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饮一啄

“我说王哥，您真的是在艺术品投资公司里工作的？”这不，话还没说上几句呢，赵万历连‘王哥’的称呼都出来了，颇有些羡慕的看着王极东，道，“那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啊。”
“那你可以去应聘的啊。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王极东好奇着问道。
“我自己的能力，我还不清楚嘛。去应聘的话，最多也是干个杂工什么的，没多少工资不说，上头还有人给管着，日子过得不舒坦啊，还不如跟着袁大哥几个，虽然辛苦是辛苦了点，却是胜在自由，每个月勤快点，也能混到不少的收入。最为重要的是，能见识到的东西，也更多一些。”赵万历没心没肺的说着。
王极东听着听着，却是蓦然间感觉到有几分刺耳。敢情自己在艺术品投资公司的工作，就是赵万历嘴里说的这般不堪的情景啊。不过，仔细想想，倒还真没说错。打工，受点气什么的，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若不是王极东脑海里拥有了另外一份记忆，赵万历说的不就是他生活的写照吗？
反而是赵万历所误认为的，王极东是公司里的鉴定专家，那种悠闲而有权利的生活，对于原先的王极东来说，倒是水中月镜中花了！
仅仅是因为方荃的一句模棱两可的‘同事’，姜不辣误会了，赵万历同样误会了。
这是何苦来着！王极东心下感慨，第一次琢磨起，自己准备先留在艺术品投资公司里，是不是合适呢？
“那个，在公司里工作，总归是心中踏实一些。”王极东很无力的辩驳了一句，又仿佛是在说服着自己一样，很快的把话题给扯到别处去了，“对了，你们收上来的东西，总不至于就光是送给姜老哥一个人看的吧？”
“那是肯定的。”赵万历点了点头，也不用忌讳些什么，坦白的说道，“就说今天，要是姜老板看不中的东西，剩下的，我们肯定会给送到别的地方去啊。……”说着，赵万历还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王极东，似乎是好奇着，王极东怎么就问了句废话呢？
难道已经收上手的东西，如果不是值钱的玩意儿，就给扔了？那得多浪费啊。
王极东讪讪一笑，用手在鼻翼和脸颊这地方轻轻的来回抚摸了几下，好奇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收到过什么得意的东西呢，比如，价值几十万，上百万的那种？”
“那倒是没有。”赵万历沉思了一阵，回想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我的运气比较背，最好的时候，就捡漏过一回一册旧书稿，赚了两万多块钱吧。不过，我还是新人嘛，现在跟着袁大哥混，以后肯定能捡漏到好东西。”
“那是，总有一天能收上好东西的。我在这里，就先预祝你，能收到个官窑什么的，最好呢还是青花瓷吧，还要特别大件的那种，……”说到最后，王极东自个儿都有些笑出声来，给赵万历画出来的大饼，又何尝不是每一个行内人所期待的呢？
打内心里来说，对于赵万历这样的人，王极东倒是没什么成见，相反，还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有几分亲切的意思。在民国的那阵子，一个瓷器做旧的行家，虽然都会有自己的稳定的销售门路，却也离不开诸如赵万历这般的古玩行业内的小人物。尤其是打探个消息，又或者就是去哪边赶个热闹什么的，小人物的作用就会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姜不辣虽然是自己开了个古玩店铺，也肯定会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却还想着从赵万历等人手中，收购上几件老东西，就足可见赵万历几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了。
当然了，他们手头的东西，真真假假，不一而足，而且在来源上也是错综复杂。捡漏了，你就自己藏着掖着，自个儿高兴得了；打眼了，那也是你自身的眼力不够，怨不得别人。他们手中的东西，从来就不保真，甚至于，绝大多数都会是赝品。
就像是现在姜不辣所查看的那几件玩意儿，王极东瞥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真品真是少得可怜呐。不过，即便是你去问赵万历他们自己，恐怕他们这些人也是不得而知的。只要是出的价钱让他们有赚头，他们就敢出手。
这其中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可是丝毫不比姜不辣这样的古玩商来得差。
……
听了王极东的几句祝福话，赵万历显然是有了几分臆动，当即就开口说道：“王哥，您还真别这么说，我呀，昨儿个就看到过这么件好东西了。而且，还亲自上手了呢。那感觉，真是不同寻常啊。……”说着，还啧啧的发出几声，似回味，似享受。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昨天看了件官窑的青花瓷，还是挺大件的？”王极东回过神来，有些吃惊。这天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尤其是赵万历几人的职业，让王极东心中就多了几分怀疑。
