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抒心声太阳落泪 说真相韩淳自责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0-03 16:13:27 字数:8227
诗曰:
——《说心泪》
孤助无望少女泪,一曲悲歌坟草醉,
若无慈母温情在,只待夜风送魂归。
上回说到王辉带着礼物到了孙老爷子家,见孙俊也在这里,他们为的是共同一个事儿,就是王安被抓的事儿,孙俊认出了王窝卖给孙老爷子的椅子。孙老爷子没等王辉开口,便说他已经给省政府的儿子打了电话,早上县上来人说要放人,交换条件是孙老爷子要写一封亲笔信加急回复给他在省政府做事的儿子。万铁嘴被打死一事惊动了县里,县大队出面抓了张杰新等六人。被抓的几家哭哭啼啼找到王府,恳求王辉出面打探消息。他们没见到王辉,却苦苦哀求王太太,正当王太太无法脱身时,王窝和任管家唱双簧解了她的围。王辉如释重负似的回到家里,向王太太说出了这两天他如坐针毡的真相,王太太大惊失色。正当大家都在欣赏孙老爷子回礼的时候,王窝露面,等待他的是老爷子的训斥。好不容易避开锋芒,却又因他安慰张韩的谎话暴露,谣言四起,王兰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王辉再次陷入了困扰,刚按下葫芦瓢又浮起来了,王窝替王太太解围的谎言又得王辉去面对了。
王太太说的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儿王辉当然不知道,他一直在为王安被抓的事儿跑路子。从外面回来后他除了灰心丧气外,就是动不动就发火,谁还敢在他面前提万铁嘴被打死的事儿?
王辉端起茶喝了一口,说:“没味儿。这个老三是怎样打发人家的?他又是玩他那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鬼把戏吧?”
“老三说掌柜的坐马车去县上了,还说掌柜的带了厚礼,反正原话我也记不清了。任管家也在旁边唱双簧,就这样,人们才陆陆续续散去。”
王辉又恼了:“这个老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可把我卖了。打死人偿命,他要让我去给万铁嘴抵命?我早就告诉过他们弟兄,做人要诚实,千万别华而不实。这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让我以后怎样面对?”
“掌柜的,他要不这样我就没台阶下,人们就不走。咱现在就这一个小儿子在跟前,你别对他太过分了。”王太太虽然有些生气,但强忍着,试探着问,“这么说你明天要到区上去?”
王辉无可奈何:“跑也是瞎跑,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可是不去能成吗?总不能让村里人说我无情无义麻木不仁吧?”
王太太劝道:“要是能听到韩区长的只言片语,咱就能够传言递语了,就是不成,也说明咱尽力了。”
王辉一拍脑门,说:“这事我咋忘了,不出意外的话,韩区长明天不来后天准来。来了我问问情况能给乡邻一个交代就好了。”
见掌柜这样说,王太太也大胆起来:“你是他肚里的蛔虫?”
王辉推测说:“韩区长上次来为的是张程,他受人委托来给张程提亲,巧了,那女孩也叫汪蓝。不过,人家的汪蓝和咱家的兰兰不是一回事儿,人家是三点水的汪,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蓝,正等张程的态度呢。人家现在骑着自行车,跑的快,是上面配备的,上次就是骑车来的。”
王太太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王辉说:“他爹,你打听打听韩区长,给咱家老三也买辆自行车,怎么样?”
王辉连连摆手:“想弄他自己弄,我不开这个口子,我要是开这个先例,那俩小爷保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来闹事。”
“不会吧,家都分了,各家烧火各熏天。”
“不会?老二从这儿拉走了张京,老大不就鼓动孙俊回来领走严月,这不都是教训?”
