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哥真乃神人也

　　霜降一周后，忽有传言说项海在本市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一时舆论大哗！94级中文系几个班，迄今未止还没有人把文章变成过铅字呢！
　　 众人表示祝贺。
　　 项海十分谦虚道：“嗨，不就1000来字吗？没什么，没什么！”
　　 江小倩特地到系办公室把印有项海作品的这张报纸拿来让大家传看，以借鉴学习。
　　 511宿舍的众人看后，无不气得头脑发昏。原来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当代大学生》，内容的中心是指摘大学生抽烟、喝酒等不良倾向的，文末道貌岸然地说：“大学生仍是学生。既是学生，则中心任务是读书。因此，某些奢侈浪费的恶习必须自觉戒除。否则，既糟踏了钱财，也糟踏了身心。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当晚临睡觉前，在老大赵星的主持人，511全体对老四项海进行了无情地批斗。其余七人轮流发言，尖锐地揭露，彻底地鞭挞！怎奈项海脸皮厚如城墙，始终笑容可掬。
　　 最后，呵欠连天中，大家仓促通过决议：一是责令老四明天一早围脖子上一条女生裤头绕学校图书馆大楼爬行一周；二是发表文章所得的15元稿费充公买瓜子，本人一个也不能吃。但由于种种困难，第一条决议始终没有落实，而瓜子买是买了，项海仍是吃了不少。
　　 但无论如何，这篇文章发表后让项海的声望又提升了！
　　 凌玉紧接着也在市报上发表了一篇散文。
　　 默默无闻悄悄活着的凌玉竟能写文章？大家争相传阅，一看之后无不吃惊，公认比项海那篇强多了。
　　 王昊读完后，马上觉得自己写的诗全是无病呻吟，一文不值！真情所至，谁可抵挡？没有贯注内心真情的作品，即使用词再华美典雅，也不过形同粪土！这个顿悟使他的诗风彻底改变。
　　 这篇散文使凌玉光芒四射，女生们是佩服加嫉妒。
　　 但凌玉却后悔得直骂自己！月夜下思念母亲，于纸上抒情后，她竟鬼使神差地把它寄了出去，更出乎意料的是马上发表了，而且造成了这么大影响！此非所愿。她不想让任何人太多的注意自己。
　　 文章的题目是《月亮·母亲》。上午第三节体育课上，肖振在男生测完1000米跑后坐在跑道边字字细读：
　　 “我怕看月亮，尤其怕满月。
　　 母亲走的那天晚上，月正圆。
　　 我才八岁，就再见不到母亲的笑容了。
　　 母亲笑起来真好看：眉弯如小船儿，牙白如大米粒儿，…脸上像开了一朵玫瑰花。
　　 母亲讲故事也动听。她抱着我，指着夜空，指着星星，给我讲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故事。声音如风在低语，似小虫在低叫，十分好听。我搂着她的脖子，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和柔软，往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每天早晨，母亲都要给我梳辫子，变着花样梳。她一边给我梳理头发一边给我说：‘梳好辫子人们就都喜欢你了！’我乖乖坐着，享受着梳子与头发碰撞的舒服感觉。她的手指轻柔无比，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
　　 现在我已剪短了头发。我再也不留辫子了！
　　 八月十五晚上，同学们都很快乐，我反而倍感难过，便独自去看月亮，怕看也要看。您是否就住在月亮中？那个晚上，我站在那儿，一动未动。
　　 多少回，我坐在您的坟前，盼望您的复生。
　　 女儿已是大学生了，您高兴吗？
　　 经常梦见母亲，醒来就呆坐半宿。
　　 母亲啊，您知道吗？11年来，女儿是多么想您哪！
　　 母亲啊，11年了啊，11年了啊。您的相片也已黄了……我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残忍！——原来人死果然不能复生！
　　 年轻的母亲抱孩子经过，总使我久久挪不开目光。我从她们注视孩子的目光里，看到了您。月亮又要圆了。
　　 母亲，女儿想您！”
　　 看完后，肖振的眼睛一阵酸涩。虽然苏东坡故作洒脱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阳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自幼丧母这样的终生憾事，连听听都觉得难受，更别说亲身遭遇了！叫人怎么看得开呢？他顿时明白了凌玉的沉默。
　　 肖振把报纸塞进衣兜，看向跑道……
　　 女生们在一组一组地测800米跑的成绩，男生们作壁上观。
　　 第一组、第二组很快测完了。不少女生一撞线就瘫在地上。
　　 第三组开始了。
　　 “预备，跑！”
　　 杨小爱小鹿般奔出，一路领先！她长腿起落，屁股滚动，让项海连咽几口唾沫。
　　 肖振注意的是跑在最后的凌玉。这样全力以赴的剧烈运动，她吃得消吗？
　　 第一圈跑下来，凌玉就觉得气喘不匀，胸口疼痛，心跳成一团。高欣就在前面3米处，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双腿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她咬牙坚持着，尽量保持目前的距离。
