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滨海失踪

　　周女士下班回家，打开家门的时候，于小颖正在耐心地教小滨海读英语句子。
　　周女士有些意外：“小颖，你怎么不从字母、单词开始，直接就教句子了呢？”
　　于小颖站起来，说：“阿姨，我是想，字母、单词比较抽象、枯燥，不如先教弟弟一些有趣的句子，然后，再让弟弟在句子里面慢慢体会单词的意思，学习字母的读法和写法。”
　　“有道理。”周女士赞许地点点头，“现在学校里就是这么教英语的？”
　　于小颖摇摇头，说：“学校里还是从字母开始，到单词，再到句子，一步一步教的。”
　　“那你这方法……”周女士有些疑惑了。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也有我的一点儿小经验在里面。”
　　“噢？”周女士来了兴趣。
　　于小颖继续解释说：“对句子产生了兴趣，熟练了之后，对记住单词特别有帮助，在单词中辨析、学习字母，效果就会更好些。”
　　周女士抚摸着儿子的头，由衷地说：“儿子啊，你听懂了没有啊？小颖姐姐是个最厉害的老师呢！你跟着小颖姐姐这么厉害的老师学功课，肯定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周女士出差的那天下午，于小颖坐在沙发上，有感情地读《凿壁偷光》的故事，完了，又读《孟母三迁》的故事。小滨海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听着。
　　于小颖合上书页，说：“弟弟，姐姐这样读，你这样听，还不行。”
　　“还要怎样啊，小颖姐？”
　　“姐姐读完一个故事，咱俩各自再讲一遍，看谁讲得多，讲得好。怎么样？”
　　“这……得费多少脑去记呀？不行不行。”
　　“这样姐姐才不是白读了呀！还有，这样能锻炼你用心听、用心记的好习惯和能力，对锻炼大脑记忆力有好处，还有啊，要是你能把姐姐读的故事完整准确地讲出来，就可以讲给你的同学们听了，你的同学就会羡慕极了；而且啊，妈妈出差回来，讲给妈妈听，妈妈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对不对呀？”
　　小滨海来了兴趣：“那咱就试试吧。”
　　晚上，于小颖做好饭菜，端到餐桌上，招呼小滨海出来吃饭。
　　喊了三遍，小滨海的房间不见动静。
　　于小颖摘下围裙，走进去，要看个究竟。
　　小滨海趴伏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玩儿游戏。旁边，语文课本翻开着，本子上放着一支笔，本子上空空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于小颖急了，快步走到小滨海身边，说：“哎，滨海，说好了的，听完故事，你写语文作业，我做饭，你怎么又玩儿起游戏了呢？竟然一个字都没写！”
　　小滨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只手快节奏地操控着鼠标。
　　于小颖抬高声音：“说你哪，滨海！”
　　“别捣乱！这关就快过啦！”小滨海忙乱中腾出一只手，推一把于小颖。
　　于小颖关了显示屏。
　　“你干什么？！你赔我这一关！”小滨海摔了鼠标，站起来，瞪着于小颖，眼里充满敌意。
　　于小颖放平口气，说：“滨海，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你赔我这一关！”小滨海紧紧捂住耳朵，转身扑到床上，“呜呜呜”大哭。
　　于小颖慌了，赶紧俯身轻拍小滨海后背，说：“滨海，刚才是姐不对，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可是，你听姐说，咱都说好了的……”
　　小滨海踢着两腿，大喊：“不听不听不听！你走开！”
　　“滨海，刚才是姐不对，姐诚心诚意向你道歉……”
　　小滨海忽地坐起来，怒瞪着于小颖，喊：“道歉有什么用？我好不容易能打过这关，都叫你！都叫你破坏了！我再也不听你的啦！你坏你坏你太坏啦！我讨厌你！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啦！”
　　于小颖默默走进厨房，刷锅洗碗。
　　厨房的门和小滨海房间的门敞开着，小滨海摔书本的声音伴着哭声清晰地传进来。
　　于小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回家，回家去，怎么还不是一辈子……不念书也能活下去，回家，呆在那个穷山旮旯里，上山，下地，刷锅，洗碗，喂猪，喂羊……还不照样活？
　　碗碟掉地上，“啪”的一声，摔碎。
　　于小颖赶紧收拾碗碟碎片，一只手被划伤，血流出来。
　　于小颖站起来，提着装碗碟碎片的垃圾袋往外走。
　　走吧，走吧，回家去……可爹妈好不容易同意我念书了，这就样放弃了，九年的努力啊……
　　于小颖倚住房门，两行泪涌出。
