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碎瓷片

不得不说，有时候古玩行里的圈子，还真的是挺小的。
自从第一眼看到大茶壶所拿出来的官窑瓷器之后，王极东就知道，那就是他在公司里鉴定过的接底的清顺治青花人物筒式瓶。只不过因为这件瓷器接洽的恰当好处，而且，整个瓷器重新‘做旧’之后痕迹也不是特别的明显，不要说是大茶壶了，就是姜不辣看着，恐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知道，在公司里，除去仇老之外，其余的几位专家包括石清影在内也都是看不太出来的呢。哪怕就是热释光检测的时候，都没给它彻底的搞清楚。
王极东看着姜不辣有些闪烁不定的眼神，明显的是有几分心动了，不禁叹了口气，冲着赵万历问道：“大茶壶所说的那熟人，你知道不？”
“不知道。”赵万历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恐怕我也是不会说出来的。有这样的门路，说不得以后就还有机会接着做第二桩买卖呢。”
王极东这么一琢磨，觉得也是，不光是大茶壶，就是姜不辣，又或者是他自己，有了门路之后，也未必会跟别人分享。只不过，如此一来，王极东想要询问一声，这件瓷器究竟是不是胡姓男子委托给大茶壶的，可就有些麻烦了。
总不能走过去直接的说一句：这件东西我见过类似的，是一个姓胡的男子的吧？
……
“王老弟，你可是鉴定方面的行家，过来帮老哥掌掌眼啊？”姜不辣犹豫了一阵，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到王极东和赵万历在嘀咕着什么，便开口邀请着道，“这东西，老哥看着实在是心里没底啊。”
王极东有些无语。若真是心中没底的话，早就直接给推脱出去了，哪还会让别人帮忙这瞧瞧？捏了捏手中的两件玉佩，一件是方荃的玉美人，一件是刚交易过来的弥勒佛，终归是承了姜不辣的情的。
这年头，欠什么也别欠人情。
王极东走到茶几边上，装模作样的查看起来。也不管身边的大茶壶向宋钧瓷几人打听着自己的身份。只是在听到自己是艺术品投资公司的鉴定专家之后，王极东发现大茶壶的脸上，明显的有了几分深思，那瞅向自己的眼光，就有了一点别扭的感觉。
莫非大茶壶听胡姓男子说起过这件清顺治青花人物筒式瓶，送去鉴定过？
王极东琢磨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大茶壶的人品，还真是不怎么样了。对于胡姓男子而言，他收到这么件接底的瓷器，是肯定会转让出手的，而且，还会是以真品的价格，希望别人打眼，这本来就无可厚非。谁让这儿是古玩行呢？
但是大茶壶作为中间人，在明知道东西不对的时候还帮忙着张罗，竟然寻找姜不辣这样的熟客出售，可就有些不地道了。说的通俗一点，那就是行里的‘杀熟’啊。只不过，王极东转而一想，又有些苦涩起来。这事情的引子，竟然是自己给起的头。
这一饮一啄之间，倒也有几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意思。
“怎么样？”姜不辣注意到王极东，光是查看着，就是不发表意见，心里不禁就多了几分怀疑，也不知道是王极东不看好这件东西呢，还是王极东特别的看好这件东西想要撇开自己以便亲自上手。
“对不起，姜老哥，这玩意儿我实在是看不好。”王极东放稳了瓷器，转而说道，“不过，我知道就在前两天，我们公司里的瓷器组组长就刚给鉴定过一件这样类似的青花人物筒式瓶，如果老哥您找她帮忙着看看的话，兴许能更保险一点。”
“你是说方小姐？”姜不辣思索了一下，道，“她应该是副组长吧。”
“您要是找方小姐的话也成。她在瓷器上的眼力，可比我这样的强多了。”王极东暗自嘀咕着大不了自己到时候提醒方荃一声就可以了，表面上却是笑着说道，“终归是几十万的东西，我这心里也悬乎着啊。”
“说的也是。”姜不辣点了点头。不过，边上的大茶壶，这会儿看着王极东的眼神，可就不怎么的客气了。明显的，这个时候王极东点个头的话，说不得这笔交易就成了。至于现在嘛，恐怕又得等上个三两天的了。
王极东大有深意的看了眼大茶壶，也不在意他的诸多想法。能帮得上忙的，他都已经帮了。如今已经给姜不辣提了个醒儿，也算是还了人情了吧。最终的结果，还是需要看姜不辣自己的。只要不是太贪心，就应该问题不大。而直接拆穿这种事情，王极东是不会干的。得罪人不说，也容易出问题。
……
告别了姜不辣之后，王极东继续的在古玩市场上晃悠着。
反正这大周末的，王极东平日里就没什么地方可去，而潘家园这边，所有的精彩，似乎才刚刚开始呢。毕竟，不是谁都能起早摸黑的爬起来，到古玩市场这边淘换的。上午的时间段，反而显得潘家园这里，更加的拥挤。
当然了，这个时候，前来凑热闹的游客，会更多上一些。
