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三、四节

　　三
　　放学的路上，八岁的小杰和江苏宇，骑着各自的小童车跟着姐姐们一起往家赶。
　　李燕背着书包，车后座上带着小杰的书包，和江苏菲一起用力的踩着单车，走走停停等着小杰和苏宇。
　　苏菲没有李燕的身体高大，沉重的书包压着她瘦弱的小身子骨上更觉吃力，车篮子里带着苏宇的书包，车头把不稳摇摇晃晃倒有点像喝酒的醉汉。
　　一帮男孩骑着单车，跟在小杰后面打着哈哈，取笑小杰和苏宇的车小，不断的喊着：“小杰一号，苏宇二号，俩毛娃加油！加油！加油。哈哈，哈哈……”
　　李燕气的要拿车轮去撞他们，男孩们一窝蜂，调皮的做着鬼脸，哈哈大笑的一边对着李燕喊道：“男人婆，好厉害啊！”一边蹬着单车呼啸而去。
　　李燕气愤的脸上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这些男生一个个打得稀巴烂才解气。
　　远远的田野里，文玉、舒兰和董玉华奋力挥刀收割着沉甸甸油菜籽。身后一行行排列整齐的菜籽秸，面前黄橙橙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看着喜人，今年的油菜籽又是一个大丰收。
　　“妈妈，妈妈……”小杰两脚支撑着停下童车，对着田里大声的喊道。调转车头就要往拦河坝下冲，李燕一把抓住了他：“你干吗呢！妈妈干活没收工，我们赶紧回去烧晚饭，别耽误时间了。”
　　“哦……”小杰耷拉着脑袋撅着小嘴蹬着小童车，跟着李燕回家去。
　　放下书包，李燕拿了剪子，喊道：“小杰，快去拿篮子跟我走。”
　　小杰拿着菜篮，屁颠屁颠的跟着姐姐去菜园，这是他最愿意干的事。菜园里有小白色粉蝶，还有小马蜂。不过，也得小心讨厌的洋辣子，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辣的又疼又痒，那滋味可不好受。
　　剪一把小白菜，一把红苋菜，摘一些豌豆回去做汤，美美哒。李燕抱着满满一篮子菜往回走……
　　厨房里，两个小身影忙碌着，李燕淘米洗菜，小杰生火添柴。火苗舔着锅底，一个不小心竟从灶膛喷出来，小杰立马变成了黑包公。李燕见了哈哈大笑。小杰被火苗燎了眉毛正恼火着呢，见姐姐笑话他不服气的在脸上胡乱的胡噜一把，瞪着眼睛正待生气，这下包公又变成花脸了，使得李燕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饭桌上，几个做得虽然不是太满意的菜，一家人却也吃得很欢实。李燕虽然不是第一次做饭、炒菜，可是总感觉自己的烹饪技术没长进。
　　文玉一边吃着一边安慰女儿，说：“燕儿你已经很棒了，做菜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得好吃的，要学会摸索。”接着又说，“你快进入初中了，学习不能马虎，吃完了你就去做功课，剩下的事我来吧！”
　　李燕点点头，姐弟俩吃过饭洗漱完去了房间。
　　文玉洗刷好餐具整理完灶台，端来了一盆热水放在李大海的面前：“爸，您洗洗吧，泡泡脚。”
　　文玉突然感觉公公最近的情况是越来越差，总是只要坐下就不想挪窝，饭量也比以前少了很多，一顿吃不了多少。或许是最近自己太忙了无暇顾及老人，文玉心里非常的自责。
　　李大海呆滞的双眼，无神的盯着门外黑洞洞的夜幕，一动不动。
　　文玉拿来毛巾放入热水，拧着一把递给公公：“爸，您擦一把吧！洗洗舒服点。”
　　李大海看了一眼文玉手里的毛巾，没吭声也没动，只是呆呆的愣神，文玉又一次提醒：“爸，您擦擦脸啊！”
　　看着老爷子还是不想动，文玉说：“爸，不是玉儿不帮您洗，您必须自己动手啊！”
　　李大海不情愿的拿起毛巾，在脸上就像猫洗脸似的胡撸了一下，就把毛巾扔进水里。文玉又把毛巾搓了一把，展开托在右手上将老爷子的脖颈上前后擦了一遍，再看毛巾已经变成了黑色。
　　文玉心里一阵难过，人老了不仅思维迟钝，身子也重了不愿动，自己本身的卫生都没法做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去过。
　　帮着老爷子擦完了上身，索性拿来衣服帮他换上。看看盆里的水已经脏的没法再用，拿洗脚的木盆重新换了一盆热水，放在地上，弯下腰帮李大海脱去鞋子，轻轻把脚放进热水里。李大海依然是一脸木讷，机械似的随着文玉的动作而动。擦洗完，李大海缓缓站起来转身去了大屋。
　　文玉开始自己洗澡，洗衣服。收拾完也就晚上九点多，拿上水杯准备进屋。
　　走到老爷子的房门口，探头从半开的房门看了一眼，老人已经蜷缩在床上可能已经睡着了。文玉放下水杯，拿过薄被盖在老人身上，才轻轻的离开。
