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顺逆互撞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1-01 08:33:18 字数:3627
符朗星将雷春和反映的事和吴焕跃之前的言行联系起来,疑点重重。他忽然想到,只要将吴焕跃抓来审问不就明白了?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对雷春和改口说:“我是说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吴老师身兼英语和几何两门课,薪水比一般老师高一倍,他没有必要去做这些傻事。你说,还有其他没有,比如,抗粮抗税,抗丁抗捐,是谁在串联?”
“这个我不清楚。”
“有人找你做什么异常的事没有?”符朗星问。
“没有。”雷春和仿佛明白似的说,“廉家三公子曾向我借钱,我的钱本来就不多,更怕他在外面赌钱打牌输得满屁股债,变成老虎借猪;再说他老子已打了招呼,不要拿钱给他,就说已经借给别人了,手边已没钱。他开玩笑说,不要做葛朗台,招呼今后被共产哟。我当时也开玩笑说,你家老爹那老虎都不怕,我这只病猫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哦,我知道了。这些话就不要在外面讲了,对方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会怪罪到你头上的。”
“这个我明白。”雷春和点头。
符朗星送走雷春和的当天傍晚,安排秘书文勇通知从省城新来县政府做事的六人开会,夜深时决定派出县政府警卫班抓捕吴焕跃。
会中,文勇到门外对负责政府安全保卫的中队长石辅仁说:“吴老师的舅舅死了,通知他火速回家。”
石辅仁抱着自己的肚子皱眉龇牙对手下说:“要拉肚子,去会儿厕所。”下楼对译电员说了文勇的原话。
译电员到政府对面的餐馆,对老板丁朝忠转述了石辅仁的原话。
丁朝忠跑到中学,一脚踹开吴焕跃的寝室门,气喘吁吁地说:“你舅舅死了,火速回家!”说毕,转身钻进夜色中。
吴焕跃从内衣口袋和床板上取出一些纸张,放进火盆,擦燃火柴点燃。当他离开宿舍在树后朝校门看时,大门边已有人持枪把守,门外两旁,有几名保警兵在游动,禁止人员进出。几个黑衣人带着几名保警兵向他寝室跑去。他估计,临街和围墙两边的巷道也会有人埋伏,只好向王天堂校长的卧室跑去。他拨开门闩,轻轻关门走到床边,用手推醒王天堂说:“王校长救我。”
王天堂惊醒,揉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答:“有人诬告我是共产党,来抓我的人已经进学校了。这种事千口难辩,待搞清楚时,恐怕人已奄奄一息,甚至黄土掩身了。”
王天堂欣赏吴焕跃,乌江中学老师少,准确地说是真正能教书的老师更少,不少是廉杰才、参议长黄泽峰和时任县长等推荐来的,大多只能教一点副课。也有教正课的,只能评价为误人子弟。他们只不过是南郭先生,为了领取份薪水罢了。吴焕跃到来时,英语、几何课缺老师,找他商量,他一咬牙关答应了。
吴焕跃主学的是英语,为了将几何教好,他有空就自学,认真备课。课堂上,他采取启发式教学,课堂内外常用英语与学生对话。王天堂从未发现他不按时批改作业,也没有打骂学生的事发生。虽然礼拜天有喜欢外出打鸟的习惯,但也常去家访,还拿钱给贫困的学生家庭。城内有权有势的人常请他去吃饭、交谈,他从不厚此薄彼,卷入派性争斗。可以说,学生反映不错,作为校长的他也很满意。特别是学生杀猪闹事那次,是他给自己找了台阶。
王天堂从床底下扯出抬猪的棕绳,一头系在床脚,一头丢给吴焕跃,示意他抓住棕绳,从窗口外的高坎上滑下去。他说:“江边有不少打鱼船,你随便解开一只就可借着星光顺流而下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保警兵从学生宿舍查到老师宿舍,走到王天堂门前敲门问:“王校长,看到吴焕跃没有?”
“他没有在寝室?”王天堂披衣打着哈欠惊讶地开门,“晚自习时见到过,下晚自习后回寝室了。”
“继续搜!”带队的喊,“那火盆中烧的纸灰都还是热的,肯定没有跑多远。”
“这是从什么地方搜到的?”符朗星从带队人手中接过收音机,翻看了两眼说,“这是组装的。”
带队人回答:“从吴焕跃床下搜出的。”
“原来如此,他为共产党说话的根据,大都来源于这个,并非都是他说的报纸——大多数人没有看过报纸,即便看了,也记不住多少——听的人被他耍了。”
符朗星派廉有富带队去龙泉廉氏农庄,抓捕长工辛霍,听说抗粮那次,他跑前跑后最勤。
瑟瑟缩缩地把两手插在补疤袖筒里的辛霍,穿着两只新旧不一的草鞋,被带到保警队审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交代说:“当初廉有荣说,解放军马上要打过长江了,大家只有联合起来反抗腐朽的旧政府,建立新政权,才能过上平等共富的好日子。今天谁最革命,明天谁就是当家的主人。就这样,稀里糊涂上了廉有荣的贼船。”
符朗星要他将功补过:“今后发现可疑的人,要及时向政府报告;如果阳奉阴违,新账旧账一起算!”
