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收效甚微

　　周女士是个非常爽快的人。
　　落座周女士家豪华的客厅，于小颖从与周女士的交谈中得知，周女士是哈尔滨人，十年前和丈夫一道来滨海打工，现在已经成为滨海市豪门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可遗憾的是，正当她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丈夫背叛了她，她刚和另有新欢的丈夫离了婚。她在滨海市没有亲人，把小滨海送回哈尔滨，又舍不得，就急需在滨海市找个可信赖的保姆帮着照看。
　　于小颖面露难色，说：“可……阿姨……”
　　“怎么？”
　　“周姨，我……再有二十二天，高中就开学了，我……带不了滨海弟弟多长时间。”
　　周女士把削好的一只苹果递给于小颖，说：“我知道你要回去读高中。在刚才决定用你之前，我就合计好了。是这样的：小滨海的姥爷姥姥，一个月后就能搬来滨海市住。你只管安心带小滨海这个暑假，你开学了，小滨海也开学了。在他姥姥姥爷过来之前的一个周，我接送小滨海上下学，问题不大。”
　　于小颖站起来，深鞠一躬：“谢谢周姨给我这个机会！”
　　周女士摆摆手，说：“还有一个情况：过两天，我要到广州出差，来回得七八天。这段时间，需要你一个人全天候照顾小滨海，你有困难吗？”
　　“放心吧，周姨，我会带好滨海弟弟的。”
　　于小颖明白，要得到周女士的认可，她不仅要照看好小滨海，辅导好英语，还要帮小滨海温习好其他学科的功课，同时，再尽可能多地做好家务。她必须加倍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让周女士满意。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于小颖把全部的热情和心血、辛勤和汗水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小滨海的身上和周女士的家务上。
　　像小滨海这种年龄的孩子，要哄着他玩得开心，很容易，但要让他改掉不愿学习的毛病，变得爱学习，就很难了，尤其在这个炎热的暑假里。
　　于小颖和小滨海尽情做了两轮游戏之后，在于小颖的一再鼓励下，小滨海极不情愿地翻开作业本，打开书本，抄写一首唐诗，却心不在焉，借故把于小颖吱出房间。一会儿，把鞋踢飞到墙角，扑到床上，抓过耳机，套在耳朵上，摇头晃脑听起了音乐；一会儿，抓下耳机，跳下床，打开写字台上的电脑，玩儿起了游戏。
　　于小颖轻轻推门进来，试图跟他拉近距离，便说：“姐姐家里也有个小弟弟，跟你差不多大呢。”
　　小滨海盯着电脑屏幕，目不转睛，熟练地操纵着鼠标：“你怎么不领他来跟我玩儿呀？”
　　“他在家有活儿要干，还要学习呢。”
　　“那等他干完活儿，不学习了，你带他来。我喜欢跟男的玩儿，不喜欢跟女孩子玩儿。”
　　于小颖一怔：“也不喜欢跟姐姐玩儿？”
　　“你？”小滨海玩着游戏，迅速瞥于小颖一眼。
　　“啊。”
　　“我不认识你。”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而且，妈妈要上班，大部分时间是我跟你在一起。”
　　“那，得等我喜欢上你，才能喜欢跟你一起玩儿。”
　　于小颖反复回味着小滨海的话，意识到，要带好眼前这个十分贪玩儿的孩子，实现对周女士的承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小颖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方式拉近和小滨海的距离，收回他这颗贪玩儿的心。于小颖回到自己卧室，收拾自己的物品。
　　小滨海一头拱进来。于小颖故意把提前拿出来放身边的那两块地图拼版拿起来，端详着。小滨海跳过来，发现拼版，眼睛一亮，问：“啥拼板呀，小颖姐？我玩儿玩儿行吗？”
　　“行啊。”于小颖把两块拼板递给小滨海。
　　小滨海看清是两块地图拼板，不屑一顾，小嘴一撇，说：“你还玩儿这种东西呀，小颖姐？这也太低级了吧？好多年以前我就不玩儿啦！”
　　于小颖望着小滨海，很认真地说：“我不是玩儿的，你想不想知道姐姐为什么带着这两块拼板呀？”
　　没想到小滨海抓起她的手，往外拽着，说：“不想不想，没意思，小颖姐，你跟我来！”
　　小滨海拽着于小颖跑回自己的房间，蹲在一个大壁柜前面，拉开柜门，露出一大堆玩具。
　　小滨海从壁柜里往外扒拉着各种各样的高档玩具：“看看，看看，全是我玩儿过的，这些，我早就不玩儿了。”
　　“这么多呀？！”于小颖瞪大眼睛。
　　小滨海跑到另一壁柜前，拉开柜门，满脸的自豪得意，说：“这些，是我还在玩儿的……”
　　于小颖制止了小滨海往外搬玩具，说：“小弟弟，姐知道你有这么多玩具，可这些高档玩具，姐姐一样儿都不会玩儿，连见都没见过呢！”
