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三、四节

　　三
　　冬日的阳光总是懒洋洋的样子，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掉光叶子的树杈就像老人掉光牙的嘴，光秃秃干瘪的样子，等待着春天。
　　北方的冬天更是一如既往的冷，刺骨的寒风撕扯着脸颊，犹如刀锋在脸上割过；人们总是双手躲在厚厚的棉手套里，缩着脖子前行。
　　嘉祥随着打工回归的人潮，拖着行李箱艰难的挤进入候车室，等待检票上车。
　　拥挤的火车站人满为患，广场上人来人往，进的、出的络绎不绝。农民工们大包小包的行李，蛇皮袋被涨得鼓鼓囊囊，七八个装过油漆、乳胶的塑料桶一个套一个，用绳子链在一起，这些塑料桶带回老家都是宝贝。
　　等车的过程中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候车室里灯光温和得让人总想睡觉。座椅基本爆满，过道里，洗手间门口都坐着等车的人，没座位便坐在自己的行李包裹上。
　　开始检票了，李嘉祥和几个同伴一个紧跟一个地往前走，一个不小心就能被人流给挤散了。
　　寒假开启，李燕姐弟俩除了每天按时按量完成作业任务，便是帮妈妈做家务，偶尔也出去找同学玩。
　　李燕的同学经常来串门子，文玉突然发现几个小丫头手里都握着一部手机，偶尔李燕也拿过同学的手机在玩。文玉凑过去问：“燕儿，这是玩啥？”
　　李燕像是偷东西被人逮个正着似的，赶紧把手藏在身后，小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没，没啥。”此时手机已经转移到了身后的另一个女孩手里，几个女孩呼啦啦的跑了出去。
　　随着科技发展，大哥大、哔哔机早已被诺基亚、三星，oppo、华为等手机淘汰了，甚至苹果也进入了农村市场。
　　文玉虽然没用过手机不等于没见过。她不知道的是手机里的奥秘实在太大了，太吸引人了。李燕的慌张证明她正在玩同学的手机，文玉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燕儿，玩物丧志，如果你将来准备和妈妈一样在农田里刨食，你玩手机我不拦你，如果你希望将来和你大舅一样，做一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更是对自己负责的人，现在就远离手机好好学习。凭你现在的成绩，咱不奢求考县一中，二中你是握在手心里的。”
　　李燕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在嘀咕：“李祥不也玩手机啊，照样考上大学，我怎么就不行！太小看人了。”见女儿不说话，文玉以为李燕知道错了，也就不在深究。女儿大了要面子说多了适得其反。
　　下午两点左右，嘉祥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李燕面前，李燕开心的地一把搂住爸爸的脖子：“爸爸，你回来咋也不说一声？”
　　嘉祥故意的和李燕比个子，也开心而又打趣地说：“闺女快赶上老爸的个头，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兔子？”说得李燕和小杰哈哈大笑。
　　李燕歪着头，一脸祈求，问：“爸爸，您回来了我就可以自己住小房间了吧？”
　　“姐，你真自私！”小杰给爸爸端来一杯热水，接过姐姐的话题说，“让爸爸先喝口水，歇息一会再说不行吗！”
　　“哎呦！我儿子也长大了哈，懂事了耶。”嘉祥接过水杯，欣慰的看着一双儿女，幸福感爆棚了。
　　李燕嫌弃地向小杰撇了一眼：“就你不自私！博人眼球的玩意。”
　　小杰憨憨的一笑，似乎对“博人眼球”这句讽刺的话还挺受用地。
　　李嘉祥一边喝着水，一边问：“你妈妈呢？”
　　李燕说：“妈妈去菜园了。爸爸，我发现最近妈妈夜里睡觉总是哼哼，我问她怎么了，她总说没事，可是我总感觉有事。爸爸你回来就好了，你问问妈妈怎么啦，要不你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好，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了。”嘉祥放下杯子，对俩孩子说，“我去菜园看看。”说完转身出了后门。
　　菜园里，文玉把铲完了菜的空地给翻过来，准备下点农家肥沤着，等待开春就可以种其他蔬菜了。因为专心干活尽然没发现嘉祥的到来，嘉祥接过铁锹，说道：“我来吧！”
　　文玉惊喜的笑着说道：“你回来咋也没说一声啊？我好上街买点荤菜啊！”
　　嘉祥温和的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客人，家里人没必要客气。”一边挖着地一边问，“玉，听燕儿说你夜里总是哼哼，是哪儿不舒服吗？”
　　嘉祥刚回来还没好好歇歇呢，自己不舒服，此时说出来岂不是让他担心！等几天吧。想到这，文玉摇摇头说：“没什么，祥子你别担心。”
　　地挖完整平就等着种菜了，现在还没打春种下去也不会生长，就放着吧。嘉祥拎起菜篮扛着铁锹，说：“回家吧！”一边走，一边说，“玉，我们都要好好的不能有事，俩孩子还小，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你必须去做个检查。”
　　“祥子，你这不是才回来嘛，我寻思着让你歇两天再说，我也想去做个检查。之前我以为是干农活累了手臂疼，可是这两个月也没干啥重活手臂不应该疼的。”
　　嘉祥：“明天，我明天就陪你去县医院做检查。”