王太太很温柔地劝解:“不是我偏袒老三,他在你跟前帮你跑个腿买个东西,陪你说说话,比那两个强。但是你看孩子,出门让别人给赶个马车,也没有太过分的衣服。张大憨家办事时万铁嘴骑个自行车,村上的小伙子哪个不到跟前看看摸摸,对万铁嘴又是倒茶又是让座,殷勤极了。咱家老三能有这个福分吗?老三在咱们面前老实本分,你却总认为他在耍阴谋诡计,你数落他,他从没和你顶嘴,放到那俩祖宗身上,早就和你对着干了。”
王窝叹息起来:“正因为万铁嘴太张扬太猖狂才把命送了。唉,也怨咱村的几个后生,做事也太莽撞了,就是万铁嘴做了过头事,逮住把他送到官府里就行,咋要兴师动众把人家往死里打?”
“谁说不是呢?兰兰和囡囡眼睁睁地看着万铁嘴被打得皮开肉绽,吓得魂都没了,回来的时候还浑身发抖呢。”
“说到兰兰,你尽早和她沟通沟通,听听她的意见,当妈的得把闺女的心里话掏出来,这是个大事,稍微不慎,就荒唐了。”
“你没片面问问刘贺,看张程是啥态度?”
“这根本不用问,也不是咱操的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亘古不变的理儿,人家是支前的人,女方家是什么妇救会的,也是服务支前的,听说是有文化,会唱歌会跳舞会做鞋,想在咱这一带成个家,好有个落脚点,以便于开展工作。你说张程能驳韩区长的情面吗?更何况他和刘贺现在还在享受着地方政府的特殊津贴呢。兰兰真要是把重心放在他身上,那就是害红眼病的人吃痢疾药,吃的再多也不济事,这点你得提醒一下兰兰,她年轻幼稚,难免想问题不周全。”
王太太点头:“掌柜的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王辉终于下了决心:“另外,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伙计佣人们都知道,村里不会没有传言,风声把咱闺女推到山尖峰顶上了,不想面对也得面对,既然人们都说我王辉这个月要嫁闺女,那就将错就错,三十就三十,定了这个日子就再也不能动了,到了那一天就是刮风下雨咱也得办!”
“这话我听得进去,回避不是办法,越回避就越收拾不住烂摊子,与其让人们瞎说一通,倒不如咱来个顺水推舟。你说三十,那就定到三十。”
“咱合计过的,你找找杨芬,还是让她出面当媒人,毕竟她和咱们不一样,姑嫂平辈,外人不会说什么。你现在就去找杨芬说这事儿,我可得眯一眼了。”王辉打了呵欠。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歇吧,我得先去找找这个姑奶奶。”
王太太出门后遇到杨芬在领着王力玩,王太太还在担心杨芬心里有疙瘩,就匆匆说了一句:“你爹说了,他误解你们了,他同意日子定到三十。”
杨芬惊喜道:“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下谁再说兰兰的事儿就不是无中生有了。我现在找兰兰去,回来后咱娘儿俩再把详细情况捋一捋。”
“我也没见到兰兰。”
王太太找遍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却不见王兰的人影,最后李姨告诉她,听推碾的伙计说王兰一个人去了后山。
王太太大惊:莫非这个丫头又去了那里?王太太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徐琴含沙射影说她疤脸的时候,她就偷偷一个人到她奶奶的坟上哭了个死去活来。
王太太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前走去,路边旺长的山草不识抬举地直打她的裤腿,鸡蛋大小的山石块也不识好歹地在她脚下调皮捣蛋,她深一脚浅一脚,不是前仰后翻就是趔趔趄趄,偶尔有一两声山鸡的叫声,听起来那么凄厉和刺耳。
走着走着,王太太感觉有什么动静,心里有些发悚,强打精神循声望去,见上面荒草洼地,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从一块大石头的阴凉处闪出,原来是赵大明。赵大明露着黝黑的膀子,冲着王太太憨笑,向王太太喊:“王奶奶,姑姑在前面柏树林里,我给她摘了山葡萄。”
王太太问:“你爹呢?”
