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命丧情欲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1-12 08:33:20 字数:4884
她沿着改做粮仓正房的后檐沟,来到已改到辛霍名下的厢房,推门,进屋将门掩上,推开与正房相连的卧室门,居然也未闩。这辛霍真是夜不闭户了。
她转身闩上,听着辛霍时短时长的呼噜声,打开包裹,换上多年前的红色旗袍,犹如新娘子般坐到辛霍床沿,皱眉从牡丹花被面,看到已经变得黑渍四布的里子边沿,扇着鼻子,眼睛扫了圈开始变黄的蚊帐,想起曾经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不觉悲从中来。但也是瞬间,恢复了镇定,伸出右手,轻轻捏了捏辛霍的鼻梁。
辛霍惊醒,双手乱刨,睁开了眼睛:“廉师太……你是小姐吗?”穿着衣服入睡的辛霍愕然,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廉姇嫣然一笑道:“哦,是有十来年没有见面了,老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天光从窗户钻进来,廉姇清晰地展现在辛霍面前。他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小姐,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会到这里来,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年轻好看,一点都没有变化。”
她伸手在他嘴边轻轻一按笑道:“你这嘴巴真会说话。”他顺手将她的手抓住拽过来,放在怀里,见她温软如猫并未反抗,双手抱着她的头准备亲吻。
她将他推开站了起来,对有些不解的他说:“你去洗洗了来。”当他进屋时她问,“仓库没有人?”
他嘻嘻地回答:“没有,没有,粮食全部运走了,就我一人在这里守空仓,不远处那些住家户,也怕才刚刚起床。”说着伸开双手去抱她。
她将他双手拉开说:“不要慌。你还没有讨媳妇?”
他扭着脖颈说:“我这样子,穷不说,人长得又丑,哪个会把姑娘嫁给我呀?之前那些丑事你也知道,就是那些寡妇,也嫌我名声不好,我也还嫌她们有拖油瓶呢。”
“我觉得嫁夫娶妻,只要心好就行。像你这种没有起心害过人的,我觉得成家可靠。之前有些事,作为男人嘛,也可以理解。”
“那你看得上我吗?”他露出一脸淫笑,明显在挑逗。
“我如今家破人亡的,一人住在庙里,这些年,有话没有说处,嘴巴都闭尸臭了,那孤独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更怕老来动不得了,想喝口水都没有人递。如果能有人诚心收留我,我就念万声阿弥陀佛了。”说完合掌放在嘴前从鼻孔喷出一股粗气。
“哪里哪里,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天仙。”辛霍说着又张开双臂去抱她。她依偎在他怀里,将手伸进他的胸膛从上开始往下抚摸。
他伸手解她的旗袍时,她紧抓旗袍胸襟说:“你不要急。如果你诚心想我们成为夫妻,你就为我做一件事。”
“一件?快说,不说一件事,十件百件都行。”
“你把我家被他们没收来做银行那栋房子烧掉。”
他惊愕得张大嘴巴:“那我不是没命了?”
“又不是喊你白天去,晚上去。他们的保卫室在最前面那栋右边的屋子里,待夜深人静时,用口袋装些干茅草,从尖山堡上伸进院墙内的树枝上翻进去,顺墙摸到那些茅厕边,将粪桶全部沉进粪坑里。再到那栋楼后,将煤油浇在板壁、干茅草上——我看到你床下有半瓶,用洋火(火柴)将干茅草点燃。只要板壁开始着火,你就往回跑,不管他们救与不救。”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辛霍解释道,“我是说,你好多年都没有进城了。”
“不瞒你说,年前腊月二十九那场我女扮男装去看过。”
“哦。小姐真聪明,这天赶场办年货的人特别多,反而不会引起人注意。那什么时候去烧?”
“今天。”
“今天?”
“今天正月十五,晚上是一年一度的炸龙灯,共产党那些人,主要精力会放在沿街两旁的人家,以防鞭炮、嘘花造成火灾,预防和处理舞龙和炸龙人员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纠纷。近几天,特别是从昨天以来,白天舞龙,晚上炸龙,舞龙的,炸龙的,看龙的,维持秩序的,都疲倦了,一散场都会早早入睡,到了子时,基本上就没有人走动了。保卫这边,前些年杀的杀关的关,剩下的已悔过,他们认为已经太平,没有人再敢反对他们了,早已取消了晚上巡逻的习惯。”
“小姐想得真周全。后面那几栋不烧?”
“不烧,以防夜长梦多,你来不及跑出来。再说分给居住的人也与我家无冤无仇。”
“哦,那行。”他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她问,“可是如果我回来你走了呢?”
