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茫茫人海寻滨海

　　杨老板终于拿定主意，让于小颖赶快回去，找来小滨海的六张照片，六个人每人一张。
　　杨老板分发完照片，说：“从现在开始，包子铺关门，两人一组，拿着照片，分头寻找！不光要喊，要看，还要多打听路人。三个小时后，找没找到人，都回包子铺。”
　　于小颖转身往外跑，跑到门口，差点儿绊倒，突然意识到什么，折回来，问：“杨叔，周姨那边……”
　　杨老板拍下自己的额头，说：“我差点儿忘了，你有周姨的电话吗？”
　　于小颖给了杨老板周女士的手机号。
　　杨老板收好手机号，说：“一会儿我跟周女士联系吧。你要是跟人家说，我担心你心里一紧张，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于小颖紧跟在杨老板身后，匆匆行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
　　“你别焦急啊，小颖，小滨海一定没事的。”杨老板心急如焚，可还是没有忘记不时地安慰着于小颖。
　　于小颖声带拖着哭音，说：“你别安慰我了，杨叔。我真是没用，更对不起周姨。”
　　“你别把事情想像得那么糟糕啊，小颖。你等我一下，我先给你周姨打个电话。”
　　杨老板躲到一边，拨通了周女士的电话。回来后，对于小颖笑笑，说：“你周姨电话里听了小滨海走失的前后经过，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让我转告你，小滨海从小顽皮惯了，贪玩儿个出奇，一定不会离家出走，肯定是故意躲到哪里恶作剧了。”
　　于小颖不信，还是一脸的紧张和焦虑，说：“您别安慰我了，杨叔。周姨她马上就回来吗？”
　　“我真的没骗你，小颖。你为什么觉得周女士会回来呢？”
　　两人加快了脚步。
　　于小颖说：“周姨肯定没说你刚才那番话，你是怕我承受不了，故意躲到远处打电话，再来安慰我。”
　　杨老板暗暗赞叹，身边这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竟然如此细心，可在眼前这种情势下，夸赞的话无法说出口。杨老板只能让自己刚才转述的周女士的话变得真实可信，于是说：“哎呀，小颖，你判断错了。我躲到一边给周女士打电话，是怕你在旁边忍不住，抢过电话，给周女士解释，哭哭啼啼的，增加了周女士的焦虑，周女士本来不会马上飞回来，要是让你这么一哭哭啼啼，还不立马往回飞啊？”
　　杨老板这番话，总算打消了于小颖的怀疑。
　　于小颖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说：“周姨心里肯定比谁都焦急，恨不能一下子飞回来。”
　　“听得出来，你周姨是个素质相当高的人，难怪能做大买卖。她真的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焦急，更没有失去理智。”
　　“可周姨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害怕，越是觉得对不起她！再说，小滨海要是躲到哪里恶作剧了，早该出来了。”
　　宽绰的大街上，各种车辆各行其道，往来如飞。
　　人行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或步履匆匆，或悠闲地散步，偶有行人在遛狗。
　　杨老板、于小颖行色匆匆，近乎小跑，搜寻着，呼喊着小滨海的名字，并不时地向路人出示着小滨海的照片，比划着，打听着，在对方的摇头下匆匆离去；间或拱进沿街的门市房，然后，失望而出……
　　滨海市某大型公园，游人如织。张师傅和蔡阿姨穿梭在游人中间，不断地环顾四周，呼喊着小滨海的名字，不时地向游人展示着小滨海的照片，在游人的回忆、摇头中继续寻找着。最后，两人一头拱进一个游乐场，奔跑在各种游乐区……
　　陈晓、小琴从两个方向汇聚到海边公园和海水浴场接合处。
　　小琴无力地坐到台阶上，像泄了气的皮球，说：“这可怎么办哪？约定回包子铺的时间快到了，也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
　　陈晓看看手腕上戴的手表，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环顾四周熙来攘往的游人，说：“还能找个十来分钟，东北角咱还没过去，走。”
　　“你让我喘口气，行吗？”
　　“可没找到小滨海之前，小颖一定急死了。万一你这喘口气的工夫，小滨海刚好错过了呢？”话落时，人已窜出老远。
　　于小颖跟在杨老板身后猛跑，因为过度焦虑，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咕噜噜的声响。她忽然意识到，小滨海兴许根本没出门，而是恶作剧，藏在家里某个地方——衣柜里、床底子、阳台……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自己早晨出门前，焦急忙慌的，根本没找仔细。
　　于小颖跟杨老板说了声“我再回家看看”，没等杨老板反应，便往周女士家里跑。她冲进客厅，窜进厨房、卧室、阳台：“滨海，滨海——你在吗？急死姐姐了，快出来吧。”
