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同流合污

　　王天堂组织人员到中学门口欢迎到来的军队，他远远看见，骑在高头雪白大马上的军官，不是别人，是曾经在这里几进几出的杨青云旅长。听说，已是副师长的杨青云跟随他们师长投诚参加了解放军，如此狼狈地到来，肯定是传说中的反叛了。
　　还有两个人让人眼熟，一个是在此当过县长的符朗星，另一个是沿江县副大队长廉有贵。杨青云与王天堂等人打过招呼，向众人介绍随行人员，符朗星、汪惠臣现任副师长，廉有贵为师参谋长。
　　杨青云坐在马上向欢迎的人群喊话：“各位父老乡亲，蒋委员长反攻已取得重大胜利，共军残部已望风而逃，我部已占领乌江中下游各县，鄙人奉命率警卫营接管乌江县。”随后命令士兵从附近商店取出鞭炮，庆祝“南京光复”。一时间，鞭炮齐鸣，硝烟弥漫。
　　鞭炮停息，杨青云说：“当初我们并不是投降共军，而是按照潜伏人员的指示，用假投诚的计谋，避其锋芒，达到迷惑共军的目的，最终与撤退前潜伏下来的人员一道，伺机暴动。事实证明，这一计策是可行的，是成功的。也就是说，不存在我们是共军反叛部队的问题。今后如有人再这样谣传，侮辱我等军人人格，损害我杨青云的声誉，定当严惩！”
　　次日，廉杰才举行宴会，欢迎杨青云“全师官兵”进驻乌江，保境安民。饭后廉杰才将廉有贵留下来问是怎么回事。
　　廉有贵回答：“我现在也糊涂，当初国军捷报频传，我们以为不说最高统帅部声称的半年，最多一年就会打垮共军。谁知如走象棋，才两年，从进攻转防守，从防守退回保帅，对方反而势如破竹，节节胜利。”
　　廉有贵说：“我本意解甲归田，可南京被占不几天，老三找到我分析形势说，国民党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只有支持革命参加革命，才能将功补过，给一家老少带来平安。于是，我就参加了他们组织的沿江拖枪行动。”
　　“这老三不知滚哪里去了，有一年没有见人了。”廉杰才问，“如果他在，问一下他就知道了。”
　　廉有贵短暂犹豫后回答：“这兵荒马乱的，哪个晓得？就是在城里，办事、干活不在一个方向，也是三五个月见不上一面的，何况有荣他们做的还是见不得光的事。”他见父亲点点头，明白父亲确实不知道有荣已经死亡。之前吴焕跃县长通知他去县政府，告知他有荣已是光荣的革命烈士。他要求吴焕跃暂时保密，将这一消息与大哥有富商量，怕父母承受不住，决定暂不告诉父母和弟弟妹妹，待时局稳定后再说。
　　“你继续说拖枪的事。”廉杰才说。
　　“这次拖枪，如果不是我与那个汪惠臣是战友，关系莫逆，是难以取得他信任的。如果他不信任我，就算给我一个营长当，却将我的人马混编，也难成事。这也是我一个光杆司令，他李甲任副职也不得不服的原因。虽然暗中是余中兴派人在组织领导，营部、连、排都有他们的人掌控要职，如果不是我从团部开会得知，队伍将于次日开拔锦江这一重要情报，他们不可能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立即行动。如果不是由我作军事指挥，调度得当，暴动是否能成功将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暴动能够成功，余中兴有自知之明，也怕我甩手不干，所以推举我为乌江游击队司令。不说之前，就是暴动拖枪之后我指挥的几场战斗，也是功不可没。可在双龙，他余中兴抱上解放军大腿了，改编为解放军的纵队，他成正的，我成副的了，而且还名列第二。改编为县大队后，还让我和李甲异地任职，上有县委书记兼政委，县长兼大队长，下面三个中队的中队长都是他们的人，我基本上被架空了。当指派我去重庆学习，我心里更打鼓，是去被关押还是像雷春和叔叔那样，在中途被干掉？在去学习的路上，听说杨青云起事了，我就投奔他了。
　　“现在，附近各县，除了沿江，共产党的政府都已撤退，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又没有报纸看，外面的情况更不了解。可惜乌江那台唯一的收音机被符朗星带到途中摔坏了，连杨青云也没有，只有一台发报机，要不也能收到些外面的消息。”
