出打骂喝斥声。
　　 项海从那些伸长脖子的观众间挤进去一看，见体育系一人正对二班的齐寿华拳打脚踢。齐寿华身高足有一米八多，看去十分强壮；体育系的这人比他矮上半头。但齐寿华却蜷缩在床架边抱着头专心致志地挨打。本宿舍的其他人都瞪着眼作壁上观。
　　 身为学生会主席，项海看到这一幕怒从心起，暴喝一声：“马上给我住手！”
　　 体育系那人最后挥出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齐寿华腮上。
　　 那高大的窝囊废退到一边，左眼青了，右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他“呸呸”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
　　 项海气冲冲地打量行凶者，见他不过一米七三的身材，光头，眼神灼灼如狼地看着自己。
　　 “你哪个系哪个班的？认不认识我？为什么打人？是不是不想毕业了？”项海叉起腰连声斥问。
　　 “光头”不屑地看着项海，阴森森地说：“哟，这不是项主席吗？怎么，看不下去呀？”
　　 “你老实点！”项海真火了，“小心我报告学校，给你个严重警告或者留级处分！”
　　 “你呀找块没人地方去撒泡尿吧！你管我？去管你爹吧。”“光头”被激怒了。
　　 在众人面前，项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一步上去抓住了“光头”的脖领子，两人立刻扭打成一团，“乒乒乓乓”的拳头互击声惊心动魄！
　　 肖振、张涛一拥而上，把“光头”按住，项海乘机狠狠踹了他好几脚。
　　 “光头”恨恨而去！
　　 晚自习郑龙不期而至，推开教室后门坐到项海另一边。
　　 肖振向他点点头打招呼。
　　 张涛回头见是他，忙从王昊屁股后面挤出来迎接：“老郑，哪阵风呀！”
　　 郑龙平静如常，淡淡道：“有件事和你们说说。”
　　 项海道：“请讲！”
　　 郑龙看看项海道：“今天中午你和人打架了？”
　　 项海的火又冒上来了，咬牙道：“妈的！我正准备向系里报告呢。非狠狠治治这混蛋不可！”下午他早通过知情者查清了体育系那“光头”的名姓和所在班级，此人姓庞名峰，是94级体育系（三）班的。
　　 “千万别把事闹大！”郑龙罕有的严肃。
　　 “怎么？”
　　 “庞峰这人很邪！”
　　 “他邪我更邪！”项海怒道。
　　 “你先听我说说他的历史，你再决定怎么办。”
　　 郑龙详细地向他们说了说他所了解的庞峰的有关情况。三人听后，倒吸一口凉气。
　　 郑龙与庞峰同级同系不同班，彼此认识但无交往。据他说，庞峰这人根本不是正常人。心太狠，太黑，从初中起，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
　　 上初三时，班主任因为他摸女同学的屁股打了他一巴掌，他立刻回扇了老师一巴掌。“啪！”全班同学吓傻了！老师比他高大得多，恼怒之下，把他按在地下一顿臭揍。他一声不吭。老师认为他服了，刚一放手，他从兜里“刷”地掏出一把弹簧刀，冲老师就扎。多亏老师闪得快，才没扎着。接着他拿着刀子满教室追老师，老师吓得跳窗而逃。……
　　 高中三年，庞峰身在体育队，仗着身体好和打架不要命的特点，多次敲诈勒索本级和低年级同学，并好几回带人与社会青年打群架，还在玉米地里拦路戏弄过女同学。总而言之，劣迹斑斑！幸亏他老爸有点钱，每次进派出所都上下打点把他保出来。……
　　 进大学后，庞峰不思悔改，坏事做得更多了。他纠集了一帮臭味相投的人，名曰“野狼联”，自任老大，经常无事生非，在校园里打架不算，还屡次在酒店、公园、火车站等地与一些社会流氓斗殴。更可恨的是，他还玩弄女性。他不仅玩发廊女、舞女、更把罪恶之手伸向身边的女同学。有至少六名很漂亮的女生都被迫和他睡过觉。有一个怀孕了，他扔给她100元让她自己去流产。据说他提出睡觉的要求后，那几个女生都不敢拒绝，乖乖地跟着他到指定的地方。……
　　 郑龙说完后特别点出：“这人有仇必报，要加小心。而且他很有耐心，你得罪了他，他往往不马上找你麻烦，等段时间你快忘了时，他才突然发难！”
　　 张涛忧心忡忡地问：“你说怎么办？”
　　 项海也紧张起来。
　　 “你们几个晚上、中午和不上课的时间最好别分开！我呢，设法和他谈一谈，看能否化解。”郑龙离开前这样说。
　　 29、30、31这三天，项海、肖振、张涛、倪兵四人空前亲热，连上厕所都一起。曾有好几次在放学、上学的路上或在宿舍楼的走廊上遇到庞峰。每一次庞峰都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哼”一声与他们擦身面过！
　　 倪兵格外胆小，对肖振三人说：“这人是不是人呀！他一看我，我怎么觉得浑身发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