　　于小颖趴床底下，跳起来掀动窗帘、门帘，打开衣柜，翻找着衣柜里面悬挂的衣物：“滨海，出来呀，急死姐姐了……”
　　张师傅和蔡阿姨随大量旅客走出滨海市长途汽车站候车大厅，一脸的疲惫。
　　陈晓、小琴快步走到一家电影院门口，一头拱进去。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坐满了观众，正在观看《冲出亚马逊》。两人弓着腰身，从过道里走过，小声呼喊着：“小滨海，在吗？”引起部分观众不满。
　　两人失望地走出电影院，匆匆行至一家游戏厅。
　　游戏厅老板，三十岁的光景，蓄小胡子，披肩长发，红褂绿裤，坐在吧台前，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吐着瓜子皮——那个年代，开网吧和游戏厅的小老板标准的装束和形态动作。
　　小琴胆怯。
　　陈晓壮着胆子，请求进去找个人。
　　小老板眼露凶光，啐出嘴里的瓜子皮，然后眼瞅蓝天，一副“老子不允许，看你敢不敢进”的神态。
　　小琴急了，说：“我们有……”
　　陈晓赶紧偷掐一把小琴，并打断她的话，撒谎说：“孩子跟她妈妈吵架了，已经报案了，好几帮人都在找。我们进去看看就出来。”
　　小老板面无表情，朝陈晓摆摆头，继续悠闲地嗑起了瓜子，仿佛这种找人的事每天都在他这个小小的游戏厅里发生着。
　　两人拱进游戏厅。
　　狭小的游戏厅里，两个原本就不大的窗户上都挂着厚厚的窗帘。头顶上，两只破旧的吊扇不知疲倦地转着，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几乎掩盖了它费力地吹出来的呼呼的风声。尽管破旧的吊扇十分忠于职守，但吹出来的风还是驱赶不了旺盛的闷热。昏暗的空间里，七八个烟头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如果不是久处其中，冷不丁进来，会被时而看清、时而模糊的烟雾呛得连连咳嗽。分辨不清几十个七八岁到十七八岁的孩子的脸，他们正趴在一台台游戏机前，盯着屏幕，熟练地操控着鼠标，玩得热火朝天——这就是那个年代风行一时的网吧和游戏厅里的真实景观。
　　小琴和陈晓弯着腰，从每个专心投入的孩子旁边走过，端详着表情各异的孩子们的侧脸和正脸。
　　游戏厅老板掀开门帘，站在门口，吐出嘴角的瓜子皮，不满地嚷道：“哎哎哎，老子这儿没你俩要找的人，赶快走！再在这儿搅和老子的生意，别怪老子不客气啦！”
　　杨老板跟在于小颖身后，跑进周女士居住的生活小区，没看清于小颖进了哪幢楼，只好在小区花园和各幢楼的四周转圈儿。
　　于小颖头发凌乱，跑出楼门，冲到杨老板跟前，泪水流下。
　　杨老板赶紧安慰她：“小滨海一定躲到哪里玩儿去了，只是咱没找对地方。”
　　“可是，能找的地方，咱都找了……”于小颖擦着眼泪。
　　“你再仔细想想，小滨海平日跟你提起过哪些好玩的地方，咱还没有找过去？”
　　于小颖绝望，摇头：“我带他才两天多一点儿，他领我去，或者跟我提起的好玩儿的地方没几个，咱都找过了。”
　　杨老板腰挂的手机响了。
　　杨老板从手机套里掏出手机，瞥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周姨。”
　　“周姨一定急得不行了。”于小颖泪眼汪汪。
　　杨老板示意于小颖别说话，快速走到旁边，按了接听键：“你好，周女士……还没有……噢，噢，他几个要好的同学家你都打电话了，嗯，我就在你家楼下，小颖又回家找了一遍，没回家。嗯，嗯，周女士，我的意见呢，你先别往回飞，兴许飞机没起飞小滨海就找到了呢！对，对……好，好，好……傍晚再找不到就报警，嗯，嗯，好，随时保持联系。”
　　杨老板关了接听键，走到于小颖身边。
　　于小颖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杨老板扶住于小颖，说：“小颖，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挺住啊，小颖。你千万别急，兴许陈晓或者张师傅他们已经找到了呢！走，回包子铺！”
　　三个小时，在三拨儿人的焦虑寻找中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三拨人都急火火的，都卷着别人已找到小滨海的希望，回了包子铺，又都从对方的脸上收获了失望。
　　“别灰心，继续找。”杨老板再次吩咐众人。
　　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三拨儿人又戴着落日残存的那么点儿光晕，都急火火，都卷着别人已找到小滨海的希望，再次回了包子铺，又都从对方的脸上收获了失望甚至绝望。
　　“我真是没用，害得包子铺关门了，小滨海还是没音讯……”于小颖望着杨老板，眼泪又涌出来。
　　杨老板心里焦虑，脸上却得装出轻松的样子，说：“你别焦急啊，小颖，咱再好好捋捋。”
　　于小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声音里浸透着泪水，说：“都捋好几遍了，找一整天了，可小滨海……他还那么小，万一丢了，迷路了，遇到坏人了，遇到车祸了……呜呜呜……”
　　陈晓和小琴站立于小颖左右，两人几乎同时紧紧握住于小颖颤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