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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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纸”事件以后的几天里，学生们的毕业照发了下来。大家拿在手里，自然免不了一番谈笑、议论。有的同学眼睛眯缝着，有的同学表情呆滞，有的正好歪了头......都遭到了取笑。
　　五班的美术特长生随即进行了专业考试，金枝带队到一中、二中去考的，据说下周就能知道成绩。而接上级通知，体育考试、理化生实验考试、信息技术考试都将在这五月底全部进行完毕，随后还要完成中考报名和填志愿的工作。班主任有的忙了！
　　又是周日了，牛树茂上了一上午课，端着茶杯和王平安说话。下午他还有一节，是三班的。两人互相“倾诉”着教三个班的痛苦。这种“倾诉”可以有效地缓解心头的压力。
　　“前天我过了过秤，少了将近十斤！十斤啊！”王平安哀怨地说道。
　　“你看看我，都没个人样了！”牛树茂更是苦笑，他也减了七八斤之多，现在照镜子，颧骨都显形了。
　　“小牛啊，我快坚持不住了！三个班的毕业班语文啊，天哪，我做梦都没想到过啊！”
　　“胡子叔叔啊，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你要是坚持不住，我就要教六个班。我要是教了六个班，肯定活不到中考啊！你就是间接谋杀啊！”牛树茂往嘴里塞了一个金嗓子喉宝，笑着说道。今天到现在，他已经吃了一包了。
　　“吃的什么好东西？”王平安问道。
　　“巧克力糖啊！你也来一颗吧！”牛树茂笑道，一扬手扔过去一颗。
　　王平安接过来，看了一看，随即也塞进嘴里：“这东西不错，回头我也买几包吃吃看。这几天加上天热，我觉得嗓子越来越难受，上一节课在五班，我好几回读题目都发不出声音了！”
　　“哎呀，你可千万不要变成个哑巴啊！那也是我倒霉！”牛树茂打趣。
　　“你就不盼我好吗？要变哑巴也是一起变！到时候咱们讲课就用手语！哈哈！”
　　两人想象着用手语上课的情景，都笑起来。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
　　“进来！”牛树茂以为是学生，和平常一样喊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一男一女，看样子是夫妻，穿着打扮都很有风度的样子。女人提着一个小红包，烫发，很时髦，也很有风韵，只是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忧伤之色。男的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神色间也有些郁郁不乐。
　　看到两位老师，那个中年男人立刻满脸堆笑，问道：“这是初四办公室吗？”
　　“是啊！”
　　“那请问，四年级二班是不是有个叫夏小雨的学生？”男人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个女人也是紧紧盯着牛树茂。
　　“有啊！”牛树茂答道。心里有些奇怪，这两个人是夏小雨的什么人呢？难道就是她的养父养母？又一想，不对呀？如果是她的养父养母，就不会问她是不是在四年级二班了！
　　王平安站起身来：“树茂，我回去吃饭了啊！”
　　“噢！好，下午见！”牛树茂摆摆手。
　　王平安走出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请坐！”牛树茂道。
　　两人坐下。中年男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中年女人看去也是想说话的样子，但也没开口。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诡异。
　　“请问大哥、大嫂找夏小雨有什么事情？她已经辍学一两个月了！”牛树茂打破了沉默。
　　“啊？！”两人同声惊呼。
　　“她为什么辍学？”这回是女人抢着问道。
　　“她的奶奶死了，养父母又不管她。没有了经济来源，她想上也上不成了！”牛树茂解释。
　　“那她现在干什么去了？”女人急切问道。
　　“她就在不远处的制箱厂里干活！那个厂离学校不远，大约五六里地吧！出了学校骑自行车的话不过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
　　“那，老师，你能带我们去吗？”
　　“我只是听说，具体在什么位置我还不大清楚。她的几个同学去过，要不你们等等，等学生们来了，我让一个学生陪你们去！”
　　“那好吧！老师，看样子你认得夏小雨吧？”
　　“我是她的语文老师！”