　　回到自己屋里，看姐弟俩握着笔还在奋笔疾书，她没有说话，脱了鞋子坐在床上默默的陪着他们。
　　
　　四
　　时间是个古怪的东西，美好的时光一晃而过，烦恼的日子却总是一眼望不到头。姜蓉去世已经三年了，老人们都说夫妻俩走了一个，另一个如果能熬过三年，那么后者就会长寿。
　　然而，李大海的身体状况是每况愈下行动困难。而地里的活也是紧张而又有序的进行，三家的田地活说不多也不少。三个人的家庭负担只有舒兰稍微好点，文玉和董玉华可算是起早贪黑拼命的干，顾了家里顾外面，里外一把抓。女人的心思大体上都差不多，只要一家人能健健康康的，苦一点，累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收割油菜籽，就是犁田耙地插秧除草，前后忙了近一个多月，总算缓了一口气。
　　天气也开始热起来，该换薄被了。文玉把家里该拆洗的被褥都洗了一遍，在拆公公的被褥时发现被褥上有大便的污渍。文玉内心一阵自责，最近太忙无暇顾及老人。
　　洗涮完，把家里家外做了一次大扫除。中午孩子们不回来吃饭，给公公做了一个鸡蛋面，自己把剩饭剩菜打扫打扫随便吃点，准备晚上给大家做点好吃的，加强营养。
　　下午，文玉调好水温，放了一缸水，把公公扶进浴室，李大海看看浴缸的水，又看看文玉，一脸很不情愿又很难为情的低着头，说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我不想洗澡！”
　　文玉看着老人的表情，似乎也听出了老人嘴里嘟囔的意思。拿来搞板凳让公公坐下，又拿了一个小盆放在旁边。
　　“爸！您洗不了，我帮您。别难为情，您就当我是您自己的女儿，儿女为老人洗澡是很正常的。”文玉轻轻对公公说着，她帮李大海解开上衣扣子，脱去。
　　当她伸手要去帮老人褪去裤子时，李大海死死抓住裤腰，不让文玉往下脱，并且撇开脸似乎要羞死了。
　　“你出去，我自己洗！”李大海坚持着，文玉无奈的只好退出浴室，站在门口等候。
　　李大海坐在板凳上艰难褪去裤子，看着半池水，他很想跨进去，可是腿不听使唤。想想年轻时候的自己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做什么都是得心应手。可如今，洗个澡都这么困难。
　　他拿着毛巾沾着水在身上擦拭……
　　文玉在门口站着，耳朵贴在门缝上，努力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凭听觉琢磨着里面的进度。
　　“文玉，文玉！”舒兰从后门进来，大声的招呼着，看着文玉站在浴室门口，疑惑的问，“你在干嘛呢？”
　　“我爸在洗澡，怕他摔着，我得看着点，可是听不见动静！”文玉解释道。
　　“大姐，你来的正好，我进去看看。”
　　舒兰瞪大眼睛看着文玉：“老爷子洗澡，你进去干嘛？”
　　“大姐，我爸行动不方便，我一来怕他摔着，二来也怕他洗不干净。好不容易洗个澡，还洗个不干不净的岂不是白洗。”文玉笑着说。
　　舒兰还是无法接受文玉做法，毕竟不是亲女儿，毕竟男女有别。
　　文玉：“大姐，男医生给女的接生也不是没有，老人在儿女面前就像孩子，不要计较那么多，更无需避讳！你别走，帮我一下，假如我弄不动，还需要你帮忙呐！”
　　说完也不管舒兰愿不愿，就打开浴室的门又轻轻关上。舒兰尴尬的站在院子里，不理解的摇了摇头，找了个小板凳坐下。心想：本来是来借筛子想把油菜籽过下筛再卖，没成想却来给文玉当了“门卫”。
　　李大海坐在板凳上，用毛巾沾着水在身上擦拭这，虽然快近六月了，可他还是感觉浑身冰冷。看文玉进来吓得老爷子一个激灵。
　　文玉伸手拿下喷头，调好温度对公公的背冲下，说：“爸，冷了吧！还是我帮您洗吧！”
　　温热的水流在身上，立马减轻了冷的感觉，李大海一声叹息：“老咯！不中用了，只有该死！”
　　文玉一边给老人身上打着香皂，一边安慰着老人：“爸，谁都有老的时候，谁也都有求人的时候，您不必介意，您就当我是祥子，这样您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话虽如此，可儿媳妇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李大海从心理上还是感觉亏欠孩子。
　　洗干净了，身上也洗热乎了，穿上衣服，文玉搀扶着老人慢慢走出浴室。舒兰从心底佩服文玉，也赞叹李大叔娶了一个孝顺的儿媳妇。等文玉忙完了，舒兰才说了来意。文玉取出筛子交给舒兰，笑着说，：“大姐，让你等这么久不好意思哈。”
　　“没事，没事，不着急的……”舒兰笑着说完，拿着筛子却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