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死有余辜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1-05 08:17:05 字数:3957
次日黄昏,另两个连按计划从县城赶到青龙场,兵分两路,一路留下一个班堵住龙溪洞。这个洞的入口也较狭窄,不便进攻,当然,也不利逃跑,其余爬上地属沿江县的老鹰岩山头;另一个连全部翻上青龙坳,一个排前往青龙洞堵守,只要土匪没有出洞就算完成任务。
天麻麻亮,包围老鹰岩的解放军从两方用扩音器向土匪喊话,宣传剿匪政策,令其缴械投降。土匪不回话,用枪向喊话的地方射击。
张洪武下令还击,一阵机枪扫射,将土匪的火力布局暴露出来。几轮炮击后,解放军攻上老鹰岩。土匪丢下十多具尸体、二十多名伤匪,余下百来人从天坑底部洞口,钻进青龙洞。
解放军救出石屋关押的几人。张洪武命令将天坑洞口炸塌,派一个班留守,其余官兵随他赶往青龙洞。
古福贵看到许多军人来到青龙洞前,不再离开,就喊上一些人前往探看。通过介绍,得知到来的人就是传说中的解放军。张洪武营长向陆续到来的民众宣传解放军的剿匪政策。古福贵听出了解放军有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歼灭尚山卒的决心,于是对张洪武提出,请他们军官去他家睡,吃饭。张洪武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战事紧迫,官兵就在庙里轮流休息。古福贵从解放军的言行上,看出了与杨青云军队的不同,就喊人回家杀猪宰羊,背来米菜,扛来桌子,挑来碗筷,架上铁锅,到青龙庙里做饭,欢迎解放军进驻剿匪,为民除害。
尚山卒吸取被杨青云追剿的教训,除洞内存放了上万斤粮食和干柴外,在龙眼洞右洞修筑了工事,安排有土匪把守。居高临下,下洞是不敢往里仰攻的。左洞无路可进,危急时,只要随便安排几人在洞内,就能将可能从悬崖上吊入洞口的人射杀。
右洞口有个偏脑壳的岗哨,朝洞前边撒尿边狂叫:“来呀,幺儿,来把我卵咬了。”
张洪武操起一支长枪,枪响那人扑倒在地。旁边的土匪见状,立即抱头趴下向后爬进洞内。
土匪凭借悬崖绝壁,向外射击。解放军向洞口仰头打炮,呈抛物线飞行的炮弹,只能在洞口边沿爆炸。土匪龟缩回洞内,解放军战士沿着通往右洞的小道进攻。
这是一条在悬崖陡壁上人工开凿的小道,宽不足两尺还凹凸不平,有的地方只能侧身或贴壁通行。洞门内的土匪,凭借用大石块垒成的卡门,向洞侧射击。五名战士刚冲到可见洞口的石墙,就被里面射出的子弹击中,有两人从上面滚下来牺牲了,其余人员退回石壁外的山坡上。
张洪武下令停止进攻。
解放军晚上在洞前和洞旁不远处燃起篝火,加强岗哨,防止土匪逃跑,并召开军事民主会议。有人提议,从下洞潜入,用炸药将洞炸毁。有人反对说:“土匪在暗处,易造成己方人员伤亡,且岩石坚固,难以达到预期的爆炸效果。”有人提议:“用绳索从山上将战士直接吊放到洞顶,往里掷手榴弹。”
张洪武说:“从土匪火力布局来看,如果人到不了洞口,投弹杀伤力有限;如果人暴露在洞口,将会被暗处的土匪作为活靶子射击。”
张洪武决定采用长竹竿系手榴弹。也就是在竹竿上系一条麻绳,竿头绑上数颗手榴弹,将手榴弹的弦与麻绳相连,组织精干小组,悄悄接近,送进土匪卡门前,拉响手榴弹,杀伤土匪。
卡门石墙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突击班的战士端起冲锋枪向洞内扫射,依然打在卡门上;将手榴弹往洞内投,难以越过卡门,或飘到洞口去了。有个战士被碰着石壁反弹回来手榴弹片崩伤。
张洪武正在想计时,土匪在洞口支起白色短裤,喊话愿意投降。他答复可以派人出洞谈判。