赵小明说:“他说他下山买东西去,让我看牛。”
几棵摇摇曳曳的柏树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无精打采,柏树掩映遮挡了光芒万丈的太阳,树荫下一个长满山草的土谷堆便是婆婆和公公的坟茔,墓前一个靠着柏树干发呆的女孩便是王兰。王兰身边果然有两串山葡萄,不远处是吐着舌头的墩墩,墩墩听到动静,迷茫地看了看王太太。
王太太一阵心酸,她顾不得去给公公婆婆磕头,轻手轻脚地在王兰身边蹲下来,爱抚地为女儿捋顺散乱的头发,又抱起女儿的脸为其揩去了泪水,此时王兰两眼已是两个红桃子了。
静静地,静静地,女儿听到了母亲的心跳,母亲也听到了女儿的心跳。
“孩子,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王太太开口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到了年岁了,你的终身大事爹妈在给你操着心呢。这样的大喜事你想告诉奶奶是不是?奶奶在天有灵也会替你高兴的,你奶奶在世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王兰不吱声,目光呆滞。
王太太继续:“这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机会,你爹托了好多人,不是嫌人家岁数大,就是嫌人家有缺陷,再不就是距离远,爹妈担心你以后吃亏。没想到这次张大憨家办了荒唐事却给了咱机会,你爹满意,妈也满意,你三哥三嫂更没说的。这下好了,一切都不用担心了,你还在爹妈的身边,我们仍然会痛你爱你。”
“……”
赵大明走过来,把一个脏乎乎的铁水壶拿过来,憨笑着说:“王奶奶,你渴不渴,我刚从小山泉里打的水,你喝吧。”
王太太站起身,苦笑了着摸了摸赵大明的头说:“好孩子,王奶奶不渴,姑姑也不渴,你还没吃饭吧?”
赵大明:“吃了。”
“你父亲没回来,你是怎么吃的?”
“来的时候,我妈让我拿了馍,还给了我一根黄瓜,我妈说是姑姑种的,我吃的饱饱的。”
王太太心中有事儿,就找了个话题支开了赵大明:“王奶奶和你姑姑说会儿话,你去看看牛跑远了没有?”
赵大明走了,王太太蹲下身子又说:“张韩是个好孩子,能说会道,待人处事厚道,人也勤快,自小妈看着他长大,知道他脾气温和,肯帮助人。早年间,你奶奶想吃鱼,家里没有,你三哥约了张韩到白龙泉里去逮,你三哥笨,一个也没逮住,人家张韩却逮了两条,一条斤把重,一条二斤多,人家把大的送给了你三哥。张韩只要一到咱家来,你看力力不要了他爹妈,却过来让张韩逗他玩。不说别的,你自己把张韩和你三哥相比一下,看人家哪一点不比老三强?”
“……”
“你要是没意见,就给妈交个心底,妈答应你给你们一座房子、一份宅子、一份地,要什么嫁妆都尽心尽力去办,包你满意。”
“……”
“你三哥和三嫂也都说这是一门好亲戚,他们也舍不得你离开王府,巴不得能时时听到亲妹子的欢歌笑语,巴不得你能帮忙照看一下王力和王欢。”
“……”
“这儿没有外人,妈说句不该说话,等将来你们有了小的,妈还能帮你们缝缝衣服,洗洗尿布,我要是当了姥姥替你们招呼孩子,不比外人强?”
“……”
“妈知道,你和张程说得着话,可人家是什么支前机构安排的,人家成家立业得找上面批,听你爹说,韩区长最近给他提了一门亲事儿,韩区长说人家的长相更没说的,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
“……”
王太太说得实在没词了,就急的抱着王兰摇了摇:“我的小姑奶奶,成与不成你好坏给妈一句话呀。”
“……”
“小祖宗,你究竟有啥想法对妈说说,妈答应你帮你你出面理顺理顺。”王太太轻拍王兰后背。
逼急了,王兰表情漠然地撂出一句话:“这辈子我不嫁人。”
“这成何体统,别说傻话了。孩子,你给妈说说,张韩是不是有啥缺点?”
王兰摇头。
“除了张韩张程,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其他人?”