　　一听面前的人是夏小雨的语文老师，两人的表情立刻很是惊喜，也多了一些尊敬。女人堆着笑脸问道：“老师你贵姓啊？”
　　“噢，免贵姓牛，我叫牛树茂！”
　　“那牛老师，夏小雨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呢？她长得什么样啊？”女人的眼里满是热切。
　　“这个女孩子很懂事，很好学，就是由于家庭原因，有点内向。啊，对了，我这里有她的照片。你们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牛树茂打开抽屉，找出了四年级二班的合影照。
　　“是吗？太好了！”
　　两人急忙站起来，从牛树茂手里接过那张照片，心急火燎地寻找着夏小雨的身影，但很快那女人就发问道：“牛老师，哪个是呀？”
　　“这个！”牛树茂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站在前面第三排的一个女生。
　　男人和女人头挨着头，仔细地看着那个女孩子的相貌，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忽然，女人的脸上流下了泪。她急忙擦了去，不好意思地看看牛树茂。
　　牛树茂装作没看见，从办公桌上翻找出了夏小雨还留在这里的几个作业本和几张试卷，特别把那张写着《我的理想》的试卷放在了上面。
　　“给！这是夏小雨的！”
　　两人惊喜地接了过去。
　　牛树茂点上一支烟，深深地抽了起来，他的表情很是复杂，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夏小雨那篇作文的一字一句：“......其实，我的理想很简单，很简单......那就是，让我继续上学吧！让我继续上学吧......”
　　男人和女人捧着那篇作文看得泪流满面。女人哭出声来。
　　“牛老师，这些作业和试卷我们能拿着走吗？”女人擦了擦眼睛问道。
　　“能！”牛树茂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了，谢谢老师了！”女人说着，把那些作业和试卷视若珍宝般地放到了小红包里。
　　“牛老师，快十二点了，我们请你出去吃饭吧？”男人发出邀请道。
　　“噢，不用了！”牛树茂推开窗子，向下面看看，见三班的两个男同学正在下面打乒乓球，还有几个学生手拿火烧边吃边看，其中就有甘法强。他喊了一声：“甘法强！”
　　甘法强抬头看到是语文老师，忙咽下嘴里的火烧，应道：“老师！”
　　牛树茂从兜里掏出十元钱，叠了叠扔下去，喊道：“去给我买两包方便面的！”
　　甘法强答应一声，拾起钱跑着走了。
　　“老师，你说的知道夏小雨在哪的学生啥时候来呀？”女人沉不住气，很是小心地问道。
　　“快了！”牛树茂淡淡答道。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报告”声。
　　“进来！”
　　甘法强气喘吁吁地拿着两包方便面还有剩下的钱放到牛树茂的办公桌上。
　　“跑什么？慢慢地不行吗？”牛树茂训道。
　　甘法强喘着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去吧！打乒乓球的时间别太长了！下午第一节上语文，我先提问你！”牛树茂笑道。
　　“啊？！”甘法强张嘴叫了一声，转身跑了。
　　一点左右，校园里喧闹声大了起来。牛树茂再次推开窗户，探出头去，正好看到一班的马海鑫，喊了一声：“马海鑫，到二班去看看孟文凤来了没有，来了就让她来我这儿一趟！”
　　马海鑫答应一声，赶紧到二班去了。
　　几分钟后，孟文凤来了。
　　“老师，什么事？”
　　牛树茂指指坐在一边的中年男人和女人，吩咐道：“孟文凤，他们来找夏小雨，你领着他们去制箱厂一趟！”
　　“好！”孟文凤答应着，狐疑地看向男人和女人。
　　女人忙站起来：“哎呀，这位同学，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孟文凤忙道。
　　“牛老师，给你也填麻烦了！”男人走之前上来和牛树茂握手。
　　“应该的！”牛树茂冷冷道。
　　孟文凤和两人离开了办公室后，牛树茂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虽然自始至终没说自己是谁，但通过他们的表现，牛树茂又怎能猜不出！虽然对他们没有好感，但他却知道，他们的到来是夏小雨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连续几天，三个班的学生们都能够看出来，语文老师的心情格外好，经常和同学们开玩笑不说，还格外和蔼可亲，上课更是妙语连珠，逗得大家不时发笑。但到底是为什么，没人知道。
　　2
