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兵连的生活开始了

　　应排长在食堂门口喊着：“集合了！”
　　队伍继续在这个宿舍区走着，现在脚下是一条宽宽的道路，一眼望去，前方就是梁征南来时经过的那个炮楼。
　　队伍开始返回，迎面来了一队女青年的方队，方队一侧同样走着一位排长。方队的最后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青年，短发剪得齐齐的。不知是谁眼尖，低声说道：“那个短头发的，是不是大嫂啊！”
　　这个应景创造出来的称呼，在队伍里引起了一阵声音不大的哄笑。
　　应向伟看了眼擦肩而过的女兵团战士，转过头来说了声：“不要说话!”
　　队伍回到宿舍门口,应排长说：“大家等一会儿可以去食堂买饭菜票，顺便就吃饭了。你们来的时候，都带被子了吗？”
　　上铺小伙子却问道：“不发军装吗？”
　　应向伟回答得很干脆：“没接到通知，应该没有吧！”
　　队伍里，一位穿一身灰军装的英俊小伙子问道：“为什么不发军装？新疆和内蒙古兵团都有啊！”
　　应向伟说了句像是搪塞的话：“到时候会发工作服的！”
　　应向伟继续道：“大家刚才看到的那个炮楼是宿舍区的大门。出了炮楼门一直走到运河边，向左转一直走可以到小镇，叫南汀镇。我们这栋房子以前是犯人的宿舍，这个大围墙里的宿舍都是这样的。”
　　应排长这话不说大家也知道，普通的房子哪有这么小的窗户。
　　队伍解散后，房间里立刻热闹起来了。
　　“你们刚才谁先发现的大嫂？”上铺小伙子原来很健谈。
　　那个一身灰军装的小伙子笑容有点诡秘：“是那个短头发的吧！年龄和大哥挺合适。”
　　大哥从厕所回来，进门前已经听到了大家的议论，他装作没听见。大家看着他的背影，好几张脸组成了一阵表情丰富的窃笑。
　　高潮过后，上铺小伙子问梁征南：“露溪基地的？”
　　梁征南真正有了融入这群小伙子的机会“嗯！”
　　梁征南思索着：如果和他们一起来的，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上铺小伙子已经从上面爬下来了：“我上海机场的，叫林远征，长征的征。”
　　“这名字倒很好听！还有一个字和我的一样。”梁征南心里嘀咕着。
　　“我叫梁征南。”梁征南无意间看了眼屋子里的几个高低铺，“也是长征的征，我出生的时候爸妈知道马上要南下，给我取的名字。”
　　林远征说：“我青岛生的，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搬到上海的。”
　　梁征南很有触动：“青岛过来的海军子弟叫海青的很多，女孩也很多。”
　　林远征看着梁征南，眼神像是在思考：“对呀！不少呢！”
　　梁征南回忆着在上海看到天上歼5的情形，想起露溪机场：“前几年我去过上海。上海不靠前线，连歼６都没有。”
　　林远征笑了：“那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上海机场装备强击机了，我们国家最新的飞机，强５。”
　　尽管是第二次听到这种飞机了，梁征南脑海里还是没有想象出这个强击机的外形。
　　胖小伙的床靠着梁征南的铺位，他正坐在床上，伸出手臂，在自己的抽屉里抽出一张印有飞机照片的纸页递给梁征南：“这个给你！”
　　梁征南细细看着这张旧纸页上的每一幅照片，照片基本上都是他熟悉的军用飞机。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张米格１５俯冲的照片上时，照片的底下的文字“米格１５强击机。”让他有点迷茫，“强击机？”
　　新型对海攻击机在脑海中那个原本模糊的外形再次被冲淡了。
　　“吃饭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都拿着搪瓷饭碗朝食堂走去。梁征南拿着饭碗和不锈钢调羹，等着胖小伙。行走中，梁征南看了眼身边的胖小伙，像是为了确定：“你是三江机场的？”