“这个你放心,如果你一气之下去他们那里告发我,我能跑到哪里去?过了三五个月,你找媒人来提亲,我们就名正言顺住在一起了。至于烧银行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知道了。”他又淫笑道,“你要我做这么大的事,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你要多少钱?”
“你知道我不是要这个。”
她向他抛了个媚眼,解开旗袍,钻进了被窝。他也两爪将衣服扯下,钻了进去,在她身上猴急地乱拱。让他遗憾的是,刚刚才进入,就草草收兵了,还被她埋怨了句:“你太急了,做得人家一点都不舒服。”
他将午饭端进房间吃后,提出上床再来一次时,她说:“你把我说的事做了,你想怎么做做多少次都行。”
鸡叫时分,辛霍急匆匆进屋,迈门槛时回头看身后,后脚勾在门槛上,向前猛蹿几步,险些跌倒。敲开里屋门,从他后面进屋的廉姇,拿出绣花手帕为他擦汗。
他有些急切而又激动地表功:“烧了,我在尖山堡林中,看到火焰窜上二楼时,他们才发现。跑出来救火的,有的喊粪桶不见了——那粪桶被我沉到粪坑里去了,有的从家里的水缸提水远远地泼,没有用。有的爬上后面两边的厢房,有的爬上街边相邻的房子,将瓦片蹬下来,用水和粪水泼在板壁和柱头上,以隔断火势漫延。不到一袋烟工夫,全栋房子成了火兽,在那里翻滚,向天空乱抓,火星飞溅。”
她问他:“路上碰到什么人没有?”
他回答:“没有。只是回来刚上云岩关时,月光下,看到有两人往城里走,我就藏到路边树林里去了。”
“哦。”她眉头紧皱了一下,像在现场被火烤得红润的脸庞,瞬间褪色。也就是瞬间之后,她主动依偎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的脸庞说:“辛苦你了,一晚没有休息,上床补下瞌睡吧。”
这一次,她引导他,从上往下慢慢来,让他大汗淋漓,最后喊声我要成仙了,躺在她身上一动不动,隔一会儿滚下去打起了呼噜。
辛霍醒来做饭吃后,又向她要了一次。再醒来,她说晚上得离开,留在这里被人看见就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还想要,可是不管他怎么弄,下面都不听话,羞愧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她下床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包黄褐色药粉,端来一碗水喊他喝下。
他接过药粉问:“这是什么?”
她有些脸红地说:“你喝下就能心想事成了。”
他想起她之前的丈夫,传说吃了她母亲从他外公孟医生那里得到的药,精血竭尽而呜呼。他想,那是她丈夫身患哮喘在先,何况又连续几夜行房。此时她即将离开,做一两次肯定无妨。他接过碗,一口气将药粉喝下。
果然,在她离开前,让他两次享受了人生的顶峰,也感觉到腹内空空荡荡身体轻飘飘的了。
她离开前又给了他一颗黑褐色药丸,你带在身上,万一公安来抓你时,将药丸吞下,即使被吊打,也不会痛,最多坚持三天不开口,自然无法定罪,还会有人来救你。
廉姇返回青龙庙当天下午,就有两名公安在张洪武、牛维富等人的带路下进入庙内,敲门将她喊醒,问她白天怎么睡觉。她睡眼惺忪地说:“我们这种人,白天就是黑夜,黑夜就是白天。”
公安喝斥道:“老实交代,这两天去哪里了?”
她打起精神认真回答:“晚上吃饭念经,白天在庙里睡觉。”
“谁能证明?”
“菩萨能证明。”
“不要说那些无用的。”
“这青龙坝的人都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这几人问不出什么,只好离开了。
隔天,主要集镇和村寨,贴出了寻赏捉拿银行办公楼纵火案犯人,提供有用线索者,赏人民币一百万元,捉拿归案者赏人民币一千万元。钱虽不多,但对一万元可买一升米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辛霍在公安人员向他走来时,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暴露了,迅速从衣襟里掏出廉姇给他的药丸吞下。
公安人员审讯他:“正月十五晚上你在什么地方,谁能证明?”