　　周三晚上，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一响，牛树茂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四年级一班的讲台上。七八个趴在课桌上打盹的同学听到班里安静了下来，顿时知道老板来了，急忙坐了起来，抹把脸，打个呵欠，准备上课。但有一位同志实在是困得狠了，竟然还在“呼呼”大睡，马海鑫推了他好几次也没推起来。
　　这位同志非是别人，就是长着一撇小胡子、喜欢看《天龙八部》、多次出卖同学的“汉奸”杨书高！马海鑫正要再推，牛树茂远远地向他摆摆手。马海鑫斜眼看杨书高一眼，“嘿嘿”笑了起来！心说：“这可不怨我，是你自己倒霉！”
　　牛树茂来到两人座位前面，一拉马海鑫。马海鑫就明白了，赶紧离开座位。牛树茂坐在了杨书高身边。
　　同学们立刻知道有好戏要登场了，都把目光投向这里，个个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牛树茂伸出手，推了杨书高一把。杨书高“哼”了一声，动了一下，再没反应了。牛树茂一笑，伸手到杨书高的大腿下面，捏住一块肉，猛地一拧。只听“嗷”地一声，杨书高疼得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是谁呀？”
　　牛树茂“大怒”，喝道：“他妈的是我！”
　　杨书高一听这声音，再扭头一看，顿时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全身一激灵，醒得不能再醒了。他赶紧立正站好低头弯腰：“老师！”
　　大家早已笑得打跌！这对话，太经典了！绝对传诵千古啊！笑声刚要停下，一看杨书高，大家又止不住笑起来。只见杨书高趴在桌子上睡得脸上东一条西一条的纹路不说，嘴角还挂着一条长长的白亮亮的东西，一直垂到胸口的位置。
　　“谁有手巾，先让他擦擦！”一看杨书高这个形象，牛树茂也笑了。
　　没等有人主动贡献手巾，杨书高右臂一抬，那条口水就没了，校服的袖子上却多了一大滩东西。这个动作把女生们恶心得纷纷捂住嘴，刘金霞更是发出夸张的“呕呕”声。
　　马海鑫回了座位，扭着头，笑得恶行恶相地看着同桌。
　　“杨书高！”牛树茂“怒声”喝道：“我当了四五年老师了，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学生骂，而且是当着全班同学！你说吧，你该当何罪？”
　　杨书高满头冷汗，只是站在那里不敢出声，心里却是不断腹诽：“我哪知道是你啊？再说了，你扭我大腿里子干什么？也太疼了！”
　　“辱骂老师，这在古代是大罪啊！杨书高，你说我辛辛苦苦地教你，到头来却被你骂得这么厉害，哎，我太伤心了！”牛树茂继续表演。
　　一些女生看到老板煞有介事的样子，想憋住笑，但又怎么能够？结果，满屋子又是“吃吃”地放气声！
　　“昨天晚上干什么来？是不是偷着出去上网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困？”牛树茂笑着问道。
　　“没去上网，睡觉了！”杨书高老实答道。
　　“你为什么不去上网？”
　　“我……”杨书高说了一个字就被憋住了，心里苦笑道：“老板，有你这么问的吗？我倒是想去啊，可我敢去吗？”
　　看看作弄得杨书高也差不多了，牛树茂挥手让他坐下，然后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刚才我看到很多同学在打盹。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晚上睡觉睡不太好啊？”他是根据自己当年上学的经验猜测。
　　“是啊，老师！睡不着啊！睡着了老是做梦，醒过来那梦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老师，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梦里都在做题，醒过来后都觉得头疼！”
　　“我老是做恶梦，梦见考了个倒数第一！”
　　“我梦里在背英语呢！”
　　“哎，昨天晚上你们听见了吗？耿文龙在梦里大声地读诗呢！哈哈！”
　　……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纷纷诉苦。
　　“好了！这种现象十分正常！是神经衰弱的一种！”牛树茂解释道，“长期紧张的学习就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老师，不要紧吧？”一个女生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神经衰弱呢，虽然从广义上来说是神经病的一种……”
　　牛树茂的话到这里就被笑声打断了。很多同学哭笑不得：“不就是睡眠质量不好吗？怎么到了老板那里就成了神经病了？”