　　胖小伙看着渐渐临近的食堂：“是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只有住在机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飞机照片。”梁征南看着那个正在卖饭菜票的窗口。
　　饭菜票是红、绿和蓝的塑料小卡片。
　　梁征南买了四两饭，饭是早稻米。早稻米装在一个个铝饭盒里蒸熟后味道倒也不错，比家里的早米饭好吃。食堂的工作人员用专用的竹片把饭切成一两为单位的小方块，根据买饭的人饭量把饭倒进伸进窗口的饭碗里，再把菜倒在饭的上面。
　　梁征南看着碗里的菜梗炒肉丝，把不锈钢调羹放进碗里。他觉得跟胖小伙已经挺熟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海涛”陈海涛说着看了眼那个穿灰军装的英俊小伙子。灰军装小伙子和他俩擦肩而过，像是来晚了，他朝着食堂方向加快了脚步。
　　梁征南已经注意到，那个英俊小伙子军装里面的衬衣是买来的，挺括的领子有衬里，两个领口片有点微微向里卷曲着。那一身灰军装几乎就是簇新的，他脚下也穿着一双白塑料底的黑色松紧布鞋。
　　陈海涛回头看了眼灰军装小伙子的背影：“他爸是舰队航空兵机关的，叫周小江。”
　　梁征南再次想起：“住在城市的部队子弟对飞机不会怎么感兴趣”。周小江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没有一下子强化起来。
　　第二天，林远征突然向梁征南介绍起新型强击机了：“强５就是歼６改的，把进气道放在机身两侧。我们国家第一种尖头飞机，主要是对地、对海攻击力加强了。”
　　强５终于在梁征南脑海中成型了。他希望早一点见到这种飞机的真容，他同时也发现了：幸好这几年对飞机的研究，在这一点上，他完全不输这些城市来的部队子弟。
　　几天后，来了一些新战友，有的住进了旁边的宿舍。他们当中有几个穿着草绿色的军裤，显然是陆军子弟。梁征南很快发现，陆军子弟的军事知识没法跟海军子弟比，但他们的社会经验好像比海军子弟丰富。
　　天气很快热起来了，一身军装的周小江，再也撑不住了，只能穿件长袖衬衣。他外穿衬衣并不把衬衣扎在裤腰里，只是把袖口向上松松地卷了一圈，梁征南发现其他的小伙子也是这样穿衬衣的。周小江他父亲对他离开家乡参加兵团建设肯定是支持的，军装自然成了周小江心爱的衣服。除了灰军装，周小江还有一套土黄色的新军装，是他父亲在军医大学学习时发的。炎热的天气，他也只能把喜爱的军装暂时收藏了起来。
　　宿舍前面有一排平房。平房的房间前面是一条走廊，走廊外侧边缘处明显高于地面。这个跟地面形成的矩形边角像是石凳子，可以坐在这里休息、谈天。
　　陆军子弟中有一个叫唐浙东的，他在杭州上过学，父亲是是浙江沿海一个小岛上的海防团政委。他跟梁征南同年出生，体型却完全是成年人的样子了。大家围着他，有的人坐在走廊边，有的坐在走廊几步之外的水泥池子外圈上。水泥池子早已干涸，不知道以前是派什么用场的。
　　对大家来说，唐浙东的知识确实丰富，这显然跟他在杭州上过学有关系。他站在大家围成的圈子中央。
　　“戴笠勾女人很有一套，不过这都是那些女的主动。他对蒋介石毕恭毕敬，有一次蒋介石来了要见他，他的车子到了，可是离得远远的就下车走着去见蒋介石……”唐浙东在大家的注视下毫无拘束，讲到生动时头部微微倾斜着，“……蒋介石想拉拢胡宗南，特意给他找了个美女，要胡宗南去见美女。胡宗南也算个美男子，可他去见那个美女特意穿了身土棉袄军装……”
　　“这么说，胡宗南是不愿意被老蒋控制咯？”林远征插嘴道，像是为了卖弄知识。
　　唐浙东侧过脸来看了一下林远征：“是的”
　　虽然天色昏暗，梁征南却像是看到了唐浙东脸上得意的表情。
