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三、四节

　　三
　　李大海的日子在艰难中度过，已经熬到了灯枯油尽。看着老人不行了，文玉心里非常难过。这些年来老爷子一直将她当成闺女一样疼爱，她也从内心将公公当成自己的父亲。婆婆嘴碎没拿她当家人，而公公总是护着她。
　　即使老人瘫在床上了，即使老人头脑不清晰了，她总感觉家里的主心骨还在，一旦老人走了，她不敢想象这个家会怎样！
　　伸手不见五指夜，黑得有些瘆人。起风了，偶尔一阵闪电划破夜空，
　　看似要下大雨。村子里除了几声狗吠，看不见一点亮光。文玉没有睡意，坐在老人的床前，看着窗外夜色在风暴雨前颤抖，一阵阵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闪电中树枝的残叶被撕开打着旋转飘飞，地下的灰尘被风卷得肆意扬起。
　　快入冬了，遇到这样强对流的天气是极少的。记得父亲去世的前一夜也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可那是六月啊！六月是强对流天气多发季节，和现在的气候不一样啊！难道说真的是老天在发怒？想到这，文玉心里更是害怕，她开亮了家里所有的灯，包括前后的门灯，用光亮来替自己壮胆。
　　文玉不信天，也不信命，她相信只要自己有一份孝顺的心，让老人活着不受罪就够了！
　　忽然，眼前一黑，所有的灯都已熄灭，停电了。外面风还在肆虐的刮着，闪电伴着雷鸣夹杂着雨声，似乎要把这个世界给吞噬。
　　“咚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心想这半夜了还有谁来，文玉赶紧摸着黑去门边听动静。就听舒兰在大声的喊：“开门，开门。”
　　文玉赶紧打开门，舒兰带着一身风雨快速进来，反身把门关上。
　　“文玉，刚才看你家灯火通明，这突然停电，害怕吧，我过来陪陪你。”
　　“大姐，你过来了，丽儿一个人在家咋办啊？”文玉问道，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文玉摸索着去大柜抽屉拿了蜡烛，找来火柴，点着蜡烛。
　　“丽儿睡着了，一时间不会醒，没事的，等来电了我就回去。”舒兰说着，伸头看看李大叔屋里，老人躺在床上毫无动静。文玉把点着的蜡烛送进老爷子屋里，昏暗的烛光照映下，李大海的脸色犹如死灰，毫无生气。
　　舒兰问：“给嘉祥打电话了吗？”
　　“嗯！”文玉答到，“给他们三个都打过去，大姐明天上午到家，嘉祥已经上火车了，至于大哥……”文玉不想多说。
　　“文玉，你大哥离得最近，也就两个小时就可以到家。”舒兰叹息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满的情绪。
　　“不说他，回来就好，不回来就等老人走了再让他回来。”文玉坦然面对，该怎么做，等嘉祥回来再说。对于儿女的孝心来说，各尽各的责任。
　　风，停了；雨，小了。时间不大，屋里又是一片光明，来电了。村里的电工真不容易，虽然雨下小了夜里出去查看电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舒兰看来电了，她便回去继续睡觉，临走关照文玉：“玉，你也睡会，很快就天亮了，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忙的，不好好休息哪有身体来干啊！”
　　“嗯！大姐谢谢你，你也回家好好睡觉吧！”
　　上午八点半，嘉祥从南京下了火车，马不停蹄的一路转展到家，已经是中午12点了。见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父亲已经走了？
　　看着文玉一双泪眼汪汪，嘉祥握了握妻子的手，问：“怎么，老爷子这是要走了？”
　　文玉含着泪，点了点头。说道：“祥子，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老人！”
　　嘉祥看了眼父亲，安慰妻子道：“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要放在心上，这几年你够辛苦了。”接着说道，“我给大哥大姐他们都打了电话，怎么一个没回来？”
　　文玉摇了摇头，说道：“我昨晚给他们都打了电话，回不回来是他们的事，各凭各的良心做事不用计较那么多。”
