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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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天还乌黑乌黑的时候，牛树茂就起来了。先到洗刷间用凉水了使劲洗了几把脸，走出学生宿舍楼来到操场里。舒展舒展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到单杠那儿拼尽全力做了十几个引体向上，最后来到跑道散步。看看表，才四点多。
　　最近一周来，初四的班主任们陪着学生在餐厅吃饭，陪着学生在教室学习，陪着学生在宿舍楼睡觉。可谓名副其实的“三陪”！不对，今、明两天还要陪着学生考试，应该是“四陪”才对！五位男班主任自然是在男生宿舍楼一楼值班室，田彩云作为唯一女性在女生宿舍楼一楼值班室。当然，男班主任们也曾邀请田彩云到男生宿舍楼来，但被很是坚决地拒绝了，还挨了一顿骂。
　　昨天晚上熄灯以后，初四的宿舍不停地有人说话、打闹。班主任们起来反复“镇压”，直到十点多，才算没了动静。五位“战友”显然都很兴奋，回到值班室里躺下很久以后，还在说这说那的。无非是和中考有关的一些事情，如往年有的学生丢了准考证了，进去以后跑错考场了，在考场里作弊被抓了什么的。到最后，也不知道几点，实在是困了，这才都闭上了嘴。牛树茂却是失眠了，翻过来覆过去，在床上“烙起了煎饼”，也不知道“烙了多少”，这才迷糊过去。
　　夏天的黎明来的早，牛树茂不过围着跑道走了七八圈，东方的天空就出现了鱼肚白，很快，群星退去，月亮变淡，校园里的一切清晰起来。
　　站在各处的树木似乎也刚从睡眠中醒来，在晓风的吹拂下扭动着身躯。到处静悄悄的，神秘宁静的气氛令他感到心神舒畅而安定。教学楼前面的十几棵白蜡树伸展着柔软细长的枝条，层层叠叠的叶子在晨风里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这声音在他听来，是白蜡树在倾诉，在讲述。它们倾诉着自己春夏秋冬的沧桑，它们讲述着自己喜怒哀乐的历程。
　　每一天，他从这一棵棵的树下走过去，走过来。再走过去，再走过来。在他心中，它们是最亲密的、最可信赖的朋友。他相信，它们也有生命，也有感情，也有心灵，一定听得懂他的每一句话，看得懂他的每一个表情，甚至也理解他的每一种心声。有时，他一从这儿走过，就会感受到很多亲切的目光向他望来！
　　他曾把自己的这些感受和想法讲给学生们听。那是在一次作文课上，作文题是《朋友》。奈何榆木疙瘩们死活就是不开窍，让他白费了无数唾沫。
　　“老朋友们，你们早！”深情地注视着这些白蜡树，他发出由衷的问候。
　　枝叶簌簌，似在回应。
　　蓦然回首，从参加工作至今，已经四年了。似乎只是一弹指的功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不敢相信哪！他已从一个浪漫浮躁的毕业生，变成了一个成熟深沉的“老”教师。多么匆匆而充实的过程啊。
　　记得刚来时，曾有一个真正的老教师和他开玩笑：“小伙子，欢迎你来到文明监狱！”
　　当时他还不很理解。现在他终于理解了，用青春和生命理解了。几年的初四班主任和语文老师的生涯中，他又当爹，又当妈。既当牛，也做马。巨大的压力和责任，使他放弃了大多数的锻炼和娱乐。这“文明的监狱”不只磨去了他的体力与精力，也几乎磨去了他学生时代棱角峥嵘的性格。很多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满头白发，老态龙钟了！这种“老”的感觉，是心境上的。
　　才五点多，很多学生已经起来了，其中多数是女生。有的进了教室。有的拿着书来到校园各处，大声朗诵着古诗词。第一场考语文，临阵磨枪就是背这个了！其他班主任们也都起床了，有的到教室里去巡查，有的也来到操场里活动身体。
　　六点，牛树茂重新走进男生宿舍楼，他要看看还有谁没有起床。中考上午的开考时间是八点半，提前半小时入场，那么八点前要到达考场，七点半左右就要出发，七点要吃完早饭。现在，距离早饭时间还有半小时。时间紧迫呀！
　　一看之下，他不由很是生气，四年级一班的三个宿舍基本上都没人起，只有几个学生是光着上身在洗刷间里刷牙洗脸。
　　看到老板到来，正在刷牙的耿文龙含糊不清地喊了声：“老师”。
　　牛树茂瞪眼道：“你喊的是啥？我怎么听着是‘老鼠’呢？是不是给我起的外号？”
　　这个罪名可不轻。耿文龙吓得赶紧把牙刷拿出来，“扑”地吐出嘴里的白沫，重新清晰地喊道：“老师！”另外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