王兰又摇头。
“妈知道你心里若,妈生你养你不求别的,就是想让你说说心里话,妈求你把你的真实想法给妈说说,好与坏你给妈交个底啊。”
“……”
“孩子,现在一切准备都就绪,就等你的态度了,妈找你商量,你要是别扭得出格,你也知道你爹的脾气。”王太太见软的不行,就换口气说:“好事儿弄砸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兰紧咬嘴唇,好久没反应,冷不防她从身边草丛中拿起了一把剪刀,旋即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幸亏王太太反应的快,伸手一把夺过,王太太浑身发抖,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天啊,原来这个倔强的孩子早有准备。
王太太手里拿着剪刀,她不敢扔,扔出去王兰还能抢先捡回来,她知道她跑不过王兰。
远处依稀传来赵大明的赶牛声。坟前的石头上两只干瘪的山蜗牛紧紧地贴着石壁。一棵不知名的青藤缠绕着柏树干。有一只干瘦的蚂蚱跳上跳下,青藤不高,上面一只螳螂在从上朝下爬。右边的树枝连着坟头的蒿草结了大大一张蜘蛛网,网上有几只山蚊子和小蝇虫。一切显得那么荒凉,一切又显得那么狰狞。
“作孽啊!”王太太一把推开王兰,扑倒在坟头上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泣不成声地说,“妈啊,你走了,安然了,受罪的事儿轮到我了,我命苦啊,满肚子的话没处说啊。你的大孙女嫁到河那厢,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啊。王安这个王八蛋净干些混账事,险些把你儿子给气死了,他死了我靠谁啊。王乐去了马湾,媳妇回来找事他不但不管,他也回来搅浑水呀。王窝出门做生意领回来个爷,不吃不喝住在咱家,撵又没法撵,留也不敢留啊。王囡只知道干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和你儿子和我说啊。轮到王兰,心里有话不对我说,想不开,只想着她自己的委屈,全然不顾你儿子和我的感受啊!你在世时她什么都不瞒你,连她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都告诉你,连她想学会绣鸳鸯戏水的兜肚将来送给心上人的秘密也告诉你,她还告诉你她要做祝英台、织女星、王宝钏,你是用啥招数能让她对你说真心话知心话的啊。她也老大不小了,为了她,我和王辉没日没夜地操啊。操来操去操出个冤家出来了……呜呜……刚才你也看见了,她到这儿要给你作伴啊。如果她干了傻事,我也不活了……妈……妈……我的婆母娘啊……我的亲娘啊……”
一阵眩晕,王太太晕过去了。
俗话说,人不伤心不落泪,谁愿无故捻碎心,王太太这是真情流露,长期压抑在她心头的一股股怨气终于通过这种不太高明的方式发泄出来了,而且一发而不可收。这不但让她坦然了很多,还让王兰的态度有所缓和,主动上前搀起了她,显得异常平静:“妈,我听你们的就是了,从今往后我不说一句话,我是你们跟前的墩墩,咱们回吧。”
母女俩腿都蹲麻了,起来时都站立不稳。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坟茔上面的草来回摆动,艳阳被一团浮云遮盖了一会儿,天一下子暗了不少,落下来一阵热雨点子,也就三五口茶的功夫,雨又停了,云彩里又露出了潮湿的太阳。难道是王兰的奶奶显灵了?
王太太回来后,王辉见她脸无血色,眼睛微肿,就什么也没问,默默地把面前的茶水递了过去。王太太也确实有些口渴了,接过茶,先试了试,还行,不太热,就一口气喝了个净干。情绪稳定下来后,就把找王兰的前前后后细节都一五一十对王辉说了。王辉沉默了一阵,说:“这丫头抽的什么风啊?”
“下面的咋办?”王太太没主张了。
“该咋办就咋办,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嫂子说了过头话她不也去过她奶奶的坟上哭过。你也不想想,你去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显然在你去之前她有啥心里话就对她奶奶说过,见了你她伤心,不言不语不声不响是很正常的。”
“那她为什么要拿剪子?”