　　坐在椅子里的廉杰才，双手交叉搭在腹部，双眼盯着双脚，看到廉有贵不再说话，才长长叹了一声道：“不管哪家说的是真，现在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骑在虎背上下不来了。”
　　第二天，杨青云召集王天堂、李甲、廉杰才、黄泽峰、廉有富等人开会，要求县政府为乌江驻军筹集首批夏、秋两季军服各五百套；提名副师长符朗星兼任副县长，主要负责部队后勤保障工作；建议县政府成立军事科，提名副师长汪惠臣兼任科长，主办征兵等事务。要求王天堂立即通知各区长、乡长到县城开会，部署剿匪防共事宜。
　　王天堂听到杨青云“推荐”曾经的县长符朗星出任副县长，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对杨青云辞让说：“还是请符副师长出任县长为上，他对这里的官民和经济社会都了解，管理也是轻车熟路。”
　　杨青云还未回答，符朗星冷冷地戗了一句：“王县长，现在是抢江山不是争位子钱财的时候。”
　　王天堂被噎住了，躲开符朗星的目光，越过他的侧面从窗口望出去，远处的哨兵正在摇头。
　　十天后，王天堂主持召开有乡长级以上官员、社会贤达列席的军政联席会议。军政联席会议由包括各区区长在内的县政府组成人员和营级以上军官组成。他说：“本府自两个多月前恢复以后，早就该请各位乡长进城开会，商讨政务，但因时局不安，一直未能举行。日前奉‘乌江剿匪防共自卫军’杨总司令决定，才得以召开。本府因没有上级政府的领导，一切政务政令无所依据和遵循，所以政治未上正轨，地方治安紊乱，社会状态异常。在此关键时刻，幸得杨总司令以英勇无畏的精神，不辞劳苦，转战进驻本县。我代表乌江二十五万人民致以崇高的敬礼并热烈欢迎！”
　　他转身向台上的杨青云鞠躬，伸腰后拍手。台下也响起一片掌声。他继续说道：“今后，我们要以杨总司令的一切指示作为施政方针，同时还盼望在座各位把地方民隐和应兴应革的事件报告出来，贡献给杨总司令做参考。卑职在杨总司令的领导下尽力办好乌江的一切。下面，请杨总司令讲话。大家欢迎！”
　　杨青云在众人的掌声中讲话，客气一番后讲了起来：“共匪入省将近一年，地方失掉政府的领导，一度曾被共匪盘踞蹂躏。各位能自动地负起热爱桑梓的责任，克服不利环境一致反共，尤其是县长天堂兄，能在这艰苦万分的环境中，担负起二十五万人民寄托之重成立县政府并开展工作，还有敏锐的政治性，成立了‘乌江县防共促进委员会’，都令人敬佩！这样的政府合理合法！本人特代表国民党中央、代表蒋委员长，向各位致敬！”
　　在台下的孙献臣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了看地，嘀咕道：“不知天高地厚！”
　　杨青云继续讲道：“本军的官兵多为乌江流域子弟，大家都具有爱桑梓保家园的决心。因共匪大军入省，继因民心背向、孤军奋斗，不得已而与敌人短时间妥协。现在，民间的反共情绪日渐热烈，比往昔增加数千万倍。我军应时而起，全师人马首先反正，毅然从敌营中脱离出来。为不中敌人奸计，暂将正规战改为游击战。两个多月来，敌人伤亡奇重，超过我们二十倍以上。
　　“日前，鄙人已被统帅部任命为反共救国军新九师少将师长兼‘乌江剿匪防共自卫军’副总司令，负责指挥乌江及协助周边各县剿匪防共。
　　“现在乌江流域各县，全都有我们的部队。东北有川黔边区游击司令陈铨为首的两千多人的队伍；西北有川黔边区游击纵队司令杨通贤掌控的一千余人的部队，西南有宋朝清率领的上千名官兵；东南有三二八师蔡世康、史绍周等部，近三千人枪……特别是东边以彭景仁、闻希哲为首的‘人民自卫军’‘反共救国游击队’，将士上万，已占领梵净山周边各县。这些长官，都是国军中的军师级将领，军事指挥才能出众。