　　嘉祥拉着妻子的手出了房门：“我饿了，家里有饭吗？”
　　“有，饭做好了我也没吃，”文玉说完去厨房端出饭菜，对嘉祥说，“你吃吧，我没胃口。”
　　“玉，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吃饭怎么行！快来陪我吃点。”嘉祥先帮文玉盛了一碗饭，然后给自己盛上。
　　看着碗里的饭，想到以前她去田里干活回来，老人怕她吃冷饭，总是把饭菜捂在锅里。如果老人不在了，她再去田里干活，回来家里就会冷冰冰的。想到这些，文玉的泪水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嘉祥心疼的安慰她：“玉，你别难过了，老人活着的时候你没让他受罪，尽到孝心就可以了，生死存亡是天定的，谁也违背不了。”嘉祥往文玉碗里夹了一口菜，继续说道，“乖，把饭吃了！”
　　下午两点左右。张沐晨、李娟夫妻俩风尘仆仆赶回来。李娟一看父亲平静的躺在床，一边用手轻轻推了推父亲，一边轻声呼喊：“爸，爸，我是娟子，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李大海已经没有回应了，微弱的气息在他鼻腔流出，胸口处慢慢起落代表着他还能听到女儿的声音。
　　在李娟难过的哭泣声中，李大海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嘉祥看着这一幕赶紧向姐姐摇了摇手，表示让姐姐别哭，李娟停住哭声，再看父亲，还是一动不动。嘉祥见大哥仍没回来，赶紧又打了个电话催促一下。李嘉怡这才意识到父亲可能是真不行了，不是文玉不愿伺候而欺骗他。赶紧向领导请了假，电告妻子尽快做好出发的准备。
　　四点左右，李嘉怡夫妻俩打了个车到家，刚下车，邻居就告诉他李大海已经走了。在离家不远就听到大姐的哭声，见此情景，吴秀枝嚎啕大哭，一边走一边哭声里带着听不清的语言。
　　进门后，姐姐和弟媳妇的哭声是响成一片。房间里挤满了人，有劝哭，也有看热闹的。
　　此时的文玉呆坐在堂屋，却是一滴泪都没有了……
　　
　　四
　　
　　三块断砖支起一口破锅，破锅里点燃黄表纸，烟雾在屋里缭绕……
　　李燕放学回来看着这状况，心里也是一阵难过，爷爷去世了，在感情上李燕也确实舍不得。放下书包去了厨房，厨房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锅上锅下的忙活。李燕赶紧帮着妈妈洗菜切菜，看着妈妈沉重的脸色，李燕是欲言又止。
　　文玉问：“燕儿你弟回来了吗？”
　　“妈妈，小杰回来了，在苏宇家写作业，我没让他回家。”李燕答到。想了想，又说，“妈，小杰和爷爷感情这么好，如果他知道爷爷走了，会很伤心的！”
　　“是的。”文玉难过的说，“可是这又瞒不住，迟早都会面对的！”
　　“我大伯他们几点到家的？”
　　“你姑姑回来早点，快两点了，你大伯刚到家。”
　　“那，我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爸中午十二点到家的。”
　　李燕听了妈妈的话，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真可以，最远的回来最早，最近的回来最迟。”
　　“燕儿。”文玉知道女儿心里的不平衡，说道，“不要去计较这些，你大伯也不容易，大妈没工作，一家三口的生活全靠他一个挣钱，你哥还得上大学需要花很多钱呐，他不挣钱怎么办啊！”
　　“妈，您只会为他人考虑，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也没人会为你考虑！”李燕愤愤不平的话语让文玉感到不安。
　　“燕儿，对父母的孝顺是儿女应该有的，你爸常年在外尽不了孝心，我们就应该替他尽孝。”
　　“妈，我知道，可就是心里不舒服，爷爷奶奶有三个孩子，为什么负担就是你一个人的！”
　　“燕儿，爷爷奶奶都已经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你妈是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事，不计较得失。再说你姑姑和姑父对你和你弟并不差，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疼爱。你姐姐和哥哥对你们也特好。我们替他们多分担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燕还想说什么，被文玉制止了，文玉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把事情都做完了，然后再去抱怨，岂不是赊账得罪人？何必呐！”