王辉分析说:“女孩大了,她的心思我也说不准,也许是那地方荒凉她拿剪子壮胆的。也有可能是用剪子来剪刺藤的。还有就是等你找到她,安排得不合她的意思时用来威胁你的。还有就是府上伙计、佣人的风言风语说得有些难听让她无地自容的。再不就是她和王囡闹别扭了想不开的。也或者是因为她那张脸让她说不出口的。反正是一切皆有可能。至于她的终身大事,弓一拉开,箭不能不发,不然,如何收场?”
王太太无奈地说:“但愿如此吧。”
王辉思谋着说:“毕竟她还小,容易冲动。小孩子家,猫脸一阵,狗脸一阵,喜怒无常,这些天你在操持结婚用品和具体细节时,多抽点时间去开导开导她,错过她意气用事那几天,她就会平静下来。”
“这不用你说,那孩子们的嫁妆呢?”
“现在找木工做已经来不及了,我和老三去趟镇上买现成的。另外,找裁缝时记着给张韩做一身合体的衣服。缎子别随便浪费,留一些给咱囡囡。”
王兰和张韩的婚事开始紧锣密鼓筹办起来,王府上下忙得热乎,连王力也争着抢着拿尺子、剪子和窗花。
王辉猜的没错,果然第二天韩区长骑着自行车来了,分宾主坐定后,王辉吩咐王太太,去把王兰种的菜地里那个黑皮大西瓜摘了,按天数该熟了。韩区长笑笑:“熟不熟你算得出来?”
王辉:“敲锣卖糖,各管一行,务农就得考虑务农的诀窍,一般瓜果粮成熟都是十天花,十天夹,十天显得老巴巴。从这丫的瓜秧坐果开始,我算应该有一个多月了。说怎样管理西岭管理区你懂我不懂,要说做庄稼活路,我懂你不懂。”
韩区长:“精彩,有哲理。”
很快,两盘水灵灵的西瓜端上来了,但进来的不是王太太而是王囡。王囡恭敬地把瓜盘放到了韩区长和王辉面前。
韩区长道:“这是小闺女吧?前几次我来就没见到她,长得越发水灵了。”
“越大越没礼貌,见了你韩叔也不打声招呼?像你二姐一样,嘴上粘着浆糊。”王辉对着王囡说,说得王囡不好意思地低头垂立。
韩区长自我解围:“这不怨孩子,女孩子大了都腼腆。”
王辉盯着王囡问:“你咋来了?你王妈呢?”
王囡声音很小:“她给我二姐端西瓜去了。”
“好了,你也去尝尝你二姐种的西瓜吧。我和你韩叔说会儿话。”
王囡逃也似地离开了。
王辉道:“王囡这孩子话不多,没读过书,也说不上知书达理,惹你见笑了。来,吃瓜。”
“知不知书、达不达理怨不得孩子,怨你重男轻女不送她们去识礼识字。”
“我倒想送她们去读书,可她们死活不去,我也无奈。你知道,自从兰兰小时候受伤以后毁了容,她自卑,害怕见人。这个小的,你也知道是捡来的,自从她知道身世以后,也自卑,也不愿抛头露面。那时只要一提起让她们去念书,她们就哭,我妈心肠软,见不得孩子伤心,就说‘不去就不去呗,女孩子家,认俩字有啥用?让她们学会女红就行。’老太君的话是金石玉言,我哪敢违扭?最后,连老大和老三也跟着半途而废了。”
“那不还有个二公子嘛。”
“还是别提他为好,有才没志,鼠目寸光,遇到一个专断任性不知好歹的泼妇,一对儿都是扶不起墙的烂泥巴,这还不是你当初给保的大媒?”
韩区长笑了起来:“这件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就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就凭你不分青红皂白朝我家里硬摊派?”
“要不是我,你的二公子现在也不知落魄到什么地步,要不是我,你王财主能那么早抱上孙女?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当时也是被上面逼的,我只好违心地赶鸭子上架。”
“县上也真是,正事不管不问,对这类乱七八糟的事儿却放在心上。”
韩区长嗟叹道:“谁说不是呢?我这次险些又强人所难办了窝囊事,现在想想我就觉得后怕,见了你我就没脸说。”
王辉惊疑道:“这么严重?怎么把我也扯上了?”