张洪武提出的条件是要他们放下武器,优待俘虏,对尚山卒可以从宽处理。两个土匪小头目带来尚山卒的条件是,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尚山卒并不是真心投降,是为了拖延时间。在谈判的时间里,又命令匪徒重新垒起石墙卡门。两个小头目回洞后,再也没有出来。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张洪武决定将手榴弹包裹上石灰,用竹竿送进射口上方。手榴弹爆炸,虽然弹片炸伤匪徒的威力不大,但四处飞扬的石灰,呛得土匪睁不开眼睛,一时呼吸困难。张洪武率战士们趁势冲进去,占领了卡门。
在冲锋枪扫射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卡门后的土匪死伤大半,余匪纷纷往洞内逃窜。解放军迅速占领了洞口。
夺取卡门只能作为冲击出发阵地,要想冲进洞内消灭全部土匪,还得另想办法。
古福贵等人建议:“为了减少伤亡,可像杨青云当年对付晋成皇那样,封死两个龙眼洞,从下洞放辣椒、硫磺烧柴草熏洞,或者将这里包围起来,不出三五个月,饿也会把这些土匪饿死在洞里。”
张洪武回答:“不行。那次也没有熏死晋成皇,再说时间也不允许。”
张洪武率战士在牛维富、胡国华等向导的带领下,将电筒垂直绑在竹竿顶部,侧面举起向前照射,分队朝洞内各条洞道摸去。走了不多远,土匪向电筒开枪,电筒没有被击中,张洪武等一阵冲锋枪扫射,几声惨叫从里面传来。如此三四次后,再往里摸索前进时,再未遇到抵抗。
牛维富说将进入第三个空旷的洞厅时,张洪武再次命令向内发射照明弹,随后喊话:“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的土匪,大都将枪丢在地上举手跪了起来,只有少数还在往里钻,试图开枪的,早被解放军击毙。
张洪武被流弹划伤了左腿,他咬牙坚持带人继续向洞内搜索。岩龛内有人咳嗽,他侧身在一根粗壮的钟乳石后喊话:“谁?缴枪不杀!不然将你打成筛子!”
岩龛内的人回答:“我是尚山卒。不用你们动手,我带一支二十响和一支卡宾枪,给自己留有足够多的子弹。”
“我们优待俘虏!”张洪武回答。
“你们不会放过我的。”尚山卒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们不伤害我老婆和儿子,我就缴枪。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都没干过,这孩子才满九岁。”他说这儿子是他大老婆生的,虽然后来也生了几个,但都是姑娘。他也知道,如果继续顽抗,对方的子弹没长眼睛,难免老少同丧。
张洪武回答:“这点我可以保证。共产党不会像你们那样不分是非曲直胡作非为,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他们现在就可以出洞。”
尚山卒说:“我只是要你们当着众人说这句话,你们将我捆上后再枪杀他们我也无法。”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的政策是白纸黑字写着的,也是严格执行的,不会像你们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尚山卒便将枪丢了出来,走出站在他面前说:“请不要捆得太紧了。”
“这时你想起捆紧了难受?你想过之前你捆那些人的感受没有?”见他不答,张洪武说,“来给你捆,不松不紧的。”
张洪武明白,尚山卒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活捉他,是为了召开公捕公判大会,让群众揭发他的罪恶行径,以平民愤,同时震慑其他匪首,感化一般匪众。
吴焕跃突然决定不再搜集尚山卒更多的罪证,提前召开公捕公判大会将其枪毙。