　　李燕嗤之以鼻的说道：“妈，我懂！您看大伯母哭得像个泪人儿，谁看着都觉得她是个孝顺的儿媳妇。场面做得有多足，内心就有多虚伪！”
　　“不许这样说你大伯母！”
　　娘儿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做饭，很快一桌子饭菜做好端上桌。嘉祥招呼大家吃饭，李燕跑去苏宇家喊上小杰回家吃饭。
　　平日里，他们大都从后门进，现在李燕拉着小杰却绕道从前院门进，而且是直接拉进了厨房。
　　家里怎么这么多人，听着大屋里的声音好像姑姑，姑父，大伯大妈都回来了，爸爸也回来了。小杰有种不好的预感，早晨上学的时候他跟爷爷打招呼，爷爷躺在床上就没回答他，是姐姐催得紧让他没时间走近爷爷身边。
　　没让他多想，李燕快速的拿下他身上的书包，把他按坐在小椅子上，说：“小杰，快吃饭！”
　　李燕一边盛饭一边命令着。小桌上摆着几个菜，李燕拿着筷子递给小杰，说道：“杰，快吃，吃完了帮妈妈干活，今天姑姑大伯他们回来看爷爷，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让妈妈一个人累。”
　　“哦！”小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跟着姐姐的节奏也快速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小杰问：“姐姐，爷爷吃了吗？”
　　李燕第一次用柔和的语气，对小杰说：“杰，你乖乖的吃饭，吃完了再去看看爷爷。今天有大伯和姑妈他们在，我们就别管了，好吗？”
　　“好吧！”小杰快速的把碗里的饭扒拉完，放下碗对姐姐说，“我吃完了，去看看爷爷。”
　　小杰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又被李燕拉住了。
　　李燕拉着弟弟的手，轻轻的说：“杰，爷爷已经走了……”
　　小杰睁大眼睛看着姐姐，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姐，你别骗我，早晨上学前爷爷还好好的，你说他睡觉不让我打扰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不信，我去看看。”
　　说完挣开姐姐的手，快速的跑进爷爷的房间，看见床前的破锅和锅里一堆烧过的纸灰。小杰才相信爷爷是真的没了，
　　“爷爷！爷爷！”小杰哭着要扑向床上，被李燕一把拉住。跟着进来的李娟一把将小杰抱进怀里，看着侄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勾起李娟的柔肠再次跟着哭起来。房间里又是哭声一片。
　　小杰和爷爷的感情非同一般，从记事开始小杰便是爷爷的小跟班，不管爷爷去哪儿都会牵着他的小手。遇到开心的事，总是第一个告诉爷爷；上一年级的路上，爷爷每天陪着他去学校，放学的时候爷爷总在村口等着他，路上爷孙俩的聊天笑语；考试得了全班第一的时候，爷爷开心的笑容；爷爷住院的时候，小杰在家里惦记着，爷爷卧床的时候，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跟爷爷说说话。在爷爷屋里写作业。爷爷脑子犯糊涂的时候，嘴里唠叨的也是小杰的名字。一切的一切的就像放电视一样在小杰的脑子闪过。
　　现在，爷爷没了，以后的悄悄话跟谁说啊，越想越伤心，哭的满头大汗，哭的浑身颤抖。不敢想象没有爷爷的日子他该怎么办……
　　嘉祥拿着香烟去村里，挨家挨户的打招呼求人帮忙办丧事。
　　邻居们陆陆续续的来了，搬大桌的搬大桌，抗板凳的抗板凳。守夜是个熬人的活，虽然啥都不用干可也不能睡觉。所以不能让人干坐着，纸牌，麻将是必不可少的娱乐工具，也是消磨时光的工具。
　　文玉发了一盆面做几锅馒头，把家里的鸡蛋全煮上，又从腌菜坛里掏了一大碗腌菜炒了，准备夜里作夜宵吃。
　　舒兰、董玉华和王丽洁几个妇女主动过来帮忙。厨房里安排的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