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名称:鲜红的血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24-11-08 09:11:59 字数:3589
中午收工后,徐长卿准备去食堂吃饭,一个值守急匆匆跑过来对他说:“徐长卿,场长叫你去办公室。”
徐长卿心里已明白咋回事儿:肯定是那个组长跑到场长跟前恶人先告状了。徐长卿不但没有胆怯和畏缩,而是从从容容地进了场长办公室。场长坐在办公桌后面,铁青着脸,两眼怒视着徐长卿,一言不发;那个组长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叫徐长卿?来多长时间了?”场长冷冷地看着徐长卿,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严词厉色地问道。
徐长卿昂首挺立无所畏惧地说:“两天。”
“哼、哼哼,刚来两天,就当组长了,看来你和彪子的关系不一般啊。”场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自不量力。别以为有彪子当靠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夜郎自大……”
“我……”徐长卿开口想辩解,但场长一拍桌子怒吼道:“不要狡辩,耿虎把他关到禁闭室里去,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这还了得简直无法无天了。”
“是。”耿虎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他和值守把徐长卿推搡进一间低矮的房子里,然后上了门锁。
“小子,你这叫自作自受,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值守落井下石,洋洋得意地说。
耿虎飞扬跋扈地说:“不灭灭他的嚣张气焰,往后还不翻天啊,走,咱吃饭去。”耿虎一甩头,向值守示意。
徐长卿从窗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吐了两口唾沫:“呸,呸,王八蛋……”
吃午饭的时候,彪子不见徐长卿的面儿,于是就向冯四问道:“徐长卿干嘛去了?”
冯四困惑地看着彪子,说:“你不知道啊,徐长卿被人叫到办公室去了。”
“为嘛?”
“也许是因为徐长卿和人打架的事。”
“打架?和谁打架?我咋不知道。”彪子迫不及待地追问,“为嘛打架?”
冯四竹筒倒豆子就把徐长卿打架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彪子,末了坚定地说:“这事不愿徐长卿,是那小子找茬儿。”
彪子气急败坏地骂着:“这个王八犊子,他妈的又给我惹事儿。”
徐长卿被关在小黑屋里,孤独、寂寞和无聊,他席地而坐,紧闭双目,往事像电影似的一幕幕呈现在他面前——
徐长卿七岁那年夏天,他在场院里练习翻跟斗,不慎摔断了腿,父亲背着他去十余里以外的公社卫生院就医。烈日当头,毒辣辣的太阳无情地摧残着他爷俩,父亲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父亲心急火燎,疾步如飞,一口气跑到卫生院,直到徐长卿被送进手术室,父亲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徐长卿腿上打了石膏,需要住院治疗,但父亲实在没有钱,眼泪巴巴的把徐长卿又背回了家,惭愧得顿足捶胸。徐长卿知道父亲已尽力而为了,丝毫没有怨恨父亲。父亲身患膏肓之疾无钱医治,咬牙硬扛着,徐长卿每次目睹父亲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痛苦不堪,他幼小的心仿佛刀绞一般。
徐长卿八岁那年春天,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母亲东拼西凑了钱,把父亲送到县医院,但肝癌晚期医生已无力回天,不久便撒手人寰……徐长卿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不由得凄然泪下。
“咣当”一声门开了,彪子凶神恶煞冲进来,不用分说劈头盖脸对着徐长卿就是一顿揍,徐长卿念着彪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彪子发泄情绪。其实彪子不是真心打徐长卿,而是虚张声势做样给别人看。一起进屋的不光彪子一个人,还有两个值守。耿虎偷偷地躲在门口窥探,见彪子暴打徐长卿,他捂着嘴偷偷地笑。彪子一边打,一边向徐长卿使眼色,徐长卿心领神会,佯装哀嚎,耿虎心满意足,哼哼着小调儿然后悄然离去。
原来彪子听说徐长卿被场长叫到办公室去了,他也没心思吃饭,立马去场长办公室。场长正自斟自饮,摇头晃脑哼哼着二人转,看来十分投入,彪子进来他浑然不知。
“场长。”彪子低三下四地说,“都怪我管教不严,才会出现打架斗殴这种事,你处分我吧。”
场长现在小酒杯一端,烦心事靠边,早把方才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他呷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处理就行了……”
彪子有了“尚方宝剑”,底气十足,为了避嫌,他喊来两个值守,上演了一场精彩版的“周瑜打黄盖”。
几天过去了,农场里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却暗流涌动。彪子看耿虎越来越不顺眼,他不是为徐长卿打抱不平,而是他觉得耿虎对他的“地位”构成了威胁。论资格耿虎也不比他次,同样是“开国元老”,只是耿虎不善言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甘拜彪子手下。但最近一段时间,彪子发现耿虎心怀叵测,经常向场长打他的小报告,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为此他寝食难安,苦思冥想也没想出整治耿虎的计策。