　　 “慢一点没什么啊！喂！也可以走哇！”肖振喊。
　　 杨小爱冲过终点，若无其事地伸臂踢腿。
　　 最后一圈了！
　　 凌玉的步子越来越慢，被高欣拉了几十米！
　　 “我怎么这么笨呢？不能再快点吗？”她怨着自己。
　　 高欣冲过了终点，被曲晖、田莹架着走到了一边。凌玉一急，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同时看到金灯、银灯无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同学们大哗！
　　 肖振箭步如飞地跑过去，蹲下抱头托腿，挺身站起来向卫生室急跑！
　　 凌玉的身体轻若羽毛！
　　 几百米的距离眨眼就到了。把凌玉放在皮垫床上他大喊：“医生，医生！”
　　 张涛、项海还有高欣、唐传娟等气喘吁吁地赶到。
　　 张涛边喘边赞：“二哥真乃神人也！”
　　 不一会，凌玉醒了过来，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医生说不要紧，躺一会儿喝点水就没事了。肖振长出一口气。
　　 同桌高欣嬉笑着拍打着凌玉的手说：“小姐，是肖振抱你来的。别忘了感谢啊！”
　　 凌玉望向肖振。
　　 肖振故作从容地一笑：“你好重啊！累死我了！”转身折回操场。
　　当天晚上第一节后，肖振在走廊里徘徊。
　　 凌玉昏倒，使他深受震动。这应是长期的不注意饮食造成的。整个下午他一直都在想怎样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最后终于做出决定，每个月给他一些钱。
　　 他徘徊的原因是怎样约出凌玉又不致于让其他人发觉，他可不想让人说他对凌玉有所企图。
　　 远远的，迎春和于凤“叽叽嘎嘎”地说笑着走到二班去了。肖振心中一动，忙到二班，径直来到迎春身后，用力一拍她的肩膀。
　　 “谁呀！”迎春惊吓得回过头，见是肖振不由嘟起了嘴。
　　 “哎，迎春，快出来，我有事要你帮忙。”肖振神秘兮兮地说。
　　 迎春顾不上责怪他，跟他来到门外。
　　 “什么事哪？”
　　 肖振拉她到（一）班的窗外，指着凌玉说：“你替我把她叫出来，就说我在楼下橱窗前面等她。“
　　 “意中人？”迎春大感刺激。
　　 “别胡说！等会儿我再解释。”肖振交待完毕，返身下楼。
　　 迎春果然不负所托，一会儿功夫，凌玉飘然来了。
　　 “是你找我？”凌玉望着肖振，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是啊是啊！”肖振走到凌玉身前。二楼教室的灯光透过窗子照在凌玉恬静的脸上，让肖振看得一呆。
　　 “今天真谢谢你。”凌玉低下头，脸一阵发热。听高欣说起当时的经过，她又尴尬又觉刺激，心里对肖振感激之外还似乎多了一种什么古怪的东西。
　　 “嗨！谢什么呀！”肖振无所谓道。
　　 “约我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有有！”肖振掏出一张50元的钱递给凌玉，“给！”
　　 凌玉不接，惶惑地说：“为什么？”
　　 肖振诚恳地说：“买点好东西吃！凌玉呀，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啊，对谁有意见也不要对自己有意见呀！你的身体可不太好啊！拿着吧，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有了工作再还我也不迟。”
　　 凌玉看着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心头一阵温暖：“原来真有这样的人！”但她没有接钱，坚决地推开了肖振的手。
　　 “怎么？”肖振有些气恼地问。
　　 “你那100块钱我还没还呢。再说，我吃得很少，一顿饭一个馒头就够了，一个月最多的时候也到不了50元。你们男生事多，你留着吧。”
　　 “那100块不用你还，你还我也不要。但这是我借你的，别客气！……”
　　 肖振好说歹说，凌玉只是不收。
　　 没法子，肖振只得把钱收起来，叹口气说：“凌玉呀。你别拒绝同学好心地帮助呀！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想帮你！”
　　 “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意思呀！”不知为什么，肖振一强调“没别的意思”，凌玉心里反气了。
　　 “我是怕你那样以为！”肖振忙解释，“钱你又不收。啧，这样吧，需要的时候向我借吧，别不好意思！”
　　 凌玉微微点头。
　　 第二节课肖振又回到二班。
　　 迎春向他做个鬼脸，笑问：“我嫂子呢？”
　　 肖振哭笑不得，气得作势要打。迎春缩头，连声叫：“不说了，不说了！”
　　 肖振坐下，把凌玉的种种情况细说给迎春听了。迎春咬着嘴唇，心里沉重：“凌玉真让人同情！”想想自己，不由慨叹起人生的不公来。
　　 “这个世界，有些人得到太少，有些人却得到太多。谁能改变？”肖振引郑智化的歌词说。
　　 是夜，凌玉的心口疼了半宿，但想到肖振又觉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