　　清晨，于小颖眼睛红肿，把做好的早饭和菜端到饭桌上，摘下围巾，擦掉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走进小滨海房间，叫小滨海起来吃早饭。
　　一夜的辗转反侧。过往的日子，像电影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映现。晨曦初上的时候，于小颖下定决心，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份家教好好做下去，即便不能彻底改变小滨海如此贪玩儿、不爱学习的毛病，也要尽可能地辅导他一些英语，跟他一块儿完成一定数量的作业，哪怕兑现不了对周女士的承诺，也要在周女士出差回来能给周女士一个最基本的交代。
　　于小颖重新树立起信心，尽管这信心不是那么茁壮，如同一棵刚刚冲破干硬的地面冒出头来的幼苗。
　　于小颖轻轻推开小滨海房间的门，不由得目瞪口呆：
　　房间里物品凌乱——几本故事书、课本、本子和笔散落在地板上；床上的床单没叠——小滨海不见了！
　　于小颖找遍每个房间、洗手间和阳台，不见小滨海踪影；她披散着头发，圾拉着拖鞋跑下楼，神色慌张，左顾右盼，如泣如诉：“滨海，滨海，你在哪儿？你别吓唬姐啊，快出来啊……滨海，姐姐错了，滨海，你在哪儿？快出来吧，滨海，姐姐再也不逼你学习了。”
　　不时有行人驻足，异样地看着慌里慌张、左顾右盼的于小颖奔出小区。
　　于小颖奔跑在大街人行道上，拖着哭音呼喊，穿过车来车往的马路，几次闯了红灯，差点儿被撞，在司机的抱怨和谩骂中跌跌撞撞地呼喊着，寻找着，往前奔跑……
　　于小颖浑身都是汗水，脸上分不清汗水和泪水，冲进德兴包子铺，上气不接下气，说：“杨叔……出事了……您快帮帮我……”
　　此时，在后厨，陈晓、小琴正在议论、猜测于小颖找没找到家教。小琴水龙头下冲洗着碗碟，问一句。陈晓停止择菜，说：“应该找到了吧？”
　　小琴说：“俺看够呛。你不说那么多大学生、中专生都没找到吗？一个个都放弃了，小颖姐初中毕业，哪儿那么容易就有雇主看中呀？”
　　陈晓从心里到嘴里不服，说：“你别乌鸦嘴哈。别看小颖是个初中毕业生，可我早看出来了，别人找不到家教，她肯定能。”
　　“凭啥？”
　　“就凭小颖身上那股执着劲儿，不达目标决不罢休的坚持劲儿。”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陈晓哥，这都第五天了，整整四天过去了，小颖姐要是找到了家教，应该告诉咱一声呀，即便不告诉我，也应该告诉你和杨老板呀，你俩对她那么好。”
　　“要是她没找到家教，一定是搬到别的地儿继续寻找了，她是不肯再让我找见她、给她送包子；要是找到家教了，一定是没抽出身过来，她的铺盖还在这里呢。”
　　杨老板匆匆进来，喊：“都别干了，快过来！”他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于小颖。
　　众人丢掉手里的活计，疑惑地聚拢到杨老板和于小颖周围。
　　杨老板说：“长话短说，是这样的，小颖带的小男孩，叫滨海，九虚岁，今天大清早离开家了，小颖找了快一上午了，没找到。”
　　众人吃惊地望着于小颖。
　　陈晓几步跨到于小颖身边，急迫地望着泪眼婆娑的于小颖，问：“怎么回事啊，小颖？你把人家的孩子带丢了？”
　　于小颖点头，泪水滚落。
　　小琴连忙走过来，挽起于小颖的一只胳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老板急得团团转，说：“更糟糕的是，孩子的妈妈昨天夜里的飞机，飞广州出差了。”
　　众人惊讶，张大嘴巴。
　　张师傅转向蔡阿姨，说：“这么巧？孩子丢了，用不用告诉孩子的妈妈啊？”
　　蔡阿姨摇头：“俺怎么知道？这种事，俺可是从来没经历过，听都没听过。”
　　众人望着杨老板。
　　杨老板说：“我也在犹豫，要不要给孩子的妈妈打个电话。”
　　张师傅忽然有了主意，说：“应该通知孩子的妈妈吧？这万一……人家蒙在鼓里，不是更棘手吗？”
　　于小颖抹着眼泪，说：“可周姨刚到广州，人家是到广州联络房地产业务，做大买卖的……要是通知了周姨，肯定影响周姨的生意……”
　　这一刻，蔡阿姨也理清了思路的样子，说：“可再大的买卖，也没孩子重要呀。依俺看哪，还是赶紧告诉你周姨一声吧。”
　　杨老板犹豫。
　　“可孩子要是没丢，很快就找到了呢？”小琴还是心怀侥幸。
　　蔡阿姨说：“那也不应该瞒着孩子的妈妈呀。这么大的事，人家有知情权。”
　　张师傅说：“还有啊，万一……我是说万一……”
　　于小颖哭出声。
　　陈晓轻轻捅张师傅一把，埋怨道：“哎呀张师傅，你就别吓唬小颖了！哪里有什么‘万一’啊？孩子肯定在什么地方玩儿呢！”
　　“我是说‘万一’！咱当然都希望孩子没事，是不是？可有的时候，事儿不一定按照咱希望的那个样子往下走，对不对？还有啊，即便孩子没事，正躲在哪个地方玩儿，咱也应该告诉孩子的妈妈一声，因为孩子的妈妈最熟悉自己的孩子，包括孩子平日愿到哪里玩儿，有哪些好朋友。咱告诉孩子的妈妈，兴许孩子的妈妈一下子就能提供出孩子的去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