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班主任

　　“哼，休想！你刚才从我身边经过时，打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林海生带着愤怒的情绪说。
　　“哎呀！我看你不顺眼，打你怎么哩，有种还手啰！”王栋梁昂着脑袋说。
　　那几个男生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敢开口说话，害怕祸从口出，眼前就有一个鲜明的例子。
　　“王同学，你莫要生气，我马上喊他过来，让他给你赔礼道歉。”林海生好声好气地说。
　　林海天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向弟弟林海生递了个眼色，接着黑眉突然皱成一个尖角。
　　林海生一下子明白哥哥林海天的意思，哥哥是想叫自己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不该得罪权贵。
　　林海生竭力控制愤怒的情绪，一步步地走过去，眼睛闪烁着屈强的光芒。
　　“对不起，刚才我的语气重了一些，多有冒犯，请你多多包涵！原谅我吧！”林海生把头低下去，装出诚恳的口气说。
　　“啊唷唷！穷光蛋！瞧你这一双又脏又旧的破鞋，那个窟窿多难看啊！你若是现在耍猴戏，逗得大家开心，老子定赏你十块钱。”王栋梁摇晃着食指，尖着嗓子大声说。
　　那几个男生听见之后，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在林海生那一只破鞋上，只见破鞋上有一个难看的窟窿，那一只被冻得发紫的脚趾头，很意外地露了出来。
　　他们虽然都是大山里的穷孩子，但是乐于看见比自己更穷的同学，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冷嘲热讽，借此取乐。
　　林海生好不容易隐忍着怒火，王栋梁的话就像刀子一样，一下子刺穿了自己脆弱的外表，刺伤了自己的自尊心，产生了不亚于火上浇油的效果。
　　林海生变得无比愤怒，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攥紧拳头，一阵战栗顺着脊椎骨遍及全身，恨不得将王栋梁撕成碎片。
　　王栋梁见状，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怕，因为有当镇长的父亲撑腰，心里面的底气十足。
　　林海天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意识到再不出手制止，恐怕弟弟林海生会闯大祸，
　　林海天伸手过去，把弟弟林海生的手腕抓得紧紧的，且不曾有半点放松的迹象。
　　“王哥，你看在我借作业给你抄写的份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说，时候已不早了，迟到就不好了。”林海天友好地提醒道。
　　“林海天，今天，我看在你的份上，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叫他以后多长点记忆、多长点眼睛，不要认错贵人。”王栋梁挺直腰，学着大人的口吻教训道。
　　王栋梁离开之前，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弹珠，直接往林海生的身上扔过去，结果弹珠先是砸在林海生的身上，接着纷纷砸落在地上，发出数声清脆、刺耳的响声。
　　王栋梁骑着崭新的自行车，扬长而去，嘴里低声哼着凯旋小调。
　　那几个得了赏钱的男生，就像几只听话的跟尾狗一样，紧跟在王栋梁的后面。
　　“哥哥，你为何要阻止我揍那个猪头？”林海生心里面不服气开口问。
　　“弟弟，那种人咱们真惹不起，惹了等于自找大麻烦，咱们又何必干螳臂当车的傻事呢？”林海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呸！他是小畜生。”林海生说。
　　“呸！他爸爸是老畜生。”林海天应和说。
　　“呸！他是偷吃粮食的害虫。”林海生嫌恶说。
　　“呸！他是狐假虎威里的狡猾狐狸。”林海天带着厌恶的情绪说。
　　“呸！他妈妈是母畜生。”林海生余怒未消说。
　　“呸！他是个轻浮的小流氓。”林海天高声说道。
　　最后，他们俩相视一笑，接着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心情自然而然地变得快活起来。
　　袁国强是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他已年过半百，头已半秃，脑袋挺大，留着山羊胡子，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矮胖，脸膛黝黑，长相看起来面善，却长着一个显示性格坚毅的下巴，身上披着一件已褪了色的亚麻色家织布旧长袍。
　　袁国强年轻时怀有文学抱负，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没有写作的天赋，同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靠写作谋生行不通，养不活自己，更别谈成家立业。
　　之后，袁国强不得不向现实屈服，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也成了家，成家之后的烦恼，由于收入微薄，迫于养家糊口，常年下田干农活，那一只手执教鞭的手已变得粗糙不堪。