　　“啪！”牛树茂拍了一下桌子，喝道：“笑什么笑？听我说！我建议啊，买点六味地黄丸，或者是健脑补肾丸吃吃，这种情况就能得到缓解。不过，也不要吃得太多，要听医生的。”说着，他把这两种药名写在了黑板上。本来他还想告诉大家另一种自己上学时用过的药“安定片”的，但想到这种药的副作用还有潜在的危险性，终于没说。
　　同学们纷纷把这两种药的名字记在纸上。
　　“决战将要到来，大家注意保持睡眠质量啊！现在，还困吗？”牛树茂问道。
　　“困！”大家笑着答。
　　“困也不行，开始阅读！”牛树茂挥挥手，下达了上课的命令。
　　牛树茂这几天心情格外好的原因是因为夏小雨。
　　那天，孟文凤回来后，眼睛都通红通红的。经她一说目睹的情景，牛树茂的心放了下来：“夏小雨这孩子的苦难过去了！”
　　----十七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某妇幼保健院里，一对年青的大学生恋人狠着心将刚出生几天的女儿送给了一对没有生养的乡下夫妻。看着女儿被陌生人抱走，听着女儿“哇哇”的凄惨哭声，两个年青人抱头痛哭起来！女大学生一会儿追了出去，抱过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使劲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大学毕业以后，他们都参加了工作，结了婚，又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可是，无数个白天和黑夜，女儿那凄惨的哭声始终在耳边不断地响着，女儿那粉嫩可爱的小脸还有那一汪秋水般洁净的眼睛也始终在眼前浮现，还有那婴儿特有的气息也在鼻端挥之不去。多少次午夜梦回，夫妻两人想起当年的事情，都痛悔得难以成眠，越来越深的思念和愧疚之心折磨得两人已经没法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终于，有一天，两人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女儿，让她回到身边，然后补偿她失去的一切。但当初送出女儿的时候太匆忙也太草率，一切全是由接生的医生联系的。他们对抱走女儿的人竟然一无所知。好在克服了无数困难，通过一个个蛛丝马迹，他们终于打听到了女儿的下落。一刻也没有等待，他们连夜驱车赶到了女儿所在的那处乡下。
　　那天中午刚过，在女儿同学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大柳树中学附近的制箱厂去找女儿。制箱厂到了！女儿的同学在头前走着，径直来到一个车间里，然后伸手指了指。那儿，有个身体极其单瘦的女孩子正在咬着牙努力地干着活。天气闷热，活又累，那女孩子满脸细密的汗珠，身上脏兮兮油腻腻的蓝布工作服也都湿透了。她的表情虽然很坚毅，但也带着抹不去的忧伤。她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喝口凉水，然后继续干。一个领头的长发青年看到女孩的速度慢，不免上去疾言厉色地呵斥了一番。女孩子低着头垂着手，不敢吭声。……做妈妈的看着女儿那疲累、可怜的样子，心里疼得刀割一般，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此处不是相见之所。女儿的同学把女儿叫了出来，几人来到女儿和工友们的集体宿舍。当夫妻两人哭着说明身份的时候，女儿却只是沉默着摇头。直到妈妈说出了女儿胸口有一个黑痣的秘密，女儿的眼泪才流了下来。夫妻两人拥抱住了女儿，但女儿却是拼命地挥着拳头打他们，用牙齿咬他们，哭喊着说恨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叫他们“爸爸”、“妈妈”。妈妈流着泪，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了女儿出生时剪下的一缕胎发。这缕还带着淡淡奶香味的胎发伴随她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啊！她颤抖着手走到了女儿身边，愧疚地看着女儿，哽咽着向女儿讲述着这些年来对女儿刻骨铭心的思念，还有自己和这缕胎发的故事。说到撕心裂肺处，她昏了过去。……
　　女儿终于原谅了亲生的父母。她幸福地扑到他们怀里，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喊出了那两个神圣的字眼：“爸爸！妈妈！”……
