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凝视黑夜

　　窗外，全黑了，大厅里人不少，却是一片死寂。
　　“你说得对，我最开始的计划确实是下毒。”小满说话了，异常的平静，“我想给她下毒，等发现了，再把毒下到茶叶里，让人以为是冲着刚哥来的，让他们去查吧。谁想，有变化了，但我还是把她杀了。”
　　“为什么？她是待你不好，可也不至于杀了她呀。”洗菜大姐痛惜，“你不是个坏孩子啊。”
　　“我杀她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妈。”
　　“夏珍，不会吧？你跟她有什么仇怨，该不会是……”吕晓燕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小满。
　　“她是我妈。”
　　“啥，她是你妈！夏珍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是大姑娘啊，怎么会是你妈呢？”保洁阿姨诧异。
　　“她的确是我妈，她之前结过婚，生了我，可我不是我爸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谁，她也不知道。”小满两眼向前看，眼神空洞麻木，“她不喜欢我养父，和我养父结婚是因为失恋后的一时冲动。结婚后没多久，她就在外面胡扯乱搞，养父知道，给她机会，等她玩够了玩累了回头安心和他过日子，可她一直不回头，养父根本管不了她。养父不是没想过离婚，可为了我，硬生生忍了。后来，她越来越过分，什么脸面羞耻都不要了。养父想离婚，她死活不离。我七岁那年，养父车祸去世，临死前让爷爷做了亲子鉴定，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她呢，拿上赔偿款，跑了。我留在了爷爷身边，活到了十五岁。爷爷去世后，我离开家流浪。依靠着小时候的模糊记忆，我找到了姥家打听她的消息，被他们打了出来，一个邻居大姐看我可怜，偷着告诉了我她的下落，还塞给了我一些吃的和一点钱。
　　“我一路要饭，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一边养活自己一边找她。苍天有眼，我找到了，我没去见她，给她打电话，我报出身份后，她吓得挂断了。我再打，她威胁我，再来骚扰她就找人打死我，她骂了我，骂得很难听。其实我当时就在她旁边，看到她满脸的嫌弃和恶狠狠，她那时已经和王心雨的爸爸结婚了生下了王心雨。他们一家三口回了老家，我也离开了，在市里落脚，打零工养活自己。三年前，我来到了镇上，进了宾馆，我就是为了报复，等了三年，如今终于事成了。我不杀她，那样太便宜她了，我让她下辈子生活在痛苦中，凭什么王心雨能好好长大，我就得九死一生？”
　　小满把僵硬的脖子转向刚哥：“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
　　接着，再转向老板娘：“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周姨了，我没想把您牵扯进来，可我没办法，害得你家里死人了，我该死。这些年，我攒了一些钱，算是给您的补偿吧，我知道不算什么，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对不起。”
　　老板娘眼中含泪，洗菜大姐、保洁阿姨也在抹眼睛。
　　最后转向了丛政，眼睛里有了情绪和温度：“好小子，有两下子，我以为不会有人看出我的‘局’，不成想被你三两下就破解了，了不起，佩服。其实，我想过要把录音笔处理掉的，我有很多机会的，可我没有，除了怕被捡到暴露的原因，还有就是我对自己有信心，觉得没人会看穿我；二是，舍不得，一个录音笔很贵的，其实我也很喜欢侦探推理，我上学时学习成绩可好了，可惜……我没那个福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成为朋友一起探案，可惜……”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丛政很想对他说，可话堵在心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警笛声撕裂了黑夜，由远及近地传来，越来越清晰……
　　丛政和黄想推开宾馆的大门，昨晚睡了一觉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看看表，才5点多钟，不过不是黑夜，而是早上了。
　　昨晚折腾到了后半夜，睡下时已经没有多少困意了，早早地睁开了眼睛。丛政催促着早点离开，黄想同意了，两个各自泡了一袋面，草草吃了一口，和刚哥打了招呼，出门了。
　　黄想掏出手机：“你干什么？”
　　“问问他们谁有空，来接我们。”
　　“算了吧。”丛政按下他的手机，“太早了，天黑路滑，别折腾他们了，我们坐客车回去。”