　　袁国强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望向外面，出神抬头凝视着一棵长着茂密树枝的大树，虽然树上的树叶已经掉光，但是大树夏天时葱茏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树阴是多么的惊人。
　　袁国强嘴里衔着黑而短的烟斗，由于陷于一场美好的幻想之中，便下意识地将那支旧烟斗从右边嘴角移到了左边，嘴角浮现出一种诡秘的微笑。
　　袁国强尽职尽责、且有奉献精神，除了教学生读书外，还要教学生做人的道理，把读书有用的观念灌输到学生的脑袋里。
　　为此，袁国强做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说，始终坚信着这一点，不久将来，国家恢复高考政策，高校重新招生，因为莘莘学子才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劝慰学生不要因为身处黎明前的黑暗之种而感到伤心和绝望。
　　当袁国强站在讲台上演说时，讲台下面的学生们反应不一，有个脸长青春痘男生已开小差，把目光投向窗外，望着一只群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有个一脸傻相、双马尾发型女生正在做着白日梦，梦见自己金榜题名，全村男女老少夹道欢迎，村长还往自己的脖子上戴上大红花环，有个长着张马脸、脸带稚气的男生，无法集中精神上课，把脸贴在桌面上，用食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弄出刺耳、短促的响声。
　　其中有个脖颈白胖、身穿鲜艳绸衣服的男生，肆无忌惮地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张开大嘴，从口腔内流出来的唾液，弄湿了语文课本的一角，沉重呼吸发出恐怖的呼噜呼噜声，声音大得让同桌觉得耳膜很难受，比男生正是大家眼中的“小霸王”王栋梁。
　　林海天对袁国强像对待父母一样尊敬，对袁国强所讲的话深信不疑，他们观点一致，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相信不久之后中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袁国强一双精明眼睛，从很厚的眼镜镜片后，认真地环顾了一下屋子，一下子感觉到了教室里沉闷和松散的气氛，下面的学生们太不像话了，有睡觉的，有开小差的，有数手指头的，有在课堂上讲话的，有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当看见王栋梁正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看见林海天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时，则是面露喜色，仿佛看见一线光顽强地在墙头上踯躅。
　　袁国强气的直跺脚，快气到吐血了，举起教鞭猛抽打在讲台上，教室里响起一声如同鞭炮声响的劈啪响声，爆炸般的声音响震撼整个教室，震得窗玻璃颤抖一下，教学生们的耳膜发疼。
　　王栋梁面对这突如其来，感觉后背被棍子戳了一样，昏昏沉沉之下以为已经下课，一下子急忙站了起来，接着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教室。
　　“王栋梁，你给我坐下来！当心！我拿教鞭敲你的脑袋！”袁国强用恐吓的口吻说。
　　袁国强说这句话时，前半段底气十足，后半段像泄了气，态度有所温和，大概内心深处有所忌惮。
　　王栋梁把书包往书桌桌面上一扔，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脸上一副睡眼惺忪样子，心里面不曾感到惊慌，竟不把班主任袁国强放在眼里，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显得无精打采，大概觉得无聊，大胆地从书包里掏出小人书。
　　“同学们，你们不妨大胆地告诉我，自己憧憬的理想职业！我举个例子吧，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大名鼎鼎的作家。”袁国强用教鞭敲了敲讲桌的桌面，一本正经地说。
　　话音刚落，讲台下面出现一片骚动，学生们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似乎不曾有心理准备，更像是遇到一道比试卷难题还要难的题。
　　“金东升，你先讲！”袁国强用教鞭指着一个长着小眼睛、眼神呆滞的男生命令道。
　　“我父亲是一个很出色的羊倌，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比父亲更棒的羊倌，再说，拿鞭子抽羊背那种感觉实在太爽了，比抽打人背要痛快得多了！”金东升一边用手做出甩鞭动作，一边用一种扬扬得意的口气说。
　　“这有什么前途！还不照样是个一身臭羊粪味的农民。”王栋梁嗤了一下鼻子小声嘀咕地说道。
　　“不错！不过，放羊不能光靠蛮力，你得养几头健壮的公羊或养一头机灵的牧羊犬，最好学习一点关于中草药的基本常识。”袁国强微微一笑说。
　　“下一位轮到谁呢？”袁国强用手挠了挠后脑勺说。
　　话音刚落，一个头扎马尾辫、身材略胖、爱幻想的女生，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还把身子挺了挺直。
　　“我刚才想了想，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闻名全国的舞蹈家！”扎马尾辫女生用一种自信、坚定的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