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雹灾水患

　　刚进古历五月，乌江县连续暴晒十多天，许多地方出现“洗手干”(插秧出田)。五月十六下午五时，乌云从北方密布而来，一时狂风大作，灰尘纸屑被卷起，翻动着填塞了街口巷道，电线、电话线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瞬间大雨瓢泼而至，哗哗声如山崩地陷，县城一片昏暗，不见了对面的睡美人山，也看不清山脚的民房。
　　仲江站在窗前，隔着如注的檐水，望着烟雨中隐现的山城房屋和乌江，风雨带来的凉爽，旱灾被缓解的喜悦，渐渐被一种可怕的担忧淹没。这种天气，极可能发生雹灾，不知哪些地方又将蒙受损失。乌云渐渐变成米汤云，大雨开始变缓，风势也在减弱，凭经验，这种“均匀”，是大雨持续的征兆。果然，大雨下到深夜依然未断。
　　仲江早晨起来，发现雨水小了些。低眼望去，浑浊的乌江水，从峡谷奔涌而出，翻滚着向前面的峡谷挤去，水面已淹没下街街道，乌江桥被淹得只剩下半圆型的桥拱。县委办通知，县里分成五个组下乡检查灾情。他赶到县委大院时，包章莲安排他参加她这一组，听各乡（镇）电话汇报。青龙乡灾情最重，柏杨桠出现塌方，公路中断，公路部门正在抢修。先到双龙镇检查，之后去青龙乡。
　　包章莲带的这一组，有交通局长梅成，民政局长贾飞，农办主任常直，财保公司经理，报社记者张明勇及电视台记者，沿途公路边一些行道树已被拦腰吹断，或被连根拔起倒在公路边，或田中的秧苗里。听完双龙镇的汇报，实地查看一些重灾区后，又驱车赶往青龙乡。车子到达柏杨桠时，云雾开始散开，雨停了下来。公路局长向包章莲汇报说，他是天亮就赶来的，征了路边庄稼地，立即开始挖塌方，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清理完毕。推土机推出的空隙，只能行人，坡上不时还在下梭砂石。有人提议返回明天再来。章莲没有回答，从手提包里摸出手机，接完电话说：“青龙坝学校倒塌了，还死了人，坝上一片汪洋。”仲江听到这话，心里一阵紧缩。章莲通知青龙乡乡长，派车到塌方处来接他们。等待间隙，突突的推土机在不停地推着，推出的泥沙石块，正在覆盖公路下面的庄稼地。仲江听到公路局长在喊：“快过来，那边砂石还在梭，危险。”是张明勇在拍照，他只有站到挨山那边才能照到抢修的场景。
　　留下驾驶员，各部门领导随包章莲乘上乡里的吉普车和越野车向前赶。车上，乡长向章莲汇报：昨天下午境内遭遇持续22分钟的雹灾袭击，最大的冰雹有鸡蛋那么大，每平方米有500多粒；降雨量达208毫米，持续时间14个小时；最大风力9级，全乡损失情况正在统计之中，损失最大的是青龙坝。今天一早牛世发老师跑来说，当时狂风乱刮，估计要下暴雨，将学生转移到烟草收购站躲避时，学生们你推我搡，乱成一团。牛维贵支书和几个人吃酒回来路过这里，准备去烟草站躲雨时，也跑去帮忙招呼学生，要学生沿着公路跑，大的招呼小的。
　　学前班的孩子走得慢，他们便跑去抱，每次都要抱两个，牛支书只有一只手，一次只能抱一个，也就跑得快些。360多名学生刚刚转移到收购站，冰雹就铺天盖地袭来。牛支书抱最后孩子躬腰跑到收购站时，血从他花白的头发流到了胡子上，脸色也一片苍白。问他怎么了，回答说，头上被掉下的瓦片砸了一下，站着一楞，又被教室上空垮下来的椽木打在背上。坐不一会，他开始呕吐起来。冰雹过后，牛世发冒着暴雨去附近寨上喊来医生，牛支书已不能说话了。医生摇头叹息说，牛支书可能是内脏出血。学生在家长和老师们的护送下，已于天黑前全部回到家中；牛支书还没有抬回家，在半路就咽气了。
　　包章莲听完乡长的汇报后说：“我们去青龙坝。”
　　车子离开青龙场驶向龙溪沟时，仲江看到公路两边的民房，瓦片、玻璃都被砸烂，越往前走，破坏程度越重。好在两公里后没有人家，损坏的只有树林和庄稼。车子向青龙山开去，昏黄的泥水从龙溪洞喷涌而出，与沟中的洪水冲断堤坝后，带着泥砂石块冲向秧田，把一块块秧苗覆盖。被吹断、吹翻的树木，四处可见，公路也被冲得坑坑洼洼，沟壑交错，山沟里堆积了诸多白森森的石头。公路边堆放着数堆仍未融化的雹团。
