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铸造歼７模型的计划

　　望着顾海青慢慢远去的身影，梁征南和梁申转身朝着那个比内场车库大得多的车库走去，交通车停车点就在那里。
　　梁申突然想起什么似对梁征南说：“陆文娜她爸是管机务的，说不定会有歼-7的图纸。我上次听她妹妹说，她们家有好多小飞机和飞机的书。”
　　梁征南沉默了一会儿：“她要是男的就好了，她家里有什么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梁征南从外场回来之后，萦绕在心头的事情就是如何搞到一张歼7的图纸，然后生产出自己的歼7模型。梁申的话不时在他耳边响起，得去找陆文娜！他只是搞不懂：为什么陆文娜在他面前这么严肃，她在班上对别的同学可不是这样的。他几次想去找她，可一想到去找她就感到说不出的紧张。
　　想到顾海青过些日子就要从外场回来了，想法如果不付诸实施，就只能成为泡影。这天，梁征南在思考、踌躇之后朝着陆文娜住的那栋楼走去。他希望能够在某个僻静处遇上她，并且她还是像上次那样叫住他，那计划就可以顺利的进行；可是他失望了，楼房周围根本没有陆文娜的影子。梁征南准备穿过这栋楼的走廊就回家，他一踏进走廊就听到走廊中间那里有人打乒乓，走到乒乓桌边一看，竟然是陆文娜和另一个女孩子在打乒乓。还有一个女孩在乒乓桌的边上站着，担当着并不需要的裁判。陆文娜背对着梁征南，打得很投入。她脱去了外衣，一件红色的毛衣把两条粗粗的辫子衬得特别黑亮。她扣杀的时候背影看得出明显的曲线，梁征南看了眼她的背影后把目光移开了。他很注意别人打乒乓的样子，比如推挡时，球拍的角度是不是向前倾，抽球如果姿势不好看同样会让人倒胃口。
　　乒乓球跳落在梁征南的脚下，在他抓住乒乓球的那一瞬间，陆文娜也看见了他。或许是在打球，陆文娜这次同样有些兴奋。
　　“想打吗？”陆文娜的眼神让梁征南想起了帮她拿那面红旗的情形。
　　梁征南摇摇头，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紧张。
　　陆文娜直起身来：“你不是打得很好吗？”
　　梁征南觉得机会不能失去，他鼓足勇气：“我找你有点事。”
　　梁征南看见陆文娜眼神中的认真就开始转身了。
　　陆文娜让“裁判女孩”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走到楼梯护栏边拿了挂在上面的淡绿色灯芯绒外套，跟着梁征南走向乒乓桌另一头的玻璃大门。梁征南已经出了玻璃大门,看着梁征南站在冬青树边，陆文娜很认真地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梁征南还是第一次在周围没有人的环境里和陆文娜单独谈话，虽然陆文娜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有经过不断加工的色彩，他仍发现陆文娜比想象的还好看。不知怎的，他倒希望她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看，或许面对她时压力会小一点。他在开口前有些犹豫，迟疑了好几秒钟。
　　陆文娜看了一眼梁征南后把脸微微侧到一边，用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感知到的声音说：“书呆子！”
　　梁征南从陆文娜的口型也能猜到她说的大概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胆子反倒大了：“我想问问，你们家有没有歼-7的书？”
　　陆文娜似乎对他的话没有兴趣：“什么歼-7?机场的飞机不是歼-6吗？”
　　梁征南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东方的鱼肚白：“现在歼-7已经有了。我想你爸爸说不定会有歼-7的书。”
　　陆文娜当然对飞机没有兴趣，她好像希望梁征南今天来找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个，但她还是思索了一下：“我爸那天拿来一本书，叫什么〈62式飞机〉。我也没有注意，只是随便翻了一下前几页的几张照片。”
　　梁征南眼睛都亮了：“59式是歼6，这个62式肯定是歼7。飞机什么样子？”
