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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赌徒回家报凶信 伙计斗嘴买西瓜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0-12 10:36:31      字数:8506

  诗曰:
  ——《说艳阳天》
  
  东岗西山洒金火,眉开眼笑妆丹河,
  谁是最佳摄影师,太阳公公拍照多。
  
  上回说到韩区长分析的形势,是县大队在忙于为坚守县城厉兵秣马。张韩因祸得福,马上就会成为王府的乘龙快婿,高兴得一下子由大龄青年变成了三岁小孩,对于李姨、朱六戒以及小孩们的戏谑,张韩都是乐观应对。张大憨家现状确实够呛,张奋和他妈每天轮流看护新娘子,生怕有个闪失。有个长舌妇杨晓娥不请自来到了张奋家,凭她的巧舌对新娘子一通直夸:夸这里的地方好,夸张奋的家里人能干,新娘子嫁到张家,算是掉进蜜糖罐里了。再接着就是说她的身世,她们应该是同病相怜,在杨晓娥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下,新娘子妥协了。杨晓娥又趁机拨弄起了是非,说王老爷子招亲是趁火打劫,欺人太甚。正当张大憨夫妇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杨芬来了张家,满口答应王家会满足张奋妈提出的要求,由他们派人去做张韩的工作。王太太对张奋妈抱有成见,因为她当年护短,让王囡过早地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使这个女孩由开朗变得自卑起来。但面对即将成为亲家的张奋母亲,她显得十分大度和热情。最后,张奋母亲一人去见了张韩,想动员张韩回家。
  果然不出张奋母亲所料,张韩的态度十分坚决:“你回去对他说,我不是他的儿子。想当初王掌柜招工,本来是我,他偏偏要把机会让给他小儿子;他让我下力攒钱,说要给我成家,结果又让张奋占了先,到头来我落个啥?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进张家的门!妈,你要是想让我成个家你就回吧,要再逼我,我连你这个妈也不认了。”
  幸亏没让王太太和她一起来,真要是王太太也在场,张奋母亲也不知狼狈成什么样子了。张奋母亲是哭着离开了王府的。
  就在王府上下忙忙碌碌的时候,又出了意外,为王家放牛的赵大明死了,是他父亲赵玉海回来报的信儿。
  “他是怎么死的?”王辉一脸严肃。
  赵玉海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我见到他时,他就没气了,身边有好多苍蝇嗡嗡地叫。”
  “当时你在哪儿?”王辉追问。
  “我……我……我也纳闷,他咋说死就死了呢?我的娃呀!可怜的娃呀!”赵玉海答所非答问。
  “我再问你一遍,当时你在哪儿?”王辉声色俱厉。
  “我没在场,他的头跌在石板上,头上有血口子,估计是跌死的。”赵玉海依然没有正面回答王辉,显然是在回避。
  “他跌的时候你在哪儿?”王辉紧追不放。
  “我下山的时候对他千……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爬高上低,谁知……谁知道这孩子这么不听话!”赵玉海语无伦次。
  “你下山干什么了?”王辉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追问。
  “我……我……我……”赵玉海张口结舌,不敢正眼看王辉。
  “干什么了?”王辉的严肃程度不亚于包公审案。
  “我……我……他们喊我,我……我……我又忍不住去了……去了……”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赵玉海的脸上,赵玉海忍着痛,不吱声。王辉爆吼:“你还算个人吗?畜生!”