“是啊。”赵万历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也只是看了看而已，东西并不是我的。”许是见到王极东眼神中的疑惑，赵万历有些急了，刚说到自己的得意处呢，结果别人还不信，心中的那份郁闷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很快的，赵万历就指了指袁青花、宋钧瓷两人，说道，“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袁大哥他们。他们俩当时也在的呢。”
“哦？”王极东转头瞥了一眼。
在这个时候，姜不辣和宋钧瓷两人，正在计较着茶几上的几件玩意儿。而袁青花则是继续的徜徉在‘云宝斋’的古玩海洋中。
猛一听到赵万历的说辞，姜不辣心下颇为好奇。这官窑款的青花瓷，而且还是大件的，光是想想也是让人心动的事物不是？顿时，姜不辣对茶几上的几件东西，就失了几分兴致，转而小声的问了句：“小赵说的，都是真的？”
宋钧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了，考虑了一下之后，才开口解释道：“不过那件东西，大茶壶得来的有些蹊跷。所以，我们几个也就没跟您提起。”
“蹊跷？”姜不辣原先还在责怪着宋钧瓷三人，竟然有了好东西也不告诉他呢，这会儿倒是有些明白过来了，嘀咕着，“是来路不太正？可是，大茶壶那人我知道，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呵呵，姜老板您误会了。”宋钧瓷笑着，说道，“并不是说东西的来路有问题。那是大茶壶的一个熟人的，借大茶壶的口，放出点风声有意思出手而已。东西，以我们几个的眼力来看，自然是没问题的了。不过，要价也高。”
“好东西嘛，价格高点，也是正常的。”姜不辣有些不快的说道。
宋钧瓷诧异的看了眼姜不辣，心下有些明白过来姜不辣是想要收下那件东西了，再转头看了看王极东，随后，对着姜不辣说道：“姜老板的意思是，您有兴趣？大茶壶那人，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他们可是开价三十万呢。”
“三十万？”姜不辣的信心不免有了几分动摇，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王极东趁机就和赵万历询问起‘大茶壶’来，也是一个人的称号，只不过，为人的品行上不是很好，经常做一些诈骗之类的勾当，像是在古玩市场上当个‘托’啊之类的，有时候连熟人也宰，一来二去的，倒也有了点儿名气。
王极东微微一笑。这古玩行里的人生百态，他可并不陌生。大茶壶这样的人，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反倒是赵万历说起大茶壶的时候，一方面是羡慕大茶壶的运气，竟然搞了件官窑青花瓷，另一方面，却又有些厌恶大茶壶的为人。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倒是颇为精彩了。
“是件什么样的瓷器呢？”不光是姜不辣好奇，就是王极东也是有几分心动啊。不过，三十万，那只是一个开价而已，真要是想着交易的话，说不得就要看你的能力了。有人争，价格自然会偏高，若是光就你一个人，可能十几二十万，就给拿下了。
这方面王极东无疑是比不过姜不辣的。有些人，特别是行业内吃得开的大拿，光是人往那边一站，又或者仅仅是递个消息什么的，人家大茶壶就只能是颠屁颠屁的把东西给送过来呢。而且，其余的人看着即便是喜欢了，也不会出声。
这就是威望，这就是人脉的好处啊！
……
王极东这边叹了口气，姜不辣那头倒是给大茶壶去了个电话。正好，大茶壶那边有空闲，听闻是姜不辣出面了，大茶壶允诺尽快的把东西给送过来。这倒是让王极东对姜不辣，更加的高看了几眼。
“姜大哥，这几件东西看得怎么样了？”王极东注意了一下茶几上的东西，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不如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和您好好的聚聚。”
“这哪成啊。”姜不辣的心中，或许还是希望王极东离开的吧，不过，即将到来的那件官窑青花瓷，无疑是王极东借着谈话的由头给引出来的，这么个当口，真要让王极东给走了的话，那他姜不辣也就显得太不厚道了一些，“反正大茶壶也快过来了，王老弟不如留下来，见见东西再走？”
“也好！”王极东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若是不去争的话，即便是留下来看看，应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而且，那件官窑的青花瓷自己是不争了，说不得，还会有些其他的收获呢。比如，在茶几上的这几件小玩意里，王极东就看到了一枚玉佩，正是模样很乐天派的米勒佛。雕工、质地什么的，都很不错。唯一的缺陷，恐怕就是保存的方式不太妥当，整件玉器表层显得有些生涩。咋一看去，玉佩上面的脏点还是比较多的。
“莫非王老弟对这儿的东西还有点儿兴趣？”姜不辣自然是注意到了王极东的目光，有些笑意盈盈的说道，“来，过来看看吧，刚才老哥我就一直琢磨着，是不是该请你过来帮忙掌掌眼呢。”
“掌眼什么的，倒是说不上。”王极东谦虚了一句，“不过，这件玉佩，……”