没走几步，王极东就注意到，两旁的空地上摆着的是不少的碎瓷片，仔细一瞅，也有整器的，却是很少。摊位前吧，倒是蹲着几个人。以王极东先前的记忆而言，正所谓‘瓷器毛边不值钱’啊。说白了，就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只要是它的口沿部分有那么些许的小瑕疵，那这件瓷器就是不值钱的了。
不过，那都是民国那年头，老一辈收藏爱好者的说法。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却是行不通的了。别说真品瓷器上有些小瑕疵，哪怕就是有些小块的残损，也都是值钱的很。甚至于，就是某些特殊瓷器的碎瓷片，那价格，咋一听上去，也着实是让人吃惊不已。
就说是元青花的碎瓷片吧，卖个三五万的，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王极东也只能是感慨一句：时代不同喽！
……
学着路人的样子，王极东也蹲到了摊位前，有一片没一片的捡起来查看着。目光所到之处，并没有见着什么特别的碎瓷片来。大多数的，都是以民窑的碎瓷片为主，而且，还都是小件。有时候，还能看到现代的瓷器摔碎了之后，碎瓷片出现在古玩市场的地摊上出售。
王极东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赶紧的回家去，把那几口碗给砸了，也到这边来摆个地摊，混口饭吃呢？
不过，这也就是放心里想想而已。碎瓷片的价格，总归还是不太高的。真要是依靠着经营这些碎瓷片来过生活的话，兴许没个三五天的，就饿死了呢。如此一来，再看眼前的几位摊主，王极东倒是有些佩服起他们来了。
其中，还有位是中年妇女，穿着农村里常见的碎花衬衣，款式老旧不说，颜色上也和‘花儿’没有多大的关联，朴素的很。就这么一个人蹲坐在边上，在她的前面，摊着一张深蓝色、几乎发灰了的布匹，上面堆放着大小不一的瓷片。
若是有路人经过，摆弄上几块碎瓷片之后，询问起价格的时候，她的嘴里所蹦跶出来的词句，也是干脆利落的紧，仿佛不需要再进行讨价还价一样。王极东注意到，在她的不多的话语中，还能听出浓浓的口音。
具体的，可能是安徽那边的人吧，反正不会是京城里的。
“疑，这几件碎瓷片，个头还挺大的啊。”王极东走到中年妇女的摊位前，伸手捡起一块瓷片，仔细打量着，一边有话没话的挑着说道，“多少价钱啊？”
“三百。”中年妇女的反应，并没有对王极东表现出什么例外。
“能不能便宜点儿啊？”王极东尝试着讨价还价。结果，竟然老长时间都没有回音，一抬头，就见到中年妇女此时已经是把注意力给转移到隔壁的摊位上去了。王极东心里那个郁闷啊。不过，还真别说，在别的摊位上，兴许还很难找到什么成色好点的瓷片，在这里，却是还有不少。
不说全部都是真品的属于官窑瓷片吧，至少，十之八九都还算是老东西。
“这三百块钱的价格，也实在是忒贵了点！”王极东琢磨着，心下里还的确是有了几分意动，说道，“若是便宜一些的话，我多买点成不？”
可能是到现在为止，王极东是第一个听闻了她开出来的价格之后，还表现出有些兴致的人吧，中年妇女说道：“小件的一百块钱一件，这大件的，还是三百块，不能少了。”随后，又没什么声音了。
得，这到底是不是个做生意的人啊。王极东在心中诽谤着。这会儿，也不去管中年妇女的反应了，兀自的在地摊上搜寻起来。上辈子的时候有没有收藏过珍品瓷器，暂且不说，就这辈子而言，王极东的手头还没出现过什么真正贵重的瓷器呢。
而在盛世收藏的年代里，想要得到一件完整器型的珍贵瓷器，无疑是非常困难的。机遇、财富、眼力缺一不可。以至于有很多人玩了一阵子的古玩，在追求完整器型而不可得的时候，转而把玩一些真品的碎瓷片，也算是聊以自慰了。
恐怕这也是碎瓷片的市场价值所在。
当然了，对于那些初学者以及普通的收藏爱好者而言，碎瓷片里所蕴含的鉴别信息，也要比整件器型的瓷器来得更多一些。至少，碎瓷片可以直接的看出瓷器的胎质不是？
……
王极东仔细的寻找了一会儿，挑了大致六块的碎瓷片，一块大的，形状类似于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其余的都是比较小的，以青花瓷居多，按照王极东的眼力来看，这些东西恐怕还都得是明朝那会儿的，而且还得是官窑的瓷器。如果真要按照中年妇女所开的价格交易了，他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漏儿’了。
爽快的付了八百块钱，王极东忽然的看到，就在中年妇女坐着的边上，还有几个破布包裹，不大，颜色不一，似乎里面有的也放着些东西。原本还以为是用来给顾客装瓷片的呢，这会儿，中年妇女用来装碎瓷片的无非也是寻常的旧报纸，便好奇的问道：“这里面装着的，也是碎瓷片？”