　　牛树茂先走进了101宿舍。宿舍里臭烘烘的，脚丫子的味道经过一夜的散发格外浓厚熏人。“梦游事件”后，杨志豪回家了，所以这间宿舍目前是七个人。现在，这七个人都在被窝里蜷着，只有几个人醒了，正睁着眼睛看屋顶，呆呆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老板进来，几个人叫了声：“老师”，赶紧坐起来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冲着旁边还在睡的同学喊：“老师来了！”
　　门口位置左右两边的下层床铺上，一边一个坦胸露乳躺着的是一班的两个著名的大胖子马海鑫和高帅。当初分配宿舍床位的时候，这两人是想到上铺的，但其他人坚决不让。两人都是超过一百六十斤的体重，谁知道这薄薄的床板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如果在他们下铺，睡到半夜一个大胖子忽然带着床板从天而降，那可就悲剧了！但经过一年的验证，发现床板的质量还行，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两个胖子的床板至今还安然无恙。
　　现在，两人还在梦乡里。马海鑫更是“吼吼”地打着呼噜，如同在努力地喝粥。听到他的“喝粥”声，牛树茂坐在了他的床上。已经陆续被喊醒的同学们不免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看来，马海鑫要倒霉了！
　　牛树茂先是拍了拍马海鑫伸在外面的一条满是肥肉的大腿。没有任何反应。牛树茂又找了块纸片捻成长条捅了捅马海鑫的耳朵，他只是条件反射般伸出手搓了搓耳朵，连呼噜都没停下。
　　“嗯？睡得这么沉？”牛树茂抬头问道，“这家伙昨天晚上干啥了？”
　　大头任文魁笑道：“他给我们讲故事了！老师你走了以后，他的嘴就没住下，不停地讲啊！”其他同学也纷纷证明。
　　“嗯！”牛树茂点点头，伸手捏住马海鑫的鼻子，笑道：“这回看你醒不醒？”不料马海鑫用鼻子吸了几下没吸到气，嘴猛地张开了。倒是很能随机应变。舍友们大笑。已经被推醒的高帅看着老板在折腾马海鑫，不由暗暗心惊，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把自己推醒的齐雨辰。
　　牛树茂也乐了，用另一只手捏住了马海鑫的上下嘴唇。几秒钟后，只见马海鑫的嘴巴用力收缩起来，显然是想吸气却吸不到而产生的自然反应。旁观的同学们无不大笑。马海鑫用力挣扎扭动着身体，猛然间被憋醒了！牛树茂笑着松开了手，马海鑫大口喘了几口气，看看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忙叫道：“老师！”跟着就想起床。牛树茂伸手一按他的胸脯，马海鑫就又倒在床上。再起再按，如是几次，马海鑫不动了，他算是明白了，老板这是故意逗自己玩呢！同学们最爱看老板捉弄人了，都呲着牙看得津津有味。
　　牛树茂笑道：“马海鑫，你不用起床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被一中录取了！”
　　“啊？真的？我怎么不知道？”马海鑫傻乎乎地叫道。
　　“我也不知道！快起来吧你！马上就到点了！”牛树茂气得一巴掌拍到马海鑫的大肥屁股上，感觉哭笑不得。这也信？
　　牛树茂到其他两个宿舍的时候，发现同学们都已经起来了！老板到来，正在折腾马海鑫的消息早已经传过来了，大家听到以后当然是用最快的速度起床了，毕竟，谁也不想变成第二个马海鑫！
　　2
　　七点半，大柳树中学门口鞭炮声大作。六辆贴着“大柳树中学中考专车”字样的大巴车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准时从教学楼前出发，风驰电掣开往县城，目的地：二中。
　　看着大巴车远去，校长陈希亮笑了，对身边的叶光道：“我就不信咱们学校老是垫底！今年倒数第一的帽子我们一定要扔给别的乡镇！”可惜，鞭炮声太响，叶光没有听清楚陈校长说的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倒也歪打正着。
　　每辆大巴车上都有两个老师，一个自然是班主任，另一个是任课老师。牛树茂和裘桂花是一号车。一路上，牛树茂不停地打着呵欠。开始的时候大家也没在意，但当他连续打到第十个的时候，同学们和裘桂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裘桂花笑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这么困？”这也是同学们想问的。
　　“我能干什么？我，啊----”牛树茂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那声“啊”在他的刻意伸展下，听起来似驴似马，格外“恐怖”！