当天下午,手臂被捆绑到背后的尚山卒,低头弯腰,背插着王天堂书写的“匪首尚山卒”木牌,上面用土红水打了个大“×”,被人用绳子牵着游街。从县城上街游到中街再转到下街,走过北江街,进入江边沙坝。跟随观看的人越聚越多,如潮涌般铺满了沙坝。沙坝临街一边鹅卵石砌成的台子上,悬挂着用土纸书写的“乌江县人民政府公捕公判大会”横标。
会上,请出几个曾被尚山卒残害过的人上台揭发。
台上高喊打倒土匪恶霸尚山卒!台下也一片高声呼喊。
凝柏垭的一位农民上台控诉。
尚山卒在凝柏垭抢劫时,将他抱着小孩的老婆和弟媳抓去了老鹰岩,酷刑相逼,要她们通知家里人,用一百块大洋去取,限十天交清。没有大洋,一百两鸦片烟也可折抵。
大家都知道尚山卒心狠手辣,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家伙。去年抢走印江县的客商各种布匹三十多挑,在易家寨抢走五头耕牛六头肥猪,还当场打死了两个反抗的乡民。没有办法,只好借了利息钱去取人。谁知走到青龙场时,被乡治安联防队的查出来没收了,我只好回家再打主意。限期即将到来,为了救儿子、老婆和弟媳,又借了一百块大洋绕道易家寨、青龙坝,送到老鹰岩。可他们又加了十块大洋的生活费和床铺费。身上已无分文,人没有领得回来。他扬言,他们三人每天才收一块大洋的生活费和床铺费,天经地义,公平合理。
我只好回来借钱。这时,解放军打进老鹰岩,他们才被救了出来,脱离了魔掌。我老婆和弟媳回来哭诉,她们受尽了尚山卒这帮土匪的侮辱和折磨。今天,我恨不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台上台下又响起了打倒土匪恶霸尚山卒的口号声。
晋成皇的伯父上台控诉。
腊月二十日清晨,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像筛糠一样密,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厚,满山满岭的树叶树枝都加厚了一层。我们还未起床,尚山卒的手下带着十几人闯进我家,说我之前欺负他大哥晋成皇家,参与攻打老鹰岩。晋成皇母亲死后霸占了他家的房屋田产,要我交罚款400块大洋,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现钱,就被他们抓上山了。临走前喊我家里人拿钱赎人。我和其他地方抓来的两个人被押在土匪当中,深一脚浅一脚,一溜一滑地向老鹰岩走去。
两天过去了,家里没有人来交货。我知道,这么多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筹齐的。
第三天早上,尚山卒向我走来,捻着右腮黑痣上的胡须,鼓起一对大眼睛吼道:“你要命还是要钱?”
我颤抖着回答:“多宽限点时间吧,这开箱子都要三个时辰呢,一时哪能凑齐?”话音刚落,他拿起一根柴火棒对着我的腰杆就是两棒。我年前都60岁了,疼痛难忍,一下扑倒在火堆旁,把刚抓来那女子怀中的小孩吓得大哭起来。
我托人带信回家,将田土卖了来赎我。过了两天,我妹夫交来200块,余下的说正在联系人卖田。尚山卒当着妹夫的面,让我受“猴子抱桩”之刑。
他喊人在地上钉了一根木桩,木桩顶部劈一个口子,用麻绳把我的两个大拇指紧紧捆在木桩上,然后在木桩口子里打进一个木楔子,不时用斧头敲一下,木楔越往下敲,口子胀开,麻绳绷得越紧。看着看着,手指肿起来了,紫红紫黑的。麻绳勒进肉里,十指连心,痛得我天一声妈地一声爹地哭喊。可才哭喊几声,他吼,你还敢哭?又打了我两耳光。
尚山卒他故意当着妹夫的面打我,用意是让妹夫把这种惨景告诉家里人,让家里人难过,早点送钱来。家人最后只好把50挑水田廉价卖给了本寨人,他才放我回家过了年。
台上台下口号声不断。
吴焕跃宣布:“因时间关系,控诉到此结束。”随后宣读了尚山卒的罪行。
在“打倒土匪恶霸”“中国共产党万岁”等阵阵口号声中,尚山卒被拖到江边沙滩执行了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