　　“好像和歼-6不一样。”陆文娜边说边扣上衣扣。
　　梁征南此刻兴奋得没有了任何拘谨：“能让我看看吗？”
　　陆文娜的视线在梁征南的双眸上跳了一下：“到我们家去看吧！”
　　梁征南看不出她是否真的很愿意让他去她家，他跟着陆文娜上了搂。
　　陆文娜开了门，她父母亲的房间看上去光线比他家的暗一些，他知道这是因为这栋楼的前面也是一栋两层的楼房，光线自然就被遮住了一些。他家的那栋楼前面是平房，所以采光特别好。看得出，平时陆文娜她和她妹妹并不是时时在这里。门右侧，一张荸荠色的柜子上放着一架漆成浅黄色的木质歼-6。模型做得很精致，飞机座舱是透明的有机玻璃粘合上去的，机翼下挂了副油箱和火箭发射器。梁征南此刻才知道,火箭弹是这样一根根装在发射器里的。
　　朝南的窗子前放着一张写字台，陆文娜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大开面的书，递给梁征南，“62式飞机”几个字跳入他的眼帘。他翻开书，第一页是一张飞机的前视照片，座舱的比例看上去比歼６的要大，座舱和机身是平滑的连接，不像歼６和歼５那样：从前面看，座舱明显比机身的圆筒子要小。这飞机的前视图像是一只张着嘴的海鸥，翻过来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前侧视图，另一张是后侧视图。梁征南看了照片后迅速地翻阅着，寻找着飞机的三视图。找到了！尽管是是少了前视图，但比例绝对准确。有俯视图和侧视图也够了，他兴奋地说：“太好了！”
　　短暂的接触，梁征南觉得原先的拘谨正在消失，他抬起眼来看着陆文娜：“能让我带回家去看吗？我需要飞机的图纸。”
　　陆文娜好像不在想这本书的事，她的爽快出乎梁征南的意料：“那一定要快，我爸这两天就要从上海回来了。”
　　梁征南思索了一下：“我今天晚上得还给你了，那怎么见到你呢？”
　　陆文娜的视线从梁征南的脸侧落在了窗户上：“你到灯光球场等我！”
　　梁征南小跑着回到自己家的那幢楼的楼上，他先来到梁申的家门口：“我把歼７的书借来了！”
　　梁申拖过一把椅子让梁征南坐下：“坐下看！”
　　梁征南看着这间屋子唯一的一把木椅子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他翻着书，梁申在他身侧微微弯着腰。
　　梁申指着歼７的前视图：“两枚导弹！”
　　梁征南很快翻到其中的一页上：“你看，歼７可以在二级机场和土机场使用。导弹是Ｋ１３。”
　　显然他们此刻并不了解Ｋ１３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是空对空导弹，这空空导弹居然这么细，这么小巧。
　　梁征南翻到一页的插图上，几张图说明了歼７飞行员跳伞的操作过程。
　　梁申认真看着图：“歼７到底不一样，都装备头盔了。怪不得座舱盖是朝前翻开的，这样，座舱盖在飞行员弹射出来后挡在飞行员的前面，然后飞行员再和座舱盖分开。”
　　梁征南思考了一下：“肯定是飞行员跳伞后，气流太大为了保护飞行员的。这朝前翻开的座舱盖没有这么多框框，太漂亮了！”
　　两人看完书，梁征南站起身来：“我要把飞机图纸描下来。”
　　梁征南回到家，他把有歼-7二视图的这一页贴在玻璃窗上，再覆上一张薄薄的白纸。借着阳光，书页上的图就清晰可见了，再用铅笔描下透过白纸的歼７二视图。他感激这栋楼的位置，前面那栋平房可以让这栋楼的采光更好。他合上书兴奋地想：“真棒，好多当兵的都还不知道歼-7是个什么样子呢！这本书在整个基地肯定只有这一本，就是在陆文娜她爸手里。”
　　他把白纸铺在床上，随后拉过小竹椅坐了下来，细心把纸上的歼７修整好。
　　晚饭后，梁征南朝着灯光球场走去，球场上有几个脱去了军装，穿着淡绿色军用绒衣的军人在打篮球。因为已经寒冷，室外并没有多少人。他来到球场外的冬青树旁，仍未见到陆文娜的身影。好一阵子，才看见文娜从搂里出来。梁征南觉得现在和陆文娜已经很熟悉了，看着她走过来不再感到拘谨。
　　“我爸刚刚来电话了，明天就回来。”
　　“还好我看完了。”梁征南把书递给陆文娜。
　　陆文娜似乎对梁征南借这本书的目的有兴趣：“那个图纸有什么用？你画下来了？”
　　“画好了。我想照着这个图纸做一架木头飞机，然后我们用铝把它翻造出来。”梁征南认真地汇报着。
　　“还有谁和你一起？”陆文娜想知道梁征南所说的“我们”都是哪些人。