　　“哈哈哈哈！”学生们笑得前仰后合。
　　牛树茂抹了一把眼角，很是郁闷。怪事！这呵欠早晨怎么不打，偏偏上了车打。看到学生们笑自己，他一瞪眼：“谁也不准笑！谁要是再笑，我，啊-----”又一个呵欠，他的话戛然而止！
　　老板的威胁立刻失效，学生们再次大笑起来。女生们笑得尤其厉害，不少人都流出了眼泪，纷纷掏出纸巾擦。刘金霞再次发出“嘎嘎嘎”母鸡下蛋般的笑声，使大家刚要止住的笑意再次泛滥起来。
　　裘桂花第一次听到刘金霞的笑声，不由吃惊地看着她。
　　笑声中，车队接近县城，二中的楼群在望。远远的，师生们就看到有几辆警车停在通往二中的路口，警察叔叔们威严地指挥着过往的车辆。
　　一个大牌子竖在路边，上面一行醒目的大字：“考场驻地，请车辆绕行！”不远处还有个大牌子，上面也是一行大字：“中考期间，禁止施工！”旁边的工地上，几座塔吊一动不动，一帮建筑工人站在工地里面，看着外面的情景指指点点。
　　看到这些，师生们心中都充满了一种神圣感，同时也有点紧张。这两天，他们是舞台上的主角，谁也不可替代！
　　二中门口早已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不时地有运送考生的专车到来，各学校的学生们在老师的指挥下背着书包鱼贯而下。牛树茂指着那些其他乡镇的学生对同学们说道：“看到了没有，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们打倒！”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归笑，但真实的情况就是如此！不过，身边的好像也不能算是朋友吧？
　　下车以后，各班同学聚集到一起，由班主任喊着名字一个一个发准考证。准考证到手，各班主任嘱咐几句，学生们开始进入考点。考点南北两个门口，有专人查看准考证，凡是照片上的形象和本人有点不符的，就重点盘问。好在大柳树中学的学生没出任何意外，都顺利进入了。进入考场，监考老师还要进行第二次检查，不过，过了第一关，第二关也应该没问题了。老师们都松了口气，这才找地方休息，等待学生考完出场。
　　很快，有哨声响起，从这边响到那边！这代表着监考老师开始拆封发题了！第二遍哨声响起，开始答题了。
　　3
　　考点门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支起了十几个大牌子，上面贴着某某学校的大幅招生简章，有图片有文字，看去很是吸引人。而这些学校派来招生的人员也抱着厚厚一摞招生简章见人就发放。其中有的似曾相识，就是前一阶段堵在大柳树中学校门口的那些人。
　　一个戴着眼镜的姑娘来到牛树茂跟前，递给他一张简章，刚要走，牛树茂喊住了她：“太少了！你这些都给我吧！我替你发了！”
　　眼镜姑娘摇头。
　　牛树茂掏出带队老师的证件：“你给学生也是给，效果还不太好。都给了我，我不仅替你发，还给你宣传。你又圆满地完成了宣传任务，还不累，一举两得，那多好！”
　　眼镜姑娘想了想，相信了牛树茂的话，把一摞简章都递了过来，感激道：“谢谢你啊老师！”
　　牛树茂很严肃地说：“不用谢！为人民服务！”一边说，还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手势。
　　眼镜姑娘笑着走了，牛树茂把那摞简章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上，冲大家笑道：“回头我就去卖了的，肯定能买好几只冰糕啊！见者有份！“
　　带队的老师们都笑了起来。
　　田彩云笑道：“小牛，你这也太缺德了！人家姑娘小不懂事，你这样骗人家，太不好了！”
　　牛树茂反驳道：“彩云，我怎么缺德了？我又没有拐卖她，我只是拐卖了几张废纸好不好？再说了，你到底是哪头的？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呢？啊？”
　　“是啊？田彩云，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呢？”
　　“我看田彩云就是个打入我军内部的奸细！”
　　“把她抓起来，送公安局！”
　　……
　　其他老师纷纷声讨田彩云，支援牛树茂。
　　正闹着的功夫，中心校校长金太贵在中学校长陈希亮、副校长叶光、初四主任石怀玉的陪同下过来了。大家忙止住笑，摆出严肃的表情。
　　“大家辛苦了！”金太贵笑容可掬和老师们一一握手，“再坚持站完这最后的一班岗，大家好好歇一歇！”
　　陈校长道：“金校长说了，中考成绩出来以后，中心校准备拿出两万块钱，奖励我们初四！成绩好奖得就多，成绩差奖得就少。希望最后的两天，大家，尤其是班主任想想办法，让我们的学生们发挥出最好的成绩来！”
　　老师们鼓掌。