符朗星派便衣去廉家时,廉杰才骂道:“有三四个月没有看到那短寿儿了。”
线人报告,廉有荣已逃往省城。
符朗星电告上司,廉有荣已逃往省城寻找中共省工委。并描述了他的身高、长相,告知了他可能隐藏的地方。
符朗星同时安排保警队中队长石辅仁前往青龙坝,抓捕教书先生余中兴。
石辅仁骑着高头大马,率一个班到达青龙场时,受到刘明兴乡长的热情款待,酒足饭饱后才重新出发。到达青龙坝古家寨,古福贵说:“余老师刚才赶回家去了。一个时辰前有人带信来,说他舅舅死了,后天安葬。”
石辅仁回来被符朗星踢凳拍桌大骂一通:“你中途擅自接受宴请,不是泄密也会让暗探起疑。这种贻误战机之事,如果在部队将会被就地枪决。”
石辅仁一再认错,说下次定加小心。
雷春和感觉形势严峻,到县政府找符朗星,请他开具立功证明回汉口。
符朗星笑容满面地说:“已将你这次顺藤摸瓜的立功表现上报省政府。请放心,没有任何人怀疑你。目前正是党国用人之际,你要争取更大的作为,充分利用别人信任你的条件,将打进我内部的共党分子线索摸出来,将那些吃着国民政府的饭却为共党办事的骑墙分子找出来。”
“哪有那么多吃雷的坏分子哟?”雷春和像小孩一样忐忑不安地卷着衣角说。
“哼,他们无孔不入。”符朗星道,“你想象得到吗?沿江县县长的主任秘书、译电员、收发员、电台台长,甚至连他担任监印员的小老婆,都被共党分子灌迷魂汤策反了,暗中为他们办事。幸好被我方破获,将交代不出有多少价值情报的这些人枪毙了。”
雷春和抹着额上的汗珠,龇牙倒吸冷气,回答说:“那好吧。”
雷春和提心吊胆地回到龙泉廉氏农庄。刚下马,辛霍走过来对他说:“晌午时管家来找你,说廉老爷请你今晚去他家商量件事。”
这是辛霍对雷春和扯的谎,管家并未到来,到来的是余中兴和丁朝忠,面朝他摆弄着手枪要他这样说的。
“管家?我刚从城里来,早晓得我直接去他家了。”雷春和嘟囔道。
“他也说,早晓得你去了城里,他就不跑这一趟冤枉路了。”辛霍疑惑地问,“你们路上没有碰到?”
见雷春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有可能他从其它路回去了。”
雷春和看看天边缓慢移动的彩云,迟疑一会儿翻身上马向县城赶去。他爬上山坳重新上马才走几步,只见丁朝忠和余中兴从路边草丛上站起来打招呼。他一惊,硬着头皮打着招呼下了马。
丁朝忠指着余中兴向雷春和介绍:“这是余中兴老师。”
雷春和说:“认识。是在青龙坝教书的余先生,之前在廉老板家一起吃过饭,当时三公子廉有荣也在。”他疑惑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县政府。”丁朝忠说,“有人胡咬,说余老师是共产党,他想亲自去找符县长说清楚。”
“那样最好。”雷春和说,“有人还说我是共党分子呢,又说那几个被抓的人是我告的密。我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真是冤枉好人。”
“想来也不可能是你,你和廉老爷家关系那么好,不可能将他三公子置于死地。”
“听说他不是跑到省城去了,怎么说些死活的话?”
“你还没有听说?”余中兴显得惊讶,“那边带信来说,中共省工委遭到国民党特务机关破坏,三公子廉有荣受命安排有关人员转移。他本来可以逃脱的,因为去朋友家通知同伴耽误了时间,同伴平安转移了,他出门不久就被暗探抓捕了。软硬兼施审讯了好几天,要他交代同伙。他就是宁死不屈,什么也不讲,包括他在内的八人,被特务勒死在市郊的干洞中。唉,让人痛惜,今年才29岁。”
雷春和手一抖,手里的缰绳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身子抓起来后说:“这么年轻,可惜了。”
丁朝忠和余中兴朝山下走,雷春和稍迟疑牵着马跟了上来。转弯处,余中兴指着一蓬缀满金黄果实的刺梨说:“饿了,我去摘点来。说着拨开树枝,往刺梨边走去。”
丁朝忠笑道:“几十大岁的人了,还像小崽崽那样馋嘴,喜欢吃这些。那个都能充饥的话,田土不用种喽。”说完转头往下走,边走边说,“进城了我请你吃,胀死你都行。”雷春和走到了丁朝忠身后。
余中兴在雷春和走到转角处转身向下时,从背篼中摸出事先打好活结的绳子,扑过来套向他的头顶,待他听到响声转颈睁大惊慌的眼睛时,绳套已套牢在他的颈部。他急忙丢下缰绳,双手抓着颈项上的绳子,不让活结收紧。那马惊慌转身向山上跑去了。听到响声的丁朝忠转身跑过来将他双手扳开。余中兴在后面使劲一扯,将他扯倒在路上。待他吐出舌头,双脚不再蹬踢时,才放松手中的绳子。
丁朝忠踢了一脚不再动弹的雷春和骂道:“我们在为死去的同志报仇,你做异乡鬼有没有冤屈,你内心清楚。”
第二天有人到县政府报案,说雷春和在半山一棵桐子树上,用一根棕绳上吊自杀了。
符朗星听后,明白发生了什么,口中却说:“身上不见了分文,骑的那匹马也没有了踪影,这分明是谋财害命嘛。通知保警队严肃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