姜不辣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王老弟能到这里来，不就是为的玉佩嘛。我看，这么办吧。宋钧瓷你们仨带过来的东西里，也的确是有几件玉器的，如果王老弟看得上眼的话，就匀给王老弟如何？”
“行啊。”宋钧瓷点了点头，“姜老板既然开口了，自然是按照您的意思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极东也是豪爽，走近到了姜不辣这边，仔细地把玩起来。玉器有三件，除去王极东所选中的弥勒佛之外，其余两件都不怎么样。王极东直接的给撇到了一边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放大镜来，这家伙，因为早晨是到潘家园来的，王极东可不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只不过，在放大镜之下，玉佩上还能瞧出有一道裂口子，应该是和硬物相撞之后形成的。对于这件玉佩的价值而言，多少会有些影响。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姜不辣在边上，盛赞了王极东一句，“王老弟要是看不上这几件的话，大可以在我的店铺里转转，特别好的东西，咱这里也没有。不过，想要随手弄几件把玩把玩的话，还是能找出点小玩意儿来的。”
“那是，那是。”王极东笑着，指了指弥勒佛说道，“我看着这件玉佩，就还可以。只不过这上面的几处脏点，暂且不说，在玉质上，还颇有些瑕疵啊。所以，怎么个价格呢？”
“一千。”宋钧瓷先是看了眼姜不辣，也没狮子大开口。
“成！”王极东也注意到了姜不辣的眼神，似乎是有意成全，他也就不再扭捏作态，直接的就取钱把交易给落实了，“这一千块钱吧，您肯定能赚不少，而对于我来说也不会吃亏。宋大哥，可真是好眼力啊。”
“哪能啊。”宋钧瓷淡淡的说道，“也就是混口饭吃而已。”
一时间，大家都比较的满意，店铺里的气氛也是其乐融融。姜不辣还丢给了王极东一个眼色，似乎是在询问着，是不是一千块钱的价格有点儿吃亏。王极东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很明显的说明了一切。
对此，姜不辣也就乐得不再插手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他可不会不知趣的说些‘捡漏’啊之类的话语，人家宋钧瓷三人可都还在呢。说到底，这件弥勒佛玉佩也是由他先看的，当时，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而这会儿，姜不辣的心中则是在期待着大茶壶的青花瓷了。
……
约莫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姜不辣象征性的和宋钧瓷就茶几上的几件东西做了几笔交易，没有什么激烈的讨价还价的场面，完全是给人予风轻云淡的感觉，和古玩市场地摊上的那种热闹，有一种极致的落差。
随后，宋钧瓷三人，则是把剩余的东西给重新的包了起来。
待到大茶壶到来的时候，王极东抬眼一看，好家伙，那体型，倒真的像是个‘茶壶’了，难怪会有这么个名称呢。而且，尤为难得的是，在大茶壶的怀里，还揣着一个和他体型类似的大家伙，放到茶几上，解开包裹一看，果然是件青花瓷器。
哪怕就是宋钧瓷三人，昨儿个已经看到过了，也上过手了，如今再次看到这件瓷器的时候，同样是心神摇曳。恐怕，这也是行业内喜好瓷器的人的通病了。
因为茶几一面靠墙，其余三边，已经是围满了人了。王极东自然不会跟他们几个去挤位置，只是站在赵万历的身后，稍微的打量了几眼，不由得就是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王极东还看了眼大茶壶。
此时的大茶壶，还在‘啧啧’的赞叹着自己的瓷器，姜不辣询问了几个问题，大茶壶的回答和宋钧瓷先前交代的差不多，东西是他一个熟人的，由他来出手，底价是三十万。当然了，在说到三十万的时候，大茶壶嘴角也是笑呵呵的。这中间还存在着一些利润，那也是肯定的。
姜不辣也不说破，开始认真的查看起来。
宋钧瓷三人，顿时就退后了几步，免得挡住了光线。而且，赵万历还特意的拉了王极东一把，很是得意的说道：“王哥，我没说错吧，这件瓷器，还真是官窑中的精品呢。”
“如果东西是真的，恐怕价格还不止三十万吧？”王极东大有深意的说道。
“那是肯定的。”赵万历说道，“你看看这器型的高度，足有半米吧？而且，上面还是青花人物图呢，在瓷器的纹饰上，有动物的一般要比植物花卉的价值高一些，而出现人物故事的，却又要比动物的图案更贵重一些。……”
“哟，知识掌握的还不错嘛。”王极东咧嘴笑着，夸了对方一句。
顿时，赵万历的脸上就有了几分腼腆，嘀咕着：“这可是袁大哥他们教我的，我自己肯定是不懂这些的。就说是这件官窑瓷器吧，具体的名称，我就说不上来。”
“你说的是这件？”王极东眼神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瓷器，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清顺治的青花人物筒式瓶吧。”心下里，王极东还补充了一句，就在前几天，我还刚鉴定过这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