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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二十三、二十四)

作品名称:故里春秋      作者:寸心知      发布时间:2024-11-12 10:20:32      字数:6172

  (二十三)
  而最让牯子担心的,还是捉蛇。牯子当然很清楚,铁蛋喜欢捉泥鳅、黄鳝和鱼。而最有特色的还是捉黄鳝,其实是钓黄鳝。大热天,暑气逼人,铁蛋不怕。他不戴草帽,光着头,背心短裤,钻到田墈下钓黄鳝。他把水灯芯草拔来,穿上整条蚯蚓,伸进田墈下的洞里,过一会就拉出来看看。如果蚯蚓被咬动了,洞里就有黄鳝。铁蛋就偷天换日,把一个同样穿上了蚯蚓的铁钩伸进去,傻乎乎的黄鳝见了蚯蚓,一口咬住,照吃不误,铁蛋就把钩子拉出来,黄鳝便束手就擒了。一个中午,铁蛋总能钓到好些条黄鳝,很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这也使得铁蛋的钓黄鳝技术在福源小有名气。
  而捉蛇则是铁蛋开发的新项目,牯子对此闻所未闻,不免有些暗暗为铁蛋担心。
  对于蛇,牯子从来没有好感。小时候养牛,要割牛草。割着割着,突然在草丛里发现蜷曲成一团的蛇,吓得牯子倒抽一口凉气,慌慌张张后退好几步,差点跌倒在水田里。然后,那一团舒展开来,成为一条或长或短的“长虫”,张着嘴,吐着信,恶狠狠,凉飕飕的,让牯子望风而逃。不管是毒蛇还是无毒蛇,牯子都脊背发凉,敬而远之。
  稻子收割完了,稻田里便立着一把一把的稻草,田塍上、田墈上长满杂草,还有一个个的洞,那都是蛇潜伏的地方。别人都在午休,铁蛋却继续劳作。他在田里、土里仔细搜索蛛丝马迹,一发现蛇,马上拔腿追赶,一定要把它生擒活捉,装进随身携带的蛇皮袋里。然后兴高采烈地送去路坪供销社卖钱。这些钱很快被铁蛋吞云吐雾挥霍一空了,而他就这样劳碌奔波,乐此不疲。这是何苦呢?牯子想不明白。
  
  铁蛋性格内向,不喜欢虚头巴脑的交往,但牯子清楚,他是一心一意想帮着自己的。在夏州读大学时,是他帮柳春在墙角竖起两块砖头当柴灶,是他用肥皂箱改造成家里的碗柜。牯子和他都到了县城后,兄弟俩交往就更多了。女儿妮妮养了一只小鸟,天天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被她当成掌上明珠。忽然莫名其妙地死了。为了消解妮妮的悲苦,铁蛋连夜发动自己在县城的要好朋友,全城地毯式搜索,终于买来了小鸟,连鸟笼一起送到了妮妮面前,让侄女破涕为笑。妮妮虽然对小叔有点敬而远之,但内心充满了信任和亲近。
  铁蛋特别喜欢抽烟喝酒,还喜欢打牌。这使他的身体受到很大的伤害。他每顿都喝酒,而且必须是高度白酒,每天总在一斤以上。加上抽烟熬夜,脸上总是黑黝黝的,肝病自然而然地盯上了他。牯子和柳春一次次好言相劝,他都不放在心上。后来他从肝炎发展成肝硬化,酒照喝不误,身体便每况愈下。最后终于住进了省城医院的病房,而且一病不起,五一节的前一天撒手西去,生命定格在了48岁。
  哪怕到最后关头,铁蛋还在竭尽全力想使大家庭情况根本好转,想给年迈的父亲买药治病。然而,一切已成定局,他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走了,福源的青山上增添了一座不该有的新坟!
  仅仅两个多月后,老家又一个电话追了过来:“牯子,你快回家,你幺妹走了!”牯子蒙了。难道真应了那句话“祸不单行”?牯子很清楚,幺妹患病多年,一直在服药治疗,但效果不明显,只是维持现状。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致命危险呀!她才40岁,怎么突然就不明不白地走了呢?
  
