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胖少年

　　“弟弟，娘没骗你，我亲眼所见，她厚着脸皮挨家挨户拿粮票请求换鞋票，结果被村人无情地拒绝，不知吃了多少白眼，这年头什么都缺，缺粮、缺油、缺布、尤其缺鞋子。”林海天严峻地皱起眉头解释说。
　　“这只破鞋子的鞋尖破了一个大洞，我的大拇趾冷得象冻肉一样。”林海生朝哥哥努努嘴抱怨道。
　　“我想到一个临时的办法，我这里有一团棉球，你把棉球塞进破洞里去，不跑步的话，走起路来不成问题。”林海天喜出望外地说。
　　林海天灵机一动想个办法来，接着从裤袋掏出一团棉球，塞到弟弟林海生的手里去。
　　“贫穷太可怕了！除了不幸，常被有钱人鄙视，最后还得忍气吞声，可怜娘诚心诚意地烧香拜佛，也没能把财神爷请过来。”林海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弟弟，咱们虽穷，但穷得有骨气，不去偷，不去抢，不去骗，挺起胸膛来堂堂做人，穷人就应该知足常乐，穷人就应该好好读书，将来实现出人头地。”林海天眼神坚定，意味深长地说。
　　“得了，得了，又是这一套教书式的大理论，我听得真是厌烦透了！”林海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
　　“总之，你不要糊思乱想，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林海天劝诫道。
　　“哥哥，我已经很努力读书了，可是，我的成绩没你的成绩好，你一直都是班上优等生之一。”林海生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说。
　　“弟弟，别灰心，只要你有恒心，铁杵磨成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林海天轻轻拍了拍林海生的肩膀说。
　　林海生身体猛然一震，心底隐约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情，似乎明白到了亲情的可贵，这又不是其他物质可以替代得了的。
　　他们兄弟俩，并肩而行，爬过了身前的黄土斜坡，绕过了国营糖厂的墙角，来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眼前的大马路是一条闪闪发光的柏油路，此路是通向镇上的必经之路，他们俩跟另外五个男生结伴同行。
　　八个男生一边有节奏地步行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聊天，谈了生活上的趣事、学习上的烦恼，还讨论了学校哪个女生比较好看，最后一起开怀大笑。
　　突然之间，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自行车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他们身边，一道白影从他们的身边掠过。
　　他们马上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往前方看，只见一个长得胖乎乎、细皮嫩肉的少年，正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拿出自以为了不起骑士般的派头。
　　白胖少年身穿一件羽白色的绵毛大衣，头上一顶淡灰色的高级毡帽，脚穿一双铮亮的黑皮鞋，俨然一副富家子弟的打扮。
　　林海生看了白胖少年一眼，目光里既有嫉妒又有讨厌的意味，嫉妒的是，家里买不起自行车，讨厌的是，白胖少年老在他们面前炫耀。
　　“你们每人说一句赞美本尊的话，说完重重有赏。”白胖少年高昂脑袋得意地道。
　　“你是当代的唐吉诃德！”一个短下巴的男生高声说。
　　“你是我引以为榜样的偶像！”一个脸上带几分稚气的男生大声说。
　　“你是我眼中的财神爷！”一个卵形脑袋的男生张口就说。
　　“你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个颧骨突出的男生竖起大拇指说。
　　“你是女生们眼中的白马王子！”一个短头发男生捂着胸口说。
　　“你就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个大鼻子男生嬉皮笑脸说。
　　“好！很好！非常好！你们孺子可教也！”白胖少年脸上闪烁着得意的神色点头道。
　　白胖少年眼睛从左往右扫视，目光最后落到林海天的身上，发现林海天面无表情地紧闭着嘴，心里即感到很不高兴。
　　“林海天，轮到你讲话了，你为何不开口？”白胖少年用一种生气的口吻质问说。
　　林海天微微地低头，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心里面却感到无言。
　　“他们已经把我内心想讲的话统统说出来了，所以此时此刻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林海天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
　　“你说得漂亮极了！我就是一个集众多头衔于一身的伟大人物！”白胖摸了一下下巴，用扬扬得意的口气说。
　　“神气什么呀！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一头坐在木架子上的胖猪。”林海生低头轻声嘀咕着。