  原来,赵玉海喜欢赌博。年轻时,父亲见没人登门提亲,就花了老本给他买了个媳妇,实指望以此来收敛他,哪知媳妇口音蛮,方言让人听不懂,和村里人交流难。赵玉海对媳妇非打即骂,媳妇曾两次闹自杀未遂,当她生下赵大明后她渐渐看到了希望。赵玉海对她的态度也有所好转。
  有一次赵玉海赢了钱,就去割了一大块肉,熬熟后,全家人吃了个饱。当时家里正闹老鼠,赵玉海就把一块熟肉放到老鼠塌子上当诱饵。那老鼠塌子威力大,灵敏度高,只要稍微动一下钩环上挂着的诱饵,坚硬的钢丝就会旋即落下,把老鼠牢牢地夹住。老鼠挣扎几个来回就呜呼哀哉了,赵玉海把这个捕鼠神器夹上一块肉放在老鼠经常出没的粮仓旁,就又赌博去了。等他父亲拧着耳朵把他拽回来的时候,赵大明的右手就已经被用白布兜在了胸前。当时赵大明才两岁大一点儿,小孩子嘴馋,见那里有块肉,根本不知道危险,刚一伸小手就被牢牢地夹住了,蛮子老婆哭得昏天暗地,父亲气得劈头盖脸用棍子朝他身上打。
  过了好长时间,大明的手才消了肿,但食指和中指都掉了两关,这是赵玉海欠下儿子的第一笔账。赵玉海恶习难改,继续赌博,最后把祖上留给他的六亩水浇地也输了进去,又欠下放账的五十块银元。放账的多次向他讨要,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放账的本身就是流氓无赖,他能躲得过人家吗?几个彪形大汉扭住他,要卸下他一只胳膊算两清。他怕了,被迫无奈,就说去找王辉借。他被押着去见了王辉,跪在王辉面前苦苦哀求。王辉最讨厌赌博,可是眼见一个四肢健全的汉子马上就要成为残废,他不能见死不救,便咬咬牙替赵玉海还了赌债,条件是赵玉海必须来王府扛活抵债。赵玉海家里一贫如洗,老婆孩子吃上顿没下顿,王辉就招他蛮子老婆来当佣人帮忙替他还债。赵嫂一走,就担心孩子没吃的,提出让赵大明来王府放牛。
  王辉在山上有个牛场,牛场四周全用大石头砌成,石墙内外爬满了密不透风的刺藤,牛场内有几间石头房子,原来是王辉的几个爷爷在这里住着,后来这里的地撂荒了,全家人才搬到了山下,这里便供看牛人夜里睡觉用。一到太阳落山,只要把牛赶进牛场,牛场门一上闸,牛就是进了安全库了,除非是监守自盗。
  看牛的一晚上两个人相互做伴,但原来看牛的两个人都同时得了病,都向掌柜的辞工,正赶上赵玉海进了王府。王辉便把他指派去看牛,当王辉忙于为他再找个帮手时,赵玉海提出他一人应付得过来,目的是一人想挣两个人的钱。
  就这样,赵玉海自己在牛场里做饭,睡觉。那里锅碗瓢盆、床席被褥都有,他儿子白天到山上放牛,顺便带点开水和食物。
  有天夜里,赵玉海打起了牛的主意,偷偷拉了一头牛想下山转卖,没想到山口就有巡夜的,他只好偷偷地又把牛拉了回去。
  白天有了赵大明放牛,赵玉海可以偷偷摸摸下山了,一下山就又去了赌场,他在那里赢了几回小钱,就越来越上瘾。俗话说:常在河边走,不怕不湿鞋,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又输了个一塌糊涂,回来后见到的儿子竟是一具尸首,血液已经变黑。
  赵大明一死出现了两个麻头事:一是赵玉海老婆晚上不见孩子回家,肯定要找。赵大明就是她的命根子,看来暂时想先瞒住她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任管家也瞧不起赵玉海这类货色,冷冷地说,谁惹下的祸谁去处理;二是孩子的尸体怎么办?王辉喊过王太太,哽咽着说:“催催裁缝铺,把给我做的长衫给孩子改做一身绸缎衣服。”
  王太太犯难道:“这样一来,你就又没有装门面的衣服了。”
  王辉把脸扭向一边,显然是噙满了热泪:“冲孩子一口一声王爷爷的叫,我这个当爷的怎么也不能让孩子光着身子走啊。”
  “可惜呀,以后再也听不到他亲亲热热喊我王奶奶了。这个赵玉海是畜生,又欠下了孩子一条命。”王太太直抹眼泪。