　　“我教你呀。”小滨海洋洋得意，拍着胸脯。
　　“这样吧。姐姐刚来，还不想玩儿这些玩具，改天你再教我，好吗？”
　　“那……好吧。”小滨海有些失落。
　　于小颖也有些失落。
　　小滨海在电脑前玩儿游戏，很投入。
　　“滨海弟弟，看样子，你特别喜欢玩儿游戏，对不对？”于小颖翻看着小滨海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小滨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熟练地操控着鼠标，说：“那当然。你喜欢什么呀，小颖姐？逛公园？逛商场？玩儿游戏？吃肯德基？”
　　“吃肯德基？”于小颖疑惑，随即噗嗤一笑，说，“吃鸡就说吃鸡呗，怎么还加个‘啃’字呀，跟‘吃’这个动作重复了不说，还凭空多了个‘的’字。”
　　小滨海停止玩儿游戏的动作，疑惑地望着于小颖：“就是吃肯德基嘛！你没吃过？”
　　于小颖疑惑，摇摇头：“没吃过，不过，姐姐特别喜欢看书，写字，完成作业，还有，干家务活儿。”
　　“那多没意思呀！”小滨海转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熟练地操控着鼠标。
　　“你不喜欢看书学习呀？”
　　“不喜欢。”
　　于小颖拿起三年级语文课本，翻看着，说：“小弟弟，你已经玩儿一个多小时的游戏了，一会儿换换脑子，也让你的眼睛休息一下，姐姐给你读个故事，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小滨海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是在学校，老师教，这儿不是学校，你也不是老师。”
　　“那，你关了电脑，姐带你出去玩儿会儿，好不好？”
　　小滨海刚好打过了新的一关，“啪”地关掉电脑，跳起来，拍手大叫：“太好喽！太好喽！”
　　两人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车来人往，匆匆，繁忙。
　　于小颖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往：“滨海，你想去哪儿玩儿呀？”
　　“海水浴场吧，好久没去那儿玩儿了。”
　　“海水浴场？远吗？怎么走啊？”
　　“哎呀，亏你还是姐呢！这都不知道呀？白比我大了。”
　　“对呀，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知道吗？”
　　“这还用问？你从来没去过呗，或者，只去了一次，没记住路？还是没从这儿往那儿走？”
　　于小颖很认真地点下头，说：“滨海说得真对。姐姐不光从来没去过，连有这么个好玩儿的地方都不知道哩。”
　　小滨海歪起小脑袋，望着一脸认真的于小颖，问：“你为什么从来没去过呢？”
　　“因为姐姐没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啊。不光不熟悉这座城市的街道、路口，不知道坐哪路公交车，有时候，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呢。”
　　小滨海疑惑，望着于小颖，问：“那……你怎么没生活在这座城市呀？你爸爸妈妈怎么没把你带来这座城市呢？”
　　“姐的爸爸妈妈呀，不像滨海的爸爸妈妈，姐的爸爸妈妈是农村人，一辈子都在农村，所以，姐姐就只能待农村了。”
　　小滨海再陷疑惑，偏着胖胖的脑袋，问：“那你怎么到这座城市里来了呢？”
　　于小颖想了想，说：“姐姐家里穷，家里拿不出钱供姐姐上学，所以，姐姐只好来这里……”
　　小滨海醒悟的样子，一脸的得意，说：“挣钱来了。你陪我玩儿，我妈给你钱，你好拿着这些钱再回你那个农村上学。对不对？”
　　于小颖突然后悔不该说出自己来打工的真实原因，弄不好，眼前这个顽皮的孩子，会不会产生她被他家雇佣的优越感，进而更不听她的引导呢？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是为了长长见识，或者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才来到这座城市呢？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话已至此，于小颖只能心怀侥幸，点点头，同时，心里暗暗怨恨自己缺心眼、少根神经。
　　谢天谢地！小滨海并没有表露出于小颖担忧的那种精神优势，延续着自己的疑惑，又问：“那，你怎么带我去玩儿呀？”
　　于小颖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说：“滨海，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俩呀，轮流当老师。出门呢，到哪儿玩儿，怎么走，你给姐姐当老师，姐姐听你的；回家呢，姐姐再给你当会儿老师，写作业呀，看书呀，你听姐姐的。你看怎么样？”
