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二节

　　一
　　
　　经过几天的治疗，李大海总算好多了，医生也觉得可以出院了。为了不让老人路上颠簸，文玉顾了一辆桑塔纳轿车，虽然贵点可以让老人舒舒服服的回家，花点钱也值得。
　　几天没在家，回来看见屋里摆设依旧，桌子板凳却没什么灰尘，灶台上也没什么油污。文玉知道女儿长大了，在家也会料理家务了。毕竟燕儿还是个十几岁初中生，能自觉的做家务，并带好弟弟，已经让文玉很欣慰了。
　　安顿好了公公，文玉把医院带回来的脏衣服洗了，满满一大盆。晾完衣服去菜园摘了菜，回来开始做晚饭。俩孩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吃的，没有大人的调配，生活上一定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放学回家，见妈妈和爷爷回来了。小杰像是过年似的开心，一会趴在爷爷的身边和爷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一会又跑去厨房在妈妈眼前转来转去地问这问那。
　　李燕实在看不下去了，嫌弃的喊道：“小杰，你不写作业干嘛呢？非得夜里点灯费电写吗！”小杰这才乖乖去小桌上写作业。
　　晚上的饭菜很丰盛，几天不在家，俩孩子的营养跟不上，今天好好给他们补补，有虾仁蒸蛋羹，红烧肉，肉末茄子，炒豆角和一钵子小白菜汤。
　　饭做好了，隔着窗文玉喊孩子们扶爷爷进来吃饭，小杰一蹦一跳的进来，走到桌前一看，惊呼：“哇！今晚的菜好丰盛啊！姐姐快来，有你爱吃的虾仁鸡蛋！”
　　李燕放下书本，扶着爷爷过来。见爷爷过来，小杰立马跑过去和姐姐一左一右的扶着爷爷进了厨房。坐定后，李燕去拿碗先给爷爷盛了饭，转身见小杰馋猫似的闻着菜香，用手指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馋猫！”盛了一碗饭直接递到弟弟手里，转身去给爷爷盛饭。小杰接过饭，冲姐姐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一顿饭让小杰吃得特别的满足，文玉心疼的看着儿子的馋样，轻轻地说：“杰，慢点，吃肉需要嚼碎，你爱吃肉妈妈下次再给你做。”
　　小杰笑了，妈妈也笑了——
　　很快又进入农忙，收割，栽种，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多少沉重与劳累。文玉、舒兰和董玉华三人起早贪黑，收割机在隆隆的操作中，将金黄的水稻输送进一包包的口袋，文玉她们再把水稻抗上大坝运进晒场。
　　晒场上，三家的粮食间隔着一条条分割线，犹如在土黄色的布上画的几个田字。
　　收完了粮食整理田地，开始栽种油菜，一担担灰粪挑入田地，三个忙碌的身影，田里，家里来回穿梭。
　　就在文玉忙于收割的时候，李大海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双腿无法站立。村医检查后告诉文玉，老人估计是站不起来了只能卧床。
　　文玉再次把老人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住了三天，各项检查都做了一遍，医生诊断结果是：肺气肿加心脏衰竭。输液只是暂时的缓解，已经没什么大的作用了，回家吧！
　　考虑到老人一旦卧床，大小便就是个问题，文玉在超市买了不少的尿不湿拉拉裤，带着老人回到家里。想想婆婆在世的时候，她怎么就不知道用这个拉拉裤呢，或许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买的。
　　病情的反复，加肢体的瘫软让李大海心情无比的烦躁。因此而胡思乱想，只要有人从门口过，他就大声的喊：“来人啊！来人啊！”
　　对门住着一对九十岁老夫妻，孙尚香老太太听了李大海的喊声，对老伴李荣华说：“老爷子，大海在喊来人，也不知是不是要尿了，你去看看吧，能帮就帮一下。”
　　“哎，我看看去。”
　　李荣华拄着拐杖来到李大海的房门口，问：“大海啊，你有事啊？”
　　李大海看看了，说：“你过来，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
　　李荣华走进去，看了看问：“哪有什么绳子啊？”
　　李大海用手指指手腕上：“你看，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捆住，身上也有。”
　　李荣华对大海说：“你别胡思乱想，你手上身上哪来的绳子啊，没有！”
　　李大海：“你看不见？我身上这么多绳子，捆得我动不了。”
　　“大海啊！安静点，别折腾了，文玉也挺累的，你一个人在家寂寞，我帮你把电视打开，行不？”
　　“别，别，别打开，那黑框里有蛇，一打开就跑出来咬人。”李大海语无伦次的话，
　　“姜蓉去哪儿玩了，她根本不管我。”
　　“你就乱说吧，姜蓉三年前就没了，她还怎么管你？文玉这段忙死了，这孩子够累的。你不是也可以让嘉怡两口子回来帮帮她。”
　　“嘉怡是谁？不认识！”李大海一脸疑惑。
　　让李荣华无语了。怎么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了呢！
　　李荣华又问：“大海，你有尿吗，我帮你接。”
　　李大海：“不用，不用！你去帮我把棉花挪过来，我帮着剥。”
　　李荣华回头看看，又看看堂屋，哪有什么棉花！心想：大海的脑子这是出问题了。
　　他慢慢掀开李大海的被子，看床上是不是尿了。看着李大海穿着白色的内裤，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内裤，伸手摸了摸床单，床上倒是干的只是大海的内裤鼓鼓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他盖好被子出来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回到家。老伴问他：“怎么了，大海是不是要尿了啊？”
　　李荣华无奈地说：“不是！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脑子有问题？”孙尚香怀疑的看着老伴。
　　“嗯！”李荣华点了点头，说，“他说话胡来乱扯，颠三倒四的，没办法沟通。文玉也是上辈子欠他老李家的。哎！”
　　孙尚香老太太一脸懵的看着老伴……
　　
　　二
　　