  王辉吩咐赵大明的尸首不用抬回来,抬回来也没地方放,让赵嫂看到了就更乱套了。由任管家和王窝出面,让伙计们抬上一口空棺,就在山上给孩子穿衣服,在王家坟茔的周边找块向阳的地方安葬,多给孩子烧些纸钱。放十三挂炮,因为赵大明已经十三岁了,他死的那天正好是他十三岁的生日。
  赵玉海长跪在老婆面前,两手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赵嫂脸无血色,一滴泪也没流。坐在一个石槽边上无动于衷,脸上落下一只蚊子,她好像跟无感觉似的,毫无反应。
  第二天,赵嫂失踪了,赵玉海四下求人去找,王辉也派了两个伙计帮忙,最后人们在赵大明新坟处找到了她,她撞死在赵大明坟前的一块大石头上。
  这次王辉不再管了,赵玉海变卖了老房子和老宅子,草草率率安葬了蛮子老婆,把她葬在赵大明坟墓的旁边。
  赵玉海又要去牛场看牛放牛,被任管家挡了回来:“老掌柜、少掌柜一起发话,这里用不起你,你愿到哪里去哪里,你欠下王家的银子也不用你还了。”
  赵玉海走投无路,当上了拉棍要饭的叫花子。
  难道赵大明真是跌死的?这对于王府上上下下来说都是个谜,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谜底会慢慢揭开。
  牛场暂时派张旺去守着,不久朱六戒的弟弟朱七戒也被任管家招来去守牛场,但王家依然缺人数。曾经有张带、张镯、张杰新、张襻、周二晃等人也想来王府混口饭吃,早和王辉、任管家打过招呼,现在他们却因万铁嘴一事栽进去了,倒是陈月华和韩笑笑被招进了王府,一个抵赵嫂,一个抵严月。
  赵大明之死扫了王府的兴,但很快王府的欢声笑语喜气盈门的氛围又占据了上风。王府伙计佣人们提前吃上了煮玉米,还三天两头能吃上大肉和鸡蛋,王家老老少少除了忙碌外,就是想方设法找开心,伙计佣人们也千方百计相互出洋相找乐子。朱六戒用锅灰让人在脸上写着“我是新郎官”,外号叫周公主的伙计喜欢和他较劲,轻蔑地朝朱六戒笑笑,你一个人拜把子算老几呀,在这儿炫耀不算什么本身,有本身你到王老爷子面前走一趟。你要敢,我去买个大西瓜,众人一听,都撺掇朱六戒上前。朱六戒两眼一瞪,接了招,说:“人前一句话,谁要是做不到,谁就是蹲着撒尿的货色。”
  众人远远看着,既担心朱六戒耍滑,又担心他出丑后被王掌柜责怪。只见朱六戒沿着水渠跑了很远才折转身进了上院,真的跑到了王辉跟前,说:“王掌柜,房顶那根沾灰的木料取下来了,是放仓库里还是抬到厨房里?”
  “抬刘贺门前吧,木料粗,能解板做椅子面。”看着朱六戒的狼狈相,王府的人都笑,王太太笑得直咳。王辉想控制住自己“不失体统”,可是没忍住,笑够了才说:“快到水渠里洗洗,看你现在赶得上包文拯了。”
  众人见朱六戒非但没有被训斥,还能惹得上院内开心大笑,他用了什么招数?其实什么招数也没有,他多走了路,身上一身汗,脸上的字早就成了一塌糊涂的一脸黑水,人们笑是笑他的黑脸。
  周公主不牛了,只好买了西瓜招待众人。
  王府的人兴高采烈,张程却在这种气氛中情感压抑,心事重重。刘贺也越来越烦闷,越来越紧张,两个人虽然心乱如麻,但也不敢明显表露出自己的低落情绪,因为他们没有扭转乾坤的资本,更没有据理力争的资格,他们本质上就是外人。纠结只能自己纠结,该干的活儿依然得干。张程清楚:一旦意气冲动或轻举妄动,他和刘贺不仅仅是祸从口出了,而是走投无路了。
  张程一有闲空,就又开始琢磨起椅子来了,选出好的柏木杆,开始了砍,锯,刨,凿,仿佛心中的怨气、委屈、烦闷都能发泄在斧子、锯子、刨刃、凿头上。
  刘贺理解此时张程的矛盾心情,他默默地帮张程拿东西打下手。
  刘贺关切地问:“你打算再做几把椅子?”
  “嗯。再做八把,够一桌。”
  “三少爷最近不出门了,你做了也是闲放着。”刘贺说。
  张程声音低得自己能听见:“我想做几把送给兰兰……王兰。”
  刘贺嗟叹:“应该的,应该的。唉,姑娘是个好姑娘啊,你们是有情没缘啊。”
  张程使劲砍了几下木料,说:“干爹,啥也别说了,这是命,是命啊!”
