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改天换地

　　去年8月，沿江保警队的十几人，因擅自带枪离开时被发现而开除，现在看来是共产党的人；年初，他们派去国民党部队的五十来人，被编入炮兵连，因炮多枪少被迫分散逃回……这次他们得手了。
　　不几日，这支两百多人的暴动营打出了“乌江游击队”的旗号，下辖三个支队。廉有贵任司令，余中兴、李甲任副司令，史启发任了支队长——如此看来当初他报告枪支被偷是假，支持了共产党的武装是真。除余中兴怕被认出未参与外，那些书记官、参谋、文书等，都是参与暴动的指挥人员。这证实了廉有贵、李甲的军事行动，都是在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指挥下进行的。
　　符朗星没有想到，国民党的少校营长廉有贵，在战场被俘没有参加解放军，而是选择回乡养老，不说没有了名利思想，至少也是贪生怕死了。回乡后平常也有人报告说，他说国军节节败退，都是因为从上到下层层腐败无能。符朗星将其理解为一个落魄军官的满腹牢骚，没有想到被共产党地下组织拉下了水。
　　现在看来，可能是廉有荣将他策反了。他看到国民党大势已去，投机取巧以博得将来在共产党政府里有一席之地，甚至升官发财。之前古福贵想辞去保长职务，廉有荣劝说他继续当着，方便为他的朋友开个路条什么的；史启发也是骑墙派，治安大队的枪支都送给共党分子使用了。如今看来，这些都是廉有荣行动的一部分。
　　在乌江游击队去向不明时，传来保安第八团在青龙乡与双龙乡交界处的凝柏垭被游击队伏击的消息。
　　从沿江开往省城或者说是逃窜路过乌江的保八团，夜宿青龙街。次日上午，保八团先头部队，沿着公路，从山脚往半山，懒洋洋地接近凝柏垭时，山坳两边山头枪声突然大起，走在前面的保安兵被打得晕头转向，不少还未取下身上的枪支，就被打死在公路上，或被打伤滚到路坎下的灌木丛，深浅不一的黄叶，被撞得四处翻飞。没有被击中的，连滚带爬，像潮水一样往后退去。待后面的指挥官将小钢炮、机枪调到前面，一阵炮击、扫射，督战冲上山坳时，只有倒伏的柴草，堆放的石头，留下的弹壳，没有发现一个人影。而保八团，则阵亡17人，轻重伤31人。
　　符朗星联络周边各县县长商议，按照省里的应变计划，在双龙设立乌江联防“剿匪”指挥部，“清剿”乌江游击队。各方还在为各县负责多少人员、枪支、弹药、钱粮争执不下时，他从收音机中听到了解放军占领省城的消息。
　　符朗星自知危险将至，次日，率政要二十余人，县保警大队副大队长廉有富、中队长石辅仁等百来名队员，加上家眷、亲信等，百多人放弃县城逃往江边乡，拟从江边乡过江外逃。
　　符朗星逃跑当晚，王天堂召集廉杰才等城中知名人士商议，县城已处于无政府状态，提议成立维持会，维护县城的秩序和治安。推让中，王天堂任了会长，廉杰才、孙献臣、黄泽峰任副会长，黄泽峰兼任秘书长。
　　第二天，乌江游击队副司令李甲率部追剿符朗星，双方对峙时向符朗星喊话，劝其缴械投降。
　　符朗星令人将携带的乌江县政府档案烧毁，销毁曾经在国民政府任职、加入国民党和三青团等人的痕迹。牛维富曾经在保警队写下的保证书，也因此烟消云散。可随同烧毁的，不仅是政治、军事方面的资料，还有农业、工业、商业、文化、教育、卫生等社会档案，也玉石俱焚，让后人撰写《乌江县志》时断线。
　　他号召保警队：“投降是死路，反抗才可能生存，即使牺牲，也是为党国尽忠，无尚光荣。”他命令二中队中队长率一个分队阻击。交火不久，二中队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他判断，江边乡渡口肯定已被游击队占据，就连夜率队逃往辛家寨，企图利用石墙石巷抵抗。