  年底,远在深圳的女儿妮妮一家发来了邀请,要牯子去她家过年。柳春早已喜气洋洋地去了那里带外孙,当然希望牯子也能赶去。此时,李医师也老了,卧病在床。八十多岁的他,头脑仍然清醒,只是双脚无力,不能行走了,成天与一张沙发为伴。谁都知道,牯子母亲跟李医师是实实在在的患难夫妻,自然不离不弃、体贴入微地服侍。他们的真情实感都从不轻易表露出来,属于深藏不露的传统型,甚至隔三差五要拌拌嘴,却从不动对方一个手指头。
  李医师虽然走不了,嘴上却还是吆五喝六的,不时叫屈:“牯子娘,你不要嫌我老了,能吃不能做,我每个月是有退休金的,别以为我是白吃饭!”闻大娘知道他的底细,并不是真有什么怨气,就回应道:“我知道你有退休金呀,鞍前马后服侍你,哪里不周到,你说,我改进还不行吗?”李医师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总算找出了一条瑕疵,底气不足地说:“现在你做饭,没一点油水,是想饿死我吗?!”
  闻大娘乐了:“德老子呀,你说话也要跟舌头商量啊,你哪顿饭没有肉?菜汤上浮着厚厚一层油,别人看了都说腻,佩服你怎么吃得下去。你还说没油水,谁信?!”
  李医师理屈词穷了:“我不管,别人能不能吃下去关我什么事?!反正你别想卡我脖子,我吃饭就是油水不能少!”
  闻大娘哈哈大笑:“行,只要你吃得下去,我决不克扣你的伙食费!保证让你顿顿大鱼大肉,油多盐咸的,腻死你!”
  李医师满意了:“行,这还差不多。”
  一家人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牯子终于了解了父亲的习性。他天生一个能享福的身体,这是一般人无法相比的。太平盛世,生活一天天改善、提高,世人中大多数却享不了这个福:油水丰足了,鱼肉经常有,却吃不下了。就是能,胡吃海喝后,无论城乡,随处可见的是挺着个啤酒肚、蹒跚走路的虚胖子,一条皮带系在肚脐眼下找不着地方的“腰”上,让牯子莫名地担心其裤子随时有可能掉下来。陪伴这啤酒肚的就是“三高”,血压、血糖、血脂都蹭蹭往上长,反过来限制着大家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不光享不了福,还要眼巴巴地只能看不能吃的“受活罪”。李医师可不是这样。他吃饭油不能少,肉不能少,从来不知道“三高”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年即将过去,春节来了。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其乐融融。可是好些天了,李医师一直萎靡不振,低着头,弯着腰,整个身体佝偻着,弯成了一把弓。大年三十快半夜要出天行了,牯子很为父亲忧心忡忡。李医师也对牯子说:“牯子呀,人的头如果老是抬不起来,就大事不妙。我现在头总是低垂,沉重得跟铅锤似的,想抬也抬不起来,不是好兆头啊,难道大限已到,我就要这样走了?”
  牯子心情沉郁,仍然尽量安慰父亲:“爸,不会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医师艰难地笑了笑,说:“那就要看出天行后怎么样了,如果还是抬不起头来,恐怕凶多吉少呢。”牯子听着,心里像压上了一个石头,泪水险些夺眶而出。他真不愿意父亲一语成谶!
  村子里,不知是谁第一个燃起了烟花鞭炮,噼哩啪啦的响声,五颜六色的绚丽,热闹了寒冷的夜空。接着,排山倒海般的年味笼罩住山村。啊,出天行了!牯子和铁平赶快冲到屋外也点燃了鞭炮。回来时,牯子惊奇地发现,父亲的头抬起来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与刚才判若两人!李医师也说:“你们看,也是怪了,刚才一转点出天行,我的颈椎就突然轻松了,仿佛有人扶着,头一下子就抬起来了。我又过了一关,没事了!快叫你妈把年夜菜弄来吃!”
  牯子母亲闻大娘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她知道李医师雷打不动的习惯:除夕一定要吃炖得稀烂的肘子熬油豆腐。刚刚还在为丈夫生病可能吃不了而犯愁呢,现在听牯子说李医师能抬头挺胸想吃肘子了,真的喜出望外,一叠连声地说:“好,好,就来了!”
  没多久,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肘子熬油豆腐已经端到了李医师面前。热气和着香味让人食欲大增,李医师一下子变得精神焕发,接过筷子,稳稳夹住一块厚实的肘子皮,塞进嘴里,有些烫,他吧嗒着嘴,由衷地赞叹:“好吃,好吃,过瘾!来,你们也吃呀!”全家人看着一家之主从奄奄一息陡然变得生气勃勃,一个个既惊奇又高兴,竟忘了陪同父亲一起享受浓浓的年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品尝母亲的杰作。
  李医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责怪大家:“你们都怎么啦,一个个都不吃,光看着我,让我怎么吃得下去呀?!”牯子首先打破静默,笑着说:“爸,我们是高兴坏了,您好了,我们比吃什么都高兴。好,来,我们一起陪老爸吃!”大家也恍然大悟般,都赶紧把筷子、调羹伸到盆里,捞着就吃,直吃得一个个满嘴油腻、打着饱嗝,李医师也心满意足了才收场。当然少不了全家人都伸出大拇指夸母亲厨艺首屈一指,要是到城里开个特色餐馆肯定大受欢迎,赚得盆满钵满。母亲一言不发,端详着盆里剩下的肘子骨头和不多的汤水,喜滋滋地笑了。她知道,李医师又过了一关,吃了钟爱的肘子油豆腐,这是最舒心惬意的事情。谁知道他还能和大家一起吃几次炖肘子油豆腐啊?
  