　　“林海生，你在说什么呢？你是在说我的坏话吗？”白胖没好气地问。
　　林海生正堵着气，经白胖少年这么一问，心头激起一阵强烈的怒火。
　　“我说你是一头坐在木架子上的胖猪。”林海生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
　　“小穷鬼，你好大的胆大，你知道我姓什么吗？”白胖少年的胖脸涨得发红问。
　　“知道，你姓王，你叫王栋梁！学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林海生板着脸孔说。
　　现场气氛立即紧张了起来，林海天可闻到了火药味，即意识到事情不妙，连忙向林海生递了个眼色，然而，林海生没有理会，那几个男生个个替林海生捏一把冷汗。
　　“小少爷，你不是说重重有赏吗？怎么不见动静呢？”林海天好声好气地问。
　　“差点忘了！”王栋梁回过神来说。
　　王栋梁打开书包，伸手往书包里一抓，抓了一把硬币，直接扔在地上，那六个男生见状，争先恐后地蹲在地上捡硬币，有两个男生为此发生了摩擦互相推搡，这正是见证了钱的魔力。
　　林海天没有蹲下身去捡硬币，而是站到林海生的身边，心里面隐隐感到一丝不安，担心弟弟闯祸。
　　“我来问你，我爸是干什么的？”王栋梁态度嚣张地问。
　　“我知道，你爸是当官的。”林海生大声地道。
　　“什么职位？”王栋梁追问。
　　“镇长！”林海生压低了嗓子回答。
　　“我爸跟校长是什么关系？”王栋梁有意提高嗓子问。
　　“校长是你爸的一个远房亲戚！”林海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啧！啧！只要我开口去校长那里投诉，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苍蝇那么简单!”王栋梁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林海天当然认得眼前这个白胖少年，他正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王栋梁，王栋梁的家世显赫，父亲王国锋是本镇的镇长，母亲周慧真是一位退休高官的女儿，舅舅周付强是本县的县长。
　　王栋梁是独生子，周慧真视儿子为掌上明珠，从小就呵护在掌心，不允许儿子受到其他同学的欺负，所以班上的同学们有自知之明，不敢去招惹这个官家子弟。
　　王栋梁自恃这个身份，经常欺负一些胆小、懦弱男同学，经常在女同学们面前说脏话、粗话，动不动就动粗，已经成为了学校里的小霸王。
　　对此，校长覃雨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王栋梁不闹出人命来，一切都是可以被允许、被原谅的，同时，心里面很清楚，自己可以借此来找个藉口巴结镇长。
　　班主任袁国强拿王栋梁没办法，哪怕王栋梁考试当场作弊，自己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王国锋既是镇长又是党委书记，完全可以一手遮天，心里面很明白，自己得养家糊口，不想丢掉铁饭碗。
　　林海生被彻底激怒了，脖子鼓胀起来，脸孔通红，像一头发了怒的公牛，已经做好向目标冲撞过去的动作。
　　林海天低头一看，看见弟弟紧紧地握着拳头，心里感到害怕，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哎呀！王同学真会开玩笑，你看我这个呆头呆脑的弟弟，他居然不懂你的意思！”林海天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
　　“下三烂!自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的臭钱，再说，那是你父母的钱，你只不过是一条小寄生虫罢了！”林海生扁嘴忿忿地说。
　　林海生说完之后，心里面觉得很痛快，仿佛把昔日所有的怨气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
　　那边，王栋梁额头上因为生气而青筋直冒，把手里的自行车往地上一摔，一边挽起衣袖，一边跨着大步朝林海生走去。
　　林海天见王栋梁摆出一副杀气腾腾、动手打人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内心充满不安和恐惧，意识到了弟弟已经闯祸。
　　“岂有此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开口骂我，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我要扯长你的耳朵、打掉你的门牙！”王栋梁怒气冲冲地说，说完咬牙切齿。
　　林海天一边连忙迎上前去，一边回过头去，朝弟弟林海生很不满地瞪了一眼，仿佛在说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林海天先是主动跟王栋梁撞在一起，接着紧紧地抱住王栋梁，成功阻止了王栋梁的前进。
　　“王同学，算了吧，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正式代表我弟弟向你道歉！对不起，无意冒犯！”林海天脸上没有流露半点厌恶的表情，口气里充满着真诚。
　　“不行，我要他向我下跪磕头认错，否则吃我一记重重的耳光。”王栋梁用一种强硬的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