　　----牛树茂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室后面，凝望着夜色中的校园，脑海里根据孟文凤的讲述想象着夏小雨和亲生父母的故事，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孟文凤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夏小雨写给牛树茂的一封信。信中，夏小雨用深情的语气回忆了给牛树茂当课代表时候的一点一滴，对牛树茂表达了深深的敬意。最后，她提出一个请求，五年后，她要来看望他，与他秉烛夜谈，谈人生，谈理想，谈所有她想到的一切。……
　　“哎！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夏小雨同学，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吧！”牛树茂在心里默默地对着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的那个女孩子祝福道。五年后？五年后自己还会当老师吗？还会在这里吗？更何况，她的某些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在他心中，她只能是学生，只能是孩子，永远都是。所以，她就算再见到他，也注定会失望的。……
　　3
　　出于对老板的信服，第三节晚自习以后，就有不少同学到学生宿舍楼卫生室去买了六味地黄丸和健脑补肾丸，然后根据医嘱吃了下去。今夜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
　　深夜，值班室里，牛树茂刚刚有些迷糊，忽然听到外面有学生“砰砰”砸门，急忙披衣服起来，开门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自己班里101宿舍的同学们都穿着裤头站在走廊里，脸色很是难看。看到老板，他们纷纷指着宿舍，恐惧地说道：“老师，你去看看的吧，我们宿舍不能呆了！”
　　“怎么回事？”牛树茂喝道。
　　“老师，杨志豪在屋里走来走去哪，样子太吓人了！”任文魁哆哆嗦嗦说道。
　　“我去看看的！”牛树茂心里不由一沉。
　　这时候孙如玉也被惊醒了，披着衣服跟出来问道：“小牛，怎么回事？”
　　“哎！我们班有个学生梦游！这些家伙都吓坏了！”牛树茂道。大学的时候，他们宿舍就有一位仁兄梦游，半夜三更地在宿舍里来回溜达。刚开始大家还吓了一跳，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事了。
　　“梦游？走，去看看的！”孙如玉倒是很感兴趣。
　　两个老师打头，六七个同学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101宿舍的灯早已经打开了，推开门，果然看到只穿着裤头的杨志豪正在从南边走到北边，再从北边走到南边，走路的样子有些机械和僵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
　　“杨志豪！”牛树茂喊了一声。
　　杨志豪没有反应，仍然在走。
　　牛树茂走上去，从一边看他的脸，见他的眼睛半睁，但却没有神采。这情况和自己那位大学同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孙如玉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眼睛瞪大了看着这个像机器人一样在宿舍当中反复来去的学生。
　　其他同学因为有老师壮胆，这时才看清了杨志豪的情形，个个脊梁沟直冒凉气。
　　“哎！”牛树茂叹了口气，在杨志豪再一次从身边过的时候，一把揽住了他，伸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温柔地拍着，在他耳边轻轻地反复地喊着：“杨志豪，杨志豪！”看到梦游的人一般不要叫醒。但目前的情况，不叫醒他是不行了。
　　这样足足几分钟，杨志豪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在老板的怀抱里不由很是惊讶，忙叫了声：“老师！”
　　“去！躺下的！”牛树茂并没有解释怎么回事，一指他的床铺道。
　　杨志豪点了点头，依言躺下了。
　　“还都在门口干什么？都进来睡觉！几点了？明天还上不上课了？”牛树茂坐在杨志豪的床上，给他盖上毛毯。见同学们还在门口张望，不由喝道。
　　同学们这才心有余悸地进来，各自躺下。
　　“小牛，那我回去睡了！”孙如玉打着呵欠走了。
　　“都闭上眼睛，开始睡觉！”牛树茂说了一句，把灯熄了，就想离开。
　　“老师！老师！”
　　“老师！老师！”
　　几个同学急忙叫道。
　　“干啥？”
　　“老师，你能不能别走？”任文魁出言道。
　　“怎么？”牛树茂问道。
　　“我们害怕！”任文魁的话代表了大家的心声。
　　牛树茂想了想，自己要是不留下的话，这些家伙还真是睡不成觉了。于是一推杨志豪：“志豪，往里靠靠！”