  (二十四)
  
  第二年,也就是铁蛋、幺妹先后去世的那一年。铁蛋走了的信息,牯子和家人是订立了攻守同盟,瞒着老父亲的。幺妹是在家发病去世的,想瞒也瞒不住。李医师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深受打击,身体又衰老了不少。年底,牯子请好了假,准备去深圳和妮妮一家团聚。知道老父亲情况不容乐观,牯子忐忑不安,跑回去问母亲:“妈,爸的病情不见起色,我想去深圳,不知道能不能去?”
  母亲沉默了一会,说:“你去吧,你父亲这个情况,说不准的。人就是这样,看缘分,有时候你一直等着,也没用。上屋英叔婆请个瞎子算命,说她那年几月几日会死,她信了,到了那天,早早地洗好澡,换上寿衣,躺到床上,让在外边工作的丈夫、儿女全家人聚在一起,守在床边,等候她寿终正寝。从早晨等到午后,没有半点征兆,大家饿得饥肠辘辘,忙里偷闲弄了点剩饭充饥。英叔婆坚持在床上等死,等到太阳落山,仍然毫无动静,自己也饿得头晕眼花,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一骨碌爬起来,朗声宣布:‘不等了,烧火做饭!’一家人如获大赦,纷纷忙碌起来。等了一整天,安然无恙,气得英叔婆大骂那瞎子是个骗子,害得一家人白白耽误了一天功夫。第二天大家纷纷散去。但几个月后的一天,没有一个家人在面前送终,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撒手走了。”
  “缘分就是这样,等也等不来的。”——母亲再三强调。牯子想想也是,就和父亲说了一会儿话,按计划去深圳过年去了。
  
  早几天牯子就在县城火车票代售点买好了第二天的车票。柳春兴奋地在深圳等着她的夫君过去,牯子自然也抑制不住的高兴。一觉醒来,睡眼惺忪的牯子看着窗外,漫天飘着白花花的鹅毛大雪,桂花树上的厚雪压弯了枝条,沉甸甸的。牯子蒙了,怎么办?这雪天还有发往深圳的班车吗?难不成马上去退票?这叫什么事啊?!
  冷静下来,牯子火速穿好衣服,整装待发了。管他呢,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县新华书店的汪经理的口头禅不是“不妨试试”吗?!对,说走就走,牯子冒着寒风,缩着脖子,拎起行李大步流星就往汽车站奔去。
  嘿,还好,发往深圳的长途客车准备就绪,牯子最后一个赶上了趟。好家伙,五十个座位的大车座无虚席。牯子买的票座位正在司机后面,属于所谓最安全位置。他安顿好行李,全身放松地斜靠在座位上,暗暗庆幸有惊无险,没有误车。
  客车一如既往地是直达。中间半天停一次,让内急的旅客纾解。中午拐到一个本县人开的饭店午餐,饭菜也不贵,10块钱,能吃得下去。饭后接着上路,风驰电掣的,再让旅客们方便一次,接下来就是终点站了。旅客们开始骚动,搬行李的,找东西的,打电话的,大呼小叫的,车厢里乱成一团。然而,就在最后的二十几公里内,车速突然慢了下来,然后干脆像焊上了一样,前后的车都联结在了一起,冻住了,不走了!
  两眼看着没有希望动弹的车队,旅客们满脸疑惑:出车祸了?抓坏人?没有答案。问司机,司机也摇头不知所以然。怎么办?有个急性子的旅客脸红脖子粗地大骂起来,可是骂谁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个大妈一边理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边埋怨自己运气差,放屁都砸着脚后跟。还有几个见惯了世面的大爷,自顾自仰着头盯着车顶睡大觉。最急躁的两个青年哥哥一气之下说:“走着去,反正离深圳只有十几公里了!”一边说还真一边下车要拿行李。司机满面笑容地劝着,同时打开了行李厢。青年哥哥发泄了一通,火气小了些,仔细斟酌了一番,大概真徒步走去还是有些勉为其难,苦笑之后又表情尴尬地回到了车上。
  牯子本来是个爆脾气,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的,但这次看着车厢里这一幕活报剧,竟然没了脾气,还冷冷地一声不吭从头看到底,只差那么一点笑声就会喷涌而出,却愣是被死死压在了肚子里。心里直呼:有意思,真好玩!
  结局可想而知:本来应该当晚10点到达深圳的客车,哼哼唧唧、走走停停捱到第二天早晨才到站,害得兴致洋洋准时在车站等候的妮妮夫妻俩,直接等到了第二天早晨6点半,才见着了风尘仆仆兼暮气沉沉的牯子。牯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扑面而来的开放气息和应接不暇的崭新面貌很快让牯子的心情为之一振,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了。他在柳春、妮妮一家的陪同下,不知不觉融入了这座现代化大城市的生活里。他真是宠辱皆忘了。
  