　　次日清晨，江边乡街上何龙成走进寨子，碰到站在院坝眺望的符朗星，问：“谁是石辅仁？”
　　符朗星略略一惊问：“你从什么地方来？”
　　“江边街上。”
　　“看到带枪的人没有？”
　　“看到了，有两三百人，昨天傍晚住进了乡政府。”
　　“那你找石辅仁有什么事？”
　　“有人喊带封信给石辅仁中队长。”
　　“信上写的什么？”符朗星盯着那人的眼睛问。
　　“我没有读过书。”何龙成傻笑着不好意思地说。
　　符朗星略一停顿说：“我就是石辅仁，信在哪里？拿给我。”
　　何龙成从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信递给他。
　　他接过信又问：“交信的人给你脚步钱没有？”
　　何龙成停顿一下说：“给了，拿了五个铜板。”
　　“那我就不另给你了，你先去吧。”
　　何龙成走出院子，他准备看信时，看到石辅仁迈出侧门，朝猪圈走去。符朗星见石辅仁进猪圈关上圈门后，将信展开。李甲信上说，千方百计拖住星，必要时可将他就地击毙。符朗星看毕吓出一身冷汗。幸好这何龙成不识字，也不认识石辅仁，不然自己的老命丢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符朗星站到猪圈门边，让人觉得他是在等候解溲。从圈中出来的石辅仁与他打过招呼刚转身，他向其后心连开了两枪。他弯腰查看倒地的石辅仁，确认其死亡后，向院内走去。向听到枪声赶来的廉有富等人挥了挥手中的信说：“石辅仁是中共地下党，已被我处决。大家赶快返回之前的位置防守。”
　　符朗星心绪难宁，自己亲自提携的保警队中队长石辅仁，居然是中共地下党员，保警队还隐藏有多少共产党人？还敢信任谁？他立即带上几名亲信，往后山林中逃跑。
　　李甲率部赶到辛家寨，喊话廉有富：“你只有弃暗投明立功受奖这条路可走。”廉有富得知符朗星悄悄逃跑后，心中已无主张，只好率保警队起义。
　　李甲打听得知，符朗星已向西逃窜。
　　廉有富自告奋勇率部追赶。翻过两个山头，看到符朗星和几名亲信正气喘吁吁地向山坳爬去。他将手枪别在腰间，抓过身旁队员的长枪，抬手一枪，走在中间的符朗星向前一扑，一头栽进了路坎下的灌木丛。接着他又端枪点射，走在前后的随从，不管是先前没有反应过来的，还是滚向路旁树丛躲避的，全被击倒。
　　李甲到现场查看时，刚才击毙的符朗星，并非本人，而是穿着他服装的卫兵。据伤者交代，出门不久，他让兵分两路，带着另一名卫兵钻进了树林。
　　李甲率队到达乌江县城时，从双龙场率部出发的司令廉有贵也从云岩关率队进入乌江县城。
　　乌江县城宣告解放。
　　乌江县维持会负责人王天堂、廉杰才、孙献臣、黄泽峰等，组织民众上街，热烈欢迎游击队解放乌江县城。
　　次日，廉有贵对王天堂等人说：“维持会是日本侵略者利用汉奸当作傀儡，在沦陷区内建立的临时性地方政权组织，不宜沿用。”
　　孙献臣提议：“将维持会改为人民工作委员会，以行使县政府职权。”廉有贵未置可否。
　　两天后的晚上，路过的解放军军首长在双龙场主持召开临时会议，决定以乌江游击队为基础，将乌江及周边县的游击武装合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乌江纵队”，任命余中兴为司令员，廉有贵为第二副司令员，李甲为参谋长。下设三个支队，原乌江游击队改为第一支队，李甲兼任支队长、副支队长廉有富、史启发。
　　余中兴到乌江县城召集王天堂等人宣布，由开明人士组成的乌江县人民工作委员会，具有政府性质，不宜使用，更名为地方治安委员会，原任职务，相应转任。在县人民政府成立之前，第一支队一中队和治安委员会代行乌江县人民政府职权，维持社会治安。