　　金校长呆了一会儿就走了，陈校长他们留了下来和老师们一起等待。游目四顾，大家很快就发现了很多教育界领导的身影。这些领导，大家不很认得，陈校长却是基本上都熟悉，于是给大家远远指点着介绍：这个是谁，干什么。那个是谁，官居何职。中考是件惊天的大事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高考还要重要呢！他们的到来，很能说明这一点。
　　数十个学生家长出现了，看到大柳树中学的老师们就先后走了过来。看到这么多家长，老师们赶紧迎过去。四年级一班也到了七八个家长。
　　牛树茂笑道：“大哥、大嫂们，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家长们纷纷道：“哎呀，在家里坐不住啊！上班也上不下去啊！”
　　“你们来也没用啊。看到没，我们都进不去。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这个我们知道，浪费就浪费吧。”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回去。有的学生知道家长在外面会分散精力的。”
　　……
　　一番交流后，绝大多数家长听从了老师们的话回去了，也有少量的坚持留了下来。
　　“考了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了！”
　　......
　　“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四十分钟！”
　　......
　　“哎，吹哨了！还有半个小时！”
　　......
　　“还有十五分钟！”
　　......
　　“大家准备啊，还有五分钟学生就出场了！”
　　......
　　“好，有学生们出场了！”
　　“咱们的学生！”
　　……
　　考点外面，类似的对话到处都在进行着。
　　4
　　学生们出场以后，径直向着本校老师们的方向过来，第一件事情是上交准考证。
　　由老师们收、发准考证是历年来中考的一个经验，过去就曾经有学生没进入考场就丢了准考证，还有的在考试过程中丢失或者损毁。一旦丢失或者损毁是很麻烦的，处理不及时，考场就进不去了。另外，高一级学校入学的时候，除了要跟学生要中考成绩单，还要中考准考证。老师们拿在手里，可以对学生的入学起到一定的控制作用。
　　牛树茂站在一号车前面，一个一个地收起了准考证，最后数了数没有差错。正要上车，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支冰糕过来了，冲着车上喊：“刘金霞，刘金霞！”
　　刘金霞下车，来到中年妇女面前：“妈，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
　　刘妈妈疼爱地说：“我能不来吗？”看着女儿头上的汗水，她递过那支冰糕：“霞子，快吃，这是支好冰糕，花了两块钱呢！肯定很好吃，你……”
　　接下来她愕然发现，那支冰糕从手上不翼而飞了，抬头看去，见已经到了牛树茂老师的手里。牛树茂拿过冰糕，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一个大缺口顿时出现了，他点了点头，笑道：“啧，真好吃！”
　　“牛老师，你……”刘妈妈目瞪口呆。女儿的这个班主任看着挺有水平的啊，怎么抢学生的冰糕？心里同时也很是愤怒：“我这是给我女儿的好不好？这下好了，我女儿还没吃着，倒叫你吃了！”如果牛树茂不是女儿的班主任，她早冲上去和他理论了。但现在，得罪不起呀！
　　刘金霞看着妈妈表情古怪的样子，暗自好笑，她当然知道老板为什么抢冰糕。不过，老板这个好开玩笑的性格也真是令人无奈啊。你先说明原因好不好，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地一把夺过去，让谁能不误会啊？她急忙拉过妈妈，说明了中考期间为了保证身体不出毛病，老师不让吃冰糕、不让喝饮料的禁令。
　　刘妈妈这才恍然大悟，忙对牛树茂道：“牛老师，你还吃不吃，要吃我再给你买一支的！”
　　牛树茂急忙摆手：“嫂子，这一支就够了！哈哈！”
　　看看所有学生都到齐了，老师们呼喝一声，车队出发，向着县城外开去。
　　一号车上，牛树茂站在前面的车门处，“咝啦咝啦”地舔吃着冰糕，一边吃一边故意地不时抬头对着同学们说：“真好吃啊！”
　　同学们气得笑了起来。有的学生就抗议道：“老师，你不让我们吃冰糕，你为什么要吃？要求学生做到的你首先要做到！”
　　“咝啦！”牛树茂又舔了口冰糕，笑道：“我也不愿意吃啊，可是刘金霞的妈妈硬是塞给我了，不吃不行啊！”
　　此言一出，满车哗然！在考点外面，老板伸手“抢”冰糕的一幕大家可是都看到了的，现在他竟然公然颠倒黑白，歪曲事实！还有没有天理了？刘金霞更是气得伸出手指着老板：“你，你，你，……”但却没有说出下文，难道她敢说：“你无赖吗？”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