“不是扯上你,而是无法面对张程。这不,前几天我受上面委托来给张程保媒,一个叫汪蓝的姑娘要来咱丹江北岸组织成立妇救会,想找个婆家当落脚点,并用丈夫的特殊身份做掩护开展工作,我找张程征求意见,幸亏当时没让他表态,要不然真酿成大祸了。”
王辉纳闷道:“这应该是好事啊,怎么让你那么大惊小怪的?”
韩区长愤愤地说:“好事个屁!县上也不知怎么搞的,也被蒙蔽了。驻豫西南的军事情报组搞到情报,说那个汪蓝是个日本特务,打着组织妇救会的名义,利用找婆家做诱饵,要来豫西南开展搜集抗日活动的情报,准备把丈夫家作为情报站,专门搜集国共两党军队的设防、装备和地方武装的势力范围,民风民情,幸亏咱方情报组发现的及时,才没能使日本特务机构的阴谋得逞。唉,日本特务无孔不入,我方军队和政府是防不胜防啊。如果早来一步,这个汪蓝的阴谋得逞了,你我可都稀里糊涂地做了不折不扣的汉奸了。”
“汉奸可做不得,到处不都贴着标语‘宁做穷困潦倒的庄稼汉,不做祸国殃民的大汉奸’吗?”
“这虽然是宣传标语,但话说得很在理。今儿个早上我接到了上面发来的加急通知,一知道这事,就火三急四地赶到你这儿来了,得去和张程摊摊牌了,见了他,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开口呢。”
“这事用不着劳区长大驾,我抽机会向他说道说道。其实你上次一说我就觉得这事儿滑稽。张程叫花子出身,大字不识一个,要文没文,要武没武,人家可是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再怎么着也不会看上这个臭小子。”
“这正是人家的手段,要的就是一个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穷汉子好做手脚和打掩护,不容易露馅。”
王辉纳闷道:“咱这里风平浪静,她来弄情报是能吃啊还是能喝?”
“看来你是没有朝外走走,俗话说,贼没底细寸步难行,日本人是贼,难道不懂这个理儿?他们不傻,每攻打一处,先搜集情报,把地形地貌、驻军守防、抵抗力量分布等等情况摸得七七八八才下手,基本上要做到未卜先知,他们有一个叫特高课的组织就是利用美女做诱饵,四下分布,不然他们能在中国大地上长驱直入?”
王辉惊讶起来:“我的天啊,你是说这些强盗离咱不远了?咱这里也要成为狼窝了?”
韩区长愤愤地说:“反正形势严峻,令人担忧。狼窝不狼窝,那要看咱这里的猎手怎么样,巴不得中国的玉皇大帝变成好猎手,这些穷凶极恶的豺狼被他老人家派天兵天将给收拾个干干净净。”
“老伙计,我和你说过的,你经常在外跑,人缘广,想托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为小丫头操操心?”
韩区长笑笑:“兰兰的事儿我放在心上,所遇到的几个不是岁数大就是身患残疾。再等等吧,等我遇到合适的机会,我一定给老朋友个交代。”
“兰兰的事儿不用你费心了,我说的是小丫头囡囡,就是刚才拿瓜的那个。”
“兰兰名花有主了?”
王辉喜形于色,把张韩到家避难,王窝和杨芬借机成全他和兰兰的过节说了个大概,最后说:“这可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没想到这次会这样顺心顺意,要不是张韩的父亲荒唐人办荒唐事,还不会这么天随人愿。命,这都是命啊!”
“恭喜你了,这就叫人行好事好事等人,日子定下来了?”
“定了,这个月的三十。到时候请你来捧捧场,可别推辞呀!”
韩区长听了王辉的话,本该跟着高兴才对,谁知道韩区长却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韩区长为什么要泼冷水?读完下一回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