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放牛娃
作品名称:回声 作者:孤城圣雪 发布时间:2024-10-30 15:43:38 字数:3028
周末,这俩兄弟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回到家,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繁重家务。
母亲曾瑞芳带着两个女儿,去参加生产队里的农活,她们一整天稻田里收割稻谷,累得腰酸背痛,一脸倦怠神色。
父亲林均武是江湖医生,经常上山采药,回到家里,把采到的中草药剪碎、晒干,晒干之后还得用到石臼、研磨器,总有忙不完的活。
有时候,陆续有病人上门求诊,林均武一忙就是大半天,而且没喝过一口水,身上尽是一股草药味和汗臭味。
林均武偶尔到外地出诊一趟,有时候一去就是半个月,有时候一去就是一个月,回到家时,裤兜里多了几张人民币。
林海生刚一到家,就被村长兼大队长的林炎庆逮住,收到明天去山林里放牛任务。
林海天在读毕业班,按村里的规矩,受到了村长格外的关照,明天得去庄稼地里拔草。
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拔草是一件轻松的农活,把草拔完即可收工,放牛是一件麻烦的农活,得看管一整天,防止发生牛吃庄稼的事件。
村长走人之后,林海生大声抱怨连连,大骂林炎庆畜生,埋怨村长老是给自己安排苦差事,发誓定拿老水牛来出气,往老水牛屁眼直捅几下。
林海天一听,马上慌了,担心弟弟闯大祸,主动提出交换任务请求,说了一个谎,说自己很喜欢放牛,讨厌到地里草拔。
林海生一听,开心极了,等于捡了一个大便宜,非常爽快地答应,又怕哥哥反悔,非要互相拉勾勾守住这个秘密。
翌日早上,八个男生赶着一群牛,浩浩荡荡地向山坡上的林地出发,他们在到达目的地之后,让牛群随意走动吃草,几个人聚在一起,蹲在地上玩抓石子游戏。
林海天主动拒绝加入,表现出了责任心,独自坐在一旁,看守牛群。
在农民的眼里,牛群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哪怕是死掉了一头牛犊,都会觉得心痛不已、痛苦万分。
随着时间推移,牛群四散开来,有一头怀孕的母牛,吃着吃着就走远了,不知不觉地离开了林地,向着陡峭的山丘而去,因为山丘后面的林子里,长有一种多汁、鲜嫩的植物。
林海天每隔一段时间,就数一遍牛群的数量,发现少了一头牛,赶紧过去告诉伙伴们。伙伴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不予理睬,继续蹲在地上玩石子、玩弹珠。
林海天只好硬着头皮,踏上寻牛之路,对林地附近进行了一遍搜索,结果一无所获,还被荆棘在手臂上划破了一道小口子,鲜血直流。即便这样,林海天忍着疼痛,继续往山上走,身陷灌木丛中,有几次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抓住身边的小树干。
林海天在接近山坡时,听见从向方传来牛的叫声,这一长一短的哞哞叫声听起来倒像是求救的声音。
林海天一想到牛有危险,便主动地加快了步伐,却见到了搞笑的一幕,那头母牛进退不得,原来母牛身后那一根栓牛绳,意外地缠绕在一块大岩石上。
林海天嘴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帮那头母牛解围之后,又牵着它去找茂密草丛,成功满足了它的小小心愿。
林海天回到放牛大本营时,发现伙伴们就像是一盘散沙,有的爬树掏鸟窝,有的到树林里采蘑菇,有的到溪涧里摸小鱼,有几个男生一起合力追捕野兔。
他们串通一气,知道林海天是个老实人,也知道林海天力气大,可以在牵牛时大派上用场。
林海天才刚安顿好母牛,那边突发情况,两头脾气暴躁的公牛,因为竞争求偶而大打出手,牛角跟牛角互相猛烈撞击,最后顶靠在一起,它们鼻孔张得大大的,耳朵拼命地抽搐着,各不相让。
林海天眉头紧锁,苦于手里没鞭子,也知道鞭子派不上用场,公牛皮糙肉厚,以暴难以制暴,搞不好适得其反。
林海天回想起母亲在家里教弟弟的放牛经验,在遇到这种情形时,有一样东西能派上用场,身体陡然一震,从回忆中醒了过来,眉头突然舒展。
林海天好像一只猛兽冲了出去,一直往前冲,眨眼之间,已来到溪涧的边缘处,找到几株顶部开着粉红色小花、不起眼的野草,先将野草统统拔掉,再用石头将野草砸烂,鼻子即闻到一般强烈的恶臭。
林海天回到原来的地方,一边用手绢捂住鼻子,一边把砸烂掉的野草往母牛身上涂抹,包括那个发胀、湿热的隐秘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正在散发出强烈的荷尔蒙气味。
那两头公牛斗得起劲的公牛,突然之间,鼻子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同时露出不满的表情,扭头一看,觉得那头母牛就像从贵夫人变成了农妇,撩拨心弦的香味则消失之见。