　　不管唐浙东这些故事是哪里看来后改编的，至少给了大家几个愉快的夜晚。
　　
　　队列训练开始了，一位穿着灰军装的干部耐心和大家讲解着：“海军喊立定跟陆军老大哥不一样，海军是‘立定’陆军老大哥是‘立――定’。”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这位干部并没有告诉大家。梁征南想，一定是海军在军舰上或者在码头上空间太小，立定必须立刻站住；陆军正好相反。
　　大家以班为单位，在所有能走队列的地方练习着。本身都是学生，在学校都有队列的基础，再说这个训练难度毕竟不能跟正规军比，没几天训练就完成了。
　　这天，梁征南和陈海涛一起去南汀镇上，城市来的孩子管这个叫“上街”。两人在工业区的道路上走着，天上传来战斗机的声音。梁征南拿出眼镜戴好，一架米格１５从头顶飞过。飞机的高度和在露溪营房看到的也差不多。望着远去的飞机，梁征南很是欣慰，没想到来到这里，仍在军用飞机的飞行范围内。
　　他瞥了眼陈海涛：“杭州空军的飞机这么赖。前两年Ｕ２飞机进来的时候，杭州的歼７还支援过露溪基地。看来那些歼７调防了。”
　　陈海涛的眼神有点茫然：“三江机场连歼６都没有。只有歼５，比斯也有。”
　　一列绿皮火车从河对岸驶过，这让梁征南有了临近大城市的感觉。
　　陈海涛倒是想起了什么：“你是露溪的，顾海青认识吧？”
　　“认识啊！他跟我是同班，我们还一起翻过小飞机。”
　　“我教过他几个摔跤动作。”陈海涛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得意。
　　梁征南想起来了，前两年，顾海青有段时间是不在露溪基地。回来以后，像是懂了更多的知识，他也向大家展示过学来的摔跤动作：如果被人从后背抱住，一条腿勾住对方的腿，然后用力向后倒下，用身体压住对方。
　　
　　早晨，应向伟带领大家列队出去练习队列。队伍穿出炮楼，前面是一块圆形的绿地。水泥路在这里分开了，环抱绿地之后又会合了。现在一眼就能看见不远处那条运河的对岸，那里除了农田就是一些简陋的农舍。只有当火车经过时，才给了这里工业的气息。向左转后，队伍在这条笔直的工业区水泥路上走着。出了工业区大门，队伍再向左转，上了柏油路。路面微微向下倾斜着，走起来格外轻松。应向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喊两句：“一，二，一；一，二，一！”
　　这口令自然是让即将松懈的队伍再次绷紧了弦。工业区的围墙在左侧，随着道路向下倾斜缓缓释放着高度，这里已经看不见区内的厂房和办公楼了，但工业的气息仍感觉得到。梁征南望了眼工业区后面的那条山脊，他总是喜欢把这座山跟露溪营房那座山比较，这条山脊似乎坡更缓，也更长。露溪营房的那座山感觉就是触手可及，而这座山远看则更像是在画里，有点像出现在梦境中的山梁，好像随时都会离你远去。
　　右边是公路的转弯处，这里出现了一条河流。梁征南感觉这条河流就是工业区道路旁边那条运河的分岔。
　　应向伟朝着马路的两头看了看，刚好没有车辆临近。
　　他在队伍的左侧用手示意着：“大家向左转，跟上！”
　　队伍完成掉头后，贴着工业区围墙很快到了工业区的大门。进了大门，应向伟不再喊口令了。队伍几乎是排着队在散步，大家也可以随便说话了。
　　队伍从工业区第一家工厂经过。
　　唐浙东像是跟大家在谈话：“我们的厂太破了。这个厂我去过，有两台漂亮机床。”
　　唐浙东口中的两台当然指的是几台，梁征南自然知道。梁征南也知道，新兵连训练、学习还没有结束，唐浙东也不过是路过这个厂门口，从门口朝里面看了眼吧！至于几台漂亮机床，恐怕是唐浙东根据厂房的外貌想象出来的，也可能这厂里真的有他的熟人。这些天来，大家空闲的时候基本上都从自己的厂门口路过，至于现在经过的这家厂，诚心想进去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