“是啊。”中年妇女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直接的把其中的一个包裹给拎了出来，递到王极东的跟前，示意王极东可以看看。
王极东‘嘿嘿’的轻笑了两声，表现得颇有些兴致。先是把自己的六块瓷片，给放到边上，放稳妥喽，然后，再打开了布包裹，初一入眼，就感觉到这包裹里的瓷片，其实和地摊上成堆摆放着的，差别并不大。而且，就王极东所查看的这个包裹里的碎瓷片而言，在成色上，还不如自己刚才所挑选出来的那六块呢，属于民窑中的瓷器碎片。
如此的景象，让王极东的眉头不由得就蹙到了一起，心下里有了几分疑惑。
看中年妇女的模样，明显的不是那种常年经营碎瓷片的主儿。一来，说话的方式不太适合古玩市场；二来，所占居的摊位地点也比较的偏，还有些小。偏偏她所出售的瓷片，还是比较出众的。这样的一位中年妇女，如果说她一点儿都不懂瓷器的话，可能连王极东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几个旧布包裹呢？
王极东当然不会去开口询问了，这也显得他太没见识了一点，仔细的查看了整个包裹里的瓷片之后，王极东却是忽然的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似乎，这包裹里的几块瓷片，都是从一件瓷器上得来的啊！说白了，就是这大大小小的布包裹，里面所装着的是同一个类型的碎瓷片。
要知道，王极东刚才所挑选的六块碎瓷片里，虽然有五块是青花瓷，却是属于明代的不同时期的瓷器，更甚者，还是属于不同款式的瓷器上得来的。而眼前的这么个布包裹里，出现的碎瓷片，如果运气好的话，完全可以重新的组装成一件完整的瓷器来。
这其中的价值区别，哪怕就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吧？
“咳、咳”的发出两声，按捺下自己心中的那份激动，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王极东向中年妇女要过来其他的几个旧布包裹，小心的打开来看了看。和心中的猜测，大体上是相同的。细微的区别，只在于有几个包裹里的碎瓷片，即便是全部组装成瓷器之后，也不会完整，也就是说碎瓷片存在着很大的缺失。
即便如此，王极东也知道，就这几件碎瓷片的价格，恐怕有得他去和中年妇女讨价还价了。
当然了，王极东是不太可能把这些旧包裹里所装着的碎瓷片，全部都给收回去的。
一来，王极东暂时的还不是很清楚，以现代的工艺水准而言，想要把一件打碎了的瓷器给修复到完整状态，究竟需要花费多少；二来，民窑的那些瓷器，哪怕就是属于明朝的，修复之后能后换取多少利益，也是说不准的。这其中需要视修复工艺的高低、碎瓷片收集的完整性而言。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会导致亏本。这可不是王极东所期望的。
于是乎，在仔细的打量、把玩一阵子之后，王极东先是挑了一件自己认为还不错的，属于明代青花缠枝莲花果纹的一整套瓷器碎片，询问起中年妇女来：“这袋子里的东西，需要多少的价钱？”
“五万块钱。”中年妇女的回答，听上去还真是不客气啊。
“五万块？”王极东很明显的就是一愣。要说在此之前，谁要是敢告诉他说是在古玩地摊上有人愣是开出五万块钱的价格，买家还颇有些心动的话，那是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说不得，王极东还会在心里嘀咕一句：莫不是那人想捡漏想疯了吧？
不过，这会儿当事情落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王极东却是有些无语了。五万块钱的交易，在古玩市场上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回头再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旧布袋里的碎瓷片，从一些瓷片的弧度上可以看得出来，应该是一件梅瓶，因为器型相对来说比较的大，所以，布袋里的碎瓷片数量也还算是比较多的。
即便是如此，王极东也可以预判得出来，想要把整件梅瓶给修复起来，着实是需要一点手艺活的。谁让王极东以前就是干这行的呢？有时候干脆甭瞧碎瓷片的形态大小具体的数量了，光是在知道器物的造型之后，顺带的再提拎一下碎瓷片的份量，就可以感受得出，究竟是不是少了些碎瓷片。
索性，一件明代的瓷器，若不是保存完整的到了现代之后再给不小心碎了的话，光是收集碎瓷片，想要收集到完整的程度，那概率微乎其微。王极东手中的这件，明显的只是占据了大约五分之四的比例。从碎瓷片这个角度来说，可算是保存完好，十分的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