  刘贺无奈地说:“处于这般田地,我也没辙。这些天只见王府的人忙忙碌碌的,却不见姑娘的影子,每次吃饭都是王囡给她端,我要是能见到她面,我就替你问问她的真实想法。”
  张程立即打断刘贺:“干爹,谢谢你,就是见了面,还是别问的好。人家又没有向咱许诺过什么,你要一问,咱除了落个没意思外,还能落得个什么?”
  “也是,她没态度,王掌柜和王太太的态度却显而易见,人家张韩又在这儿住着,这不明摆着他们的事儿已经木已成舟了,现在就是咱能和王兰面对面,还有凤凰于飞的可能吗?”刘贺不无惋惜道,“说来也凑巧,这个韩区长早不来晚不来,提一个什么汪蓝,弄得人心烦意乱,也改变了王掌柜和王兰的选择。这倒好,那厢是个女特务,事儿没成还险些酿成大祸。”
  张程佩服地看着刘贺:“还是你想的周到,一开始就反对。”
  “当时我看你犹豫不决,甚至还对我产生误解。”
  张程担心地说:“不是我心猿意马,我当时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对韩区长的话捉摸不定。早知道彼汪蓝非此王兰,我就一口回绝。干爹,我看咱们在这里住不长了。”
  “这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没敢开口。我也是这样想的,都在这个院里住着,见面尴尬事小,闹起误会来,咱吃不清兜着走也走不成了。”刘贺接着声音低下来,“表面看王掌柜识大体,可实际上,这里人际关系复杂,是个是非……”
  刘贺的“窝”字还没说出来,听见张程“咳嗽”,抬眼一看,瞥见王辉朝这里走来了,急忙刹住话头。
  王辉看了看张程砍的椅子的配件,说:“小伙子,这门手艺不赖,一上二下很难见到这类活路,这椅子谁见谁夸。”
  张程憨厚地笑笑:“这还不是我干爹教的?”
  “那你得多听听你干爹的,你干爹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很高看他。”王辉关切地说,“天热,干干歇歇,悠着点儿。”
  刚说到这里,村子里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响起,王辉解释说:“村里死了人,明天要安葬。儿子张谐哭哭啼啼对我说老人家给别人装了一辈子醤水罐,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亡灵。现在轮到他了,要不找人给他装醤水罐,心里过意不去,他求我上下帮他打听,我从后洼打听到黄土洼,没人会这一套。”
  “这有啥难的?”刘贺笑道,“这个,我和张程都懂一点儿。”
  王辉惊喜道:“哎呀,这可帮了大忙了,我去让他们过来请你。”
  “张程一走,今晚的晚饭怎么办?”刘贺问了一句。
  王辉边走边说:“只要东西都是现成的,让朱六戒先对付一顿,我去安排。”
  见王辉走远了,张程为难地说:“干爹,我没经见过,我不懂。”
  “你不会我会,不会可以学啊,就像收魂一样,有一两次看过去,你就可以出师了。”说到这里,刘贺又压低声音说,“就是你做不了王家的乘龙快婿,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让这里的人知道咱不是吃素的。”
  果然过了没多久,有一位五十几岁的汉子由支客领着来见刘贺和张程,见了面汉子就要下跪,被刘贺急忙拉起。
  刘贺和张程被恭恭敬敬迎到了死者家里,门口是一个大花圈,简单的几样纸扎,灵堂内黑色的棺柩前放着一个小方桌,方桌上供奉着一个灵牌,灵牌上写着“先考张公讳永太府君之灵位”。至于遗像,在那时条件根本不允许,灵牌前是面条、蒸馍一类的供品。
  看来死者名叫张永太。
  支客不是李昌,是从外村请来的,在张罗丧事上和李昌各有特色,但程序安排上大同小异。祭奠仪式时,刘贺和张程被安排在茶桌上喝茶,支客对他们很是热情。祭祀结束后,二人开始行动了。
  他们先洗过手,拿过一个土窑罐,旁边一个斗,斗里放着小麦、玉米、大米、高粱、大豆五样粮食和零散的铜钱,门外边老老少少的孝子跪了一院子。