　　小滨海犹豫。
　　于小颖说：“噢，姐姐差点儿忘了，姐姐不会玩儿游戏，姐姐有时候想玩儿游戏，你还是老师，教姐姐，行不行？”
　　“行！”小滨海一脸的得意和兴奋，脱口而出。
　　整整一个下午，小滨海始终沉浸在当老师的角色里，美滋滋的，喜不可支，乐不思家，直到华灯初上。
　　小滨海冲进房间，跳到床上，四仰八叉：“哎，累死了！”
　　于小颖端杯水进来，递给小滨海，说：“快起来，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小滨海爬起来，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完水，跳到电脑前，要打开电脑。
　　“哎哎，好好休息会儿。”于小颖摁住小滨海的手。
　　“一点儿都不累呢，姐。”小滨海试图抽出手。
　　“刚才往床上一趟，还嚷嚷着‘累死了’呢。”
　　“这会儿不累了，就玩儿一会儿。”小滨海执拗地抽出手，摁开电脑。
　　于小颖抓住鼠标，说：“那就先写会儿作业吧。”
　　“这……先玩儿会儿游戏，完了就写。”
　　于小颖态度坚决，摇摇头，说：“说好了的，这可不能反悔。外面，你是老师，回家，姐是老师。你当了一下午的老师了，这会儿该姐当会儿老师了。姐知道，小滨海是个讲信用的小男子汉，对不对？”
　　“那……好吧。”小滨海极不情愿地关了电脑。
　　又是一个乐翻天的朗朗夏日。
　　小滨海带路，两人来到一个大型游乐场。
　　游乐场里，到处都是怡然自得的大人和欢天喜地的孩子，与于小颖熟悉的幽静寂寥的于家沟山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小滨海在教于小颖玩儿碰碰车中收获着满脸的兴奋和自豪；在肯德基门店里享受着当老师的得意和快乐；在摩天轮上朝于小颖比划着，笑得前仰后合；在玩儿蹦极和太空船上神采飞扬；最后，在海滨浴场玩儿了个酣畅淋漓……可一进家门，早把出门时跟于小颖的约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等于小颖关好门，他已经冲到沙发上，抄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于小颖拉住他，说：“弟弟，出门前咱就定好了，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学英语。”
　　“就看一小会儿，动物世界。”小滨海盯着屏幕找台。
　　于小颖故意板起面孔，说：“姐姐说话一直算数，不会、不敢开碰碰车，可在你这个小老师的要求下，也开了；姐姐恐高，一站在高地方，就头晕得厉害，可在你这个小老师的要求下，也陪你坐摩天轮了。可你，怎么说话又不算数了呢？”
　　小滨海偏着头，欣赏着电视屏幕上的动物世界：“不学不学不学！要学就在学校学，老师教。你不是老师，这儿是我家，又不是学校。你快让开，别挡着我看电视。”
　　“好，你既然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么不负责任，那我也不能带你出去玩儿了！”于小颖走向厨房，“从今往后，姐姐就呆在家里做家务。”
　　小滨海一怔，他可不想丢了这个听他话、陪他尽情玩儿的农村来的“学生”。他慌忙丢了遥控器，跑过来，扯着于小颖一只手，有些急迫，说：“小颖姐，你答应过我的，没有特殊情况，每天都带我出去玩儿的。”
　　于小颖甩开小滨海的手，说：“可你也答应过我，回来就一心一意学习一小时的英语呀。”
　　“这……”
　　“你不讲信用，不能让我对你妈妈也不讲信用啊。”
　　小滨海疑惑，问：“我不讲信用，就是让你对我妈妈不讲信用？你什么意思呀？”
　　于小颖弯腰飞快地洗刷着碗筷，说：“对呀。我答应过你妈妈，一定辅导你写好作业，还要补习好二年级的功课，你这么不想学习，我答应你妈妈的事做不到，这不是对你妈妈不讲信用了吗？”
　　小滨海急了，说：“是我不愿学习，跟你没关系，小颖姐。”
　　于小颖站直，盯着小滨海，说：“这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呢？我在你妈妈面前做过保证的。现在看来，这个保证实现不了了。算了，我也没脸再见你妈妈了，收拾完厨房，我就离开这里。”
　　小滨海抱住于小颖一条腿，央求道：“小颖姐，你别走！我妈要是埋怨你，我跟她说，是我的错。”
　　于小颖擦把眼角，说：“是我自己要走，我不能兑现自己说过的话，我就成了不讲信用的人，怎么有脸再待下去呀？你妈妈对我那么好……”
　　小滨海紧紧抱住于小颖的一条腿，话里带着哭音，说：“小颖姐，你别走，我不让你走……我这就学英语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