　　杨志豪向墙根挤了挤。牛树茂躺到了他的身边，仰头道：“睡吧！”
　　第二天晨读，男生101宿舍的同学们最后进教室，个个都打着呵欠，抹着眼角打出来的泪。女生们看得暗暗奇怪：“这个宿舍的男生昨天晚上都去做贼了还是怎么的？怎么都无精打采的？”
　　牛树茂让杨志豪留在了门外面。
　　“志豪，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吗？”
　　“不知道。”
　　“好吧。我告诉你！你昨天晚上梦游了！”牛树茂就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说。
　　杨志豪睁大了眼睛：“真的？”
　　“嗯！”牛树茂点了点头。
　　“那，老师，我该怎么办？”
　　“嗯！你睡觉前最好能喝杯牛奶，还要放松放松心情。平时也不要给自己压力！对了，你就不该有压力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年你就算是参加中考，咱也不去上学的。不如，晚自习你先不上了，下午上完了课就回家！你看怎么样？”
　　“可是，老师，我回去以后自己很闷啊！”
　　“反正中考考成什么样也无所谓。晚上你就尽情地看电视。早晨起晚了就晚点来，我专门和看门的老师说一说。”
　　杨志豪最终答应了。如果真是梦游的话，自己在宿舍里也真是不妥当。
　　牛树茂给杨志豪的爸爸打了个电话，简单地把杨志豪梦游的情况说了说，要求他们抽空带他去看看医生。
　　杨爸爸很是惊讶：“这么多年了，志豪没有过这个毛病呀？”
　　“估计可能是和学习用脑有关吧？”牛树茂找了个理由。他现在已经猜出，杨志豪的梦游应该就是“废纸事件”的后遗症了！但陈校长已经和杨主席商量过了，对于高柳的不当行为要统一隐瞒。不看僧面看佛面，牛树茂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由于昨天晚上的事情，牛树茂上午的第三节课整整睡了一节才算是把精力恢复过来。
　　4
　　第三节课后，初四班主任们带领着学生出校门跑了三圈刚刚回来，就发觉学校里气氛不对，很多老师和学生都向着教学楼南边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狐疑的时候，金枝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王平安：“王老师，快来啊！你们班马艳跑到四楼顶上去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平安汗毛倒竖，拔步就向着教学楼南边跑了过去。其他班主任急忙跟过去，初四的学生们也“呼呼隆隆”跑去看热闹。
　　教学楼南边，刚刚做完课间操的一到三年级的师生都没有走，聚集到篮球场上仰着头向西边的楼顶看。
　　教学楼西边的楼顶平台上，一个中等个子的女生站在护栏边上，脸上满是泪痕。她的身边不远就是经常在学校里发布消息的两个大喇叭。王平安自然认得，那是他们班的美术生马艳。现在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跑步点人数的时候没有看到她，原来是在这儿。
　　“马艳，你上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王平安双手拢到嘴前，大喊道。
　　马艳呆滞的目光看了看下面，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班主任，没有回应。
　　“王老师，我也喊她了，她不听啊！”金枝焦急道。
　　“出什么事了？”王平安询问。
　　“哎，都怪我！”金枝跺跺脚，很是后悔，“美术生的专业成绩出来了！我刚刚收到消息。你们班那么多人，只有马艳没有过二中的分数线！我本想慢慢再告诉他们的，可是，我没忍住！”
　　二十二个美术生的专业成绩只有一个没有过二中，这可是破天荒的好消息啊！如果文化课成绩发挥得好，这二十二个美术生估计至少能走十五个以上的统招一中或者二中。四年级五班今年的升学大丰收已经是铁定了！可是，现在，王平安没心思高兴，马艳还在上面站着呢！如果她一旦不在上面站着了，什么成绩也都没了！
　　“马艳，下来！马艳！”
　　“马艳！你别想不开呀！二中考不上，还可以上别的学校啊！”
　　“马艳，你快下来啊！你往下看，我们都在这里看着你呢！”
　　……
　　五班的学生们轮流冲着上面的马艳喊起来，美术生们尤其着急，几个女生都哭了。
　　校长陈希亮、副校长叶光、初四主任石怀玉也闻讯赶到了现场。
　　王平安和金枝急忙迎了上去。听金枝把情况一说，陈希亮仰头看着马艳不由眉头一皱：“这个学生的心理素质怎么这样差劲？”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的了。