　　中旬，上面对纵队进行整编。双龙场会议后加入的，以及老弱病残成员，安排返回原籍务农。将各支队改编为各县人民武装大队，各县县长兼大队长，县委书记兼大队政委。其中，第一支队改编为沿江县大队和乌江县大队，沿江县副大队长为廉有贵，乌江县副大队长为李甲。乌江县大队下辖三个中队，第一中队中队长为廉有富、三中队中队长为丁朝忠。
　　1950年1月中旬，中共乌江县委、县人民政府主要负责人率队从锦江出发，翻山越岭，避开梵净山股匪，击溃沿途小股土匪骚扰，步行半月到达乌江县城。李甲率县大队战士，王天堂、廉杰才、孙献臣、黄泽峰率治安委员会成员和民众到中学门口夹道欢迎。
　　听过随行介绍方知，原中共乌江总支书记余中兴已是县委书记。此时他率领带着长短枪的上百名干部进驻乌江县。这虽在大家预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县长兼大队长这人，居然是乌江中学原英语、几何老师吴焕跃。果然是共产党！
　　2月初，乌江县人民政府成立，改地方治安委员会为支前委员会，王天堂任主任，廉杰才、孙献臣、黄泽峰等转任副主任等职。不几天，县委、县政府着手建立各区人民政府，各乡各保，暂时由旧政府乡长、保长留任。
　　重新在老鹰岩占山为王的尚山卒，加固了之前的暗堡、石墙、石屋。县人民政府成立后，曾派人与他接触，只要他放下武器，改恶从善，既往不咎。他提出：“可以，条件吗，必须任命我为双龙区区长！”
　　余中兴、吴焕跃对他这种还想恢复旧日威风的想法，断然拒绝。县人民政府成立不几天，他带信给吴焕跃县长，如不任命他为双龙区区长，他将把乌江搅个天翻地覆，打进县城过年。
　　县委派往双龙区组建区人民政府的十四人中，有曾资助游击队十二支枪的史启发，被任命为副区长，在离双龙场两公里处遭遇尚山卒率领百余名土匪伏击。交战中死伤四人，失利撤回县城。
　　县大队进剿失利，便组织沿江等邻县的县大队参与进剿老鹰岩，又以伤亡十多人的代价告终。
　　正月初八，刚刚被提拔为解放军营长的张洪武率部进驻乌江剿匪。
　　张洪武率一连官兵穿上县大队的灰色军装，乔装成县大队，由区乡人员带路，次日太阳下山时到达双龙场，以引诱轻视县大队的尚山卒股匪出山。部队大张旗鼓地从街上住进区公所的木楼里，有意让土匪探子去给尚山卒报信。他在双龙河边的小山头，区公所后面的小山头，安置了岗哨。
　　尚山卒因上几次轻易获胜而得意忘形，迫不及待地想夺取“县大队”的枪支，特别是垂涎已久的机枪。接报后，当天晚上集合起大队人马，拂晓前来到双龙。其中一股进入双龙河时，哨兵听到水响问，是谁？
　　“土八路，缴枪不杀！”众匪大喊着向河对岸冲过来。
　　哨兵立即用冲锋枪打了一梭子弹，土匪横七竖八倒下了一片。张洪武等从梦中惊醒，按事先部署，在二楼栏杆上架起轻机枪扫射，从后面冲向区公所的土匪倒下了一串。区公所周围的三个小制高点都有解放军占据，土匪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
　　中午时分，土匪组织敢死队冲到区公所后面的小山头，企图夺取机枪。机枪射手端起轻机枪向山下扫射，土匪败退。机枪射手头部中弹牺牲。
　　守卫在双龙河边小山头的炮班，用炮向蜂拥而至的土匪轰击，土匪这才恍然大悟，高喊：“他们是‘大八路’。”这是土匪对解放军的称呼，对县大队，称为“土八路”。
　　成群的土匪开始惊慌失措地逃窜。张洪武在电话中指挥驻扎在县城的其他两个连，出发前往老鹰岩。原来“引蛇出洞”全歼尚匪的计划，由于地形复杂，兵力不足，难以实现，改为“放虎归山”围歼。
　　部队决定分三路发起冲锋，逼其归巢。全体战士听到冲锋号，似猛虎下山，直捣匪阵。众匪徒拔腿就跑，竞相逃命。部队有意不再追杀，让其回归老鹰岩，以便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