　　如果是别人，梁征南是不会说的，可面对着借给他如此重要资料的陆文娜，他做不到保密：“顾海青，还有梁申。”
　　“是谁出的主意？”灯光球场射过来的光线，让梁征南能够感觉到陆文娜猜测的表情。
　　“顾海青。”
　　“他不是在农场吗？死样儿！坏主意特别多。那次在学校大门口打架，全校都出名了。”
　　梁征南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这句话，他只是憨憨地笑笑。
　　陆文娜看了看梁征南，说：“我回家去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叫住刚刚开始移动的梁征南。
　　梁征南听到陆文娜叫他，又有了上次帮她拿旗杆的感觉。
　　陆文娜半笑半命令似地说：“翻好了也给我一架。”
　　梁征南的脸部微微上下抖动着：“好的！”
　　其实他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能否成功，或者能生产多少架，但此时他觉得就是搞出一架也要送给陆文娜。
　　在接下去的一星期里，梁征南完成了木头歼-7模型的制作。由于歼-7的三角形机翼和短小的翼刀，制作过程比起歼-6来少了些艰辛。
　　梁征南拿着歼７模型在这幢楼后面走动时，两个穿着毛领皮飞行夹克的飞行员喊住了他：“小伙子，拿来看看！”
　　梁征南把手上的歼７模型递给其中那位年青的飞行员。飞行员仔细看着这架样式新颖的战斗机，他的眼神说明他知道有这个型号，像是在思考这个模型是否符合标准。
　　那位中年飞行员操着山东口音：“还应该挂导弹，挂副油箱。”
　　梁征南嗅到了飞行夹克牛皮的香味，他甚至瞟了眼飞行员的深棕色长筒皮靴。
　　这时，梁申走了过来。他打量着这两位飞行员：“你们是飞一个洞的还是两个洞的？”
　　中年飞行员笑了：“一个洞的。我姓沈，沈阳的沈。
　　青年飞行员说：“我叫陈天纯！”
　　两位飞行员和他们稍微聊了一下就走了。梁征南和梁申望着他们的背影，很高兴无意间认识了两位歼５飞行员。
　　梁征南和梁申现在只等着顾海青回来了。
　　地勤教室的记忆时常在梁征南的脑海中出现。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去每幢楼的楼梯下那个小杂物间去看看。他向着操场对面的楼群走着，那里是营区主要的家属居住区。他开始从第一栋楼找起，楼梯下的杂物间难免有灰尘，但只要有旧报纸就会让他兴奋，他在厚厚的报纸堆里翻看着每一张报纸。这里当然不会有空军报，解放军报会有军事照片，偶尔有张飞机的摄影图片，但大多都是歼５的照片。他发现一张歼５座舱的照片：飞行员正朝着他微笑，照片的下方是几个让人振奋的字“我爱祖国的蓝天”。他把这张报纸叠好塞进裤兜里。
　　不是所有的楼房杂物间都有报纸的。随着搜寻的楼房增加，他渐渐对这种获得飞机图片的方式厌倦了，此刻他才真正体验到了刚才的辛劳。
　　楼房间宽阔的冬青树绿带，总让人感到愉悦。他突然感悟，陆文娜她们家的光线应该和他家的一样，楼房的间距这么大，二楼的采光根本不会受影响，可自己为什么会有她们家光线暗的印象呢？
　　这片宿舍区对他来说真的不陌生，他去外地读书前，家里曾经先后在这边的两栋楼住过。
　　他现在在曾经住过的楼房走廊里走着，这是全家都还没有搬过来前，他和父亲两人住过的地方，那时候父亲和他只有一间屋子。曾经的一件小事，此刻回忆起来了，当时有一位他并不熟悉的小朋友送给他一架铝制的飞机模型，现在想起来了就是歼5。那个小朋友手里还拿着一架铝制的飞机模型：双垂尾，座舱的隔框也浇铸得很清晰。现在他知道了，那是苏联的杜2轰炸机。他在外地读书时，这种二战时期的螺旋桨轰炸机在傍晚时分常常从学校的斜上方飞过。后来他知道了，杜2还炸沉过台湾国民党海军的登陆舰。他当时完全可以向那位小朋友索要那架杜2，相信那个小朋友肯定也会给他的。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那个小朋友的脸庞，那时的小朋友们肯定是因为年纪都太小，对军用飞机还没有真正的热爱，更谈不上保存模型了。
　　那个小朋友送给他的歼5模型有点大了。实心的飞机模型沉甸甸的，渐渐让梁征南失去了兴趣。终于有一天，他把这架歼５飞机模型扔在了走廊出口外的小路上。那天还下着雨，飞机“桄榔”一声砸在地上，在两边冬青树的陪衬下显得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