　　水稻收割完毕，花生黄豆也都进了仓，接下来是油菜田耕、栽。农民好似画家调油墨一般，将金黄色稻田变成翻耕过的黑土地。文玉她们就是画家手中的笔，在油布上辛勤作画。
　　文玉是白天忙田地，早晚忙照顾老人，好在李燕、小杰姐弟俩周六、周日可以搭把手，文玉会轻松很多。或许是工作太紧张了，文玉感觉这段时间很累很累。
　　公公躺在床上不能动，每天必须翻身，擦洗，换衣服。过去婆婆体积小，好伺弄，现在老爷子是身高体重，翻个身都很吃力，换衣服更是费一番周折。无论怎么累，文玉都会让老爷子舒舒服服的躺着。
　　忙完一天的工作，也该拾掇拾掇自己了。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冲出，站在水流下，任温水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冲刷。仰着头尽情的享受一番。
　　在搓洗身子时，文玉意外的发现自己右边的乳房上有个小疙瘩。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压，疙瘩竟然会跑，抬起食指，疙瘩就跑向食指，再按下食指抬起中指，疙瘩又跑向中指的位置。文玉猜想，这段时间总感觉自己的右臂膀特别的累，是不是这个玩意在捣乱。
　　洗完了，快速的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出来，心想如果有台洗衣机该多好，会帮自己减轻点负担。想归想，事情还得自己干。
　　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丝凉意钻进脖颈不禁打了寒颤。
　　乡村的夜，是一片宁静而又安详。累了一天的人们，此时都已经关门闭户进入梦乡。
　　文玉忙完了一天地工作，收起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看着黑咕隆咚的窗外。思绪在脑袋里蔓延，此时的嘉祥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夜晚，同样也在思念那个远方……
　　迷糊中，被右边整条臂膀的疼痛而惊醒，坐起来左手托着右臂，使劲地甩动，还是疼痛难忍。下床捧着手臂一边甩一边转圈，用运动来减轻疼痛感。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睡着了又在疼痛中醒来，心里琢磨着，或许是这段是时间干活太用力了，才会这么疼。
　　窗外透进一丝丝的光亮，文玉撑起身子托着右臂下了床，白天还有不少活要干，不能因为这点疼痛而耽误事。
　　起床后，来到公公的房间，想看看老爷子是否需要换尿不湿。看老爷子睡得正香，便转身去了厨房。
　　小杰已经是八九岁的大孩子了，父亲不在家，李燕和妈妈睡大床，小杰睡小床。两张床的中间拉个帘子，小杰就有了自己的小空间。李燕也有自己的学习空间，姐弟俩互不干扰。
　　在闹钟的响铃声中，姐弟俩迅速起床，比赛似的穿好衣服，叠好各自的被褥、整理床铺。这是李燕对自己和弟弟的要求，如果哪天小杰的被子没叠好，李燕会毫不客气的责罚他，几次下来小杰也就养成了习惯。
　　做完了早饭，让李燕和小杰先吃，自己去给老爷子换洗。文玉端来热水，拿出新的尿不湿和干净衣裤。
　　李大海睁开眼睛，习惯性的让儿媳妇为自己擦洗。从行动不便开始到卧床不起有两年的时间了，此时李大海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羞涩感，有的只是无奈的配合，内心深处的烦躁此时也只能隐忍。他不会对文玉发脾气，这个儿媳妇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即使他脑子里有很多的幻想，也不会把文玉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他只会想大儿子和闺女，为啥不回来看看他，难道真的要等到他咽气了才会回来吗！而有时候根本就想不起嘉怡和李娟是谁，脑子里居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文玉把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盆里，准备端着盆出房门，“玉儿！”公公叫住了她，“你打个电话给你大哥，让他回来看看。”
　　“哎！”文玉应着，端着盆去了井台边。村里早起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早晨的井台是女人们的地盘，洗洗涮涮，七嘴八舌嘻嘻哈哈。自然，井台边也是村里新闻传播站。
　　文玉洗完衣服正准备起身，舒兰问道：“文玉，老爷子现在怎么样？”
　　“大姐，我爸的情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脑子糊涂，尽乱说。”文玉难过的说。
　　蒋潇琴阴阳怪气的说：“老爷子动弹不得了，这下文玉可爱怎么摸就怎么摸了。哈哈哈哈……”说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舒兰撇了蒋潇琴一眼，说道：“人啊，总得有点人性，没了人性啊狗都不如！”
　　“你……”蒋潇琴被舒兰的几句话说得就像吞下去一只苍蝇。
　　“自己守不住，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舒兰毫不客气地将蒋潇琴的老底给倒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说谁守不住了？”蒋潇琴气急败坏了，就要去揪舒兰的衣服。
　　舒兰一把甩开蒋潇琴的手：“你别嚣张，李宗伟凭什么天天粘着你，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菊花不吱声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你胡扯八道什么呢！宗伟爱帮谁干活帮谁干活，你嫉妒啊！”说着就要去和舒兰撕扯。
　　王丽洁拉住了蒋潇琴，说道：“你们有完没完啊，地里活都干完了吗？还不赶紧洗完下地干活去！”
　　文玉看了看蒋潇琴，说道：“潇琴啊，谁都有老的时候。当你老了不能动的时候，没人帮你，你才知道什么是无助。至于男女之间那点事，不是什么人都像饿狼一样熬不住。”转身对舒兰说，“大姐，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