  刘贺拿过一张火纸点燃后塞进土瓦罐内,然后在一把椅子上坐定,开始闭着眼喊唱起来,每喊一声,张程就抓一把斗里的东西朝罐里放,刘贺喊:“孝子贤孙跪两边,主家请我来装罐,一装金,二装银,三装张府出能人;四装米,五装面,六装后辈出状元;七装五谷八装花,九装张府要发家;十年大运都装过,十全十美享荣华。装出了家宅平安后辈旺,装出了天南地北人脉广,装出个危难时刻遇贵人,装出个一辈更比一辈强。装,装,装,旺,旺,旺——”
  装好之后在罐口蒙一层白布,把一个白面馍用一双筷子固定到上面,然后用红、黄、白、蓝、紫五色线封口。
  一位岁数大的老者满意地对刘贺和张程说:“不错,很不错,套数和我所见的基本一样,所念叨的和我听永太说的有点出入,他那是老生常谈。”
  支客过来,也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通俗,但南京到北京,礼仪是大宗,都有这个路数,这是民俗。”
  支客说完,把一块袁大头装入刘贺口袋里,刘贺死活不接。支客道:“这是我们这一带的老规矩,别说你们,就是门对门也少不了这个礼数。”
  别看张程来这里的时间不长,都知道他有很多手艺,张湾人关注起他来了。这不,第二天伙上刚忙罢,一位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手里拎了一只母鸡过来了,女人感激地说:“刘叔,你干儿子真有两下子,孩子掉魂,正不知怎么办时,听王太太说她家的力力是你给收的魂。前天我还半信半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你们,你让这位张兄弟露了一手。你别说,孩子脸色也红润了,夜里睡觉也实在了,孩子的奶奶过意不去,她把她养的母鸡逮了一只来,让你们补补身子。”
  “这个我们万万不能收的。”刘贺说,“只要孩子精神状态好了,比送给我们什么都强。”
  “刘叔,听王太太说你们是支前模范。支前光荣,这个理我懂,我还听说太太说你们要长期在这里定居,是真的吗?”
  “暂时是这个样子吧。”刘贺回答的很模糊。
  “这位张兄弟还没成家吧?”女人看着张程问,看得张程不好意思起来。
  “像我们这个样子,谁给呢?”刘贺替张程回答。
  年轻女人笑着说:“是这样的,我有个表妹,也到了已婚年龄,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如果张兄弟不介意,我给你们引见引见?”
  刘贺不吱声了,也等着张程表态。
  张程想都没想,就使劲地摇了摇头,说:“嫂子,谢谢你的好意,说不准我和我干爹明天会到哪里流浪,个人的事儿我先不考虑,一旦有了新的变化,会误了人家一辈子。”
  刘贺对张程这样的回答感到很满意,但他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折衷地说了句:“我看你们都留个余地,都考虑考虑,晚一天再议这个事也好。”
  女人抱着孩子离开了,那只被拴着腿的母鸡人家诚心诚意要放到这里,死活也不拿走。
  没办法,刘贺把这只母鸡放到了王掌柜家的鸡舍里。
  再说上院,王辉请来了张先生,吩咐王窝先给张先生倒茶。任管家拿来一沓子红梅纸,红梅纸比普通红纸厚,而且颜色更出眼,又拿来两杆大号和二号狼毫笔,王辉端出台砚,朱六戒跟过来磨起墨来。
  王窝和周公主相互配合,按王辉说的尺寸,开始叠裁起红梅纸来。
  张先生名叫张儒,是那种“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的老文人,说他与世无争,有点儿。更确切地说他属于怀才不遇的类型,既有穷困潦倒的清贫,又有倔强不屈的清高。早年间他住在丹江南岸,有一个年关后,县文司的宣传股股长回老家给祖坟烧纸,路过他家门口,见大门上郝然写着“业旺水木金火土,路通东南西北中——愿人随天(自右向左念)”,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别人家的门楣上写“兴事万和家(自右向左念)”的居多,而他的虽然也是这几个字,但却是“事万兴家和(自右向左念)”。宣传股长大惊,想不到这穷乡僻壤处还有人会写得一手这样流利的毛笔字,而且内容别具一格,就打听写对联的人。当地人告诉他这对联出自张儒之手。