　　裘桂花笑着鼓动学生道：“你们班主任的道德品质太恶劣了，以后谁也不要叫他老师了！”
　　牛树茂此时终于吃完了冰糕，笑道：“那好，大家就听你们英语老师的，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叫我‘老师’了！”
　　同学们一愣，那叫什么？
　　只听老板道：“从今天开始，都叫我叔叔！叫你英语老师‘大妈’！”
　　满车大笑。
　　“啪！”裘桂花一巴掌打在牛树茂的肩膀上，笑道：“我有那么老吗？”
　　师生们又说笑一阵，英语课代表魏月眉冲牛树茂开口道：“老师，这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
　　“闭嘴！”牛树茂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
　　与此同时，很多同学也都伸出手指着她，大喊：“闭嘴！”
　　魏月眉急忙捂住嘴，刚才她怎么忘了考完以后不准议论的禁令了？
　　“谁要是敢再议论，我用胶带把他（她）的嘴封起来！”牛树茂“恐吓”道。
　　就有几个女生立刻抓住魏月眉的手喊：“老师，我们抓住她了，你快来封住她的嘴！”
　　牛树茂摆手道：“算了，饶了她吧，我没带胶带啊！”
　　“哈哈哈！”大家自然又是一阵笑。
　　到校以后，牛树茂偷偷把任文魁叫到办公室：“考试题还能想起来吗？给我说说！”
　　任文魁笑道：“老师，你不是不让议论吗？”
　　“别废话，快说！”牛树茂瞪眼了。
　　任文魁当然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和老板较真，于是凭借记忆把很多的题目回忆了出来。这时王平安也凑了过来。两人看着这些题目，惊喜地发现，竟然被他们猜中了将近十分的古诗词名句默写。
　　两人不约而同喜上眉梢，同时出掌，“啪”地互击一下，一齐道：“耶！”
　　5
　　中考进行时！
　　师生们每天早晨去，中午来；中午去，下午来。第二天下午，当最后一场理科综合的终场铃声响起的时候，老师们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他们表面轻松，实际上心都吊吊着，恐怕出任何的意外。这样的大考，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因为紧张忘了写卷头的，忘了填涂答题卡的，只做了试卷正面忘了反面的……都不稀奇。
　　就在昨天，其他乡镇就有两个考生考试进行到中途被扶着出来了，一个是感冒发烧，一个好像是中暑头晕。另外，他们还听说，在一中那边的另一个考点的五百米外，一个家长骑着摩托车带着孩子，因为赶时间，不幸被一辆大车给撞了。家长、孩子都受了伤。……
　　学生们陆续出场，老师们急忙迎上去。
　　忽然，刘金霞和岳静两个女生架着梁如月走了出来。梁如月满脸泪痕。牛树茂一见大惊，急忙跑了上去：“怎么回事？”
　　“梁如月考到一半睡着了！”刘金霞说。
　　牛树茂松了口气，马上问梁如月：“题答完了多少？”
　　“答完了三分之二！”梁如月哽咽着说道，看到老板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近一个月来，她每天都是睡四五个小时，就是想在中考考个超常的好成绩。可是，早不困，晚不困。最后一场，怎么就睡着了？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考完了，刘金霞和岳静去推她，她才艰难地醒过来。
　　“那个监考老师看她睡着了也不叫她，就把试卷收走了！”岳静恨恨地道。
　　牛树茂却知道，这不怪监考老师。因为在考场里，很多成绩差的学生答完了题都会睡觉，很可能监考老师以为梁如月也是个差生了。
　　“梁如月，你别担心。我分析着，就算你这三分之一的试卷没答完，但你的总成绩已经过了二中的录取线了！绝对没问题！”牛树茂忙安慰。
　　“真的？”梁如月眼泪汪汪问道。
　　“嗯！”牛树茂用力点头。实际上他也没把握，但也只有这样说了。这和陈校长骗五班要跳楼的美术生马艳是一样的，只不过严重性不同而已。
　　出于对老板的信任，梁如月的心情放松了些，交上了准考证，便和其他同学一起上车了。
　　六辆大巴开回了大柳树中学，在学生们都下车以后，转头开走了。
　　各班学生回到各班，班主任们要做最后的“演讲”，嘱咐一下从现在到中考分数出来这十几天里的一些事情，虽然知道，这些学生将不再受自己管理了，但班主任们还是首先讲了安全问题，特别提到不要下水。田家镇就有个惨痛的例子，一个高三男生，暑假里到河里游泳淹死了，刚发了丧，本科录取通知书来了！……