　　“老大，你知道客车几点来吗？我们至少要等上两个小时，又是下雪的冬天，车子开得慢，时间会更长。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陪你出来了，在宾馆呆着了，还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早餐。”
　　“行了，别抱怨了，陪我走走吧，边走边聊边等车，等回了市里，请你吃大餐。”
　　“大餐什么的无所谓，关键是将近三个小时啊，老大，你在找某种感觉吗？”
　　“走吧。”
　　黄想突然停住了：“我们这是朝前走，背对着客车开来的方向，越向前走，路线越长，等车的时间越久。往回走，迎着客车相向而行，会早点上车。”
　　“向前走也有好处啊，距离目的地越近，到家的时间越短，车钱也便宜。”
　　“你不会为了省几块钱的车钱，寒冬腊月的早晨走上三个小时吧？”
　　“我从来不向后走，都走这么远了，走吧，陪我聊聊天，一路上不会很寂寞的。”
　　也只能如此了，宾馆不可能回去了。
　　镇上冬日的早晨，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也没有，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寂静。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封信不是那三个人弄的？”
　　丛政默认。
　　“因为什么？”
　　“因为，没道理。赵二和刚哥多年的旧仇，可之前一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突然就喊打喊杀了？还是在接近年关的时候。看他们的相处，至少表面上是和气的，也没听说近期两家出了什么事勾起了以往的仇恨，赵二有什么理由给他发死亡预告信呢？郑鑫鹏确实有理由恨他，也可能会在特殊的日子给他添堵，可他有必要这么做吗？刚哥能在第一时间想到他，说明两个人的矛盾很深，他和他媳妇都在镇上上班，铁饭碗的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尤其是当地的地头蛇，既然惹不起，又何必弄这么一出呢，不想想以后怎么办？即使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想报复，除非两个人都离开了镇子，不在这里上班了。而且，那封信的表达更像是寻仇，不是感情纠纷。
　　“再说吕晓燕，她是最不应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有情分，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况且，刚哥借钱让她度过了一次很大的危机，也算是很大的情分了，即使不感激，也不能恨吧？且不说两人之间有感情，没感情也没必要咒他死吧，这人得多不懂事理啊？吕晓燕也就是嘴上吐槽一下，动动嘴罢了。
　　“排除了他们三个，我把目光锁定在了宾馆内部，一步步地找到了。”
　　黄想服了，心服口服，丛政有两下子。
　　“你好像对小满并不怎么同情？”
　　“说到底他是个杀人犯，杀的还是自己的妹妹，搞不懂他为什么不学着放下，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好。”
　　“他有‘好’吗？”
　　丛政瞄了黄想一眼：“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啊？”
　　“宾馆的前台小桃。”
　　“你是说他们两个是一对？也是，小满没事总去她那里坐着。”
　　“不光如此，你没发现吗？那封死亡预告信是从宾馆大门塞进来的，门口是有监控的，无论小满怎样找机会，是瞒不过前台小桃的，可她什么都没说。我和你来的当晚，小满来给我们送茶水和零食，我私下问了，宾馆没有这项服务，我想他一是来看看我们；二是下意识的想讨好一下，对他手下留情，而我们住进来的目的除了刚哥和小桃外没人知道，刚哥是不会和他说的，那就只有小桃了。还有，他两次从宾馆到惠民商店都是跑着的，回来时肯定会气喘吁吁，作为前台的小桃会看不见、不怀疑？他两次跑回来，是不会从前门进来的，只能是通过厨房的后门，而后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黄想恍然大悟：“所以，小桃是他的同伙。”
　　“所以，我说，他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犯法，不可恨吗？谜底揭开时，我看小桃一直强忍着，嘴唇都咬破了。”
　　黄想感慨完后：“你说，小满在镇上呆了三年了，他妹妹又经常住在宾馆，他妈肯定经常来，碰面肯定不少，难道一直没认出自己的孩子？”
　　“他打小就被亲妈抛弃了，人成年后变化很大，认不出来也正常。亲妈也不知道他生父是谁，又怎会认得他的长相。亲妈来的时候，他都会尽量避开吧，也可能……亲妈认出来了，装作不知道，当年都没认他，现在更不可能了。我挺疑惑的，小满之前一直在市里，为什么三年前到镇上落脚，突然间想害了妹妹报复亲妈呢？”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