一天晚饭后彪子把徐长卿和几个心腹叫到他屋里,彪子每人给了一支烟,徐长卿说不会抽烟拒绝了。在希望农场,只有彪子享受抽香烟的待遇,其他人只能抽烟叶儿,烟叶也不是很充裕,场里按月分给“职工”二两烟叶,烟瘾大的根本不够抽。彪子跟老场长关系不孬,老场长早晚给他几盒香烟,彪子烟瘾不大,一天抽不了几支烟,即使老场长休病假大半年了,但他的柜子里仍有不少烟。几支“烟枪”齐上阵,顷刻间狭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呛的徐长卿撕心裂肺干咳起来……
“把哥们儿叫来,有事商量。”彪子掐灭烟,等徐长卿不咳了说道。
蛋子眨巴着一双烂眼皮,直截了当地说:“彪哥,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还商量个啥。”
“就是嘛,你是老大,你说啥我们听啥。”几个人随声附和。
“不愧是多年的兄弟,够义气。”彪子得意地竖起大拇指,“耿虎这个王八蛋老是跟我作对,前两天他又跑到场长那里告我的黑状,要不是我能言善辩,场长一定会听信他的谗言,对我大大的不利,不惩治他一下,难解我心头之恨。”
蛋子听罢,“嘿嘿”地奸笑了几声:“彪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看来你有计策啦,快说说看。”彪子急不可待地说。
蛋子眨巴眨巴烂眼皮,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然后神气十足地咳嗽一声,说:“俗话说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要收拾他就狠狠地收拾,轻了他不痛不痒无济于事,最好让他在咱们眼里永远消失……”
蛋子神神秘秘的如是这般将计策一说,彪子听了心花怒放,拍着蛋子小肩膀说:“你人长得不大,但鬼心眼儿倒不少,不愧是老盲流见多识广。就这样按你的计策行事,成功了我亏不了你。”
“彪哥,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啊?”蛋子做了个怪异的表情,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天下午,和往常一样,耿虎带领组员挖排水沟。耿虎昨夜拉肚子没睡好,让火辣辣的太阳一晒就犯困,眼皮儿像挂了铅似的,哈欠一个接一个。他实在有点挺不住了,于是找了个背静地方,铺了干草躺下便睡。
耿虎的一举一动都在彪子掌控之中。彪子骑在马上老远看见耿虎躺在地沟边儿睡觉,他心中暗暗窃喜,自言自语说:“机会来了,你小子可别怪我啊。”彪子将手里的马鞭在空中胡乱摇晃,枣红马四蹄翻飞,疾如闪电,霎时来到耿虎面前,大喝一声:“好你个耿虎,胆大妄为,竟敢偷懒睡觉。”
耿虎刚躺下迷迷糊糊,被彪子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他激灵一下坐起来,惊恐地看着彪子不知所措。
彪子冷冷地说:“你作为组长不尽职尽责,严重违反了场规,你说咋办吧?!”
“我拉肚子拉的实在没有力气,就想歇会儿。”耿虎辩解道。
“不要找理由。”彪子用马鞭冲着徐长卿一点,“徐长卿过来把他给绑了押回场部。”
“是。”徐长卿答应着顺手拿了一条绳子,“耿虎你不能怪我,这是队长的命令,不敢不从。”
耿虎鼻子都气歪了,但力不从心,又不敢反抗,只好乖乖的被缚。
“耿虎你不要恨我,我这也是按场规行事,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先在这儿反省反省吧,表现好一点,我兴许不把这事儿汇报给场长。”彪子煞有介事地说。
耿虎对彪子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虽说心里怨愤,恨不得咬彪子几口,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自认倒霉。
天近中午,烈日当头。耿虎被捆绑得紧紧实实,两只胳膊又酸又麻,由于身体虚弱,再加上太阳一晒,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冒出来,眼前直冒金星儿,晃了晃身子摔倒了。有人飞快报告彪子,彪子害怕耿虎有生命危险,所以赶紧给耿虎松了绑。耿虎一句话不说,牙齿咬得嘎嘎直响,敢怒而不敢言。
彪子猫哭耗子假慈悲,装模装样地说:“你认罪态度好,我不向场长汇报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组长了,去干活吧,要是不服气,咱就走着瞧。”
吃过晚饭,趁耿虎上厕所之际,蛋子凑近耿虎神神秘秘地说:“彪子实在太过分了,都是老兄弟了他怎么这样绝情呢。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儿,否则今后没有你好果子吃。我这可全是为你好,听不听由你。”
耿虎直勾勾地看着蛋子,半信半疑地问:“你诈我?”
蛋子眨巴着一双烂眼皮,装作一副很真诚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咱这些年的兄弟啦,我害你不得好死。再说了我为啥要害你呢,咱兄弟俩无冤无仇,我看你受气怪可怜的,给你指一条明路。”
耿虎犹犹豫豫,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长叹了口气,说:“我还真有些不舍得离开,出去我能干啥呢?还得当盲流。”
“俗话说得好: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世上没有饿死的家雀……”
在蛋子的极力怂恿和劝说下,耿虎终于决定逃走了,但又为难地说:“把守的这么严,我可怎么出去呀?”
蛋子眨了眨烂眼皮儿,眼珠子转了几下,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你尽管放心,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一切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