　　车子翻上青龙山，山上的玉米、烤烟被击碎，白虎山上，庄稼地里的烤烟、玉米被山洪成片成片冲刷得不见了踪影；幸好一些开荒地弃置，否则水土流失更严重。翻过山梁往坝上看去，水位下降了一些，但依然一片汪洋，秧苗被淹得无影无踪。青龙洞前的公路，以及连接白虎山脚的进寨公路，都被淹在水中。包章莲一行只好将车子停在青龙洞旁的山坡上，绕道青龙塘。路上，玉米、烤烟被打得稀烂，零乱不堪。房上的瓦片要么被砸坏,要么被风揭下来撒了一地，有的房屋已被吹倒，有的已摇摇欲坠。房前屋后晒着粮食、棉絮、铺盖、衣服，只要拉住棉絮挤,水就流了出来。电视接收机，全被冰雹击得七眼八筐。各家门口的菜地里，白菜、黄瓜、蒜苗等已遭遇毁灭性打击。头上包着纱布的人，就是被冰雹砸伤的。来到村小，学校已成断壁残垣，桌椅压在一片瓦砾中。
　　章莲一行来到古家寨，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指着损失的房屋，眼里噙着泪水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像鸡蛋大的冰雹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在房子被打烂，没有睡觉的地方，昨晚坐了一夜，家里又没有劳力翻瓦修整，有人也没有钱买瓦。”说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章莲从提包里摸出二百元钱递给老人，安慰她几句后，径直来到聂景红和颜河义家时，见遭灾与其他人家不相上下，所幸房屋未倒塌。章莲和仲江都说过两天带点钱来，买点瓦盖上，说完又向牛家寨走去。来到牛维贵家院坝前，龙门两边用白纸写着一副挽联：
　　苍天无善眼，频放作恶之徒；
　　地府有恶君，又收行善之人。
　　
　　走进石院坝，平房大门上也贴着一副：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一生正气做楷模；
　　筑路架桥修渠造田全心为民树标兵。
　　
　　正在堂屋准备为牛维贵敲道场的古八字，打过招呼，又忙去了。牛世发说，这次古八字主动上门要求安葬牛维贵，还表态，除了祭品一分不收。章莲慰问过牛维贵的亲属，又再次询问了灾情发生的全过程。听完后，章莲对乡长、书记和村主任——牛世发的小儿子说：“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送两朵花圈，以乡党委名义开个追悼会。”又对贾飞说，“争取给牛支书报为烈士，安葬费按在职职工标准从困难补助费中解决。”她要求乡村领导，提醒灾民注意饮水卫生，帮助灾民调剂解决好住宿，组织人力开展电力安全隐患排查，盖好民房。
　　实事求是核准灾情，作好农作物和财产损失统计，及时发放县里下拨的救济粮款和救灾物资。动员群众开展生产自救，补种红苕、荞麦或蔬菜。她对气象局长说：“明年雨季来临之前，争取在青龙山建一座防雹作业点。”安排张明勇和电视台记者，“给你们领导讲一声，明天一定要把灾情上报到省市报社和电视台。过两天，你们来人把牛支书的事迹采访采访，除了报上登载，县委下个文件，号召全体党员向他学习。”看着坝上囤积的洪水，对常直说，“你们以政府的名义，召集农口部门，拿出一个方案，争取将这里的泄洪隧洞立项，不然涨一次洪水淹没一次庄稼，淹没一次就颗粒无收，群众的生活就困难一年。”对梅成说，“这边有几千人，你们争取将这段乡村公路列为镶边公路。”对仲江说，“恢复学校的事情由教育局想办法。”
　　提到保险赔偿时，财险公司经理说，需要损失时的照片。众人听说后纷纷议论说，没有住处，房屋垮掉后，已将木棒木板拆下来搭成棚子了，昨天一夜没有睡，再不搭今晚上又没有睡处。章莲反问经理：“当初你们要求乡里动员农民进保时怎么不要照片呢？”看到经理神情尴尬，缓了一下语气说，“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听取各组汇报。乡里明天安排人来给每家照一张。”
　　仲江回城来到自家房门前，才发觉早上出门忘带钥匙了。敲门后，防盗门上的小窗打开，随后传来开门声。
　　“阮云琴！”仲江差点喊出声来。