几秒种后,那两头公牛自觉分开,脸上带着嫌恶表情离开,像逃避瘟疫似的躲开母牛。
那一些伙伴尽兴之后回来,发现少了一头牛犊,即把责任推在林海天的身上,林海天有口难辩,自认倒霉,硬着头皮去找,连续找了几处,结果扑了个空。
林海天决定到山坡的另一侧碰下运气,走进灌木丛,向登上去,顺着斜坡往下,跳上岩石,站在岩石上眺望,发现相邻山脊之间的有一处狭长的地方,有一条铁路穿过这处狭长的地方,渐渐隐没在昏暗的隧道口后方,有一头牛犊在铁轨边缘行走,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海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顺着斜坡继续前进,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到达灌木丛的尽头,发现一道铁丝网挡住自己的去路。
林海天不由得感到纳闷,难不成那头牛犊有钻地本领,沿着铁丝网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原因,原来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上穿了一个大洞,可容许牛犊钻进去。
林海天有样学样钻进去,发现铁轨边缘竖着一块写着“禁止入内”的告示牌,铁轨边缘狭长的草地上,长着一片特别厚密的青草,在牛犊的眼里,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牛犊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冲着林海天发出一声“哞”的叫声,很认真地看了林海天一眼。
林海天对牛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牛犊额头上长着一小撮枣红色的毛,年轻膘壮,臀部壮大,脸上惊诧,真是一头漂亮的牛,正是庄稼人最理想的牛。
这头牛犊懂得察言观色,每走出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抬头看林海天的反应,见林海天持默许的态度,大胆地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林海天百无聊赖,捡起铁轨边缘的碎石,往铁轨上掷去,碎石跟钢轨发生碰撞,发出一声短促、清脆的声音,这声音竟与林海天内心的声音发生了共鸣,而林海天内心正发出去北京的叫喊声。
“我要去北京!我要去北京!”林海天扯起嗓子向远处重复地呼喊着。
大山与大山之间出现回声,声音响了一阵子后才停下来,一对站在松树上的斑鸠,在受惊之下拍拍翅膀飞走了,阳光射进密林的树林里,灰尘正在光束里舞动。
片刻之后,林海天发呆地望着铁轨,脸上露出了苦笑,自己离铁轨仅有几米之遥,自己离北京竟有上千公里之遥,车轮得做成千上万次相同的动作。
林海天一直憧憬着自己到了北京的那一天,这时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自己要去天安门观看升旗仪式,抚摸一下英雄纪念碑,自己要去故宫博物馆参观,自己要去爬八达岭长城,自己要去逛颐和园,自己要去天坛公园溜达,自己要去圆明园拍照留念,自己还要吃北京烤鸭,甚至异想天开奢求自己能够成为新的北京人。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瞬间的幻想,林海天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买不起火车票,就算借钱买了火车票,到了北京,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最终只会沦落到上街乞讨的地步,深知自己无一技之长,很难在北京站稳脚跟。
突然之间,一辆火车发出呜呜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声音貌似从对面的大山传过来,之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轰隆声,那牛犊耳朵真灵,意识到了危险,调头急匆匆地走向林海天。
声音将林海天拉回了现实,林海天霍地站了起来,加快了步伐迎过去,得赶在火车到达之前。
火车上在一等车厢的一角,一个六岁,穿着华丽、肥胖脸、金鱼眼的小女孩,从车窗窗口望出去,有一幕从眼前飞快而逝,那一幕有一个六、七岁放牛娃坐在牛背上手握着一支竹箫。
“哇!放牛娃!”小女孩惊叫道。
小女孩的身边坐着一个大胖脸、脸上涂着厚厚胭脂的少妇,这少妇穿着一身闪光绸,脑后梳着一个发髻,脖子上戴了一条珍珠项链,把头抬得高高的。
“哼!放牛娃!”胖脸少妇以轻蔑口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