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离婚序曲

　　贤春前往乌江县参加笔会时，听说颜仲江和辛娅在闹矛盾，仲江写了离婚协议，已有十多天没回家。张国乾和齐芳请贤春去劝劝，问其原因，一个说“不太清楚”，一个说“鸡毛蒜皮”。约请夫妻俩到崇圣茶楼喝茶，三人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对话。
　　贤春：这家茶馆不错，古色古香的。一路茶字灯笼，两层雕梁画栋；这包间柔和的灯光，加上沁脾茶香，很是适合情人幽会。早知你俩先来了我就不来了。
　　仲江：我也是刚到。
　　辛娅：贤春两年不见，越发显得文绉绉的了。你不来谁买单?
　　贤春：噫！辛局是怎么保养的?真是去年20，今年18！40出头的人了，还像20来岁的姑娘。
　　辛娅：贤春真会哄姑娘，还是那么油腔滑调的，说得我做梦都会笑醒。
　　贤春：读书时我给你写过不少求爱信，记得最后一次你回了三个字——白日梦，我才绝望了。如今听说你们要离婚，我赞成，离了跟我过。
　　辛娅：行。你把弟妹喊来我跟她讲。
　　贤春：想当初，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什么上？你看，老兄如今越发显得富态，官肚凸得皮带都扎不上去了。
　　辛娅：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比得你，粉面书生，估计去发廊找小姐都不会收你的钱。妹子倒是鲜花插在了花瓶上：活得够呛——他呢，家里大事小事不操心，天塌下来是茅盖（蒸饭用具）系系断了。吃了饭碗不洗地不扫，海菊开家长会从来都是我去。一天不是在家应酬打麻将就是在外应酬喝酒。
　　仲江：乌鸦说猪黑，自家不觉得。
　　贤春：这你辛局就不懂了。生命在于运动，朋友在于走动，群众在于发动，关系在于活动，爱情在于心动，结婚在于感动……
　　辛娅：呵呵，贤春真是经验丰富！
　　贤春：言归正传。究竟为哪样要离婚?
　　辛娅：为哪样?上月他爹七十岁生日，送五百块钱的东西，那位“孝子”嫌少了。
　　仲江：去年她妈满六十，她就送两千。
　　辛娅：那是办酒席。我们家几姊妹，就我送得最少，哪家不是三千以上？谁叫你家爹不办酒席！
　　仲江：那两姐妹马上要办酒席，到时人情簿子上多收点，有面子！她兄弟辛文立房子，她父母送三千，她弟媳讥讽说：“只当得送一千。”恐怕以前送的不算数了！她弟媳还说，她大妹“只还二千二，才添两百！”你说，才隔十天就加两百，算是高利贷了。再说，我父亲不愿办，他说，招男嫁女讲不起，生朝满日鬼怂起。田土猪牛羊就够忙的了，半夜才吃晚饭，还去找些事来做。
　　辛娅：喊他们进城来住，是他们自己不来。还说，农村人，那些七老八十了都还在做。
　　仲江：进城来喝西北风呀?现在县里又发文件了，我也不敢给他办酒席。我们单位有位股长，上前年买商品房办乔迁酒，县里刚发过文件，被人告了，还背了处分，少调了一级工资。
　　辛娅：那是他没本事。我看全县办酒席被处分就他一人。我们单位那家在煤棚上加一层办酒都没事。
　　仲江：是他运气不好，撞在了枪口上。后来有的县领导也办酒，才不大管了。比如用公车结婚，开始还用摄像机、照相机去曝光，后来谁管?前些日子你看，从上街嫁到下街，非得用一串车子在城区上街中街下街展览一圈；车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好的多是公家的。先前还用红纸写上“百年好合”“龙凤呈祥”“永结同心”之类，将车牌罩住；后来则是满车贴喜挂彩，毫无遮隐。又比如放鞭炮，用板车拖着或拖拉机拉着放。不要以为这样主客都心甘情愿，其实是为了“比阔”。口中称为“闹热”，内心却是无奈：一是“吵人”。噼哩啪啦长长的噪音响彻全城，听者心烦意乱，在场和路过的人多被迫背转身皱着眉捂着耳朵。二是污染环境。哪里是放鞭炮啊，成团成堆的，简直是狂轰滥炸，烟尘纸屑四处飘飞，加上残渣剩水或正好碰上下雨，满街污水横流，真是“触目恶心”。三是花费。主人购买自不必说，客人燃放的，不管买了多少，都要从所送礼金中扣除，主人看到来客放得越多，心里越着急，但还得皮笑肉不笑地递烟，安排人斟酒倒茶……特别是晚上十二点后才接亲的婚俗，弄得男女双方亲朋精疲力尽不说，左邻右舍也是鸡犬不宁。
　　贤春：这些现象我们县前些年也大同小异，所以县里出台城区禁燃烟花炮竹规定后，市民遵守得特别好。
　　仲江：最烦的还有那些结婚的，从城东走到城西，不到一公里，也要十辆以上的车。我们单位一职工儿子结婚，女方说，她们隔壁那家，结婚时是二十辆，意思是不超过二十辆没有面子，害得他们连幼儿园的关系都用上了。我们看着幼儿园的车子跟在后面，开玩笑说，真是“一条龙服务”。
　　贤春：不扯宽了，谈你们的事。
　　仲江：你问她。这家办酒席她要去，那家办酒席也要去。婚丧这些事是讲之不起的，可不管平房加一层贴上瓷砖办房子酒，生孩子办月米酒，还是读中专办了酒席自费去读大学再办的学酒，参军入伍酒，以及为已故或在世老人的立碑酒，离婚又结婚的再婚酒，甚至为已故老人办的烧灵酒，依八字先生算命为小孩办的过关酒，等等，她都是十家打锣九家到。去了就是四人围着一圈打麻将，早则打到十一、二点宵夜，晚则打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