他不说话。
第二天提审时对他说:“那天晚上有人发现你进城,半夜时分也有人看到你从城里上云岩关。你擅自离开仓库的理由是什么?不可能是为了看炸龙,看炸龙也就应给邻近的住户打声招呼,帮你留心下仓库,看完炸龙也不可能等到半夜三更才回去。”
他依然不回答,只好严刑拷打。审讯人员奇怪,他不喊痛,嘴里发出的是母猪拱圈般的噢噢声,继而发现他左手抓挠自己的喉咙,右手指青龙场方向,才发现他已经哑了。
医生说他吃了聋哑药,时间太久,已无力回天。
次日清晨,辛霍因喉咙肿大,窒息身亡。
公安结案,辛霍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敌特分子!只是没想到,他潜伏得这么深、这么长。
忐忑不安的廉姇,在悬赏公告贴出一场后,心跳已渐渐平缓。可在这天深夜,有人轻轻敲门,她不答话。对方附在窗边说:“廉师太,我是古成龙,知道你还没有睡。”继而再压低声音说,“我有你性命攸关的事情问你,正月十四那晚你从青龙坳去哪里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廉姇左手稳住门枋:“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古成龙见她转身进屋,跟着进去转身将门闩上,伸开双手就想去抱她。她转身给了他一耳光,骂道:“你狗日的放尊重点!”
“打是亲骂是爱。”古成龙摸着脸庞说,“你这手摸在脸上,真是舒服极了。”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嬉笑道,“我是关心你,那天我赶青龙场,酒喝高了,回来时天已擦黑,一脚踩空,滚到了青龙沟边的草篷里。醒来慢慢上山,刚翻青龙坳,听到前面路上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野兽,后来看到是黑衣人喘着粗气上坳,以为是野鬼,我又饿又累了,吓得藏在树丛里大气也不敢出。”
“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我后来越想那人越像廉师太。”
“你不要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我栽你什么赃了,陷你什么害了?看把你急的。”
“今晚你来究竟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问问廉师太,那两天你去哪里了?”
“我在这庙里,什么地方都没去。”
“不会吧?我那晚好奇翻墙进庙里看了,每间屋里都不见你的影子。第二天白天干活时,借故来你这里找水喝,还是没有人;晚上我又悄悄来瞅过,也没有。我想,你去哪里了呢?出去应该从外锁门而不是从里闩门,莫非是从房梁上翻出来又翻墙出去的?”
“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什么事,只是你回来当天公安就来找你,牛维富说,有人纵火烧了乌江县人民银行,那银行设在你家没收的房子里。公告贴出来,我就将这事与报复联想起来了。钱财我倒没有看在眼里,只是这知情不报与罪犯同罪,实在让人担惊受怕。”
“你是说那银行是我烧的?”
“你不要误会,你这么温文尔雅吃斋念佛的师太,怎么有胆子和力气去干这种复仇的事呢?”古成龙将复仇两字说得很重。“莫不是请了什么人代劳?”
“你想怎么样?”廉姇单刀直入问他。
“我一想到你廉师太这细皮嫩肉的人,如何受得了捆绑吊打审问?心里真是不忍。”他说着就伸出右手去摸她的左腮。
她向后退了一步说:“你不要在这庙堂圣地胡来。”稍停又说,“待你老婆没有在家时,我去你家里找你商量。”
他淫笑道:“我老婆孩子都去他外婆家了,他小舅舅结婚。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吧,我说在家望屋明天再去,不就是为来给你通风报信吗?”
“那古福兴呢?”
“古福兴老婆是我老婆的姑姑,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廉姇出门,古成龙喜滋滋地跟着她出了青龙庙。她站着喊他离她远点。他说了声明白,匆匆上前,她与他保持了十多丈的距离。当晚,她让他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喃喃自语,一次又一次地表态,打死我也不会把看到的说出来。
她冷笑着问:“如果我让你替我去死呢?”
他回答:“今后每隔十来天,我晚上到你庙里来上香,只要你听我的话,我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那我答应你。”廉姇闭眼答道。
半夜时分,古福贵老屋起火,待人们醒来时,左边古成龙家的厢房已经全部被翻腾的大火包裹,学堂的正房已有一半在燃烧,天空被映得通红。待众人起来灭火时,只挽救出了右边的厢房,但已全部拆散架,满地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烧得粗细长短不一的木棒板枋。
天亮后,在卧室位置发现两具烧得焦黑难以辨认的尸体,以为是古成龙夫妻俩,待他老婆赶到现场辨认时,大家才明白过来,廉姇出家多年凡心不死,而古成龙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村里将闲置的青龙庙改作了学堂,进入高级社后,在这地基上修建了一栋集体粮仓。
不久,县公安局局长在锦江参加全区公安工作会,会上通报德江县城发生的案例与他们破获的焚烧银行的案件非常相似。
大地主王少陔的胞妹王文清交代说,政府把她家的房产田地全都没收了,还处决了她父亲和胞兄胞弟,对此死不甘心。就与之前她家对其有恩的几人,或许以女色,或给大洋等好处,将她家被没收作人民银行那栋楼烧毁了。涉案人员已被处决或判刑。
局长思忖,这辛霍虽然死有余辜,但罪名应该是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