　　“我们为了恢复党国，恢复政府，救民保家乡，决心与敌人作殊死战斗，参与全面反攻。现在敌人方面力量日渐减少，势力渐次崩溃。乌江中下游各县，仅沿江县还被共军控制着，拿下这座小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敌人有两大致命伤：一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业已爆发。上个月，南北朝鲜正式宣战，英美法发表声明，全力支持南朝鲜。台湾方面，早已全面反攻，南京天津上海广州都已光复。
　　“二是政策错误。他们不要老百姓，瓜分老百姓田地财产，激起民间反共。可以说，国际国内形势都对我们大利，对反共极有把握，极有价值，只要坚定反共必胜的信念，胜利的曙光就会早日到来。
　　“但是我们不能忽视敌人。因为敌人非常顽强，他们有严格的训练，严密的组织，有近三十年的斗争经验，我们要胆大而心细地应对敌人，不致贻误。
　　“现在民间反共力量是散漫的、无中心、无组织、无统一意志，在此要求大家破除成见，消除仇恨，精诚团结。试想，如果国军当初能形成合力，集中优势兵力围歼共军；如果国军各部队密切配合，而不是坐山观虎斗见死不救；如果阵前没有倒戈，情报没有泄露，反而是共军的情报失准；如果国军老兵尚多，强拉来的新兵较少……国军哪有不能战胜共军的道理！还有，我们各级官员，过去因腐化、贪污、敷衍懈怠，也极大地助长了敌人的成功。”
　　孙献臣鼻孔哼了哼，从眼镜上方看一眼模糊的杨青云，冷冷地笑了笑，心想：他这几句算是讲了实话。
　　杨青云挺了挺胸继续说：“我是忠实的国民党党员。执政当局，军政长官，他们的作风确实使我不但不佩服，相反的只有痛恨。我将革新本党，彻底肃清腐化贪污敷衍懈怠，因循守旧等积弊，否则在反共胜利之后，又会发生第二次民众革命。所以，前天对无法交清双龙区旧政府欠税的收税员，进行了活埋，以震慑其他顽固分子。
　　“本军来到此地，得到民众的欢迎、拥护和爱戴，很是感激。但是看到政府政令不统一，我主张军政必须配合，全力支持王县长推行政令，整饬治安。
　　“我还要提醒一点，各区乡已列入战时编制，必须服从调遣，否则军法论处。今天应出席的乡长们，有的因地方情形特殊，未能参加或派代表出席。我警告，也请大家转告，下不为例！”
　　按会议议程，副师长兼副县长符朗星宣读了经杨青云建议重新调整后的“乌江县政府组成人员”名单，五个区区长、18个乡乡长任职名单。之前通知未到会也未派代表参会的乡长，已不在其中。
　　参议长黄泽峰宣读“乌江县党政军促进委员会”名单。主任为黄泽峰。他说明：“此委员会与县政府平起平坐，有监督县政府及县属机关和各区乡之权，目的是‘促进反共大团结’”。
　　副师长、军事科科长汪惠臣宣读由“乌江县防共促进委员会”更名、改组后的“乌江县反共动员委员会”名单。由县政府主要成员和社会贤达组成。主任为汪惠臣（兼任）。
　　参谋长廉有贵宣读“中国人民自救军总司令部”名单。由营长及以上军官组成，五个兼任自救军独立团团长的区长名列其中。
　　副县长兼县武装大队大队长李甲宣读“乌江县民众自卫军指挥部”名单。总指挥为李甲（兼任）。下属五个指挥部，指挥官由区长兼任。
　　副县长廉杰才宣读《田粮税捐征收办法》，每保派光洋六十元，大米六担，其余收税。其中食盐税，进按百分之十征税，出按百分之二十交纳。并对《清理伪人民政府遗留物资与大业盐公司食盐办法》进行了具体说明。
　　王天堂宣布，军政联席会议起草的《防谍办法》《情报网组织法》《设立递步哨和农民哨所办法》等文件，将稍后印发到各区乡执行。
　　符朗星宣读杨青云命令，十天内，县大队改编为“自救军”独立团，副县长李甲兼任团长，廉有富任副团长。支队长改任营长，分队长改任连长。各区相应组建“自救军”独立营，在所属各乡组建连，各保成立排，各甲设立班；营长、连长、排长分别由区长、乡长、保长兼任。这些军队编制，对内分别称民众自救大队、中队、分队。随杨总司令前来乌江驻防的警卫营扩建为警卫团，每保至少征集两名新兵充实到警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