　　四年级一班教室，牛树茂首先让金燕和同桌丁雅到办公室里把自己办公桌最右边抽屉里的东西都给拿来。不一会儿，两个女生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这些东西，都是一年来牛树茂从同学们手里没收来的违禁物品，什么扑克牌、收录机、象棋、课外书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杨书高！”
　　杨书高走了上来。
　　牛树茂把那本《天龙八部》递给他。杨书高伸手抓住，但却拿不过来。知道老板又在和自己闹，杨书高便用力往回夺，但很显然，他和老板的力气不在一个档次上，连夺几次，都夺不过来。于是他发了狠，两只手都抓住书，用力一夺。牛树茂却一松手，杨书高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里却有着一丝惆怅。很多同学不免想到，过去今天，就没有机会看老板和他们耍闹了！
　　“金燕！”
　　金燕走了上来，神情复杂地接过那本让自己挨了两下打的爱情书。
　　“现在，可以看了！”牛树茂温和地笑道。
　　“嗯！”金燕抬头迅速地看了牛树茂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刹那，她想大哭。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回到座位坐下，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地淌了下来。
　　好多女生们看到金燕的样子，恍然意识到她哭的真正原因，不由都是泪眼婆娑。离开了这里，想再听到眼前这个人的声音，想再看到他的面容，就很难了！
　　男生们相对比较坚强，但这一刻，也都没有想笑的心情，个个表情黯然！离开了这里，再想被这个人骂，被这个人打，被这个人捉弄，也不可得了！
　　坐在李兵身边的杨志豪低下了头，使劲瞪着眼睛。男同学们都没哭，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对于现在站在讲台上的这个人，他的感情不是简单的“感激”两个字能够表达的！
　　对于同学们的真情流露，牛树茂恍若未觉，但心里也是阵阵滚烫的热流涌过。这些孩子，自己管了一年，从心里来说，早就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了！要不是这样，他们违犯了纪律，他们不认真学习，他也不会那么生气！
　　他也不想分别。可是，必须要分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都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等到中考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下来，他们师生还有两次相见的机会，以后就难说了。可能一年，可能五年，可能十年，才会在什么地方遇见一次。也可能，终生就见不到了！就算见到了，时过境迁，现在的这种很亲很亲的感觉也肯定找不到了！……
　　收拾起情怀，牛树茂拍拍桌子，勉强笑道：“同学们，那句诗怎么说来着，‘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看看，眼前就是这句诗描写的情景！哈哈！”
　　同学们笑了，笑容里多少有点苦涩。就算是那样，又如何？
　　发完了没收的所有东西，牛树茂最后道：“现在，你们自由了！最起码到九月份之前你们是自由的！这一阶段，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自由自在地玩个够吧！现在，把宿舍和教室的钥匙都交上来，然后，放学！路上注意安全！”
　　……
　　各班陆续放学，初四的学生们如同困鸟出笼，各自展开了翅膀向四面八方“飞”去！有的“飞”往网吧，有的“飞”往康乐球台，有的“飞”往书屋，……也有五六个同学直接背着书包“飞”往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在那里，他们把所有的课本、试卷、练习册、作业本什么的一股脑扔下，然后每人捏着几块钱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又“飞”了出来！
　　有不少同学还看到，四年级一班的女生李曼丽还有四年级三班的何鹏举并排在路上慢慢地“飞”着，不时亲热地交谈着。……
　　此时，已经成了“光杆司令”的牛树茂老师并没有“飞走”，他孤零零地坐在讲桌前面，看着空荡荡的教室，神情很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