　　“好吧！”文玉乖巧的应着。说着话的时间便到家了，进了门俩孩子就围过来和爸爸亲热。
　　李燕：“爸爸，你说等你回来我就可以睡小房间，那今晚我就可以一个人单独睡了，是吗？”
　　嘉祥走进小房间查看一番，点了点头：“可以，你自己去把房间收拾一下拿被子铺床吧。”
　　李燕开心地跳起来：“哈哈，独霸一方的模式正式开启。”
　　“燕儿，你很快进入初二了，这是初中阶段最关键的时候，可别松懈。”李嘉祥认真的对女儿说。
　　李燕回了爸爸一个灿烂的笑容：“知道了，爸爸。”十五岁的李燕个头比妈妈高出半头，在父母面前仍然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夜里，文玉再次被手臂的麻木惊醒，坐起身子左手捧着右手推拿揉捏，甩着不听话的右手，还是没有一点好转感觉，只得起身下床摸着黑挑开帘子往外走。
　　冷气如同鬼魅一样侵占着文玉的身体，麻木却如影子一样在臂膀里四处游走，手指像是被无数根细小的针尖在扎，又像是很多蚂蚁在啃噬，文玉只得用左手狠劲捏、揉。
　　突然屋里灯光亮起，嘉祥披着外衣走了出来，见文玉痛苦地样子很是心疼，赶紧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文玉的肩上，说：“玉，你手臂怎么了？很疼吗？”
　　文玉痛苦的点点头，说：“你去睡吧，坐了一天的车怪累的，你别管我，一会儿就过去了。”
　　“玉，明天一定要去看医生，只有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文玉点点头：“嗯，明天去看看。”
　　嘉祥一边帮着文玉揉捏手臂，一边问：“现在怎样？好点了没？”文玉甩甩胳膊，感觉好点了：“嗯，比刚才好多了，祥子上床吧，别冻了感冒。”
　　上了床，嘉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拉着妻子的臂膀依然在揉着，捏着，文玉因为疼痛减轻，慢慢进入梦乡。
　　
　　四
　　
　　冬日的早晨在鸡鸣声中醒来，晨光似羞涩姑娘透过一层薄薄的的面纱，偷窥恬静的村庄。
　　新年将至，早起赶集的人们整装待发，敞篷三轮车充当了交通工具。
　　文玉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这一夜睡得比较踏实，精神头也比往常足。
　　李嘉祥起床洗漱，做好出门的准备，然后敲了敲女儿的房门，听见女儿应着没睡醒的声音，轻轻推开房门进来温和的对女儿说：“燕儿，我带妈妈去看医生，家里就留给你了，别贪玩哦。”
　　李燕半睁着眼，睡眼惺忪的点点头：“嗯，爸爸放心吧，我一会就起来。”
　　“没事，你想睡就再睡会吧，爸爸只是跟你打个招呼，我们走了哈。”说完转身带上房门出来。
　　文玉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嘉祥拿了茶杯，钱包放进旅行包，背起包正准备和文玉一起出门，
　　忽然屋里“叮铃铃，叮铃铃”传来电话铃声，嘉祥快步走过去拿起话筒，轻声说：“喂！哪位？”
　　“小舅，你回来啦！”电话里传来张静的声音。
　　“嗯！昨天到家的，你舅妈不舒服正准备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哦，小舅，那你们赶紧去吧，检查结果出来了告诉我一声哈。”
　　“哎！你这么早来电话有事吗？”
　　张静笑着说：“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舅妈您哪天回来。”
　　其实，张静是想看看小舅回家了没，若是回来了就让他来帮着抢几天忙，这段时间真是忙惨了。
　　这几年，每逢年关总是觉不够睡，恨不能把夜里也当白天用。
　　张静和弟弟张聪各自成家都有了孩子。南方的生意也不是太好做，因此张静和韩明远又在省城找了一个买菜的行当，到了春节前这段时间城里人也是卯足了劲的囤菜，因此张静这几天的生意就是出奇的好。张静两口子日夜连轴转还是忙不过来，因此，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总是想到让小舅来帮忙。
　　听闻小舅妈不舒服，估计是受了风寒过两天也就好了，等舅妈看过医生明天再说吧
　　医生给文玉做了初步检查，并没有看出什么病症，于是开了几个比超、CT单子让他们去过仪器作进一步检查。
　　楼上楼下的跑完了已是中午十二点了，嘉祥带着文玉在医院附近的面馆吃了碗面。
　　看着文玉一脸疲惫的样子，心疼的说：“累了吧？”
　　文玉笑笑说：“还好吧，没事，等下午去看看检查结果出来怎么样再说吧！”
　　“好，看你累了，我去旅社开个房间让你休息一下。”
　　“不，祥子，别浪费钱，咱俩出去逛逛吧。这些年咱俩就知道干活，从来还没逛过街呐，就当咱俩也潇洒一回吧！”
　　“也好，我陪你好好逛逛，买两件衣服。”
　　“嗯！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两口子一路走一路逛，嘉祥看见适合文玉的衣服想买时，文玉总是说不喜欢，看看再说。一直逛到下午两点，只给李燕和小杰各买了一件羽绒服。看看时间不早了必须赶紧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医生办公室，刘主任看着CT片子和比超单子，告诉嘉祥：其他检查都还正常，只是乳腺这块还必须重新做个彩超才能看清楚。问文玉：“你平时除了右臂麻木、疼痛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文玉想了想，说：“右臂和腋窝下有点难受，其他地方都还好。”