　　这些年，全国各地自杀的学生数量巨大，从小学生到大学生都有，其中不少就是跳楼的。上网一查，简直触目惊心。但谁知道这么多的学生为什么都受不了挫折？
　　叶光却是看着楼顶的平台，很是讶异地问道：“那个小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她是怎么上去的？”
　　一个老师说道：“那个门的锁早就让学生们给打坏了！”
　　王平安转身就要上楼：“怎么没人上去叫她？我去叫她的！”
　　金枝惶然道：“我和几个女老师上去看了，马艳从里面把门插上了！还说，谁也别过去，谁要过去她就跳下来！所以，我们就又下来了！”
　　“要不通知她的爸爸和妈妈来？”
　　“我看打110吧？”
　　“叫消防车也行，用那个云梯把那女生接下来！”
　　“那要是还没等上去就跳下来呢？我看，赶快到体育器材室，去把那些垫子拖来铺到地上准备着！”
　　……
　　周围的老师们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
　　“我上去！”陈校长转身大步向着楼上而去。
　　叶光、石怀玉、王平安、金枝等一大帮老师急忙跟着上楼。
　　这个时候，马艳忽然做出了惊人的动作，她竟然坐到了护栏的顶上，还把腿伸了出来。
　　“啊-----！”一片惊呼。
　　“马艳，马艳！你想想啊，一旦跳下来就啥也完了！”
　　“马艳，马艳！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
　　四年级五班的学生们拼命地喊起来，有的女生边哭边喊。
　　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十几个年青的男老师早已经自发地到了马艳下方的楼下，两人一帮拉起手臂，紧张地抬头看着，以防万一马艳跳下来或者失脚好接住她。体育老师郭泰则带着一帮体育生飞奔向器材室去拿海绵垫子。
　　陈校长大步流星登上四楼，转个弯来到平台的小木门前面，伸手推了推，果然是在里面插上了！
　　十几个老师陆续到来，都看着木门，似乎只用目光就能把这木门给看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年青的金枝吓得不停地喃喃着，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她是马艳的老师，更是关心和担心。
　　“都给我闭嘴！”陈校长扭头大喝一声。
　　老师们乖乖闭嘴。
　　陈校长猛地抬起腿，“哐当！”一脚踹在木门上。年久失修的木门立刻四分五裂。马艳的身影出现在老师们的视线里。
　　“马艳！”金枝嘶喊了一声，眼泪几乎要流下。这帮孩子白天黑夜地跟着她练习画画，师生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是深厚，她不想任何一个出任何事情。
　　此时，马艳就坐在平台边窄窄的水泥护栏上，听到木门响，她漠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转回头，看着上空不远处的几根梧桐树枝！
　　“都站在门外别动！”陈校长命令一声，大步向平台走去。
　　老师们的心都揪紧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可都是听说过一些类似的事例，本来吧那人要跳楼还带点玩笑性质，但人一多，往往就弄假成真了！甚至有时候听到大的动静也会让他（她）做出过激的反应，从而酿成惨剧！
　　陈校长走到平台中间，离马艳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大声喊道：“马艳，我是陈校长！二中的校长我和他很熟，我有办法让你上统招二中！”
　　马艳猛地回过头来，眼里立刻有了亮光：“真的？”
　　“有这么多老师都听着，我还会骗你吗？你不信的话，那就今天下午吧，你叫着你爸爸，你也跟着，咱们去把你上二中的事情给落实了！”陈校长大声道。
　　马艳双手在护栏上一按，把腿抽回来，一跃而下，跑向陈校长，抓住他的胳膊，雀跃着喊道：“谢谢你，陈校长！谢谢你！”
　　“好孩子！你放心，你上学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陈校长摸着马艳的脑袋，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为今之计，先保证不出事儿最要紧。至于以后能不能兑现，不再考虑的范围之内。根据经验，他相信马艳也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只要过去那一阵子头脑发热的时候，你叫她去跳楼她也不会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