张儒是晚晴时期的一个落榜秀才,教了几个启蒙孩子。宣传股长转过来时,亲自去拜访了张儒,见张儒谈吐不俗,就提出让他去县文司写标语写通告。张儒随宣传股长去到县里后,一有闲空就写标语,宣传县里的自治政策,宣传植树造林政策,宣传发展水利政策,宣传联合抗日政策。于是,大街小巷都出现了张儒的手笔,街头巷尾的人都说县文司来了一位高手。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张儒小有名气,惊动了统领这一带搞地方自治的军政合一的别廷芳司令。别司令四下物色一个笔杆子,就亲自登门找县上要人。周县长是个滑头,一方面答应放人,一方面暗示宣传股长让他紧急转移张儒全家,把他从丹江河南转到丹江河北,并让他在山根下长期定居。周县长的小算盘是等风头过后,再启用张儒。周县长根本没想到,风头没过,他就被国民政府“捡老鼠屎”给抓起来了,理由是贪污受贿。
  从此以后,张儒就在张湾东北角的后洼村里住了下来。他一来这一带的过年对联、谢孝对联、结婚对联、盖房上梁对联都是他写,有人为写一副对联要跑上十几里路来找他。张大憨家的对联就出自他的手笔。
  裁好纸,磨好墨,张先生习惯性地搓搓手,正要运笔。王辉低声对他说:“婚联你写什么都行,千万别写出郎才女貌几个字,小女忌讳。”
  张先生点点头,用大红梅纸和头号狼毫,在四四方方的纸上写下了若干个大红双喜字,王窝不停地拿纸,朱六戒和周公主不停地抬字,以防浓墨下流,杨芬和王力不停地找东西压纸。轮到大门,张先生写了起来:“鼎沸激荡迎贵客”,打下手的朱六戒和周公主虽然也识几个字,但这里面有几个字却认不得,就没敢吱声。张先生又写道:“锣鼓喧天宴宾朋”,这几个字周公主认识,大声读了出来。门楣是“蓬荜生辉”,周公主又读“辉生荜逢(蓬荜生辉)”,王辉笑道,“你可读错了。”周公主有些尴尬,但不甘认输,说:“我故意读错的,让六师兄听的。”
  从对联内容看,王辉是要大宴宾客的。
  该王辉上院的对联了,张先生写道:“金鹊闹枝添喜色,富贵花开迎月圆——门盈气福(自右向左读)”,这次朱六戒没等周公主开口,抢先读道。
  王辉和张儒同时笑。
  从这两副对联看,都很含蓄,儿女私情所占的比重很轻微,有意把当家的挡在了那种一目了然的“情切切意绵绵”的氛围之外,限定了人们借题发挥的余地,最大限度地维护了长辈的尊严和形象。
  下面是新房的大门:“情投意合结连理,声应气求秀恩爱——苦共甘同(自右向左读)”这次周公主抢了先。
  洞房门口的对联:“相敬如宾一生情,琴瑟和鸣百年乐(le)——妻夫爱恩(自右向左读)”,朱六戒刚读完,周公主反驳道,“别打肿脸充胖子,那是百年乐(yue),不是百年乐(le)。”
  朱六戒愣了一下,开始反唇相讥:“别在这里班门弄斧了,两个人一辈子相互配合,在一起吹拉弹唱,难道不快乐吗?所以,就是百年乐(le)。”
  周公主当然不甘认输,大声争辩:“六师兄,跟我学学,琴瑟是两种乐器,在一起合奏才有韵味,两个人过生活就像弹奏琴瑟一样,你说这种一拍即合、一唱一和的生活像不像在弹奏百年好合的乐器?所以张先生写的是百年乐(yue)。”
  朱六戒不服:“咱问问张先生,如果是‘百年乐(le)’了你买西瓜,如果是百年乐(yue)了我买西瓜。”
  周公主:“一言为定,谁要扯皮谁明天就把嘴巴放进裤裆里。”
  张先生听着两个人的辩论,觉得都有道理,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写容易产生歧义,于是他笑笑说:“中国文字博大精深,细品起来都有道理。”
  朱六戒:“张先生,那你给断断,我俩谁该买西瓜?”
  像两小儿辩曰一样,张儒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只好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要么各买一个西瓜,要么都不买。”
  到底是谁买了西瓜?读了下一回一切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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