　　刘主任点了点头说：“好，你先去外面等着。”指着嘉祥又说，“你留一下，让她先去外面坐着等着。”
　　“好，玉你先出去。”嘉祥温和的对文玉说。
　　文玉出来带上门，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
　　刘主任拿着比超单子对嘉祥说：“情况不是很乐观，你最好带她去省城大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这是乳腺看这有结节，至于是良性的或者恶性的，有待抽样作病理检查才知道。县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你还是赶紧去省城吧！”
　　刘主任说完，看嘉祥受惊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如果是乳腺癌那也不可怕，现在的医疗水平并非不能治愈。癌症中，乳腺癌、子宫癌不到晚期都不是大事。去吧！”
　　嘉祥极力的控制自己情绪，不让文玉看出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医生怎么说？”文玉见嘉祥出来，连忙问。
　　“医生说县医院的仪器不行，希望我们去省城看看。玉，今天我们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去省城。
　　“祥子，是不是很严重？或者是不是癌症之类的，如果是，咱就不治了。”
　　“你别胡思乱想，医生说可能是你干活的时候吃了力，伤了腋窝下的一根筋，县医院的比超看不清，才让我们去省城医院看看，哪里毕竟医疗设备比咱县里的高级。”
　　“哦，那行！咱们回家吧！”
　　电话里，张静听了小舅的话有些不知所措，韩明远见张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愣了片刻，张静才说：“刚二舅来电话说舅妈有可能患了乳腺癌，不过现在还没确定。”
　　韩明远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就医啊！”
　　“我跟小舅说了，让他立马把小舅妈带过来明天去就医院检查。但愿是虚惊一场。”接着张静又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去医院挂号，小舅他们来了就能看上，店里的活就交给你了。”
　　韩明远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救人要紧。再说小舅妈对我们都不错，此时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
　　张静想了想又拨通了老家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小杰的童音：“喂！你是哪位啊！”
　　张静：“杰，我是大姐，你爸呢？让他接电话。”
　　“哎，大姐你等着，我去喊爸爸！”小杰放下话筒跑出大门喊道，“爸爸，大姐来电话找你。”
　　井台边，嘉祥正在洗菜，听了小杰的话赶紧起身回来接电话。
　　“喂！静静啊！”
　　“小舅，明天早上你们早点出发，把燕儿和小杰都带过来。早晨我先去医院挂号，你们来了直奔医院不要耽误。”
　　“好，好！只是这样就耽误你做生意了。”
　　“小舅，现在不能说这话，钱是挣不完的，如果舅妈没事那不是好事吗，万一情况不妙咱应该尽快治疗才是。”
　　张静的话如同寒冬里的一抹暖阳，让嘉祥打颤的心有了依托。
　　晚饭时，嘉祥告诉文玉，明天四人一起动身去省城。转头对女儿说：“燕儿，这段时间你大姐是最忙的时候，去了省城你们俩除了做好自己的功课，更多的时间是帮着大姐卖货。你们能做到吗？”
　　李燕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卖菜的活我以前也帮大姐干过，肯定没问题。”
　　小杰也拍着胸脯说：“爸爸，我也可以！”
　　嘉祥满意地看着一双儿女，认真的说：“关键是不能睡懒觉哦！”
　　小杰回答说：“这个没问题，我不爱睡懒觉。”
　　第二天一大早张静便来到省肿瘤医院家属区，这里住着小舅妈的哥哥文启。张静必须把这事跟他商量一下该怎么治疗。
　　文启有个晨跑的习惯，一路小跑着刚出小区大门，就看见张静站在门卫值班室的门口。
　　张静礼貌的喊到：“文舅早！”
　　文启也礼貌的回复着：“早啊！”
　　正准备离开，张静说道：“文舅，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小舅妈今天来医院看病。”
　　“啊？玉儿怎么了？”
　　“昨天小舅带她去了县医院，医生说不乐观可能和乳腺有关，我让他们今天过来进一步检查看看。我来挂号，先从哪儿开始看？挂号应该挂哪科最便捷？”
　　文启：“你先去普外科挂号，他们来了通知我一声。”
　　“好的！”张静说完直接去了普外科。
　　一家四口马不停蹄的辗转来到省城医院，张静早已在医院门口等着了，见到文玉便关心的问：“舅妈，你感觉哪儿不舒服？”
　　文玉笑着说：“没啥事不用紧张，县医院的刘主任说可能是干活的时候伤了筋。”
　　张静听了文玉的话，立马意识到小舅肯定没跟舅妈说实话。于是，拉着文玉的手，亲昵地说：“小舅妈好人有好报，肯定不会有事的。走吧，已经挂了号让医生看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