  好景不长。
  老家一个急匆匆的电话结束了他难得有的好心情。
  是父亲去世了!母亲的话,不幸而言中,离别的时候还好好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要走就走了,一大群子女竟然没一个在他面前送终,陪伴他老人家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就连在几里外的三儿子铁军也没来得及见上父亲最后一面。这就是缘分!
  李医师是在没有任何怪病、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走的。他老了经常打喷嚏,一打起来就接二连三的,有停不下来的气势。不止一次,他很认真地对牯子母亲说:“我将来很可能死在这打喷嚏上,一个喷嚏就会要了我的命。”闻大娘只是笑笑,不以为然。李医师有些急,但也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喃喃自语道:“跟你说你也不信,命该如此吧。”闻大娘还是笑,只是把他的话当作老了后习惯性的唠叨罢了。
  没想到,临到那一刻,李医师的毛病又犯了,一连几个喷嚏,打得那个响呀,那个急促呀,都超乎寻常,眼看着他脸色由憋得通红转为铁青,紫色,变白了。他的头也突然耷拉下来,闻大娘和身边的几个人慌了,赶忙扶住他,有人掐人中,有人赶紧熬来了姜汤灌进他嘴里,可无济于事,一切都晚了,几个喷嚏真的把李医师送去了极乐世界。他在猝不及防中生命终止在了88岁。
  他没来得及撑到再过春节,也没来得及再吃上闻大娘做的炖肘子油豆腐。他会遗憾吗?谁也不知道。
  李医师的坟墓坐落在福源一个被称为“牛形”的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与他一辈子勤勤恳恳、喜欢过平平实实的日子是相称的,也与他低调的为人处世风格是相宜的。他的墓碑上镌刻着牯子撰写的碑文:
  公生于民国7年(1918)5月12日午时,逢“三戊午”。自幼失怙,其父1928年参加革命牺牲,母被迫改嫁。公后随叔祖父耕田度日。曾入伍从戎。1948年参加地下迎解组织,在县城四街八巷张贴标语,宣传民众,因汤迪军叛变,旋被捕入狱,受尽严刑拷打,坚强不屈。幸逢G省和平解放,1949年乃得出狱返里。此后参加合作社、人民公社工作,而以医务为主,救死扶伤,尽心尽力,披肝沥胆,终其一生。尤以孝敬父母、和睦乡邻、扶贫济困、妙手仁心,为人称道。
  公晚年仍忠肝义胆,热心公益。公元2005年12月19日酉时,无疾而终,驾鹤西去,享年88岁。葬于福源牛形。四乡八洞,乡邻感泣。
  赞曰:身历坎坷,心怀仁义;凛凛正气,匡扶社稷;
  悬壶济世,救死疗疾。溘然长逝,山水依依。
  
  小时候,牯子最喜欢“看传”,那是乡下人的说法,就是喜欢读古典章回小说,那起伏跌宕、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总是让牯子欲罢不能。而结尾处一次次重复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更引得牯子总想要穷根究底。里面不时出现的“屋破又遭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以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些语句,牯子是没有多少感受的。直到这一年,铁蛋、幺妹和父亲相继离世,才让牯子真正懂得了它的含义。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牯子也懂了,有了深层次的感悟。
  人生路漫漫,但总有终点。时间过得快还是过得慢,只是人的感觉而已。它始终在匀速运动,与任何人的心情无关。你拉不住也催不动,而且时刻要有好的或不好的的思想准备,有可能让你喜出望外,也有可能让你大惊失色。常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真是至理名言。
  一个家庭何尝不是如此。总有人先走,总有人缺席。不其然,每年清明节,牯子必须亲自祭扫的,又增加了这三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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