　　辛娅：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办都不怕臊皮，你送那几十百把块钱心痛了？有多数是还人家的礼，有的是已经还清了，可他再办你不得不去，有的虽然没有收过礼，可逢年过节人家来过，平常过路上下又热情。有的也确实太不象话了，自己办也还罢了，七姑八姨有事都要邀，房子搬进去两三年了贴个对联办乔迁酒还可理解，有的是假装买房，交一两百块定钱办过酒席又不买了，有的什么科目也没有，问了半天说是办周转酒，哪个遭得住！邀请了不去又不好。为这些事，吵了两句，出去就是十多天不回家。
　　仲江：我回来做哪样?你一天到晚打麻将。虽是打十块钱一炮，霉的时候一晚上也要输千多，我就没有听见她认真赢过一回。
　　辛娅：我又不是经常打，也是前段时间多一点。听说县里又要规定不准操办酒席，不准放鞭炮，许多人家就突击办。那些天，天天都成了好日子，大街小巷，走错了都在安酒席。从厨师进场请大家吃稀饭到正式安席，进出都是三天。家数又多，赶了东家奔西家，生怕漏掉了——人情少了不好意思去补。我打牌也是打得小的，你问问他，他们是多少钱一张，动不动就上百。
　　仲江：我打大打小怎么了？打的次数比你少得多，多数时候是为了工作需要。下级喊如果不去，人家说你傲气，上级来人如果不陪，下次去找人家办事有你好脸色看。再说工资全部交给你了，又没有拿你的钱打，输也没有输你的钱。
　　贤春：打住。就为这些?如果就为这些，现在还来得及。你们离婚前，凡认识的都打电话通知，就说某月某日，在某酒店举行离婚庆典，欢迎各位亲朋好友，携礼前来庆贺。
　　辛娅：你烧到100度了?打胡乱说。
　　贤春：离婚一年半载后，复婚，再办个复婚酒。
　　辛娅：我疯了差不多！离了就个人过，无牵无挂。
　　贤春：有志气。最好还是去请教一些寡居多年的朋友，她们对“小是夫妻老是伴”这句俗话体验最深。
　　仲江：算啦，贤春，她字都签了，民政局通知明天去办手续。
　　辛娅：他的离婚协议放在家中十多天了，再不签对不起我这张脸！
　　贤春：看来今天晚上我在这里是浪费表情喽。
　　辛娅：我当初是眼睛瞎了！
　　贤春：我说，你们先不要忙去签字离婚，分居一年半截后再说。不就为操办酒席送人情的事吗？根据以往经验，等他一年半载，县里的政策估计已是蛇尾。到时抓紧补办江东开发区别墅的乔迁酒。万一风声还紧，像我们单位有人那样，把亲朋好友分批请来家中，意思意思也行。如果你们不便出面，把名单给我，我来通知，反正又不像外地请客要送请帖那么麻烦，不就打个电话！话又说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孩大了，今后的入学酒、结婚酒、月米酒有的是机会；老人些都老了，生日酒、丧葬酒、立碑酒、烧灵酒多的是科目。万一等不及，女儿考上重高了也办。大不了两人少调一级工资，比起妻离女散来，算得了什么！但是……你们不是缺钱之家，凭我的直觉，你们不是为钱的事，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仲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作为朋友，我也不想绕弯子，主要是夫妻关系有问题。她经常半夜三更才回家，回来还不高兴，倒上床像死猪，挨她一下都不行。
　　辛娅：不要脸！那天晚上，龙七对自摸，稀里糊涂的去杠牌，你说气人不气人。白天工作烦，熬夜本来又累，哪个有心情！
　　贤春：就为这个？
　　仲江：你问她，我们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了？
　　辛娅：既然把话敞开了，那我问问你，你有几天是按时回家的？经常是下班了才打个电话说不回来了，害得我们经常吃剩饭。有时我在家里洗澡了等他，打过几次电话他不但不回来，反而把手机关掉，回来扯说没有电了。
　　仲江：你那电话是哪样电话？每次总是问：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干什么?
　　辛娅：不说经常半夜三更才回来，就是提前回来也常常是醉醺醺的，满嘴酒气，看着就恶心。
　　仲江：我们一两月勉强做一两次，每次和木头人差不多，一点意思也没有。
　　辛娅：你就是这种人，怎样都不好将就。发廊的小姐做得好，你去找噻！
　　贤春：打住，这纯属你们夫妻间的事，这样我就不好说什么了。这可能是年龄造成的，特别是女性，进入中年后，由于操心子女，工作，家务，对那方面的兴趣有所减少。不过，有人说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美好的爱情需要时时刷新！在这里我还是奉劝你们一句：婚前，选择自己所爱的；婚后，爱你所选择的！婚前你们已经错了，婚后不能再错……
　　“贤春，”仲江急匆匆走来打断了贤春的回忆，“刚才是辛娅打来的，说她老家发生煤矿透水事故，她弟弟辛文被困井下，现在生死不明，要我马上赶回去。”
　　贤春张嘴惊讶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回答：“那你快点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